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路徑研究

關鍵詞：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動態QCA；注意力基礎觀；探索式創新；利用式創新中圖分類號：F276.3；F832.5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5097（2025）03-0058-12

ResearchonthePathwaysforHigh-QualityDevelopmentof Specializedand InnovativeSMEs： ADynamic QCA AnalysisBased on the Attention-Based Viev

SUNJiayi， YANG Zhong，SONG Menglu （Business School， 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 21Oo93， China）

Abstract：This essay employs a dynamic QCA method to investigate thepathways for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specializedand innovativesmalland medium-sizedenterprises （SMEs），utilizing paneldatafrom186\"LitleGiant\"listed enterprises spanning the period from 2018 to 2O22.Research findings： the high-qualitydevelopment of specialized and innovativeSMEs istheresultofthecombinedefectsofatention focus，attentioncontext，andstructuraldistributionof atention.Thereare fourpathways tohigh-qualitydevelopmentandfourpathways tonon-high-qualitydevelopment.The process of high-qualitydevelopmentforthese specializedand innovative SMEsinvolves an \"Ramp;D investment trap\"，where lowRamp;Dinvestmentisacorefeatureof the high-qualitydevelopmentpathways.Incasesof attentionmisalignmentor insuffcientcontextual support，highRamp;Dinvestmentcanactuallhinderanenterprise'sabilitytoachievehigh-quality development.Government support isa keycondition for promoting the high-qualitydevelopmentof specialized and innovativeSMEs.Theprioritizationofexplorativeversusexploitativeinnovation isnotfixed;enterprises needtoadjust their attention focus based on their own resources and external environment.

Keywords：specializedandinnovativeSMEs;high-qualitydevelopment;dynamic QCA;atention-basedview;explorative innovation; exploitative innovation

一、引言

專精特新中小企業指具備專業化、精細化、特色化、新穎化優勢的中小企業[1]。近年來，隨著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深入實施，國家和地方政府不斷加大對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培育力度，將其視為新發展格局下科技創新的生力軍和產業轉型升級的重要引擎[2]。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因其高技術投入、輕資產和創新風險高的特點，更需要靈活調整戰略以適應市場需求的動態變化。促進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發展壯大，亟須明確其發展路徑及關鍵影響因素，為企業在細分市場中實現持續創新和高質量發展提供有力支持。

影響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內外部因素錯綜復雜[3]，既包含外部宏觀環境因素，也涵蓋內部微觀能力因素。在外部因素方面，數字經濟水平4、區域高質量發展5、政策支持6等宏觀環境顯著影響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成長。在內部因素方面，管理者認知技術創新8、組織韌性數字化轉型等因素對企業行為邏輯和實踐路徑產生影響。有學者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發現營商環境、融資環境對當地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創新的復合影響[1-12]。可見，不存在一種能夠使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實現高質量發展的“標準答案”。專精特新中小企業應根據外部環境，合理分配資源和優化戰略重點，推動自身可持續發展。

現有研究主要關注專精特新中小企業成長數量或創新績效，對高質量發展的內涵特征關注不足；基于線性回歸和案例研究方法的研究從多個層面討論了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成長問題，但多聚焦于要素的單一影響，缺乏對動態演化過程中交互作用的系統刻畫；現有組態分析的相關研究，雖廣泛討論了外部環境的影響因素組合，但對企業微觀認知、行為的關注不足，且基于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的研究受限于截面數據，難以刻畫企業在時間維度上的發展變化。“專\"和“精\"要求企業專注于特定的細分市場和已有技術路徑[13]，通過精細化運營和技術改進，優化現有資源配置，實現利用式創新的最大化效益；“特\"和“新”則要求企業不斷尋找新的技術路徑，通過探索式創新推動企業前進。然而，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在應對復雜多變的外部環境時，如何在多重目標下合理分配有限的注意力，仍是高質量發展過程中亟須解決的關鍵問題。注意力基礎觀為本文提供了理論框架，解釋決策者如何根據外部情境變化調整在探索式創新與利用式創新之間的注意力分配，以提升發展質量。

