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鼠狼,學名黃鼬”“西紅柿,學名番茄”……類似這種文字介紹,你可能經常見到。不過嚴格來說,在生物學界,像“黃鼬”“番茄”這種名字,只是“中文正式名”,不算真正的學名。
為啥“學名”要用拉丁文
長期以來,由于世界各國的語言不同,各地之間同物不同名、同名不同物的現象非常普遍,嚴重阻礙了交流。在17~18世紀的歐洲,隨著現代生物學的興起,這個問題越發凸顯。
破解難題的,是現代生物學“祖師爺”林奈確立的雙名法:不論現生物種還是滅絕物種,都用拉丁文起一個學名。每個物種的學名分為“屬名+種加詞(或稱為種本名)”兩部分,相當于人的“姓”和“名”。每個學名只能對應一個物種,同一個物種也只能有一個學名。直到今天,他確立的屬+種“雙名法”,仍是分類學研究的基石。
之所以用拉丁文做學名,一方面是古羅馬帝國滅亡千余年來,拉丁文仍被西歐的教會、宮廷和學院長期沿用為書面文字,近代歐洲的知識分子也還用它。另一方面,拉丁文早已退出日常生活,成了一種固化的“僵尸文字”,詞語含義不再變動,便于后人理解學名的含義。

“俗名”還有用嗎
有了拉丁文學名,是不是就不需要各種語言的“俗名”了?當然需要??!畢竟除了學術討論,各國人民日常交流時,還得用自家的語言來稱呼各種生物。
就拿我國來說,對國內物種以及那些知名的或常見的國外物種,要有個“中文正式名”作為標準稱呼。至于各地的“俗名”,也是方言文化的一部分,同樣值得保留。比如,我們常吃的番薯,就有紅薯、紅苕、地瓜、山芋等多種稱呼。
時常有人問我:“某個物種的學名是×××,中文名怎么翻譯合適呢?”我的答案是——不必直接翻譯。中文和拉丁文的文化背景、表達習慣都不一樣,與其強行直譯,有時不如各論各的。比如,2015年命名、分布于我國中西部地區的鶯類新種“四川短翅鶯”,中文名是以其模式標本產地——四川省命名;而拉丁文學名是Locustellachengi,種加詞是紀念已故鳥類學家鄭作新院士。

漢語拼音也能當學名嗎
在本世紀我國發現的恐龍中,有幾個新屬種格外顯眼:五彩冠龍(Guanlongwucaii)、寐龍(Meilong)、奇翼龍(Yiqi)……直接拿漢語拼音做學名,這也行?
其實,命名法雖規定必須用拉丁文,但也可以用其他語言的“拉丁化”書寫形式,包括漢語拼音。我們熟悉的兩種國產水果——荔枝(Litchichinensis)與龍眼(Dimocarpuslongan),其屬名、種加詞也分別來自拉丁化書寫的粵語發音。因為命名它倆的歐洲學者,都曾在廣州采集過標本。
以形態特征命名
用命名者熟悉的物種,去命名新認識的物種,是最常見的套路,大小熊貓就是如此。
國際上先知道的,是分布于我國西南地區和尼泊爾的小熊貓。國內俗稱它為“九節貍”“山門蹲”等,西方人對它的俗稱“Panda”可能源自尼泊爾語。1825年,法國博物學家弗雷德里克·居維葉把小熊貓的屬名定為Ailurus,源自希臘語的“ailouros(貓)”一詞,因為他覺得小熊貓長得像貓。
而大熊貓直到1869年,才被另一位法國學者——大衛神父,在中國四川寶興縣見到。大衛神父最初認為它和別的熊相似,將它命名為“Ursusmelanoleuca(黑白色的熊)”,與棕熊、黑熊同一個屬。后來其他學者認為它的骨骼、牙齒更像小熊貓,就設立了新屬Ailuropoda,小熊貓的屬名加上一個“pod(腳)”,含義是“像小熊貓的腳”。“Panda”這個俗稱,隨后也被大熊貓共享,乃至取而代之了。

以行為習性命名
就像爸媽起名時希望孩子有什么性格就起個類似的名字,對動物命名來說,某些種屬特殊的習性、食性,也是取名的好素材。比如,糞蜣螂屬的屬名Copris來自希臘語kopros(糞便),意指這類甲蟲取食糞便。分布于我國四川若爾蓋縣、2011年命名的蛙喜水葉甲(Macroplearanina),其種加詞的詞根“rania”是“蛙”的意思:因為最早是在蛙的胃容物中采到它的標本的。
在中國和歐洲都常見的兩種鳥類,喜鵲(Picapica)和雕鸮(Bubobubo),都是林奈本人親自命名的物種??蛇@名字怎么有點怪?多念幾遍,或許你就猜出來了——原來林奈大神是直接用它們的叫聲來命名的!

