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境數字知識產權爭議在線調解機制研究

關鍵詞：數字知識產權；在線調解；新加坡調解公約

中圖分類號：F49；D923.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3-5168(2025)07-0117-07

DOI:10.19968/j.cnki.hnkj.1003-5168.2025.07.023

Research on Online Mediation Mechanism for Cross-border Digital Intellectual PropertyDisputes

CHEN Haiyan (Law School/Intellectual PropertySchool，Zhongyuan Universityof Technology，Zhengzhou 45ooo7，China)

Abstract: [Purposes] The Singapore Mediation Convention provides a new approach to resolve cross一 border digit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disputes，but China's current mediation system has not been fully aligned with the Convention.This study analyz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digit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disputes，the limitations of tradition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mediation mechanisms，and the current status of online mediation mechanisms，in order to provide suggestions for improving the online mediation mechanism for cross-border digital intellctual property disputes in China.[Methods]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concept of digit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and the feasibility of mediationas a solution to cross-border intellctual property disputes，compares and discusses the current online mediation mechanism of digital intellctual property rights at homeand abroad，and combines the practice of digital trade platforms，Internet names and digital address assgnment agencies (ICANN ）and other platforms and organizations in the settlement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disputes，and puts forward the improvement path of China's online mediation mechanism of cross-border digit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Findings] This paper proposes to learn from the experience of eBay's intellectual property dispute resolution，improve the mediation enforcement mechanism，enhance the awareness of digit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protection of enterprises，optimizing the personnel， systems，and procedures of the online mediation mechanism to improve China 's intellctual property online mediation mechanism.[Conclusions] China should accelerate the constructionof an online mediation mechanism for cross-border digit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to solve the problem of safeguarding rights in the resolution of cross-border digit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disputes. Keywords: digit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online mediation; Singapore Mediation Convention

0 引言

近年來，數字經濟隨著互聯網技術的不斷迭代得到了飛速發展。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數字中國發展報告（2022年）》顯示，2022年我國數字經濟規模達50.2萬億元，總量居世界第 。吳漢東認為，數字經濟由數字商業組織（平臺）數字技術(算法)和數字資源(數據)等3大要素構成，而在法律層面上，平臺關于算法技術和數據資源的競爭，實質上是知識產權的競爭。由此可見，知識產權是各國數字經濟博弈的核心。為解決有關跨境數字知識產權的爭議，爭議雙方通常會選擇訴訟或替代性爭議解決程序來維護自身權益。然而，由于知識產權的強地域性與互聯網的跨境流通性相互交織，通過訴訟方式解決跨境知識產權爭議的效果往往不盡如人意。例如，在康文森訴中興案中，因雙方長時間的管轄權異議導致整個案件審理進程較慢，大大增加了當事人為解決爭議投入的金錢、人力和時間成本。

為解決相關問題，國務院于2024年發布《關于涉外知識產權糾紛處理的規定（公開征求意見稿)》，其中明確提出支持商事調解組織、仲裁機構參與涉外知識產權糾紛解決，引導我國公民、組織通過和解、調解、仲裁等方式快速解決涉外知識產權糾紛[3]，鼓勵通過商事調解制度的完善促進跨境知識產權糾紛的解決。可見，在涉外知識產權爭議解決方面，和解、調解、仲裁等替代性爭議解決方式備受關注，尤其是高效靈活的調解，相較于訴訟和仲裁則更具成本和時間優勢[4]。