本文綜合考慮專精特新中小企業中內外部各類要素交互作用的復雜圖景，擬回答以下問題：第一，從縱向來看，注意力焦點、注意力情境和注意力結構分配在不同發展階段對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是否存在動態變化？是否存在某些關鍵因素在特定階段成為必要條件？第二，從橫向來看，是否存在多種因素組合通過差異化的交互作用推動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實現高質量發展？第三，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如何根據其資源稟賦和外部環境，合理分配注意力，形成與之相匹配的特色化成長路徑。因此，本文基于注意力基礎觀理論，根據注意力焦點-注意力情境-注意力結構分配分析框架，利用2018—2022年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面板數據，采用動態QCA（QualitativeCompara-tiveAnalysis）方法，克服以往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受限于截面數據的局限性，探究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路徑及其演化邏輯，以期為相關理論研究提供新的分析視角，為制定精準有效的培育政策提供參考依據。

二、文獻回顧與理論分析

企業高質量發展可以看作企業在社會價值驅動下，積累資源能力、提升綜合績效和社會聲譽的動態過程[14]。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在推動高質量發展時，面臨著在扎根利基市場、實現技術創新和產業協同等多個目標之間進行權衡的挑戰。由于企業的資源有限，如何合理分配注意力成為實現這些目標的關鍵。

注意力基礎觀（Attention-BasedView）是由Oca-sio（1997）[15]提出的一種組織行為理論，該理論認為，決策者對注意力的引導與分配方式會直接影響企業的行動。注意力基礎觀強調三個核心原則：注意力焦點（FocusofAttention）注意力情境（SituatedAttention）和注意力結構分配（StructuralDistributionofAttention）。注意力焦點指的是決策者在特定時間內關注的有限問題；注意力情境說明決策者注意力對于組織績效的作用受其所處環境的影響；注意力結構分配則揭示了決策者的注意力如何通過公司的規則、資源和社會關系被分配和控制。注意力基礎觀為本文提供理論框架，解釋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如何在多重目標和資源限制下，通過戰略性地分配注意力，提升其整體績效并實現高質量發展。

（一）基于雙元創新的注意力焦點

在追求高質量發展的過程中，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需要在探索新機遇與利用現有資源之間有效分配注意力。如果僅僅依賴利用式創新，企業可能會陷入“能力陷阱”，即滿足于現有成就而無法及時應對外部的技術顛覆和市場變化；而僅依賴探索式創新，則可能面臨\"探索-失敗-無回報\"的風險[16。在這種背景下，雙元創新作為探索新路徑和沿著已有路徑進行優化的結合，正在成為專精特新中小企業持續提升自主創新能力的重要動力和新引擎[17]。現有研究探討了影響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雙元創新的多種因素，發現管理者認知尤其重要，它影響企業管理者如何分配注意力，決定企業在雙元創新中的平衡策略[18-19]。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管理者兼顧內部研發推動和外部需求拉動，能夠促進企業突破專業化鎖定困境，從而降本增效20]。因此，為確保長期的持續競爭力，實現高質量發展，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管理者需要同時關注利用式創新與探索式創新。

（二）環境驅動的注意力情境

影響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情境因素復雜多樣，企業在不同區域和行業中的技術積累、人才儲備、資金實力等方面存在顯著差異[3]這些差異要求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必須依據所處的宏觀環境調配注意力，決定其戰略決策和行動路徑。

