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價值旨歸、理論匡正與實踐遵循

編者按：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決定》提出，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必須貫徹的“六個必須堅持”重大原則，其中之一就是“堅持以人民為中心”。推動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尊重人民主體地位和首創精神，人民有所呼、改革有所應，做到改革為了人民、改革依靠人民、改革成果由人民共享。

本期繼續開設“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專題，邀約教授團隊、上海交通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卜祥記教授團隊，分別就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必須貫徹的重大原則之一—“以人民為中心”相關學術話題展開研討，現刊出有關成果。

（策劃：楊果 易曉艷）

關鍵詞：創新；以人民為中心；馬克思主義理論；后熊彼特創新范式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打贏關鍵核心技術攻堅戰的目標、主攻方向與對策研究\"（23ZDA062）。

[中圖分類號]G3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0186（2025）004-0006-017

[DOI編碼]10.19631/j.cnki.css.2025.004.001

人民觀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重要理論主張和重要組成部分。習近平總書記發表文章《努力成為世界主要科學中心和創新高地》明確提出要“把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科技創新的落腳點，把惠民、利民、富民、改善民生作為科技創新的重要方向”1]，突出體現我國科技創新的內在邏輯與根本價值取向。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扎根于馬克思主義理論，將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嵌人科技創新范式，一方面響應了面向社會意義和人類文明發展的引領創新導向，能夠為當下創新發展存在的生態文明與工業文明的沖突與矛盾與日俱增、倫理風險、人的異化[2-4]等負面問題的解決提供不同于西方資本主義發展邏輯的創新驅動發展路徑，另一方面亦是對創新大眾化發展的深化，國內外大量學者研究表明創新主體呈現出向用戶、創客乃至廣大百姓拓展的趨勢[5-8]。

強調創新遵循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是充分激發人民首創精神、發揮創新活力的創新作者簡介：李根祎，講師，管理學博士，研究方向：創新管理、后熊彼特創新理論；陳勁（通信作者），教授，管理學博士，研究方向：創新管理、科技創新政策。

舉措，也是創新導向從經濟發展向人的全面發展、社會共同富裕、人類可持續發展轉移的實踐框架，更是我國實現科技強國戰略的必由之路[9]。將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用以指導創新實踐，能夠從人類文明視角看待創新驅動發展的目標意義導向，從人的全面發展視角看待創新驅動發展的實現路徑，為當前愈發引起關注但始終未能得到有效解決的創新負外部性問題提供方法與路徑相統一的解決方案，在當下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顛覆式發展帶來的科技創新與人類文明的迷思中顯得尤為重要。

既有將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與創新相結合的研究聚焦于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視域下科技創新的倫理結構、人民主體作用、科技創新的頂層邏輯[9-13]等方面的宏觀解析，但對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如何嵌人創新理論尚缺乏系統性分析，未能清晰地解析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下創新的內在邏輯，對于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關鍵議題也缺乏深人探討。基于此，一方面立足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的內涵解析，構建“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理論并深入剖析其內涵要義，為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創新發展理論奠定理論基礎;另一方面進一步對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實踐路徑進行全面深度解析，提出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引領的創新實踐所需解決的關鍵性議題，并從“體系牽引—技術賦能—文化筑基\"的邏輯框架闡述系統實現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實踐路徑。

一、價值旨歸：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內涵

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是對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基本原理的貫徹與發展，不僅反映中國共產黨的執政規律和社會主義建設規律，更蘊含著對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考察。創新作為推動社會發展進步的關鍵驅動力，需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引領創新的價值取向。通過在習近平系列重要講話數據庫中以“以人民為中心”的文本進行編碼分析，識別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的內涵主要包括本質要義、實現目標、實現路徑和價值歸屬等四個方面的內容。

（一）本質要義：人民至上

人民性是馬克思主義的本質屬性，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的歷史邏輯、實踐邏輯、理論邏輯和現實邏輯就是人民至上的內在邏輯。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六個必須堅持\"之首即是“人民至上”，深刻反映了人民所處的核心地位。

首先，人民至上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蘊含的人民觀的基本內涵。人民至上是立足馬克思主義人民觀的核心內容，以及中國共產黨治黨興國百年實踐的凝練總結。黨的二十大報告鮮明指出“必須堅持人民至上，人民性是馬克思主義的本質屬性”[14]。立足新的歷史發展階段與發展目標，習近平總書記多次指出必須堅持人民至上，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決定力量在人民，現代化的最終目標是實現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15]。

其次，人民至上反映核心主體是人民。人民是歷史創造的主體，這是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則。堅持人民主體地位，要實現目的與手段的統一，人民不僅僅是創造歷史的力量源泉，也是創造歷史的目的。廣大人民群眾是社會主義建設的主體，是改造社會的主體性力量。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中，人民主體、人民立場、人民主權、人民根本利益是內在統一的，人民創造歷史與創造美好生活亦是內在統一的。

