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EmpathyAlwaysEffective?- —An OnlineExperimental Intervention Studyof Reducing Online Aggressive Comments
QUHui,HONGShi-yi,GAOYa-jie
Abstract:Aggressive expressions driven by emotions are one of the key factors contributing toonline disputes andthe distortionof publicopinion.This studyexplores whether and how immediate interaction prompts can intervene toreduce online aggressiveexpresions whenusers encounter dissenting informationthattriggers cognitivedissonance. Inthis study5ooparticipantswererecruited,allofwhomencounteredinformationinconsistentwiththeiroriginal positions and received four types of intervention.The findings are as follows: First, without intervention,users generally cannot voluntarily suppress aggressive expressions when experiencing cognitive dissonance.Second,the four types of prompts inthe experiment had significantly varying effects inreducing online aggressiveexpressions. Third,the widelyused“empathy”strategy in current intermet governance was ineective in this experiment and even triggered more pronouncedadverse effects.Whetherthis strategy hasactuallyreducedonline violencedeserves more careful discussion.
Keywords:cognitive dissonance;cognitive reappraisal; empatheticcommunication;digital reputation
一、引言
“認知失調理論”(CognitiveDissonance Theory)認為,人們在四種特殊情境中尤其容易發生失調:決策、強迫服從、接觸信息和社會支持。①其中,在接觸信息情境中,接觸與個體認知不協調的異見(dissents)進而產生的認知失調,與群體人數及意見分歧程度有關。②移動互聯網和社交媒體的普及模糊了異質群體的社會界限,使在線用戶更頻繁地接觸到異見信息,極大增加了認知失調發生的可能。③同時,個體在認知失調狀態下容易產生情緒化表達,此類負面信息傳播擴散后會形成信息污染造成他人的認知失調,從而產生惡性循環④,尤其在突發公共事件信息傳播過程中,認知失調產生的負性驅動力會顯著影響網民的沖動分享意愿。③因此,在線認知失調狀態引發的表達和行為具有空前的研究意義。③