現有研究從國家、區域和行業三個層面探討了影響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的環境因素。在國家層面，政策的系統性和有效性直接影響企業對創新活動的注意力分配。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的遴選培育政策顯著促進了創新活動的發展，但政策效果因行業差異而不同[2]。這種政策環境促使企業在注意力分配時更加關注行業內的競爭情境和政策導向[1]。此外，聚焦資源供給和環境優化的創新型政策工具顯著提升了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對資源分配的關注[22]。在區域層面，區域內創新發展、協調發展和開放發展，不僅增強了企業對科研創新的關注，還引導企業在產業布局和資源配置上作出更為精準的決策[。尤其是在科研創新氛圍濃厚的中心城市，企業更傾向將注意力集中于如何利用區域內的創新資源，優化自身的產業布局[23]。此外，數字經濟與營商環境的多維度組合，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對創新與發展的關注點，特別是在數字經濟的輔助下，企業也進一步強化了對市場環境和政務環境的重視[24]。在行業層面，行業科技自立自強程度不僅決定了企業在硬科技創新上的投入力度，還直接影響了企業如何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優化其戰略決策[25]。行業內部的競爭壓力和科技創新的需求促使企業在戰略決策時，更加關注如何通過創新來提升競爭力和市場份額。已有研究發現，由于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規模較小，資源有限，其高質量發展離不開外部環境驅動。其中，營商環境、創新氛圍和數字經濟是影響企業注意力分配和戰略決策的關鍵環境要素。

（三）基于資源的注意力結構分配

技術創新對于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突破資源約束，實現高質量發展至關重要。已有研究從不同視角分析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如何基于其結構基礎，進行資源配置，從而實現技術突破。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學術型企業高管及科學家創始人往往更加關注技術創新，因此更愿意進行大量的創新投入，從而提高創新績效與創新質量[26]。企業通過數字化轉型提高資源利用效率，顯著提升技術創新能力、技術創新投人和技術創新質量[]。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通過優化資源配置和金融支持，緩解融資約束和激勵技術創新，提高其全要素生產率[27]。已有研究從注意力分配的結構基礎與資源配置出發，探討了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在高質量發展過程中的關鍵因素，研發投入和技術創新能力被證明是推動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實現創新績效和提升綜合競爭力的重要動力。

本文引入了注意力基礎觀的框架，從注意力焦點、注意力情境和注意力結構分配三個維度系統考察影響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的驅動因素組合。現有文獻發現，企業的創新績效、資源配置等方面的決策和行為，均受到這三個維度的顯著影響。注意力焦點決定了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如何在探索新機會與利用現有資源之間進行平衡；注意力情境則由外部環境驅動，影響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戰略選擇；注意力結構分配通過資源分配影響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在研發投入和技術創新中的表現。

三、研究方法與測量

（一）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動態QCA方法分析關鍵因素組合如何影響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傳統的計量分析聚焦于變量的線性關系，難以揭示復雜的非線性交互效應。QCA方法基于布爾代數的定性比較分析方法，通過構建變量組合[28]，簡化前因條件與結果條件之間的關系，使得在個案數較多的情況下，仍然可以不用局限于傳統的定量分析方法[29]。

專精特新中小企業一直處于快速成長過程中，單一年份的橫截面數據難以全面反映其發展規律。Garcia-Castro和Arino（2016）[30]提出了將QCA方法擴展到縱向面板數據分析的新框架中，通過引入組間一致性（betweenconsistency）組內一致性（withinconsistency）等指標，比較因果配置在時間維度和案例個體間的一致性，揭示其動態變化趨勢。

（二）數據收集

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在細分市場占有率、創新能力、專業化水平等方面更為突出，代表了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方向，分析這一類企業高質量發展路徑對發展壯大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具有重要啟示意義。

樣本數據來源于各省工業和信息化主管部門公示的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名單（截至第五批），并與上市公司數據庫進行匹配。本研究對初始樣本進行了以下篩選： ① 剔除未在滬深交易所成功上市的企業樣本。 ② 剔除ST和*ST企業樣本。 ③ 剔除在關鍵指標上數據缺失的樣本。最終獲得186家專精特新\"小巨人\"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樣本企業覆蓋專用設備制造業、電氣機械和器材制造業、計算機通信業等，具有較好的行業代表性。

本研究以2018—2022年為觀測期，采集5年的面板數據。首先，2018年，工業和信息化部印發了《關于開展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培育工作的通知》，標志著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培育工程的全面啟動；其次，2019年以來，國務院先后發布了《關于促進中小企業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為“專精特新”中小企業辦實事清單》等文件，強調培育一批競爭力強、成長性好的“小巨人\"企業，引領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以2018—2022年作為考察期，契合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培育周期，既可以評估政策引導下“小巨人\"企業的成長軌跡，也有助于發現企業在應對不確定性沖擊中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差異化路徑。