最后，人民至上的中心議題是發展。人民本位下，發展的內涵超越了狹義的經濟發展觀，是包含經濟、政治、社會、文化等各個領域復雜交織的全面發展觀，強調以人類文明進步本質視角看待發展。一方面，人民至上的發展是面向人類可持續的發展。利益至上的發展觀導致的地緣政治困局、戰爭、生態危機等威脅著人類文明的存續與發展，而人類交往的世界性、關聯性與依存性特征表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面向人類可持續發展的人民至上的體現。另一方面，人民至上的發展是實現每個人自由全面的發展。正如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所設想的未來社會圖景，生產將以所有的人富裕為目的，所有人共同享受大家創造出來的福利，應該給所有的人提供健康而有益的工作，給所有的人提供充裕的物質生活和閑暇時間，給所有的人提供真正的充分的自由。亦如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阿馬蒂亞·森所指出的發展是人們享有真實自由的一個過程，人的價值提升是社會經濟發展的根本目的[16]。人民至上強調正視人民的發展，亦即構成每一個人的發展，且這種發展并非西方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對經濟需求的片面理解，而是從倫理視角聚焦人民的全面自由可持續發展需求[17，即發展就是提升一切個人和一切社會的全面人性。

立足人民至上這一本質要義，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強調發展為了人民、發展依靠人民、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三者分別從實現目標、實踐路徑和價值歸屬三個方面闡釋人民主體視角下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觀。

（二）實現目標：發展為了人民

“發展為了人民”旨在回答“為了誰發展\"這一發展中的根本和原則性問題，明確了發展的根本取向。第一，發展為了人民意指要將人民的期待與需求作為發展的根本方向。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發展為了人民，這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根本立場部署經濟工作、制定經濟政策、推動經濟發展都要牢牢堅持這個根本立場”[18]，要“想人民之所想，行人民之所囑，不斷把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變成現實”[15]。第二，發展為了人民意指要把增加人民福祉、促進人的全面發展作為出發點和落腳點。促進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是馬克思主義追求的根本價值目標，人的自由全面的發展是人發展的最高境界，既包括人的能力、知識、素質（包括自然素質、社會素質和精神素質）協調發展，亦體現在社會關系的豐富性與全面性，以此實現馬克思主義所論述的以一種全面的方式，作為一個完整的人而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質。

在發展根本取向的基礎上，“發展為了人民\"亦從不同維度上進一步明確了發展的目標。在個體維度，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強調要“增強人民的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需要”\"豐富人民精神世界\"等觸及每一個個體實際感知與實際發展的目標;在社會維度，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立足實現“民生”“社會公平正義”“社會全面進步”\"經濟社會發展\"等社會性目標；在國家維度，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旨在實現國家繁榮與文明進步。個體維度、社會維度和國家維度目標在人民主線的牽引下實現內在統一。正如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埃蒙德·費爾普斯指出的，大眾繁榮才能帶來國家繁榮，人民有活力才能帶來經濟活力[19]。

（三）實現路徑：發展依靠人民

人民是推動發展的根本力量，“發展依靠人民”既呼應了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所闡述的人民是推動歷史發展的決定力量，亦明確了發展的動力源泉。第一，發展依靠人民意味著要尊重人民的首創精神，注重從人民的創造性實踐中總結新鮮經驗，拜人民為師[15]。第二，發展依靠人民需要充分汲取人民的智慧和力量，人民群眾扎根社會實踐，所掌握的知識和具備的力量是發展的源泉。

進一步地，發展依靠人民的具體路徑是“頂層設計一核心手段一路徑保障\"的系統性開展與落實。一是以創新驅動為特征的頂層設計。面對新時代機遇與挑戰，需要加快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在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的本質要義與實現目標的指引下，創新驅動發展的發展觀既是突破經濟發展單一取向，兼顧社會、倫理價值取向的發展觀，亦是全面調動人民積極性、主動性、創造性的發展觀。換言之，科技創新要堅持人民至上，創新驅動發展實則是創新驅動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二是以群眾路線為代表的核心手段。群眾路線講求黨和人民大眾之間的可持續互動，以找準人民脈搏并回應人民需求為出發點，才能夠充分激發人民的創造主動性，通過充分汲取人民實踐智慧、問計于智者、問策于能人，提煉解決方案并用之于民，在實踐中檢驗并凝練出新的發展問題。以此循環，隨著不斷解決人民需求提升社會福祉的同時，人民亦在實踐和創造性思考中不斷提升智慧、豐富知識基礎、促進人的全面發展。三是以深化改革為抓手的路徑保障。高效匯聚群眾智慧、有效篩選實踐方案、有力落實踐行方案是群眾路線順暢運轉的關鍵，必須通過深化改革破除一切阻礙生產力、生產關系發展的體制機制障礙。

（四）價值歸屬：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

人民是發展的主體，是發展的依托，亦應該是發展的最大受益者，只有這樣才能夠真正體現發展的人民至上。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是檢驗以人民為中心發展成效的標準。“檢驗我們一切工作的成效，最終都要看人民是否真正得到了實惠，人民生活是否真正得到了改善，人民權益是否真正得到了保障。”[20]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亦是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區別于西方資本主義思想所造成的極度個體主義傾向的關鍵，是檢驗現實實踐是否遵循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的試金石。此外，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亦隱含了人民作為利益共同體的惠益共享的利益分配準則，從而是人民動力與活力得以真正全面激發的核心機制。正如毛澤東同志所指出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基本原則，就是要使群眾認識自己的利益，并且團結起來，為自己的利益而奮斗”[21] 。