總的來說，當前與本研究主題相關的文獻可分為4類。一是對數字知識產權的研究，當前學者們的研究方向多集中在區域貿易協定（以下簡稱“RTAs\")中有關數字知識產權規則的解讀[5-7]。二是有關《聯合國關于調解所產生的國際和解協議公約》(以下簡稱《新加坡調解公約》)的研究，學者們多集中于討論公約下調解的可執行性問題[8-]。三是有關知識產權調解的研究，學者們多聚焦于訴調對接或行政調解的完善，而對市場化商事調解的關注相對較少[12-14]。四是有關在線調解的研究，學者們主要從法院調解或人民調解的視角出發，探討在線調解的改進措施[15-18]。即便有少數學者論及商事調解與“互聯網 + ”模式的結合，他們也很少具體討論知識產權爭議的解決方法[19。在論述數字版權爭議解決機制的完善時，學者們往往僅籠統地提及調解程序[20]。綜合來看，現有文獻缺乏對數字知識產權和在線調解市場化的專門研究。本研究認為，在數字經濟飛速發展的今天，數字知識產權將成為未來企業之間、國家之間競爭的核心。而從現有的爭議解決制度來看，跨境訴訟存在的管轄沖突、法律適用沖突、知識產權領域判決承認與執行分歧，國際仲裁存在的知識產權可仲裁性爭議等問題，都阻礙了跨境數字知識產權爭議的高效解決。相對而言，具備經濟性和效率性等優勢的調解，在未來解決跨境數字知識產權爭議程序中存在巨大的市場潛能。因此，本研究試通過分析數字知識產權爭議的特征、傳統知識產權調解機制的局限性及在線調解機制的現狀，就如何完善跨境數字知識產權爭議在線調解機制提出一些構想。

1數字知識產權概述

周念利將有關數字知識產權的RTAs分為數字版權保護、數字商標權保護、數字技術（源代碼、算法）保護和數字知識產權執法等4類。可見，數字知識產權的表現形式主要體現在數字版權、數字商標、數字技術等領域。相較于傳統的知識產權，數字知識產權往往以數字形式存在于互聯網中。因其在互聯網中的無形性、跨界性和易傳播性，數字侵權也較傳統知識產權侵權更為隱蔽，使權利人在維護自身知識產權權益時需要付出更大的成本。

數字知識產權作為個人或企業的無形財產，通常由權利人將其授權或轉讓給其他主體使用、所有。因此，數字知識產權作為保護對象或交易對象在貿易領域更為常見。世界貿易組織在2023年發布的第二版《關于衡量數字貿易手冊》中將數字貿易（DigitalTrade)定義為所有以數字方式訂購、交付的國際貿易[21]，而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將數字貿易解釋為采用信息通信技術的方式，利用數據流動、信息網絡和數字平臺進行的國際貿易新形態，包括貿易方式的數字化和貿易對象的數字化[22]。具體而言，發達國家的數字貿易是以數字產品為核心的數字經濟，而我國的數字貿易則是以貨物為核心的電子商務[23]。因此，發達國家在數字貿易知識產權爭議中多聚焦于數字技術領域，如算法、源代碼等，也包括銷售盜版計算機軟件、在域名中惡意使用他人具備商業價值的商標或注冊商標等行為；而我國的數字貿易知識產權爭議多集中在商標、外觀設計專利等領域，如網絡商戶使用與他人注冊商標相同或近似的商標，以及銷售、許諾銷售他人具有專利權的產品。本研究認為，隨著技術的不斷發展，各國數字貿易知識產權爭議會逐步向以數字產品為核心的方向轉變。因此，為適應知識產權數字化的發展趨勢，我國也應盡快完善關于數字知識產權爭議解決的制度，在面對知識產權跨境爭議解決問題時構建屬于中國的規則體系。

2調解作為跨境知識產權爭議解決方式的可行性分析

一般情況下，當事人通常選擇訴訟或替代性爭議解決方式解決爭議，目前最常見的替代性爭議解決方式是仲裁或調解。而在跨境知識產權爭議解決領域，調解因其具備意思自治、信息保密、方式便捷、過程友好、經濟高效等特點，有效克服了訴訟中存在的管轄權爭議、知識產權地域性、審理周期長等難題，更容易被爭議雙方選擇。

在跨境知識產權訴訟方面，權利人的權利救濟能否得到實現，判決或裁決的承認與執行是至關重要的部分。然而，關于判決承認與執行的條約《承認與執行外國民商事判決公約》，因知識產權地域性與不同國家知識產權制度存在的差異，各國未能達成一致意見而排除了知識產權的適用②。不僅如此，《選擇法院協議公約》也排除了除侵犯版權和相關權利之外的知識產權的適用，且該公約的適用以雙方達成“排他性選擇法院協議”為前提。因此，對于未達成排他性法院協議的侵權糾紛、版權和相關權利之外的知識產權合同或侵權糾紛不適用該公約，此種情況下各國當事人發生糾紛后，若不能及時確定管轄權，必定會給權利人帶來更大的損失。