既然個體在線接觸“異見”時有發生,普遍認知失調后的負面情緒又不可避免,那么如何降低失調情緒作用下的攻擊性表達顯得尤為重要。近年來的一些國際研究表明,在內容治理與素養教育等長線策略之外,基于交互設計的即時干預能夠及時調整人們的在線行為結果。例如正在實踐中的“事實核查提醒”(fact-checkalert)能夠有效提高用戶的審慎程度,抑制用戶對虛假新聞的分享意愿,降低假新聞的傳播①,轉發確認前彈出的“準確性提醒”將用戶的真相辨別水平提高近兩倍,從而有助于延遲虛假信息的傳播。③那么,即時的交互提醒是否也有助于降低個體失調情緒、約束攻擊性表達?這即是本研究的緣起。
基于上述背景,研究聚焦社交媒體環境下用戶普遍存在的認知失調狀態,采用在線實驗的方法探索情緒調節相關策略對于用戶攻擊性表達的干預作用,將經典理論的適用性拓展到了在線環境,并從交互設計角度為互聯網非理性行為和輿論偏倚治理提供重要實踐啟發。
二、文獻綜述與理論基礎
(一)認知失調:理解網絡攻擊性表達的重要視角
認知是指個體利用自身的知識結構和主觀直覺判斷對相關信息進行加工、感知、評估并形成特定邏輯的思維過程。美國社會心理學家利昂·費斯汀格(LeonFestinger)提出的“認知失調”理論認為,人們有維持內在認知一致性的心理傾向,接觸到與自己態度認知不協調的信息后,失調感會影響原有的穩定狀態,造成壓力、緊張、不悅等負性情緒。③這些負面的情緒體驗產生的驅動力,促使人們通過改變認知、改變行為、增加新的認知以及改變認知權重四種基本方式來減輕失調感。
隨著信息多樣化與開放化,用戶幾乎難以避免接觸異見信息。作為解釋人類態度和行為的重要理論之一,已有研究將認知失調拓展至在線環境中。有研究指出,當接觸不一致的在線帖子或態度不一致的信息時,人們會經歷信仰沖突并形成負性情緒。在情緒渲染下,個體會自我暗示非理性行為的合理性與合法性①,并經由算法推送形成情緒共振和情緒共同體,將網絡輿論引向極端,伴隨著侮辱、謾罵、誹謗,逐步發展成網絡暴力,造成社會危機③。如何干預認知失調所帶來的負性情緒和攻擊性表達成為網絡治理的重要研究議題。
(二)認知重評:情緒調節策略作為在線干預的可能
情緒調節是指為了達到一個目標而改變情緒體驗或表達的過程,在個體的社會化進程中具有重要意義是多年來心理學領域的熱點話題。在相關研究中,斯坦福大學的心理學家詹姆斯·格羅斯(JamesJ.Gross)提出的情緒調節理論受到廣泛關注與應用。格羅斯認為,個體的情緒調節相當于一個動態的過程,其調節的方法在各個階段都存在著顯著的差別。根據情緒產生的不同階段,格羅斯提出了多種情緒調節路徑,主要有選擇情景、修正情景、注意分配、認知改變(認知重評)、反應調整(表達抑制)等五種調節方式。
其中,認知重評指從認知層面對情緒情境或事件進行重新解讀和理解,能夠降低消極情緒體驗,促進積極情緒的產生與維持,在認知、心理與社會交往方面均有更積極的表現:認知重評會增強正面的主觀情感與行為表達,對于人際關系、社會互動產生積極影響。經常使用認知重評策略的人對憤怒的反應更少,較好的認知重評能力與潛在的危險性行為存在負相關。此外,采用指導語方式提示個體進行認知重評,能夠顯著減少被試的負性情緒體驗和厭惡的面部表達行為。認知重評的上述優勢為網絡社交、網絡暴力、負面評論等在線行為提供了有價值的研究思路。在社交媒體情境下,開展基于認知重評的即時交互提示干預研究,有助于發揮個體的情緒調節作用,控制網絡攻擊性表達,合理推進輿情事件的解決進程。
三、研究假設提出
在多項研究中,認知重評與表達抑制展現了最佳的情緒調節效果。@“表達抑制”是指對負面情緒發生后的自我克服與壓制,而“認知重評”聚焦情緒產生早期,提倡個體通過重新評價負性情緒刺激,調整對事件的認知與意義解讀,從而降低負性情緒體驗與表達,是一種同時具有短期效果和長期效果的適應性情緒調節策略。有研究發現,集體主義文化更加鼓勵個體實施“表達抑制”策略進行情緒調節,因此對中國被試而言,比起重新評價情緒刺激人們更習慣去抑制負面情緒,采用“表達抑制”進行情緒調節,而“認知重評”則較少被實踐和檢驗。據此我們提出如下兩個假設:
H1:在認知失調的情況下,認知重評能力高的個體具有更低的攻擊性表達。
H2:在認知失調的情況下,表達抑制能力高的個體具有更低的攻擊性表達。
根據關注角度的不同,有學者將“認知重評”分為:分離認知重評(detachedreappraisal)與積極認知重評(positive reappraisal)。