總而言之，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的實現目標、實現路徑與價值歸屬統一于其本質要義。人民至上是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的思想內核，發展為了人民、發展依靠人民和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是以人民為中心思想的核心內容。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強調人民是發展成果的享有主體、發展成果需要面向人民本質利益與核心需求，是對發展為了人民的細化，亦是發展依靠人民的動力根源；發展為了人民規定了發展的根本目的，亦確立了發展依靠人民、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的目標主線。

二、立足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的創新理論：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

科技創新是人滿足需要過程中的實踐活動的產物，是推動社會關系發展和變革的物質技術力量，但在資本操縱下成為少數人謀取利益的工具，人與自然成為資本增值運動中被剝削和攫取的對象，從而造成技術異化、勞動異化與自然異化。正如馬克思恩格斯所論述的，“我們的一切發明和進步，似乎結果是使物質力量成為有智慧的生命，而人的生命則化為愚鈍的物質力量”[22]。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立足發展的根本價值取向匡正資本主義發展觀，建立人民作為社會歷史發展價值旨歸的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觀，使科技創新造福人類，回歸人的全面發展之本質。以此為遵循，科技創新應確立人民至上的價值取向，基于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內涵重塑創新范式的創新導向、創新主體和創新路徑，以此構建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People-Centered Innovation）理論。

（一）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理論提出

創新理論的發展史亦是創新實踐的發展史，縱觀創新理論的演變，大體包括熊彼特創新范式、新熊彼特創新范式和后熊彼特創新范式三個階段[7]，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是基于對創新范式演變歷程與創新理論發展趨勢分析而提出。

創新研究發端于約瑟夫·熊彼特，該學者先后提出熊彼特I型創新模式和熊彼特II型創新模式，二者均聚焦于分析創新在提升企業經濟效益方面的關鍵作用，開拓了經濟學分析的新范式。在傳統經濟學分析范式難以解釋世界經濟滯漲現象、新技術群迅猛興起的時代背景下，新熊彼特創新范式逐漸興起，創新成為分析產業發展、國家經濟發展的關鍵要素。與此同時，學者逐漸意識到科學技術、公共政策對創新的重要影響，創新主體從熊彼特創新范式下的單一企業主體，拓展至新熊彼特創新范式下的企業、政府、高校科研院所等多個主體。整體而言，在熊彼特創新范式和新熊彼特創新范式的系統研究下，創新對于提高經濟效益、促進經濟發展的重要性及創新在經濟發展中的關鍵地位得到不斷強化。然而，立足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特征，將創新作為驅動經濟發展的關鍵要素會不可避免地使創新成為資本攫利的工具，導致創新在帶來經濟增長和物質繁榮的同時，亦造成了愈發嚴峻的負外部性影響（如生態破壞、貧富差距擴大、人的異化等）。

20 世紀末以來，以野中郁次郎知識創造理論、馮·希普爾（Von Hippel）用戶創新理論、亨利·切薩布魯夫（Chesbrough）開放創新理論等關鍵理論突破，推動創新邁向以非生產者為創新主體的后熊彼特創新時代，創新理論從關注經濟效益向關注人類福祉乃至人類文明不斷演化。部分研究聚焦于“以人為本”價值取向型的創新理念（如綠色創新、包容式創新等），部分研究聚焦于“個體驅動\"創新激發型的創新模式（如用戶創新、開放式創新等），形成了豐富的理論成果。然而，一方面，盡管創新的人本取向和社會福祉取向已得到學術界與實務界的廣泛認同，但由于相關理論所聚焦的實踐主體以企業為主，且立足于經濟收益為企業根本目標的假設，導致理論闡述邏輯仍然離不開通過實證此類創新的經濟利益價值來給予合法性[23-24]。另一方面，既有研究片面地聚焦于創新主體或創新目標，而未能將兩者進行系統性整合，必然會導致創新的經濟利益與社會利益的二元性[25]。

因此，只有實現創新目的、創新主體與創新路徑的主客體統一，才能夠真正實現創新以期實現的人類福祉與文明進步目標。創新目的、創新主體與創新路徑得以統一的核心在于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因為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的核心是實現目標、實現路徑和價值歸屬統一于人民，與創新的人民動力源泉和創新的發展目標導向是一致的。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實現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和創新驅動發展的邏輯整合，結合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的內涵解構，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核心是“創新為了人民”\"創新依靠人民”\"創新成果由人民共享”的創新體系[9]。

（二）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內涵要義

馬克思主義理論指出科學技術是推進人類社會歷史的革命性力量，科學技術本身是“機械發明”，但當其成為一種生產力，就會形成引起生產方式改變、生產關系改變、社會關系改變的系列連鎖反應。在此邏輯下，對創新的界定應超越傳統熊彼特式的聚焦生產力領域的創新，而應將創新界定為涵蓋生產力、生產關系、社會關系各領域以及兼顧各領域間復雜協同關系的全面創新，且這種復雜集成的創新需要以動態涌現、協同自治為特征的體系工程與體系思維的牽引9]。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遵循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的內涵與內在邏輯，立足創新的全面發展觀，形成體系思維引領下創新目標、創新路徑以及價值創造歸屬整合統一于人民本位的創新理論。