在跨境知識產權仲裁方面，知識產權的可仲裁性在國際上一直飽受爭議。我國法律規定，專利權由國家知識產權局授予，若將此類知識產權的有效性糾紛交由具備私主體性質的仲裁機構仲裁，則會出現私權否定公權的悖論。涉知識產權仲裁裁決能否得到一國承認與執行也需要結合不同地域和知識產權糾紛類別進行區分，如瑞士和比利時等國家允許對所有知識產權爭議進行仲裁，而南非則完全禁止對知識產權爭議進行仲裁[24]。隨著數字貿易的發展，知識產權在國際的流通日益頻繁，其合同糾紛和侵權糾紛的可仲裁性逐漸獲得認可，但大多數人對知識產權有效性的仲裁依舊持保守態度。

隨著近年來《新加坡調解公約》的簽署，調解作為替代性爭議解決方式之一獲得了更多關注。有學者認為《新加坡調解公約》最突出的價值體現在其關于知識產權糾紛的調解程序規則。該公約解決了知識產權糾紛相較于傳統商事糾紛的特殊性所帶來的問題，如知識產權行政性帶來的行政司法效率降低問題、地域性帶來的跨境協調和執行問題、技術性帶來的專業技術人員缺乏問題[25]。因此，本研究認為調解在跨境知識產權爭議解決領域將突破訴訟和仲裁在知識產權判決或仲裁裁決跨境承認與執行方面的限制。

3數字知識產權在線調解機制的現狀分析

根據調解的主體，我國現有的調解形式可主要分為人民調解、法院調解、行政調解和仲裁調解等4類。當前我國官方并未構建專門的知識產權在線調解機構，因此關于知識產權的調解一般與其他民商事糾紛的調解無異。其中法院調解屬于訴訟內調解，其調解書具有與判決書同等的法律效力；而人民調解、行政調解、仲裁調解等其他調解為訴訟外調解，不具有執行力。因此，若當事人想獲取具備執行力的調解文書，可以通過調解程序、公證程序或督促程序等法院程序將調解結果轉換為有執行力的法律文書。然而，具有涉外因素的民商事調解協議僅僅具備合同屬性而無執行力[2。我國于2019年簽署的《新加坡調解公約》則賦予了調解協議以“裁判效力”，即雙方當事人在第三方的調解下簽署的調解協議可以獲得締約方的直接執行。換言之，關于知識產權的商事和解協議，在《新加坡調解公約》締約國境內，均可依據該公約申請執行。因此，為避免未來有其他國家根據《新加坡調解公約》向我國申請執行相關和解協議而我國沒有對應接收制度的情況，我國應加快調解制度的制定和完善。此外，在擬定“拒絕準予救濟”的條款時，也應將可能涉及國家安全、國家重要領域、公共政策或可能違反我國法律強制性規定的知識產權列入其中，避免發生當事人惡意串通，進行虛假調解的現象。

由于線下調解更能保護當事人隱私，面對面調解也更能發揮調解中雙方商討解決糾紛的作用，大多數的爭議當事人都會選擇線下進行調解程序。然而，數字知識產權以數字形式存在，其流通、侵權等過程一般發生在線上，因此與爭議相關的證據通常也以數字形式存在。本研究認為，在爭議雙方追求便捷、低成本的爭議解決方式的同時，考慮到爭議客體的屬性，即數字知識產權的無形性，在線調解相較于傳統的線下調解具備更大的優勢。

當前來看，知識產權在線調解機制主要集中在數字貿易領域，且相關的調解組織大多由民間主體構建。例如，加拿大蒙特利爾大學法學院成立的賽博裁判庭調解機制(CyberTribunalMediation）通過網絡平臺，以調解和仲裁的形式專門解決電子商務爭議中的版權、商標、隱私、競爭等糾紛；美國馬薩諸塞州大學信息技術與爭議解決中心建立的在線歐姆巴茲辦公室（OnlineOmbudsOffice）主要解決在線爭議，包括域名、知識產權、網絡空間競爭者間的爭議等[27]。近年來，我國也出現了專門處理數字貿易中知識產權爭議的私營機構，如維權騎士，安盾網等。然而在非數字貿易相關的數字知識產權爭議方面，當事人只能選擇傳統的爭議解決模式解決爭議，如跨境訴訟、國際仲裁等，因此同樣會面臨國家間管轄權爭議、法律適用爭議、判決或裁決的承認和執行分歧等問題。