（三）變量及測量

1.注意力焦點因素

本文選擇管理層雙元注意力作為注意力焦點維度的條件變量。現有研究主要采用內容分析法測量管理者的注意力，即通過對管理者所寫或所述的文本進行編碼，間接評估其對特定議題的關注程度。本文選取上市公司年報中的管理層討論與分析部分作為測量管理者注意力的文本[31]。

具體而言，通過以下步驟對管理層探索式創新與利用式創新注意力進行測量：首先，構建關鍵詞詞典。一方面，本文借鑒Uotila等（2009）[32]Stettner和Lavie（2014）[33]的研究，篩選了反映探索式創新與利用式創新的關鍵詞；另一方面，本文參照吳建祖和肖書鋒（2015）[31]、許暉等（2014）[34]的研究，結合中國企業的語言表達習慣，進一步豐富和優化了關于雙元創新關鍵詞詞典。其次，對年報正文進行詞頻統計。使用Python軟件，統計每份年報中探索式創新與利用式創新關鍵詞的出現頻次。

2.注意力情境因素

前文的文獻回顧表明，對于專精特新中小企業而言，創新氛圍、營商環境、數字經濟等外部環境因素對其高質量發展至關重要。本文在張三保和張志學（2023）[35]構建的營商環境理論框架基礎上進行了一定修訂，以更好地描繪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注意力情境，研究變量與測量說明見表1所列。

本文對營商環境的測度進行了兩點調整： ① 原測量框架主要強調市場中介服務、公平競爭等市場環境元素，對創新氛圍的關注相對不足。創新是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關鍵特征，因此，本文采用城市創新氛圍維度體現市場環境對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影響。 ② 原框架采用政府效率、廉潔度等宏觀指標衡量政務環境，這些因素對各類企業都有影響。但對于中小企業而言，能否獲得充足的政府支持更為關鍵。補貼作為最直接的政策工具，能夠有效激勵中小企業加大創新投入，本文選取政府補貼金額替代原有的政務環境變量。本文保留了張三保和張志學（2023）[35]構建的營商環境框架中對人文環境的考察。人文環境通過營造開放氛圍、提升社會信任，有助于中小企業獲取外部資源，緩解融資約束。此外，本文加入數字經濟作為情境因素，數字經濟是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實現轉型升級的重要路徑，參考趙濤等（2020）[36的做法，利用熵值法對城市數字經濟指數進行測算，采用互聯網普及率、相關從業人員情況、相關產出情況、移動電話普及率及中國數字普惠金融指數五個方面的指標測量城市級數字經濟發展程度。修訂后的理論框架包含城市創新氛圍、人文環境、數字經濟、政府支持四個自變量，較好地結合了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創新驅動、數字賦能、政策引導”的特點，更準確地揭示影響其培育和成長的關鍵因素組合。由于環境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存在滯后效應，本文選擇2017—2021年的數據測量四種環境因素。

3.注意力結構分配因素

本文選擇研發投人強度和技術創新能力作為注意力結構分配維度的條件變量。研發活動是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獲取競爭優勢的關鍵路徑，研發投入強度不僅體現了企業管理者在技術創新上的意愿和關注程度，也反映了企業在資源分配和注意力結構分配上的戰略選擇。借鑒戴小勇和成力為（2013）7的做法，本文選取研發支出占營業收入的比重測量企業的研發投入強度。專利是企業技術創新的重要載體，專利申請數量反映了企業當前的技術水平。本文參考徐寧和徐向藝（2012）[38]、周煊等（2012）[39]的做法，選取各企業當年申請的發明專利數量測度其技術創新能力。

4.高質量發展

本文的結果變量是高質量發展，故選取全要素生產率作為衡量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指標。一方面，正如多位學者所指出的，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是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路徑[40]，也是評估高質量發展成效的核心標尺。另一方面，全要素生產率能夠全面地反映企業的綜合績效水平，剔除了資本、勞動等要素投人的影響，更加適用于對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這類創新型企業的考察。在估算方法上，本文借鑒了黃勃等（2023）[41]的思路，采用LP方法測算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

