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vilization Discourse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Independent Knowledge System in Chinese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Studies
DINGYun-liang,LIYuan
Abstract:Civilizeddiscourse isbothahistorical discourseandapractical discourse,anditiscloselyrelatedto the formation of the knowledge spectrum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during its evolutionary process.The construction of the independent knowledge systemof Chinese journalismand communication in the new era is dependenton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the Chinese modernization and represents the academic task of national rejuvenationand cultural power construction.The practiceof political culture,the inheritance of historical essence, and the innovationofdigitaltechnologydetermine the meaning system,valuesystem,and technological systemof theindependent knowledge system.Based on themodern civilizationofthe Chinese nation,creatinga knowledge spectrumand discourse practiceof jourmalismand communication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nd global applicability is the goal of theoretical innovation and disciplinary construction.
Keywords:jourmalismandcommunication studies;civilized discourse;autonomous knowledge system;civilization dissemination
一個時代的發展,不只是物質財富、科學技術和生活水平的豐裕、提升,還是精神意識、價值信念和文化素質的延展、完善。隨著中國式現代化宏偉事業和創造性工程的不斷落實、推進,對哲學社會科學的理論創新及知識體系的建構,提出越來越高也越來越迫切的要求。近年依循習近平總書記“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歸根結底是建構中國自主的知識體系”的科學論斷和思想指引,學術界不同學科、知識領域的學者相繼對本學科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目標、性質及實踐路徑,都有較為全面且不乏精到的闡述,給哲學社會科學的學科建設、體系建設和話語建設,開拓了多元思考的框架和空間。新聞傳播學作為一種肩負信息傳遞、輿論引導和服務大眾的新興學科,其自主知識體系的創制和構建自然也受到學界、業界的關注和重視。本文試圖以文明話語的歷史演化和當下實踐為視界,在之前眾多關于新聞傳播學整體和分支學科研究基礎上,重新探尋自主知識體系的時代精神和價值內核,以期為新時代新聞傳播學知識體系構建,提供新的闡釋路徑和認知范式。
一、文明話語的現代演繹與傳播面向
文明和文明話語,既是一個流動性的過程,又有其相對穩定的內涵。首先,文明是隨著人類歷史的發生、演進而逐漸成形的。在學術研究話語里的普遍共識是,一萬多年前文明業已開始,并在社會文化的變遷、政治制度的更替以及科學技術的發展中顯示出既具普遍性又兼有特殊性的形態;同時歷史的復雜演化也帶來不同階段對文明認知的差異,于是亦有古代和現代之分、自我和他者之別。其次,從其具體涵蓋的內容,尤其在現代文明的知識體系中,文明往往被視為具有固定群居物質生活基礎的、一定數量的人群型構的“政治秩序”和“精神生活形態”的“開化狀態”。①這意味著,文明既是人類自身存有的高級屬性,又是人類創造的一個過程、一種狀態,是與人類的生存方式、生命方式息息相關的意義結構和話語實踐。文明的歷史性分割,同時還帶來不同層級的價值評判和優劣認定,特別是在西方話語處于主導地位和霸權時代,文明似乎與西方現代性進程中的制度、文化、觀念形成一致性甚至同質性。這種文明的等級化、進階化的知識邏輯直到今日依然有其市場,成為文明史、知識史書寫的核心理念。