4跨境數字知識產權在線調解機制的完善路徑

由前述分析可知，在跨境數字知識產權爭議解決領域，訴訟和仲裁作為最常見的解紛機制，在短期內并不能解決不同法域之間存在的法律沖突和執行困境。在《新加坡調解公約》未排除適用知識產權的情況下，調解將成為解決跨境知識產權爭議的重要解紛機制。由于數字知識產權的數字特性，本研究認為就數字知識產權爭議而言，相較于傳統線下的調解機制，線上知識產權調解機制不僅在爭議解決的程序上更具優勢，也更有利于權利人及時保存相關侵權證據，更高效地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因此，完善跨境數字知識產權在線調解機制，將有助于提升我國在數字知識產權國際規則構建中的話語權，進而使我國在國際數字經濟中占據有利地位。鑒于我國當前的在線調解機制在程序、制度設置等方面仍不完善，且有關數字知識產權的爭議解決規則也存在空白，本研究認為可以通過借鑒eBay知識產權解紛經驗、完善跨境調解執行機制、提高跨境企業知識產權保護意識、完善跨境數字知識產權在線調解程序等方面改進我國跨境數字知識產權在線調解機制，在《新加坡調解公約》簽署的背景下，加快跨境數字知識產權調解機制在我國的發展進程。

4.1借鑒eBay自動化解紛機制

最早提出在線爭議解決模式的電商平臺是eBay。早在2010年，eBay就建立了專門的在線糾紛解決中心，并取得了顯著成效。據統計，eBay每年處理的線上糾紛數量已突破千萬件且有破億的趨勢，其中 9 0 % 以上的糾紛都由eBay特有的自動化方式解決。此外，eBay通過對用戶數據的分析，采取了預防糾紛和避免糾紛重復發生的措施，有效降低了糾紛的數量[28]。本研究認為，在數字產品成為跨境貿易發展主流的當下，eBay作為跨境貿易的知名企業，其成熟的在線解紛機制可為跨境數字知識產權在線調解程序提供參考。例如，通過運用自動化數據識別技術等手段，篩選并處理那些相對簡單的知識產權糾紛。而對于較為復雜、需要相關領域專業人員參與處理的跨境數字知識產權糾紛，則由特定調解員名冊中的調解員協助處理。

目前，我國調解大多采用“法院 + 調解”或“仲裁機構 + 調解\"的模式，調解書的強制性也需要通過上述模式獲得，因此大眾對于專門的市場化調解機構認可度偏低，爭議雙方當事人往往先提起訴訟或仲裁，再進入調解模式。故本研究認為，應充分發揮法院、仲裁機構和調解機構各自職能，將數字貿易平臺的調解結果納入“訴調對接、仲調對接”的范圍。考慮到單個數字貿易平臺構建專業性數字知識產權調解職能部門的成本過高，亞馬遜、阿里巴巴、eBay、速賣通等數字貿易平臺可以共同構建一個數字貿易國際知識產權調解中心，以處理數字產品跨境貿易和貨物跨境貿易涉及的知識產權爭議。由于知識產權爭議相較于一般民商事爭議更具專業性，單由一個平臺構建相關爭議解決中心成本過高，若各平臺聯合設立一個知識產權調解中心，不僅能提高知識產權爭議解決的專業性和效率，也能降低建設知識產權調解中心和數字知識產權維權的成本。該爭議解決中心不僅能幫助數字貿易相關的知識產權權利人更好地維護自身權益，也有利于跨境企業提高知識產權布局意識，降低被他國律所釣魚執法的風險，促進跨境貿易高質量發展。此外，該知識產權爭議解決中心的職責不僅限于處理大型數字貿易平臺的相關事宜，還應包括所有可能涉及數字貿易的網站或應用程序。故本研究認為，數字貿易國際知識產權調解中心可以設置一個知識產權網絡認證標識，規定平臺網頁或程序可以在其網頁或程序頁面上顯示該標識，向用戶和商戶表明其屬于數字貿易知識產權調解中心的服務范圍。在發生跨境知識產權爭議時，可將爭議提交至該知識產權調解中心，從而解決當事人在跨境知識產權糾紛中可能面臨的維權難題。長期來看，為降低解決跨境知識產權爭議投人的成本，同時提升用戶對自身的信任，各數字貿易平臺在設立之初便會申請加人該跨境知識產權調解中心，進而提高了該標識的影響力。