（四）數據校準

本文采用 提出的直接校準法，將所有變量轉化為 0 ～ 1 之間的隸屬度分數。校準的目的是根據理論知識和實際情況，確定案例歸屬于某一集合的程度。本文選擇 7 5 % 分位數 . 5 0 % 分位數和 2 5 % 分位數分別對應完全隸屬、交叉點和完全不隸屬三個定性錨點。校準結果見表2所列。

四、實證分析及結果

（一）單個條件的必要性分析

必要條件分析旨在分析單個變量是否構成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必要條件。單個條件變量的匯總一致性水平高于0.9，意味著該條件變量可視為必要條件。必要性分析發現，所有條件變量的總體一致性均小于0.9。為保證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還檢驗了弱創新氛圍、弱人文環境等條件變量的必要性，匯總一致性均未達到0.9。具體見表3所列。

組內一致性距離能夠衡量條件變量與結果變量之間關系在不同個體之間的差異程度，其值越大，說明條件變量對結果變量的影響在不同企業之間差異越大，這種差異可能源于各地資源稟賦、基礎條件、產業特征等方面的區域異質性。組間一致性距離能夠衡量條件變量與結果變量之間關系在不同時期的差異程度。組間一致性距離越大，說明條件變量與結果變量之間的關系在不同年份變化越大，這種變化可能受到外部環境或者政策導向變化等因素的影響。在QCA面板數據分析中，如果調整距離低于0.2，匯總一致性準確性較高，可以作為評判依據。必要條件分析發現，組間一致性調整距離與組內一致性調整距離普遍較大，多數超過0.2，需要進一步分析條件變量的必要性。通過對11種調整距離超過0.2的情境進一步分析發現，所有情況下的組間一致性水平均低于0.9，見表4所列。這表明，條件變量不是推動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必要條件，也進一步證實，采用組態分析方法研究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驅動機制有其必要性和有效性。

（二）條件組態的充分性分析

1.高質量發展路徑分析

通過系統比較不同案例的條件配置，組態分析可以識別哪些條件組合是導致結果發生的充分條件，即“成功方案\"或“致效路徑”。根據Schneider和Wagemann（2012）42的研究，一致性閥值應不低于0.75。本文借鑒以往研究[43]，選擇一致性閾值為0.90，頻數閥值為3，PRI閾值為0.75。前文的必要條件分析表明，各單一條件均不構成高質量發展的必要條件，且經檢驗各條件之間也不存在顯著的沖突關系，因此不對任何條件進行方向性預設。最終得到增強型簡單解、中間解和復雜解。本文以中間解為主，簡約解為輔，識別出核心條件與邊緣條件。

組態分析結果共包含四種組態，見表5所列，即因勢利導型、雙元引領型、探索驅動型、雙元突破型。總體一致性值為0.892，大于0.8，表明該結論具有較強的解釋力。四條子路徑的一致性值均大于0.8，且組間一致性調整距離均小于0.2。這表明，這四種高質量發展路徑在不同時期之間具有較高的一致性，不存在顯著的時間動態變化，路徑構型具有穩定性。

（1）因勢利導型。路徑表達式為“利用式創新注意力 × 創新氛圍 × 人文環境 × 數字經濟 × 政府支持 × （＼～研發投入強度） × 技術創新能力”。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在良好的創新氛圍和政府支持下，聚焦于利用式創新，利用自身技術創新能力實現高質量發展。這一路徑說明，即使在研發投入強度較低的情況下，只要企業所處的城市創新氛圍和數字經濟環境良好，政府給予一定支持，企業可以將注意力聚焦于利用式創新，通過充分利用和整合現有的知識、技術、專利等資源，優化產品和服務，提升價值創造和傳遞效率，實現高質量發展。這一路徑適合技術基礎較好、擁有一定技術創新能力，但研發資金相對不足的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通過審時度勢，順應創新環境，借助政府支持，在已有創新成果的基礎上進行改進，同樣能夠在發展中突圍。