“分離認知重評”采用自我關注的視角,通過調整自我與情緒事件的心理距離,重新解讀自身與情緒刺激的關系,個體將注意力剝離情境,采用非情緒的視角解讀事件,降低負面情緒反應;“積極認知重評”采用情境關注的視角,旨在通過改變情境的意義或情緒刺激的結果來調節情緒。個體用積極樂觀的視角解釋情境,情境的消極性質并未改變,但強化了其中的積極方面和積極結果。根據認知重評的加工層次也可以將其分為“意識調節”和“無意識調節”。意識調節主要體現為指導性認知重評,在實驗過程中表現為給予具體的認知重評策略提示,從而影響被試的情緒。因此我們提出:
H3:在認知失調情況下,分離認知重評提示能有效降低在線攻擊性表達。
H4:在認知失調情況下,積極認知重評提示能有效降低在線攻擊性表達。
既往研究中,對于分離認知重評與積極認知重評同維度的情緒調節策略研究較少。由于本研究關注在線狀態下用戶心理與行為的特殊性,研究嘗試在常規的分離認知重評、積極認知重評之外,探索和引入其他適用于“在線情境”的認知重評啟動策略。
共情(empathy)被認為是親社會行為的重要前提。研究普遍認為,個體的共情水平與其親社會性成正比,與攻擊性成反比③。近年來傳播理論研究中,“共情傳播”(empathetic communication)被定義為共同或相似情緒、情感的形成過程和傳遞、擴散過程,在對外傳播構建中國敘事體系、影視作品、直播帶貨及真人秀中的應用研究頗為廣泛。多數研究者認為,訴諸“共情”可以產生正面社會效益:共情傳播以情感話語和“去他者化”話語分別構建起受眾的價值認同和身份認同,訴諸“共情”也是理解輿論場融合的新視角,通過共情積極聯結主流意識與公眾主體,形成社會凝聚的有效機制。然而,面對大量的網絡異見信息與情緒化表達,共情的作用還有待考證。因此,本文將共情體驗納入干預視野,提出以下假設:
H5:共情提示啟動認知重評能有效降低在線攻擊性表達。
此外,社交媒體被視為以個人主頁為基礎搭建的數字關系網,強調用戶的身份表演和基于好友鏈接激活的“潛在連接”。數字聲譽(digitalreputation)也被稱作在線聲譽(onlinereputation),是互聯網社交環境下用戶特有的形象標識。對于用戶個人而言,一切在互聯網上可見的電子足跡(digitalfootprint)皆與數字聲譽相關,如個人簡介、上傳的照片、發表的評論文章及參與的點贊轉發、消費記錄、瀏覽記錄等。個體數字聲譽作為一種信號,可在一定范圍內幫助他人識別該個體的形象資源,進而影響對該個體采用的行為策略。數字聲譽正迅速成為我們最寶貴的貨幣。數字信息難以徹底刪除,并且能實現快速共享。研究發現,對數字聲譽的追求有助于個體在面對虛假信息時保持思考、降低轉發的概率。
因此提出:
H6:數字聲譽重評能有效降低在線攻擊性表達。
綜上,本研究在系統梳理相關理論與文獻的基礎上,擬對不同重評干預方式的有效性展開實驗,探索認知重評策略中常用的兩種重評方式一一分離認知重評與積極認知重評,以及適用于個體在線情境的兩種重評方式一一共情重評與數字聲譽重評,探索在同等異見情境下,此四種不同認知重評提示對用戶在線攻擊性表達的干預效果。
四、研究方法與過程
(一)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在線實驗法(OnlineExperiments)展開研究,通過真實的互聯網輿論事件中的信息作為刺激材料來模擬在線環境的方式展開干預研究,于2023年3月9日至3月13日在見數平臺上開展兩輪實驗前測,并根據結果不斷完善實驗材料、指導語、被試反饋題目等,于2023年3月14日正式發布問卷,問卷被采納后自動發放報酬。在正式研究中,本次實驗共收到549份數據,篩選掉“作答時間過短”“連續作答相似選項”等總體質量較低的49份數據,最終獲得有效樣本500份。
(二)實驗材料
1.新聞材料
研究圍繞2023年初的微博爭議性話題“媽媽帶男童進女廁”選取兩則分別發表于2023年1月30日與2月1日的主流新聞媒體的真實報道為實驗材料,控制兩篇新聞具有同等主流媒體影響力,表述客觀,立場中立,篇幅相當。兩則新聞均在短時間內在微博產生激烈的雙方爭論,甚至沖上微博熱搜,符合本文的對立異見的研究特征。