4.2完善跨境調解執行機制

雖然在《新加坡調解公約》簽署后，調解更適合解決跨境數字知識產權爭議，但當前大多數國家對于調解書的承認與執行尚未形成統一意見，因此調解書能否在他國得到執行依舊是一大難題。本研究認為，完善跨境調解執行的機制必然少不了數字知識產權國際規則的統一。以域名為例，作為數字知識產權的一部分，有關域名的國際規則在互聯網名稱與數字地址分配機構（以下簡稱“ICANN\"）制定的《統一域名爭議解決政策規則》（以下簡稱“《UDRP規則》”）下完成了統一。該規則規定由ICANN認可的爭議解決服務提供商根據《UDRP規則》進行裁決，提供商可以《根據UDRP規則》的規定作出補充規則，但補充規則不能與《UDRP規則》的內容相沖突。其中，ICANN認可的提供商包括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國家仲裁論壇、亞洲域名爭議解決中心、加拿大國際互聯網爭議解決中心等主體。可見，ICANN的域名爭議解決程序已獲得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的認可，且規則運用也趨于成熟。值得一提的是，雖然ICANN制定的規則保留了當事人對爭議解決服務提供商作出的裁決的訴訟權，但該機制下作出的裁決因其效率性和經濟性極少被人訴至法院。即便是爭議一方就裁決結果提出訴訟，如果沒有具備說服力的新證據，也很難得到法院的支持，如劉金波訴阿里巴巴案④。因此，本研究認為在構建跨境數字知識產權在線調解機制時，可參考《UDRP規則》中關于域名爭議解決的條款，在申請調解時為爭議雙方提供投訴表格或回應表格模板，以提高調解效率。同時，制定統一的規則來促進全球數字知識產權爭議調解機制的協調統一。

除了統一調解規則，還可以通過完善網絡空間的調解監督和執行機制來解決調解執行力不足的問題。例如，建立數字知識產權黑名單，將故意不執行或不完全執行的個人、企業或單位等主體列入黑名單，并建立黑名單數據庫，封禁其個人、商戶賬號或凍結其資金賬戶，限制其在各數字平臺的活動直至其執行裁決結果。考慮到自身長遠發展，被執行人通常會主動執行裁決內容。另外，可以考慮將該黑名單數據庫納入數字知識產權預警體系，通過技術保障裁決的執行。若拒絕執行的被執行人采用其他身份注冊登錄新賬號，但其IP地址與行為數據與黑名單中的用戶高度近似，則不排除屬于同一用戶的嫌疑。

此外，由于互聯網環境下，大多數用戶傾向于匿名上網，通常難以獲悉對方的真實姓名及地址，特別是在跨境數字知識產權侵權案件中，獲取對方真實信息的難度顯著增加。因此，基于數字知識產權的特殊性，在設計知識產權爭議調解執行機制時，爭議主體不應僅限于被申請人的真實身份，可以將其用戶賬號及資金賬戶信息視為被申請人，以便迅速鎖定被申請人身份，緩解申請人因找不到被申請人真實信息而無法申訴的困境，同時這也有助于爭議的快速解決及后期調解書的執行。