（2）雙元引領型。路徑表達式為“探索式創新注意力 × 利用式創新注意力 × 創新氛圍 ? ×（ ?～ 數字經濟） × 政府支持 x （～研發投入強度） × 技術創新能力”。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在良好創新氛圍和政府支持的雙重驅動下，通過探索式創新與利用式創新協同，基于自身技術創新能力，在研發投入相對不足的情況下實現高質量發展。這一路徑凸顯了探索式創新與利用式創新雙元并舉的重要性。一方面，企業所處的城市創新氛圍良好，營造了鼓勵創新、寬容失敗的社會環境，激發了企業開展探索式創新的內生動力；另一方面，政府支持為企業的探索式創新提供了資金、政策等外部保障。同時，企業關注利用式創新，在現有產品、服務、專利的基礎上進行優化升級，實現創新成果的快速商業化和產業化。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在數字經濟發展滯后的區域，且自身研發投人存在短板時，可以通過探索性創新與利用式創新并舉、內部技術創新能力與外部環境互補，實現高質量發展。

（3）探索驅動型。路徑表達式為“探索式創新注意力 × 創新氛圍 × 人文環境 × 數字經濟 × 政府支持 × （ ～ 研發投入強度） × 技術創新能力”。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在數字經濟和政府支持的雙重賦能下，即使研發投入不足，也能依靠探索式創新和技術創新能力實現高質量發展。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如果能利用數字技術賦能傳統產業，通過探索式創新開發新產品、新業務、新模式，培育新的增長點，就有可能搶占發展先機，實現彎道超車。同時，政府支持能夠引導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加快數字化轉型，用數字技術打通研發、生產、營銷、管理等環節，用技術創新能力彌補研發資金短板。這種路徑為專精特新中小企業指明了一條數字經濟時代特色鮮明的高質量發展新通道。

（4）雙元突破型。路徑表達式為“探索式創新注意力 × 利用式創新注意力 x （ ～ 創新氛圍） × （＼～人文環境） × 數字經濟 × 政府支持 × （ ～ 研發投入強度） × 技術創新能力”。盡管創新氛圍和人文環境較為不利，但專精特新中小企業能夠在數字經濟環境和政府支持的助力下，通過探索式創新與利用式創新雙管齊下，依托技術創新能力，仍可突破環境制約，實現高質量發展。一方面，這一路徑適合善于利用數字技術賦能傳統業務的企業，通過平臺經濟、智能制造等數字化手段降本增效，為創新積累資源；另一方面，充分利用政府的政策支持和服務保障，在專注利基市場的同時開拓新的技術路徑。

2.非高質量發展路徑分析

在非高質量發展路徑分析中，本文選擇一致性閾值為0.90，頻數閾值為3，PRI閾值為0.85。相較于高質量發展路徑分析，通過提高PRI閾值，可以更加聚焦于一致性較高的組態，從而得到更為可靠和典型的非高質量發展路徑，見表6所列。總體一致性為0.946，且四條路徑的一致性值均高于0.8，說明每一條路徑在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非高質量發展現象上具有顯著解釋力。組間一致性調整距離均小于0.2，四種非高質量發展路徑在不同時期具有較高的一致性和穩定性。

（1）注意力錯配型。盡管企業有一定的研發投入，但由于創新氛圍和數字經濟環境均不理想，且企業側重探索式創新而忽視利用式創新，導致創新資源難以有效配置和轉化，形成注意力錯配，進而阻礙高質量發展。這種路徑反映了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在創新過程中可能出現的策略失衡。一味追求探索式創新而忽視利用式創新，容易導致創新成果轉化不足、短期效益缺失等問題，加之外部環境不能提供有力支持，使得企業的創新驅動力和發展韌性不足，難以實現高質量發展。

