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個詩人/就是要讓每個詞語都變成子彈”,這是詩人納齊姆·希克梅特的詩觀,他奉行詩歌必須介入生活的信條,反對為藝術而藝術的唯美主義,認為詩歌應該像“面包一樣實在”,必須解剖社會不公。“把詩歌鍛造成鐵錘/用它敲擊壓迫者的頭顱”成為他的暴力美學,而“即使明天就要死去/今天也要種下蘋果樹”這樣的抒情詩是他的靈魂,帶來更多的共鳴。吳季翻譯的這組詩歌,每一首都耐讀、雋永。他的詩歌樂觀、勸誡、愛、懷念、幽默、詼諧、眷戀、豁達,透出詩人充盈的生命之光,敞開著力量。在《“我愛你,就像吃著蘸鹽的面包”》一詩中,愛既是“夜里發高燒”,也是“第一次坐著飛機”,詩人將崇高情感植根于日常經驗的寫作策略,革新了土耳其愛情詩的傳統,提供了書寫“愛”的新文本。
冷靜、理性、克制,這是王學芯的詩歌語言,而善于運用通感的修辭手法又幫助他創作出時代感的詩意。靜謐中暗涌生命的動力,在《午夜那一段時間里》一詩中,王學芯有著冷峻的美學呈現。于尋常的午夜里寫出非尋常的景象,窺見人類意識里糾纏不清的事物,比如“穿越纖維進來的光”,推進了空間感的存在之謎,“無人路徑/加深著幽晦”,則是外部與內心圖景的映射。“搭在椅子背上的衣服”與“彎曲的骨架”,是身體的缺席,又是存在的物證。在日與夜那里,詩人跨越界限,不過,自我與他者并不做清晰的切割,甚至是矛盾的狀態,比如“踱步或安坐”“笑 哭/或失眠”,在回旋之間,一種混合的方式以神秘擴展出了平衡。善于進行意識流動寫作的王學芯,他的詩歌契合著當下人的精神困境。
即時轉化是詩人姚風寫作的一個亮點,他善于在生活中提煉出命運無常的哲學思考。這一能力,來自他的觀察,得益于他的敏銳。一面鏡子、一次體檢、一條海豚、一場音樂會、一個人的游泳池等等,這些日常的生活場景,存在著于無聲處聽驚雷的詩歌特效,仿佛風暴從順從到反抗,掀開令人驚詫的真相。姚風是翻譯家,也是藝術家。翻譯的轉換或藝術的跨界都助力于他的創意。從具象到抽象,他做出驚人的跳躍。黑色冷幽默像燕子穿梭于讀者的視野里。《到柳州去》一詩就是姚風詩歌的一個側影。“螺螄粉”是地方小吃,而“棺材”是死亡符號,詩人將“吃的歡”與“死的瘆”結合起來寫,看起來荒誕不經,又有合乎情理之處,當“棺材”轉變成“升官發財”,也是從悲劇變成喜劇,在矛盾性事物之間,姚風表現出自由切換的能力。“升官,早已力不從心”,“留給我們的,只有棺材”,詩歌至此寫出了命運的緊迫感,看起來可以結束了,但詩人筆鋒一轉,他要在“棺材內外畫滿繁花”,將生命有限的恐懼轉化為無限的審美,人生獲得了芬芳的超越。
——黃禮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