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內涵要義可由人民本位、多元統一簡而概之。人民本位是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理論的核心主旨。人類社會發展是合規律性與合目的性的統一，社會發展規律的實現依賴于人有意識、有目的的實踐活動。科技創新只有立足于人民發展需求和對美好生活的追求，依托人民群眾組織形成的強大合力，才能夠形成推動社會發展的可持續動力，成為促進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引擎。多元統一是立足人民本位主旨的創新表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立足創新的人民本位，將馬克思主義人民觀所主導的價值理念嵌入創新倫理，實現創新目標和能力發展的需求統一、創新要素流動和創新價值歸屬的路徑統一，以及價值創造與價值享有的主體統一。

首先，創新目標和能力發展的需求統一意指創新目標對應創新產出需求和創新投入主體的能力發展需求是內在統一的。20世紀末期以來，后工業經濟向知識經濟轉型的浪潮呼呼創新產出從傳統的經濟屬性向社會屬性回歸，要求創新主體面向社會需求。然而既有創新范式下創新主體以市場主體為主，其自然嵌人的經濟利益導向與社會主體的社會需求必然存在矛盾與沖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蘊含的“創新為了人民\"明確了創新產出端的人民福祉、共同富裕的社會需求，“創新依靠人民\"明確了人民作為創新主體的統一范疇，能夠在創新活動中實現人的全面發展需求，以此實現搭建社會需求與創新行為主體之間的必然關系。

其次，創新要素流動和創新價值歸屬的路徑統一意指創新過程中的資源要素的流動路徑與利用資源產生價值的歸屬路徑是內在統一的。縱觀人類技術發展史，絕大多數的技術創新與變革的主體均是直接從事生產實踐的勞動人民，而資本主義經濟發展過程中通過階級對立與剝削，提高技術創新的知識門檻，使得勞動人民從技術變革的主體淪為受機器威脅的生產要素。資本主義生產活動集聚勞動人民的生產力要素，但生產產生的價值并未回歸于人民，而是被少數資本家占有。同樣地，隨著資本增值越發離不開創新，以人力資本理論為代表的系列重視人的知識、能力等的理論，實則是為資本主義生產剝削人的智力資本背書與粉飾。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最關鍵的特征在于強調創新成果由人民共享的價值歸屬，深刻內嵌于社會主義制度特性與優越性。從知識創造視角，創新是對個體或組織知識挖掘、顯化、分享、轉化的過程[26]，創新過程中的資源要素即是創新主體的知識供給。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強調創新主體的要素供給與價值回饋相匹配，即創新的利益相關者共享價值創造。

最后，價值創造與價值享有的主體統一意指創新活動的價值創造主體和創新產出價值的享有主體是內在統一的。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強調激發人民首創精神的動力源泉是讓人們為自己的利益奮斗，創新活動亦是如此。隨著創新的復雜性程度、跨學科跨領域的整合要求越來越高，創新主體從企業、高校科研院所、政府、新型研發機構向用戶、消費者、大眾擴散成為必然趨勢，然而各價值創造主體所分別聚焦的市場導向的經濟價值、社會導向的社會價值、國家導向的戰略價值在主流的創新范式下無法兼顧。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從最本質的人民這一主體視角看待創新主體，無論是企業、高校科研院所、政府、新型研發機構還是用戶、消費者、大眾，最終是統一于人民的。故而只有立足于創新的人民性，才能夠實現價值創造主體與價值享有主體的統一。

（三）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動力機制

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實現三重統一的關鍵在于催發人民主體進行創新的內生動力。不同于責任引導式的源于新制度主義傳統的制度壓力等強制動因[27]的動力機制，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內生動力機制突出“內生性”，即要激發創新主體（即人民）進行創新的自主自覺與動態涌現特征，前者聚焦于實現動機的生發，后者聚焦于實現動機的循環，兩者共存才能夠實現創新活動可持續的內生動力。立足創新活動的實踐本源，馬克思主義理論指出需要構成了實踐活動的原動力和原目的[28]，換言之，需要是理解和描述現實的人、現實社會以及現實歷史的關鍵范疇，對于創新活動，最質樸的動機生發因素來自人的需要。另一方面，滿足人的需要離不開生產工具與生產條件的支持，亦受限于特定歷史時期下的生產方式。因此，創新活動的開展亦離不開創新條件。需要和生產方式決定人們之間的物質聯系，兩者在社會歷史進程中不斷重復、相互促進和更新，由此構成社會現實的基礎，亦構成人生命活動的實質性內容[29]。綜上所述，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內生動力包括人民需求和創新條件兩類動力因素，在兩類因素的生發與協同作用下推動創新的動態涌現。

由于人的本質所具有的社會性與創造性特質，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人民需求動因和創新條件動因將分別同時具有個體性與社會性、內生性與外生性。人民需求具有個體性需求和社會性需求的二重性。人民的個體性需求是指立足每個人自身利益出發的需求，如馬克思“三級階梯\"需要理論、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等皆是對人民個體性需求內容的分析。同時，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立足人的社會性屬性，在人與社會的交互中將產生共同需要，即社會性需求。人民的社會性需求是個體性需求的升維，是個體性需求的有機組合[30]，即聚焦于社會福祉、共同富裕、人類可持續發展。創新條件存在內生條件和外生條件的二重性。一個完整的創新過程普遍包括投入創新資源、研究開發以及研究成果應用與擴散等環節，一方面，創新需要必要的智力資本基礎，其本質是人的知識、經驗、技能、能力等，對應創新的內生條件，該條件內嵌于人的創造性本質。另一方面，創新的復雜性和高風險性特征使得創新的成功轉化與應用離不開社會性的外部支持，包括資金支持、制度保障、氛圍營造等，對應于創新的外生條件。