中國是一個具有悠久歷史的文明型國家,有關五千年文明古國的指稱和敘事由來已久,并在此基礎上成就絢麗燦爛的文明、文化百花園,其中尤以黃河、長江獨特的地域特征為標識,孕育出獨具民族特色且富有想象力的中華文化和華夏文明。美籍華裔學者譚中認為,長江、黃河在地球上劃出偌大的被國人視為“天下”的空間,使得這一“地理共同體”成為中國人共有的生存空間,進而發展為區別于民族國家意義上的“文明共同體”;從地理共同體、文明共同體、經濟共同體到社會共同體、政治共同體,最終為“大一統的局面打下了基礎”。②但是,由于古代中國的相對封閉性、中國與周邊交流和溝通的有限性,中華文化、文明在其生成、演進過程中,在極具體系化和包容性的同時,相對缺乏與世界其他文明形態的廣泛交流和深入接觸,也會引發語義、內涵的誤讀甚至誤解。一些西方學者,有意或無意地將中華文明看作“中國中心論”、農業文明的代名詞予以貶斥。以中心/邊緣、文明/野蠻的視角看待中華文明,其實是近代以降域外學術話語的典型話術,突出反映了西方中心主義的話語邏輯,是意識形態偏見、文明優越論的一種演繹和體現。
盡管“文明”一詞我國古已有之,但作為學術話語之一的文明話語卻是一個舶來品。在近代中國轉型過程中,文明話語是作為現代性話語的一部分引入中國知識界,并成為評判制度設施、社會文化的價值圭桌。鑒于近現代社會獨特的生成語境及其學術思潮的多樣性和混雜性,有學者將中國的文明話語接受來源劃分為兩個層面:一是“大寫的文明概念”,一是“復數的文明概念”。前者是“進步主義的和一元論的”,屬于早期知識精英接受和傳播的文明話語,以此反觀中國歷史的變遷;后者是“多元的”,涵蓋人類不同的文明類型和形態,因其開放性和包容性“成為中華民族構建的重要基礎”。無論“大寫的文明”還是“復數的文明”,都意味著現代中國話語開始從單一的國家話語,走向更具開放性、更具親和力的文明話語;文明不只是物質基礎、精神生活相聚合、統一的基石,還是形成族群、國家認同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中心問題。不同的學科知識抑或專業領域,亦需通過這一核心命題重新考量知識體系和話語體系的創制,并為適應新時代急劇變化的國際關系、地緣政治及科技發明的挑戰提供學理論證。
在中國知識界,將文明與傳播嫁接起來并予以專業性、系統性思考,可回溯至2006年首屆“文明論壇”,由中國社會科學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與首都文明工程基金會聯合撰寫、發布的一份研究報告中,涉及文明傳播的內涵界定、文明話語的歷史發展及文明與傳播的關系問題,尤其對文明研究如何拓展、深化和創新新聞傳播學學科知識、理論視界,有著較為新穎的認識。在報告編寫者看來,文明傳播就是人類在交流過程中克服“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自身”之間重重矛盾的努力中“所達到的歷史進度和高度”;以文明傳播的理念嵌入新聞傳播學研究之中,可能成為學術話語創新的突破點,“其學術意義絕不亞于當年引入西方傳播學的意義”。
年過去了,盡管新聞傳播學的知識結構、話語方式和問題域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特別是在技術發明日新月異的背景下,一種新型的哲學社會科學知識譜系和話語體系正在逐漸脫繭而出,但其立足于人類文明史、文化史的宏觀視野,直面當下現實傳播問題的實踐勇氣和首創精神值得稱道,在新聞傳播學自主知識建構的探索過程中,更是具有啟迪和引領作用。
二、中國新聞傳播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文明意蘊
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是一個國家及其社會大眾認識世界、理解世界乃至改造世界的精神意識和實踐資源。從歷史發展來看,當下關于哲學社會科學自主知識體系的探究,正是中國式現代化推進到一定階段的產物。中國早期現代化進程中,教育體系、知識體系及學術話語大都來自歐美和蘇俄,它們在中國社會文化的現代性轉型中起到一定推動作用。但時至今日,伴隨中國的崛起,政治、經濟、文化領域的獨特性越來越凸顯,包括新聞傳播學在內的各學科的知識生產,不僅需要進一步同國際前沿學術成果接軌,更需要直面中國的具體實際,在全球化和本土化交流、互動中,創造出具有現實解釋力、適應性的話語表達和敘事體系。新聞傳播學作為再現社會政治生活和表征技術邏輯變遷的學科,其知識話語既是現實文化、文明意蘊的外在表現,又直接構成中國道路、中國精神和中國式現代化的傳播載體,必然承擔構建自主知識體系的重任,并為其他知識話語的傳播提供更有效的策略和路徑。而文明話語及其內蘊,會進一步強化這種自主知識體系的政治基礎、價值邏輯和技術倫理,為學科知識的時代性、合理性提供科學方略。