2.異見材料 (情緒刺激材料)
為了模擬在線環境中接觸與自身意見相左的觀點的沖突,研究從微博討論中,選取了兩則體量相當、意見相左的真實評論作為異見材料。為了盡量保證還原和模擬,異見材料均來源于微博網友針對相關話題的真實發言截圖,且均包含明顯的不文明詞匯與負面情緒,通過平衡材料的體量、篇幅和表達盡量保證對被試的情緒刺激力度相近。
(三)變量測量
1.認知失調情緒
采用認知失調情緒測量問卷(表1)用來測量被試閱讀異見信息之后的情緒狀態。
其中包括積極情緒、自我指向負性情緒和一般不適情緒,題項采用7分量表,按照量表計分法,產生較高的“一般不適情緒”得分,則認定為認知失調情緒產生。在本次試驗中,量表信效度良好(Cronbach Δa=0.732 ,KMO=0.877)。
2.情緒調節能力
選取了情緒調節問卷(EmotionRegulation


Questionnaire,ERQ)
,測量個體對于認知重評和表達抑制兩種基礎情緒調節策略的使用傾向。題項采用7分量表,包含認知重評和表達抑制兩個子問卷(表2),認知重評包括“當我想讓自己感受到更多積極情緒時(比如高興或愉快),我改變我的想法”等六個題項,表達抑制包括“我會控制自己的情緒”“當我正處于積極的情緒時,我很小心地不讓情緒表露出來”等四個題項。在本研究中情緒調節量表的量表信效度良好(Cronbach
,KMO=0.82)。
3.攻擊性表達
為了規避社會科學研究中經常出現的“社會贊許效應”,考慮到被試身處調查研究的情境中較難真實表達,“點贊他人評論”和“發表自己的想法”相比,前者更容易展現被試的真實想法。研究從海量的網友評論中摘選典型評論,12條微博網友真實評論被根據具體用詞、表述、情緒化程度等從低到高逐一賦1-6分(表3),經過兩位編碼員比較對照得出,具有較高的一致性( Kappa=0.87 ),被試被要求從符合自身立場的六條攻擊性程度不同的評論中選擇一條進行“點贊”,分值越高則代表攻擊性表達的程度越高。
(四)實驗流程
本研究設置了一個對照組和四個實驗組。平臺實現隨機分配被試人數,保證組間被試的隨機性和數量均衡。五組被試首先閱讀新聞材料,對客觀報道的事件表態,并根據態度自動匹配相反態度的異見材料,并隨即接收認知失調情緒測試。在干預環節中,對照組被試不采取任何情緒干預措施;四個實驗組被試分別進行分離認知重評、積極認知重評、共情認知重評或數字聲譽四種類型的認知重評指導。干預環節結束后,圍繞同樣的問題進行態度后測,系統匹配符合被試后測立場的六個攻擊性程度不同的評論選項,要求所有被試選擇當下最想點贊的評論。完成后,被試將進行情緒調節能力問卷測試,之后結束實驗(圖1)。

五、研究結果
(一)被試信息與操縱性檢驗
本研究最終招募有效被試500人,平臺系統自動隨機分配,實現一個對照組和四個實驗組各有100名被試。其中男性173人( 35% ),女性325人( 65% ),經檢驗組間樣本在性別、年齡、學歷上不存在顯著差異,隨機性得到保障。認知失調(Cronbach Δq=0.732 ,KMO=0.877 )測量結果顯示,用戶在被操縱看到與自己立場不一致的意見時,一般不適情緒( M=4.9220 ,SD=1.32375 )顯著高于其他兩項,說明異見信息引發了較多的“一般不適情緒”,研究設計達到了明顯的情緒刺激效果(表4)。


(二)情緒調節能力能否降低攻擊性表達
對照組( n=100 )在不實施指導語干預的情況下,在認知失調情緒產生初期通過自身的情緒調節能力(認知重評能力和表達抑制能力)對攻擊性表達進行調節,極端分組法(extremegrouping)下通過獨立樣本 t 檢驗,在高低不同的攻擊性表達組別中,認知重評能力( t=0.608 , p=0.546 )和表達抑制能力( t=-0.221 , p=0.826 )的差異均不顯著(表5);進一步地,調節效應分析結果顯示,個體的認知重評能力( t=0.999 , p=0.320 )與表達抑制能力( t=-0.582 p=0.562 )的調節效應均不顯著。綜上,兩種基礎情緒調節能力均無法顯著影響認知失調情況下個體的攻擊性表達。因此本研究的假設1、假設2均不成立。

(三)不同認知重評干預方式的效果