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動力機制即人民需求和創新條件兩類動因相互作用的過程（圖1）。人的創造性與社會性本質離不開“現實的個人\"這一前提，強調人只是在特定歷史條件下從事現實活動的人，這意味著特定的歷史條件下，人民需求與創新條件在相互聯系的同時亦是相互制約的。一方面，人民需求具有階段性、動態性與發展性，依托既有創新條件，人民通過創新活動滿足當前需求后會產生新的需求;同時，創新內生條件對應的人的知識、能力，創新外生條件對應的生產工具、生產方式等在特定歷史階段下具有局限性，制約著人民新需求的滿足。但另一方面，人民依托既有創新條件下的創新活動在滿足當下需求的過程中，創新條件亦得到發展，從而為新需求的實現提供新的條件基礎。由此，在人民需求和創新條件的制約與發展中，不斷催發創新活動，形成創新條件牽引、人民需求驅動的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動力機制。人民需求二重性對應于實現創新目標和能力發展的需求統一，創新條件二重性對應于實現創新要素流動和創新價值歸屬的路徑統一，人民需求與創新條件的交互作用對應于實現價值創造與價值享有的主體統一。

三、理論延展：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關鍵議題

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強調創新大眾化程度的不斷提升，主張以創新為了人民、創新依靠人民、創新成果由人民共享為核心開展創新。基于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理論內涵，將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落實于實踐需要解決以下關鍵性議題，包括創新主體透視、價值創造取向、知識治理突破等三個方面，旨在為明確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實踐運行機制奠定基礎。

（一）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創新主體透視

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立足人的本質內涵明確人民作為創新主體統一范疇的必要性，確立了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理論合法性。進一步地，立足創新活動的復雜系統性特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得以在實踐中落實的關鍵在于對人民這一集體范疇進行角色功能的劃分。社會角色是社會活動職能分工的結果，進而導致社會角色的異質性；人的社會性特質意味著人嵌人社會活動中必然承擔著一定的社會角色，同質的人承擔著社會活動中不同的社會角色，具備特定的職能并發揮特定的作用，而使得人出現異質性[31]。質言之，人本質上是同質的，是由于存在社會角色的不同而使得人具備了異質性。

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情境下，創新主體的多元化在人民視角下實現統一。具體而言，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由多元化的創新主體組成，包括企業、政府、高校科研院所等組織機構形態，以及用戶、消費者乃至大眾等獨立個體形態，創新主體的多元化體現為不同主體下知識的多元化和功能的多元化。與此同時，組織機構形態的創新主體是由具體的個體構成的，組織機構創新功能的發揮從根本上離不開嵌入組織機構的個體（如企業家、企業員工、工程師、科學家、政府職員等）。因此，在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語義情境下，創新主體在人民屬性下本質是同質的，是社會分工使得人民具備了不同的社會角色和職能，并在創新活動中承擔不同的功能而呈現出多樣化。正是由于創新主體本質的同質性，使得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人民需求一創新條件的動力機制在多元化的創新主體中得以運轉。

立足于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創新主體的多元性與統一性，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與后熊彼特創新范式理論的關鍵區別在于，一是更加突出強調廣泛勞動人民群體的創新實踐與創新激發，當下主流創新實踐的主體固然包含于人民這一范疇，但由于未能全面關注人民所蘊含的廣泛性與集體性特征而使得其人民性被湮沒，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則突出強調未受到重視的人民群體;二是鮮明地強調創新主體的細分只是人在社會活動中的社會角色所規定的職能不同，其本質皆是統一于人民的，故而其根本目標與需求是一致的，從而進一步具象化了前文對人民個體性需求與社會性需求的二重性與統一性分析;三是立足人民社會角色多樣性特征與創新功能多元化要求，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實踐將更加強調各個創新主體的協同機制，充分發揮每個人的社會角色功能，不斷優化創新的內生與外生條件，推動創新的產生與應用，不斷滿足人民需求。明確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創新主體范疇與分類是進一步剖析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過程機制的基礎，該創新過程所包含的價值共創模式和知識治理模式均基于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創新主體特征展開。

（二）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價值創造取向

創新概念的提出源起于熊彼特對經濟發展規律的分析，將創新視為生產要素的重新組合，其目的在于最大化地獲取超額利潤。以熊彼特創新經濟學為基礎，創新的價值創造被普遍地賦予了經濟學范疇下的價值內涵，即強調經濟屬性的價值創造，企業作為面向市場的高經濟屬性主體，亦成為價值創造的主體。隨著創新范式的演變與創新主體的拓展，尤其是企業社會責任理論以及相應的企業社會使命論的提出與興起，價值共創、共享價值創造等概念獲得了極大的關注[32]，創新主體從單一的企業主導拓展至企業與高校、政府等經濟屬性較弱而社會屬性較強的機構協同，從而增加了企業進行創新活動的社會性導向。整體而言，價值共創與共享立足企業存在的經濟價值與社會價值的二重性，強調企業在注重股東等經濟性利益相關方的價值目標外，亦要滿足顧客、社會等社會性利益相關方的價值目標。但這種企業中心論的價值共創歸根究底是一種“經濟為主、社會派生\"導向的價值創造模式，價值創造的社會性程度取決于企業的運行邏輯導向而不可持續，且這種價值共創模式亦未能清晰界定企業外部利益相關方的價值分配與共享問題[33]。