（2）創新意識缺乏型。盡管企業所處的數字經濟環境較好，且企業有一定的研發投入，但由于缺乏良好的創新氛圍，且企業對探索式創新與利用式創新均缺乏足夠重視，技術創新能力積累不足，導致企業整體創新意識淡薄，進而阻礙了高質量發展。良好的數字經濟環境固然是企業創新發展的重要基礎，但如果缺乏鼓勵創新、寬容失敗的文化氛圍，企業自身又不能形成探索式創新與利用式創新并重的意識和行動，單純依靠研發投入難以真正激發創新活力。專精特新中小企業要實現高質量發展，既需要營造良好的區域創新生態，也需要企業自身積極轉變經營理念，強化創新意識。

（3）環境支持缺失型。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離不開環境的培育和支撐，良好的創新氛圍、人文環境和數字經濟環境均是企業成長所需的前因條件。反之，如果區域創新環境建設滯后，缺乏有效支持，即便企業自身具備一定的研發投入和技術創新能力，也難以將創新潛力充分釋放出來。

（4）單驅動乏力型。盡管專精特新中小企業所處區域的創新氛圍較好，企業有一定的研發投入，但由于缺乏人文環境、數字經濟環境、政府支持等其他要素的有力支撐，且企業對探索式創新與利用式創新的重視程度不夠，導致單一驅動要素難以持續發揮效用，進而影響企業的高質量發展進程。

（三）組間結果

組間一致性考察各組態對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的解釋力在不同年份間是否穩定，進而判斷這些組態是否具有跨時段適用性。四個高質量發展組態在5年間的一致性總體維持在較高水平，均在0.9左右，如圖1所示，且組間一致性調整距離都未大于0.2。這表明，四種典型的高質量發展路徑在時間跨度上穩健，不同年份間各組態對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的解釋力較為一致。2020年，四種組態的組間一致性水平均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下降，可能與公共衛生事件帶來的廣泛沖擊有關。進入2021年后，四種組態的組間一致性水平均出現回升并趨于穩定，表明隨著各項助企紓困政策措施的落地見效，多數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基本邏輯和路徑仍具持續性。但不同組態間的恢復態勢存在一定差異，如組態S1、S2的一致性反彈較為明顯，而組態S3、S4的反彈幅度相對較小。

注：POCONS為各組態的一致性

（四）組內結果

大多數企業在各組態下的一致性水平較高，如圖2所示，少數企業一致性水平明顯偏低，且這種偏離并非隨機分布，而是集中在特定的十幾家企業，說明它們與多數企業在高質量發展模式上存在差異。四種高質量發展組態的組內一致性調整距離均略高于0.2。這表明，高質量發展組態對多數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具有較好的解釋力，但對于少數特殊企業而言，實現高質量發展需要遵循一些非典型路徑。

注：POCONS為各組態的一致性，橫軸為企業序號，本文樣本包含186家企業

（五）穩健性檢驗

五、研究結論與啟示

本文借鑒杜運周和賈良定（2017）[29]的做法，通過提高PRI閾值進行穩健性檢驗。將高質量組態路徑分析中的PRI閾值由0.75提高至0.78，產生的新組態更聚焦。提高PRI閾值后，得到6組簡單解，每組解中“～研發投入\"和\"政府支持\"均出現，說明在不同路徑中，低研發投入和政府支持均為高質量發展的核心條件。同時，本文得到3組中間解，結合簡單解識別出核心條件和邊緣條件后，發現3組解分別對應表5中的組態1、組態2和組態3，總體一致性為0.892。

在非高質量發展路徑分析中，將PRI閾值由0.85提高至0.90，產生的組態更聚焦。提高PRI閾值后，得到6組簡單解，每組解中“研發投入”均存在，表明在不同路徑中，高研發投入為引致非高質量發展的核心條件。同時，本文還得到3組中間解，分別對應表6中的組態B、組態C和組態D，總體一致性為0.955。以上結果表明，提高一致性閾值后，本文的關鍵結果依然穩健。

（一）研究結論

本文通過動態QCA方法，綜合考察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發展中內外部因素的交互作用，尤其是企業如何根據注意力情境和注意力結構分配，調整注意力焦點。綜合高質量發展與非高質量發展的組態結果，本文得出以下結論：