(一)順應政治文明實踐,建立新聞傳播學自主知識的意義體系
回顧新聞傳播發展史,本質上是一部政治文化、政治傳播的歷史。從早期的商業化探索到政黨報刊的出現,乃至今日“媒介化政治”“數字政治”的反思,都不斷表明傳媒業在技術改造的過程中,政治始終處于核心或關鍵位置。政治文明建設作為文明話語的實踐領域,也一直統攝、滲透著新聞傳播話語的嬗變和重構。中國共產黨百余年的政治發展和制度建設,與文明話語本質的認識和再造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從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對“第三新文明”的暢想、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創造自己的文明和幸福”的宣示,到改革開放時期“建設高度文明的社會主義國家”的多維延展,文明話語貫穿著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歷程。新時代以來,黨的文明話語又以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為認知邏輯,進一步將中國式現代化引領下的“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作為發展目標和旨歸,使得包括新聞傳播學在內的哲學社會科學知識體系建構有了更為明確的動力和方向。新的時代面臨諸多新的問題、新的挑戰,也帶來學科創新的新的機遇,新聞傳播學的自主知識體系建設,只有順應這一潮流,才能有章可循、有據可依。
“中華民族現代文明”命題的提出,不只是對經典馬克思主義“現代文明”概念意涵的拓展,更是從中國社會現實的土壤中生長起來的新型話語表達,對于自主知識的建構具有特殊的指引作用。在各類哲學社會科學領域,新聞傳媒一直是最貼近當下政治生活、經濟生活和文化生活的信息和知識實踐,作為社會的“瞭望塔”和“敏感神經”,新聞傳播學理應對中華民族現代文明話語承擔表征、傳播的責任和義務,并為其贏得世界不同民族、不同國家受眾的理解和認可貢獻力量。這就需要新聞傳播學知識體系的建構,在秉持自身獨特規律和優勢的前提下,融入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話語場域,形成具有本土化、創新性的意義體系。每一種經過長期實踐、帶有群體或國族特征的文明話語,都帶有經驗性和指向性,中華民族現代文明話語也不例外,它是本土政治文明的建設和發展中衍生的新文明形態,是與西方政治文化相碰撞中生長起來的,其間既有互補、匯通,也有競爭、博弈。真正的新聞傳播學自主知識體系,能夠“從主體建設、話語表達和敘事策略等維度提升話語體系的全球傳播和異域表達,使其能夠充分發揮中華民族現代文明話語的闡釋說服力、回應修復力和全球感召力”。③
(二)發掘華夏文明遺產,形成新聞傳播學自主知識的價值體系
文明話語是不同時期的人類群體對古老文化傳統的反觀和賽續,也是長期積淀下來的生活方式、精神信仰的現代性轉化。因此,文明既是歷史的,又是現代的,現代與歷史的交錯和融通,成就了文明歷時性的演進脈絡和共時性的思想觀念及認同意識。華夏民族作為中華民族的主體,在中華文明的形成、發展過程中,對凝聚國族認同、推動制度變革以及傳輸文化血脈,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中華文明話語所蘊含的生存之道和價值信念,成為多元一體民族國家構建的精神文化基石。孔子《論語》有言“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君子義以為上”,人在生活、生存實踐中需要講究道德、成就美德,而道德的核心是“仁”“義”。推而遠之,“仁、義、禮、智、信”不同層面的義理和規范,成為中華文明重要的倫理原則和價值要素。《禮記》曰“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一個大道施行的時代,秉持公德之心、選擇賢能人才同樣可以替代西式民主體制,形成穩定、和諧的國家治理體系;而“仁者愛人”“以和為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兼容并蓄”的人際理想和實踐理念,更是具有民本、和平、開放、包容的先進觀念,對于后世人與自然、人與人、族群與國家之間相處之道提供寶貴的經驗。這些體現中華文明旨趣的話語、修辭,不僅塑造了悠久的華夏文明的品格,還通過文明連續性的現代轉化,修補了當下中國人面對西方文明話語帶來的困惑和焦慮。