此外，既有創新活動的多元主體協同下創新生態系統主張構建包容創新中各利益相關方的價值創造網絡，其價值共創協調機制聚焦于共享創新資源、提高創新績效、合理分配合作創新的總收益[34]，這種基于資源基礎觀與資源邏輯價值創造天然地偏向于經濟價值，故而以其為內核的價值共創無法實現價值屬性的公正性，從而無法有效指導創新主體大眾化趨勢下的價值共創。因此，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創新主體協同要求，必須關注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中各創新主體的價值共創模式。

根據馬克思勞動價值論，價值是凝結在商品中的無差別的人類勞動，勞動是價值的根源，其作為人類生存與發展的基本手段，勞動的產品本應是人類社會的財富，但在資本化運作下，以商品生產與貨幣流通為表象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內在本質是對工人剩余價值的剝削，人的價值被異化為物的價值，人對價值的追求被狹義地等同于物質利益，而忽略人對精神價值的追求。以異化的物的價值導向激發人民創新與價值創造，無法與人的勞動本質與人民需求相匹配，必然無法構成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價值共創模式。同時，由于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所強調的創新主體包括非生產者角色的廣大勞動人民，其市場導向的經濟屬性極弱，而更強調于創新的社會功能以及對自身的發展功能，故而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所聚焦的價值不僅超越傳統創新經濟學的經濟價值屬性，強調價值的社會屬性，更聚焦于創新之于人的自我發展的價值屬性。質言之，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情境下所聚焦的價值創造，是基于全面發展觀的價值共創。只有立足于勞動的本質看待價值，明確人作為價值的前提，才能真正實現各創新利益相關者目標價值的同一性，實現價值共創[35]。

（三）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知識治理突破

知識經濟時代的重要特征是社會生產范式從傳統的物質生產轉變為知識生產，知識成為推動社會前進的基本動力。立足知識基礎觀，創新的本質是知識創造的過程，一方面依賴于知識的積累與深化，另一方面依賴于多樣化知識的集成與融合。哈耶克指出由于世界的不確定性和人類知識進化的性質，沒有任何個人或一群人能夠掌握資源有效配置的全部信息或知識，進而強調知識生產必須分工的原因在于只有深入特定角落挖掘，才能夠獲得真正的、新的知識[36]。社會活動的發展推動知識的積累與深入，從而加速知識的專業化與精細化程度不斷提升，反之，知識在勞動中的作用又不斷促進著社會分化[37]。由此可知，社會分工的存在對創新有“雙刃劍\"效應，社會分工下知識積累與深化為創新提供條件的同時，亦造成了知識生產存在明確的社會分工與邊界[38]而導致知識集成與融合的困難，由此確立通過知識治理促進創新的關鍵路徑。人民在多樣化社會角色的作用下形成了不同的知識生產主體和知識共同體，而知識分工所呈現的知識空間互補性特征將導致生產主體之間相互依賴程度不斷提升[39]。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所具備的創新主體泛在化特征下，知識分散事實與知識整合需求的張力更加明顯，對知識治理提出更高的要求，從而成為落實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關鍵議題。

整體而言，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知識治理模式要致力于實現兩個方面的突破。一是知識內容的拓展。科研機構主體集中擁有因果知識與預測知識，政府主體集中擁有目標知識與現狀知識，公眾與社會組織集中擁有地方性知識與情境知識[40]。主流創新范式聚焦于科學知識和理性知識之間的知識創造，而忽略了廣泛群眾的經驗、傳統、習慣等默會知識及其與科學、理性知識的融合。各創新主體間知識的有效集成與創造是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知識治理內容的核心。二是知識權力結構的重塑。創新活動中知識主體的知識權力來源于對其中關鍵核心知識的控制與支配，影響創新過程與創新產出。而知識權力在科學理性與知識分化的歷史背景下長期集中在專業或權威機構中，公眾知識在知識生產中處于輔助或次要地位的慣性依然強大，并不利于落實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質言之，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知識治理需要重塑知識權力結構，立足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內涵要義，強調知識主體的平等性。三是知識治理工具的創新。知識治理旨在通過治理手段降低知識共享、知識整合與知識創新的成本并實現收益的最大化，但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主體的拓展不可避免地會增加知識搜索與知識集成的成本[41]。因此，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情境下的知識治理在聚焦治理機制的同時必須探索數智化技術輔助工具。