以地理分布或棲息環境命名
以分布區域,尤其是最初采到“模式標本”的產地命名也很常見。但早期博物學家實地考察太少,對物種分布的認知不足,難免出現錯漏。隨著后來更多西方學者來華考察,以及20世紀以來中國學者自主命名了大量物種,中國本土動植物越來越多冠名“中華”。長江中的國寶魚類中華鱘(Acipensersinensis)、后來被培育為新興水果的中華獼猴桃(Actinidiachinensis)和造就了現代玫瑰品種的月季(Rosachinensis),其種加詞就來自拉丁文里“中國”的兩種拼寫。古代地名也可以用作學名,比如,2021年命名的南詔蝎蛉(Panorpananzhao),其分布地在歷史上曾屬于古代的南詔國。
還有以棲息環境命名的,比如,戈壁天門冬(Asparagusgobicus)、戈壁棕蝠(Eptesicusgobiensis),一聽名字就知道它們常年棲息于戈壁環境中。由中英學者合作發表的云霧枯葉螳(Deroplatysnebula),就棲息于馬來西亞砂拉越的高山云霧林中,種加詞nebula是云霧的意思。

致敬重要的人
用人名致敬的方式,在拉丁文學名中也十分常見。一般來說,以標本采集人、同行前輩或業界好友的名字命名,最為常見。比如,普氏野馬(Equusprzewalskii),得名自俄國探險家普熱瓦爾斯基;麋鹿(Elaphurusdavidianus)和中國大鯢(Andriasdavidianus),得名自研究大熊貓的大衛神父。
近年來,隨著國內科研實力的強盛,出現了以中國的歷史名人,如以李時珍、徐霞客等命名的物種。2022年,中國科研團隊把一種發現于廣東的史前巨鱷命名為“中華韓愈鱷”,以紀念曾在潮州治理鱷患的唐代文學家韓愈。被評選為“2024年度中國十大昆蟲新物種”之一的蘇軾無爪蜉(Behningiasushii),因為這個新物種于長江北段被發現,而元豐五年,蘇東坡在游覽長江北段的赤壁磯后寫下了“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的千古絕句。為了紀念這場跨越千年的緣分,該物種被命名為“蘇軾無爪蜉”。
另一條出圈的新聞是,前不久,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的專家們在國際期刊發表了一篇研究蜘蛛的論文,作者竟然用周杰倫的歌曲命名了16個新種的蜘蛛!作者表示,采用歌曲名簡單省時。大家紛紛隔空喊話周杰倫:“你的歌迷已經是科學家了!”
加入文化元素
各國的神話傳說、文學作品和歷史故事,同樣是分類學家取之不竭的寶庫。簡單挑幾種近30年來國內命名的昆蟲:普賢星天牛、火神窄亮軸甲、女媧異麗金龜、夸父綠小灰蝶……它們的名字出處,不用解釋了吧?早在1993年,還有日本學者來了個“西游記一鍵三連”,命名了“孫悟空大步甲”“豬八戒大步甲”和“沙和尚大步甲”!直到這幾年,才有以唐僧命名的“玄奘延斑蛛”和“三藏闊苔螢”。而以孫悟空命名的物種要多得多,猴王的人氣真不是蓋的。
孫悟空大步甲,1993年由日本學者井村有希命名。其實它的外表、習性和孫悟空并無關系,只因井村喜歡《西游記》,就以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來命名它和它的兩個近親。
此外,以三國、水滸人物命名的物種也有一些,但取材《紅樓夢》的尚未發現。而在國內外分類學家的圈子里,指環王、哈利·波特、金庸武俠、寶可夢游戲、漫威超級英雄中的角色,也已多次加入了命名素材庫。
看了這些千奇百怪的學名,有沒有覺得生物命名很有意思?自然界的物種固然豐富多樣,但人類的思想創意也是變化無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