單因素方差分析顯示,無干預組(對照組)與四種干預方式組(實驗組)之間的攻擊性表達呈現出顯著性差異( F=3.079 , plt;0.05 ),說明干預存在顯著影響,不同實驗組之間的差異
如圖2所示,與不接受干預的對照組(M對照組=1.93 )相比,分離重評組(M分離重評組 δ=1.60 )、積極重評組(M積極重評組 τ=1.53 ),數字聲譽重評組(M數字聲譽組 τ=1.53 )在干預后均顯著降低,而共情重評組(M共情重評組 =1.94 )干預無效,甚至攻擊性表達程度有所升高。
同時,以實驗組為自變量,攻擊性表達為因變量,使用LSD方法進行事后多重比較分析(表6)也顯示,與共情重評組相比,分離重評組( p=0.046 )、積極重評組( p=0.016 )、數字聲譽組( p=0.016 )的差異顯著,共情重評組與對照組( p=0.953 )相比不具備統計學上的顯著性。這說明比起不采取任何干預方式,在負性情緒產生的初期,若對用戶進行分離重評、積極重評或數字聲譽重評提示干預,有助于顯著降低攻擊性表達,但實施共情認知重評的干預策略無效。
六、討論與展望
(一)研究結論與討論
研究以真實新聞及其引發的社交媒體評論為實驗材料,探索了在線環境下個體基礎情緒調節能力和四種認知重評策略對于攻擊性表達的干預作用。研究表明:首先,在認知失調的情況下,用戶個體很難依賴情緒調節能力對攻擊性表達進行顯著的抑制;其次,即時的積極認知重評、分離認知重評、數字聲譽重評提示都能有效降低攻擊性表達,在現實應用中,積極提示與聲譽提示尤其成為交互中可探索的實踐路徑;再次,基于在線環境,共情重評提示并不能有效降低攻擊性表達,甚至有引發極化情緒的可能。根據研究結論,本文提出如下討論。
第一,“回避式”引導不適用于網絡互動情境,在線干預有其實踐必要性和重要性。數據表明,對照組中不經過任何干預的攻擊性表達難以受到個體情緒調節能力的影響,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現實的在線環境中,依靠用戶自身的情緒調節甚至更長線的素養教育來降低攻擊性表達的效果較為有限,適當的即時干預具有必要性。而與對照組相比,實驗組中的三組:分離重評干預、積極重評干預、數字聲譽干預都顯著降低了攻擊性表達的產生,但三組在在線環境中的具體應用方式也值得進一步討論。


比起分離認知重評,積極認知重評體現出更好的干預效果,然而這與當下的互聯網內容治理整體“回避”的思路存在分歧。應看到,個體的情緒表達能夠增強參與感與群體認同。有研究分析了74起網絡輿論案例,發現都出現了網友“私人情感的移置”,在網絡輿論事件的發展過程中,網友的情感參與幾乎無法避免。
在本次研究中,要求被試通過“情境剝離”來進行非情緒化解讀,這無疑需要消耗更多的認知資源,對被試的“認知控制”提出了一定的要求,不適用于快節奏、群體多樣的互聯網信息傳播。無論從在線輿論的發展邏輯、信息傳播特性或是參與群體來看,分離認知重評的干預效果都將受到一定的限制。而積極認知重評通過強調情境的積極意義來進行情緒調節。個體雖然受到負面情緒刺激,但是經過干預提醒也會同時承認事件中的積極因素。例如本次積極重評實驗組中提到的“網友的爭論會推動類似事件得到重視”“公共廁所設施的建設會越來越好”,這些既定或潛在的樂觀設想,也是這個消極事件中固有的積極方面。辯證的視角有助于對沖和消解用戶的負面極化情緒。在東方的集體文化背景下,人們更傾向在消極情緒和積極情緒之間保持某種平衡,這樣的思維方式易于被網友接受。對負面事件不勸解、不回避,但進行積極解讀,是降低消極意義的有效途徑。
同時,數字聲譽重評實現了更好的干預效果,這也表明通過強化“他者審視”意識,能夠提醒個體約束非理性表達沖動,審慎對待在線表達。社交媒體被界定為“公共的私人領地”,這不僅揭示了數字平臺公域與私域邊界模糊的現狀,更是再次說明了私人身份表露、隱私管理行為與用戶參與公域的意見表達活動的緊密關系。社交媒體的“匿名性”特征削弱了用戶參與討論的心理負擔,降低在線行為的責任感,從而對網絡暴力造成影響。而數字聲譽作為一種社會規范(socialnorm),通過提示被試“家人、朋友、同事等”都會看到點贊的內容并識別被試的網絡身份,可以引導被試謹慎考慮點贊內容,有助于實現理性、友好的網絡互動。未來,如何平衡網絡匿名性和表達非理性仍是社交媒體時代的重要課題。