四、實踐遵循：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實踐著力點

立足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關鍵議題，進一步分析如何在實踐中回應與落實。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強調創新目標、創新路徑以及價值創造歸屬整合統一于人民，創新主體在本質上具有人民性的同一性，又由于社會分工與社會角色多樣性而具有異質性，在具體創新實踐活動中形成人民個體性需求與社會性需求的辯證統一，創新內生與外生條件的螺旋式發展。質言之，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實踐主體之間呈現出復雜的體系特征，各創新主體之間相互獨立又相互依賴[39]，主體所擁有的知識在創新場域中充分涌現，促進創新的進發。由此可以明確，以人民為中心創新實踐的落實是各創新主體協同努力的結果，各創新主體在創新活動中由于社會角色和知識稟賦不同而承擔相應的獨特創新功能。立足新時代創新形勢與情境特征，分別從頂層牽引、中層賦能、底層筑基三個層面為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落實提供全方位的實踐著力要點。

（一）體系工程牽引：以新型舉國體制帶動以人民為中心創新的整體運作

體系工程指在能力發展演化過程中滿足各主體不同階段變化的需求，這種需求是單一系統無法滿足的，且演化周期可能超越單一系統的生命周期[42]，其所蘊含的能力演化和需求導向之間的互動與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中創新條件與人民需求的動態協同機制相契合，故而體系工程牽引為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落實提供頂層方法論支撐[9]。新型舉國體制作為科技創新體系工程的表征，是體系工程牽引邏輯下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實踐的關鍵抓手。

人民需求的實現需要新型舉國體制“集中力量辦大事”的戰略部署。當前我國正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對我國戰略性新興產業的強制性封鎖性壓制嚴重威脅我國國家安全與發展，打贏關鍵核心技術攻堅戰刻不容緩。同時，新一輪科技革命浪潮席卷而來，ChatGPT、DeepSeek 等新一代人工智能技術的強勢問世接連敲響我國加快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的警鐘。國家強而人民安，實現國家強盛和國家安全需求，必須構建新型舉國體制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以戰略性科技攻關工程為抓手，依靠新型舉國體制力量實現政府、企業、高校科研院所、人民等多元主體的協同，利用政產學研用相結合的協同優勢，形成一體化的實踐體系與多元協同共創的創新合作工程。根據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多元化場景適用性地選擇舉國動員、政產學研用深度融合、央企主導的整合創新等新型舉國體制落地運行模式展開集中攻關[43]，高效整合各級政府、各行業及全社會的優勢力量，以此實現各類創新主體的激活效應。

創新條件的優化離不開新型舉國體制內嵌的制度力量。一方面，傳統的“基礎研究一應用基礎研究—技術開發—工程試驗—產業化\"的線性創新路徑演變為各環節、各參與者互動融通的非線性一體化模式，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強調大眾廣泛參與將進一步提升創新網絡的復雜性，創新利益相關者的復雜交織容易引發利益沖突，而新型舉國體制的制度力量能夠以系列正式制度或非正式制度引導管理經濟與社會場域中各類創新主體的價值導向與行為選擇，在構建創新主體間成本分擔一風險承擔—利益分配相互匹配的機制方面提供政策保障[43」。另一方面，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實踐的關鍵機制在于匯聚創新要素，新型舉國體制立足政府公共治理能力現代化，能夠實現公共力量與市場、社會力量的合意性整合[44]，，既能夠實現政府配置資源的戰略性和市場配置資源的效率性的有機整合，亦能夠實現精神力量、物質資源等創新要素高效集聚。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情境下對分散式創新資源進行管理的一種機制是創新公地，而創新公地有序運行離不開政府協調的制度化的資源共享機制[45]。

（二）數字科技賦能：以形成新質生產力激發數字科技對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深度賦能

數字科技的快速迭代與發展將為全球經濟發展、國家治理、社會建設和人民生活帶來變革性影響，數字科技蘊藏的巨大發展潛能為創新驅動發展奠定堅實而豐富的工具基礎[9]。新質生產力是以先進數字科技為基礎的先進生產力質態，既是數智技術快速迭代創新的產物，亦是推動社會經濟發展的引擎[46]。立足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內涵要義，數字科技對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實踐的賦能深刻嵌入于新質生產力的生成過程。

從新質生產力的生成邏輯看，新質生產力的形成過程與以人民為中心創新的根本價值取向實現路徑相匹配，賦能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實現人的全面發展。根據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資本論》所述，生產力是人民在生產實踐中形成的改造和影響自然以使其適合社會需要的物質力量，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決定性力量。技術的革命性突破與生產要素的創新性配置帶來勞動力、勞動資料與勞動對象及其優化組合的質變與躍升而形成的新質生產力，能夠大幅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生產力作為人的本質的對象化體現，實現人的全面自由發展離不開生產力的發展，而新質生產力的形成既是拓展人的發展空間的過程。新質生產力的形成需要知識型、技能型、創新型的“新的勞動者”，激發傳統生產力勞動者向新質生產力勞動者轉型的動機。加速形成新質生產力需要培養戰略性、創新性勞動者，完善新質生產力人才培養機制的過程，亦是人獲得發展的過程。