4.3提高企業知識產權保護意識

在跨境數字貿易領域，企業作為最常見的爭議當事人，需要加強自身的合規管理，提高知識產權維權意識，從源頭上減少糾紛的發生。在知識產權合規方面，企業在開展進出口貿易前，應先進行專利、商標等知識產權檢索，了解進口國的知識產權法律規范，從而減少被他國知識產權權利人提起訴訟或仲裁的風險。在數字知識產權維權方面，我國可以與各行業協會、知識產權組織共同構建一個知識產權維權幫扶系統，以幫助各數字知識產權權利人維護自身權益。跨境數字貿易是全球貿易增長的“新引擎”，但相關企業在面臨可能侵犯他人知識產權和被他人侵犯知識產權時，往往因缺乏經驗而無所適從。因此，政府應當給予此類企業一定的經濟幫扶，以鼓勵企業在權益受到侵害時能夠積極應訴，提高自身的知識產權保護意識和維權經驗，由此形成一個正向循環，推進數字貿易各方對知識產權的重視，激勵各創新企業投入更多資源于新產品的研發，從而進一步提高國家在數字知識產權領域的綜合實力。

4.4加強調解員隊伍建設

當前我國尚未制定專門針對調解員資質認定和考核的相關規定，導致調解員隊伍質量參差不齊。在這種情況下，未得到官方統一認可的調解員所達成的調解協議，在跨境爭議中能否得到執行國的認可，仍存在不確定性。因此，完善跨境數字知識產權調解的相關規則很有必要。在線調解機制的調解員應秉持公平公正原則，以“獨立第三方”角色調解糾紛，不能私下約見當事人，及時披露可能與案情或當事人有利害關系的信息。調解員可以不是律師，但一定要具備知識產權及相關技術領域的專業知識，如在跨境數字知識產權領域，協助當事人進行調解的調解員應具備跨境貿易和數字知識產權的雙重專業背景。同時，在線調解機構應建立調解員的福利體系和監督機制。例如，讓當事人對調解員的表現進行評價，調解員若獲得較高的評價等級，將有助于他們在未來的調解中被更多爭議當事人選擇；反之，若調解員被當事人反饋存在不公正行為，則可能面臨從調解員名單中除名的風險。

4.5完善在線調解程序

由于數字知識產權糾紛大多發生在線上，故調解程序也應在線上進行，包括申請人的申訴提交和受理，證據的上傳、答復、裁決，以及在必要時采用視頻會議或電話會議等線上會議。為確保以上調解程序的安全性和真實性，并保障當事人的數字知識產權信息不被泄露，在線調解中心必須承擔系統信息安全維護的責任，可以考慮采用加密電子郵件、數據加密、數字簽名、時間戳、區塊鏈等多種技術手段。

在調解程序設計方面，爭議當事人可以選擇使用調解機構提供的格式文件提交申請書和答辯書，并在規定的時效內完成文書、證據等的提交和送達，按時繳納調解費用，配合調解中心高效推進調解進程。爭議雙方也可以委托代理人在代理權限內代理其參與調解程序。在涉及多國語言時，雙方可協商選擇合適的語言，并由在線調解中心提供的翻譯系統進行語言轉換或自行聘請翻譯，從而降低跨境知識產權維權中因語言差異帶來的障礙。

5結語

在知識產權爭議解決中，調解較其他爭議解決機制具備更多優勢，如調解員往往具有更高的專業素養，當事人可以自行選擇信任的調解員、調解地及適用規則，調解過程更加靈活且更能保護當事人隱私，跨境解紛沒有管轄爭議、解紛時效快等。因此，調解機制特別適合于解決跨境數字知識產權爭議。在《新加坡調解公約》簽署的背景下，我國應加速推進調解相關制度的建設，這不僅有利于調解程序在跨境爭議中獲得其他國家的認可，也能更好地解決跨境數字知識產權的維權難題。隨著數字全球化的不斷推進，數字知識產權作為各國競爭的核心要素，應受到相關部門、企業和知識產權權利人的高度關注。相關部門應加快制定跨境數字知識產權調解制度，將新技術引入在線調解程序，構建線上知識產權侵權預防系統，增加跨境企業知識產權合規意識培訓，以提升我國在數字知識產權國際規則制定中的話語權和影響力。

注釋：

① 最高人民法院(2019）最高法知民轄終157號民事裁決書。② 海牙國際私法會議《承認與執行外國民商事判決公約》第2條第1款第 ( m ) 項。③ 海牙國際私法會議《選擇法院協議公約》第2條第2款第(o)項。④ 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2016)閩民終662號民事判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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