第二,濫用共情引導策略可能適得其反,引發極端情緒。在本次研究中,共情認知重評的干預顯示出了高于對照組的攻擊性表達。大量研究表明,由共情引發的網絡利他主義有助于個體的道德選擇,避免網絡失范行為。
但需要注意的是,共情是一個復雜的心理過程。西蒙·巴倫一科恩(SimonBaron-Cohen)提出“共情回路”的概念,并詳細列舉了影響共情的12個因素。一方面,共情與個體自身的負面情緒密切相關,在本次實驗設置的情境中,無論母親還是其他女性,雙方的爭執均從一定的負面情緒體驗經歷出發。在這種情境下,共情可能會讓個體“過度體驗”他人的負面經歷,與負面情緒產生過度共情甚至共情疲勞,造成反面效果,加強自身負面情緒。另一方面,共情的對象也會影響到干預效果。個體更容易對群體內部及相關個體產生共情,進而會導致偏見與不平等的現象。被試均被要求代人與自身態度明確相悖的外群體立場(母親或其他女性),體會他人的難處,由此可能造成對他人不適、焦慮、厭惡的情緒反應,偏離“利他”的行為傾向。此外,被試對情緒調節的態度也會影響情緒調節的策略選擇與干預效果。①研究采用的干預方式并無法得知被試進行了“自主共情”還是“強制共情”,后者可能會造成反向效果。總之,在充斥著負面、異見信息的網絡環境中,共情的作用機制還有待探究完善,基于共情展開輿論引導仍需要考慮具體情境的影響。
實驗所檢驗的四種認知重評方式及其間的關系值得更多歸納和討論一一如文獻基礎所述,分離認知重評與積極認知重評作為認知重評中的兩種基本干預方式,通過啟動(priming)被試的即時思考方式來實現干預效果,數字聲譽作為在線環境下的獨特“行為后果”,也增加了對被試啟動的思考因素,因而共同降低了非理性表達;而共情認知重評干預作用于被試的情緒啟動,鑒于情緒啟動的復雜性,極易產生更復雜的干預結果。
(二)研究貢獻與不足
當前,多元信息共存的社交媒體并不必然帶來開放理性的輿論環境,網絡平臺在性別、兒童等議題上常呈現爭議對立傾向,認知失調所產生的負性情緒和對認知元素協調的無意識調整會進一步誘發人們的攻擊性表達。首先,從理論層面看,研究起源于互聯網發展中的現實問題,深入挖掘網絡用戶的認知過程,將認知失調的理論適用性擴展到在線環境,檢驗了在異見接觸下個體用戶的普遍失調狀態。其次,在“情緒先行”的時代,研究探索了多種認知重評策略對于個體的負面情緒調節作用,并積極嘗試其他適用于在線行為的可能路徑,豐富了當下認知重評策略在信息傳播、在線行為方面的研究成果,為未來輿論干預策略制定和社交媒體交互設計提供視角和實證案例。
本研究在網絡調研平臺開展在線實驗,受到平臺實驗流程設計和功能的限制仍有很多反思和不足,有待在未來的研究中予以重視。針對網絡輿論事件的刺激材料選取在大量的篩選基礎上盡力保證客觀,但仍難免有一定的主觀性,對真實互聯網情境的還原度還有提高空間。數據顯示,在非理性表達測試中,用戶展現了高于實際互聯網發言的理性水平,鑒于研究話題的道德因素難免體現了一定的社會贊許效應。但幾種干預結果的比較仍然在同一情境下進行,具有實證價值。實驗情境下的數據有待在自然環境下再做進一步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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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曲慧系北京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副教授;洪詩怡系北京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高婭婕系北京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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