從新質生產力的作用形式看，新質生產力為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得以落實提供先進的工具性保障，為實現人的全面發展提供新的社會歷史形態的工具支撐。大數據、新一代人工智能、類腦智能、未來能源、生命科學等新技術的發展將顛覆傳統創新路徑與范式，為人民作為科技創新的現實主體創造了全新的創新條件與生產力基礎。數字科技是促進形成新質生產力的關鍵介質，這種關鍵性技術與顛覆性技術的突破通過將勞動者、勞動資料與勞動對象相結合并實現現實中的應用。而產生強勁的創新驅動力[47]。新質生產力的形成與發揮作用離不開人作為勞動者這一本質，只有數字科技的力量與人相結合，才能產生現實的生產力以及生產力的躍升。因此，從新質生產力的作用形式來看，數字科技對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賦能一方面來自人機協同、人機互動等數字科技的應用拓展創新主體的能力邊界，另一方面來自新質生產力可以有效推動數據要素與傳統生產要素的深度融合，在破解傳統生產要素的時間空間限制的同時，亦能銜接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各類主體力量，以技術手段和數據要素聯動各創新主體在創新活動中的嵌入方式，有效提升資源配置效率、分工合作效率以及創新效率。

（三）創新基因筑基：以培育創新文化和踐行創新精神激活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基因

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呼呼對人的創造性特質的尊重與回歸，一方面可通過生產方式、組織方式與管理方式的變革等外在方式消解社會分工導致的僵化慣性，如企業組織形式從科層制向平臺型組織變革，但人的創造性得以可持續激發并使得人回歸其本質的內生方式則是培養與塑造創新基因，它是形成創新力量、踐行創新的基礎。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明確創新的價值旨歸，強調創新為了人民、創新依靠人民、創新成果由人民共享的外在表征，以此為線索，應從創新文化與創新精神兩個方面激活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所應具備的開放共享、自由平等、多元融合、鼓勵創新的思維方式與價值觀念等創新基因，為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奠定創新稟賦基礎。

從宏觀社會層面出發，要推動形成具有創新活力的良好氛圍，將蘊藏在億萬人民中間的創新智慧充分激發與釋放，使得人民的創新力量充分涌現。對于各級政府主體而言，優化區域創新制度環境，促進高校、企業、大眾等創新主體之間有效協同的創新平臺搭建與運行，因地制宜頒布實施創新人才引進、稅收優惠等相關政策，促進創新鏈、資金鏈、人才鏈、政策鏈有效融合。對企業主體而言，一方面注重激發企業內部員工創新活力，通過管理創新為員工創新提供創新環境與條件保障，通過制度創新構建企業員工責任、風險、利益統一的利益分配機制，使得企業創新文化嵌入員工工作行為[48]。另一方面亦要注重依托企業作為知識匯聚和知識轉化的優勢平臺，匯聚企業外部創新主體的創新合力，通過開放企業邊界的創意平臺、創新大賽、揭榜掛帥等機制，激發人民的創新思維、吸收人民的知識與智慧。對高校等科研院所而言，要強化有組織科研，跨越學科組織界限與學校邊界，以回應國家戰略需求、區域發展需求、企業創新需求為導向，充分整合校內外知識資源，以跨院合作、校校合作、校企合作等方式靈活建制組織形式，促進知識的融通。此外，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強調人民實踐是創新的寶貴來源，而實踐就是不斷試錯的過程。因此，創新文化的營造既要鼓勵人人創新、大眾創新，亦要尊重科學發展規律，包容失敗。

從微觀個體層面出發，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離不開科學家精神、企業家精神與工匠精神的弘揚與踐行。因為有著胸懷祖國、服務人民的愛國精神，勇攀高峰、敢為人先的創新精神，追求真理、嚴謹治學的求實精神，以及淡泊名利、潛心研究的奉獻精神等科學家精神，王淦昌隱姓埋名工作17年，為中國原子彈、氫彈原理的突破和核武器研制作出突出貢獻，守住國家安全底線。因為有著心懷家國、社會擔當、勇于創新、視野開闊的企業家精神，海爾集團張瑞敏以“人的價值最大化”為宗旨探索價值共創的實踐之路。因為有著勤學苦練、深人鉆研，勇于創新，不怕失敗的工匠精神，一位普通的線路工人張克京在一次次嘗試與改進中發明出至今仍在世界范圍內廣泛應用的“克京鐵鞋”。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講求創新為了人民、創新依靠人民、創新成果由人民共享，而只有在科學家精神、企業家精神、工匠精神的協同作用下，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才能夠集聚各創新主體的創新合力，為以人民為中心的創新的繁榮筑牢文化根基與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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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ople-centered Innovation： Value Orientation，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and Practical

Guidelines

Li Genyi'Chen Jin2

（1.Alibaba Business School， Hangzhou Normal University， Hangzhou， Zhejiang 311121; 2.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Tsinghua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4）

Abstract： The negative externalities of innovation is becoming more and more serious，calling for innovation to pay more attention to social wel-being and human civilization development.Based on Marxist theory and Xi Jinping Thought on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for a New Era，as well as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evolution trend of post-Schumpeterian innovation paradigm， people-centered innovation theory isput forward to answer the call. People-centered innovation combines the people-centered thought and innovation theory，emphasizing the integrated framework about innovation for people， innovation by people and innovation of people under system thinking， in order to build a innovation theory which innovation goals，innovation path and value creation are unified to people themselves.Based on the theory construction，this paper then focus on the research agenda about People-centered Innovation theory， including innovation subject， value co-creation，and knowledge governance.Finally， thispaper give a path of \"system thinking-digital technology empowerment-culture foundation\" to practice people-centered innovation.

Key Words： Innovation; People-Centered; Marxist Theory; Post-Schumpeterian Innovation Paradigm （責任編輯：楊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