首先，高研發投入并不總能帶來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本文識別的高質量發展路徑中，低研發投入作為核心條件存在，而在非高質量發展路徑中，高研發投入作為核心條件存在。這一結果揭示了“研發投入陷阱”的存在，實現高質量發展的企業并不總是依賴高研發投入，反而，高研發投入會引致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陷入“投入一失敗一再投入”困境。以往的研究關于研發投入對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本就存在不同觀點。有研究認為研發投入能顯著提升企業績效44]，也有研究發現研發投入對企業的實際績效沒有實質性影響[45]，甚至可能導致企業績效下降[46]。由于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通常財務基礎較為薄弱，如果將過多資金投人到研發中，忽視了市場需求、外部環境的變化和內部資源的合理配置，可能會進一步加劇資源緊缺的情況，從而難以實現預期的創新收益。

其次，政府支持是高質量發展的核心條件。本文的必要性分析發現，政府支持雖然并非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必要條件，但其在高質量發展路徑中卻始終作為核心條件出現；在非高質量發展組態中，企業普遍未獲得較高的政府支持，這表明，該變量在促進企業高質量發展中具有重要作用。

最后，注意力配置的優先級新視角。以往研究結論認為，探索式創新更能夠促進企業發掘基于資源的新知識和新使用屬性；然而，利用式創新更注重提高資源的使用效率[47]，高管團隊注意力從利用式創新到探索式創新的轉移更能激發企業的研發投入，從而促進企業績效提升[31]。本文的研究結果發現，在創新氛圍與政府支持良好的情況下，利用式創新對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高質量發展更為重要。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企業需要更加集中注意力于現有資源的優化和利用，從而實現高質量發展。

（二）理論貢獻

首先，本文為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著重探索了內外部因素的交互作用對企業發展的影響，相較于以往側重于營商環境、政策等外部因素的研究，研究強調企業如何通過調整注意力焦點，結合已有資源以適應外部情境的動態變化，從而更靈活地實現高質量發展。

其次，本文為研究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路徑提供新的觀點。以往研究多采用線性回歸等方法，揭示了單一因素如研發投入對企業發展的重要作用。本文采用動態QCA方法，重點分析了多因素組合的效應，發現不存在高質量發展的必要條件。研究結果揭示了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在發展中存在的“研發投入陷阱\"以及政府支持對于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重要性。此外，探索式創新注意力與利用式創新注意力的優先級并非固定，企業在選擇創新路徑時，需要根據自身的資源稟賦和外部環境進行靈活調整。

最后，本文還對于注意力基礎觀不同理論維度組合的動態演化提供了見解。本文使用面板數據進行動態QCA分析，克服了傳統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受限于截面數據的局限性，能夠動態地觀察不同理論維度的組合變化，有利于理解企業在不同發展階段注意力焦點、注意力情境及注意力結構分配的組合及變化。

（三）實踐啟示

第一，專精特新中小企業應根據所處創新情境，動態調整管理者注意力分配，在探索式創新與利用式創新間把握平衡。對于創新氛圍優越但數字經濟發展滯后的企業，側重利用式創新更有利于高質量發展；面臨數字經濟發達但創新氛圍欠佳局面時，企業則應更加注重前瞻性的探索式創新。通過戰略性地分配管理者注意力，可以切實提升企業創新韌性，駕馭環境不確定性。

第二，專精特新中小企業要避免陷入“研發投入陷阱”，將有限資源精準配置在關鍵創新節點。由于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具有創新能力強但創新風險大的特點，單純追求高研發投人并不能保證高質量發展，反而會增加財務壓力。這類企業需要精準聚焦研發方向，確保投人與市場需求、技術路徑和組織資源的高度契合，以實現可持續的創新和發展。

第三，因地制宜厚植專精特新中小企業成長的沃土。專精特新中小企業成長的外部環境并非由單一要素主導，而是由創新氛圍、人文環境、數字經濟、政府支持等多種因素交織形成。單純依靠政府“輸血\"式的財政補貼并非最優選擇。對于創新意識和創新文化滯后的領域，應傳播創新價值理念，營造崇尚創新、寬容失敗的文化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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