從學科知識的起源來看,當代新聞傳播學來自于西方,尤其是理論框架、概念范疇乃至專業屬性,都是現代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的產物,其對西方傳媒業的知識概括和實踐指引具有科學性、系統化的一面,但對擁有獨特的文化結構、歷史傳統和傳媒實踐路徑的中國新聞傳播學,其解釋力和有效性都顯得非常有限,這也進一步反映了新聞傳播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必要性、緊迫性。就學科現狀而言,一百多年傳媒知識教育和業務實踐的積淀,對于不斷演進中的現代化進程,給予社會公眾有效的信息流通、民情疏導及聚斂人心的支撐和功能,同時也明顯存在視野狹窄、理論貧瘠及話語單一的弊病,正如有學者指出,“基于中國歷史傳統和社會語境的價值邏輯尚不系統、堅固,由此建立的價值認同還較弱”,未能在世界學術知識場域,彰顯中國新聞傳播學“自身的識別度”和“特有價值”。③而華夏文明以及文明傳播的遺產,恰恰能夠為我們在西方主流話語之外找尋另一條可持續發展路徑,激活中國新聞傳播學的知識生產機制。當然,傳統與現代、古代文明與現代文明之間,由于人類生活、生存條件和話語、修辭情境的不同,必然存在精神信念和價值觀念的差異甚至隔膜,古代文明話語中有精髓也有被現代人所拋棄的糟粕或“雜音”,這就需要當下新聞傳播學知識體系的建構,秉持吸納、創構和融會貫通的態度,形成具有新時代特質的理論話語和敘事體系。
(三)跟蹤數字文明發展,規化新聞傳播學自主知識的技術體系
科學技術是人類文明史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也在人類從蒙昧、野蠻走向開化、文雅過程中起著精神啟蒙和亮視界的作用。僅從現代科技對人類政治生活、社會文化的影響和型構而言,第一次工業革命的大機器體系到數字化信息傳播體系,技術不只是物質生產力,還是催生新的精神文化的生產性要素,移動互聯網、物聯網、人工智能、機器人等相互補充和交融的大數據技術體系,正在改寫社會大眾的工作機制、生活方式及對世界的認知邏輯,進而在人類社會層面構建新的文明形態一一數字文明。“大數據的本質在于使用,在于交流、共享”③,只有能被交流、共享的數據,才有交換價值,并可能生成和創造新的、更大的使用價值。然而,數字技術體系在進行社會化生產和滿足個性化需求的同時,卻難以剝離所有權、商業利益乃至意識形態問題,這意味著數字文明既面臨自身生產一消費的規約,又必須接受外部包括政治文化的宰制。托馬斯·斯特里特在反思這種“網絡效應”時就尖銳指出,“從資本主義權力結構的視角來看,信息正在你的想象中變成一種具有無可比擬優勢的實體和財產,可以進行交換和買賣”。更何況西方科學技術本身的優勢,有可能依然占據網絡意識形態的主導地位和信息傳播的制高點,蠶食發展中國家的網民、用戶既有的精神領地和思維空間。數字時代負載的文明形態的復雜性,決定著技術體系的應用和建構,同樣具有本土和他者的分野。
2004年聯合國大會通過的《全球數字契約》(GDC)被視為“數字文明的標志性成果”,它明確宣布“我們的宗旨是為所有人創造一個包容、開放、可持續、公平、安全和可靠的數字未來”。這將意味著未來的數字文明建設不是某一種文明的通用話語或霸權話語,而是立足本土社會文化實踐的多元、開放的話語系統。中國的新聞傳播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既從法理上依循“契約”章程,同時必須立足于自身的文化傳播和文明話語實踐,總結、規劃和創新具有中國特色的文化傳播體系。對于新舊媒介融合迭代乃至數智化轉型時代的中國新聞傳播學來說,一是需要注重基于歷史文明的數字化傳播研究,利用古老的中華文明、文化資源,借助數字化的新興媒體,尋求提升、拓展面向國內外受眾講述中華文明故事的有效性和策略路徑;二是需要以現代網絡媒介為基底,在賽續、轉化傳統文明的基礎上,為構建具有時代特征的新文明形態,規劃技術體系和治理體系、創新學科知識和理論話語,最終達到“讓數字文明造福各國人民,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①的目標。鑒于數字文明影響下的新聞傳媒業多元、開放的特性以及信息傳播主體的個性化、碎片化趨向,新聞傳播學自主知識的實踐來源不是單一的媒體、平臺或生成式智能軟件,而是一個多角色融合的技術體系和系統工程,就需要從眾多影響變量(如信息采集、制作、分發、審核等)探究普遍的規律,融入知識體系的建構。
三、文明話語下新聞傳播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延伸性思考
文明話語既是一種歷史性話語、實踐性話語,也是高于具體文化形式的總結性話語。文明話語在一個時期的突出和彰顯,往往表征著那個特定歷史條件下的人類對某種政治制度、文化樣態及價值信仰的肯定和推舉。時代的變遷以及不同族群文化習俗、生活方式的差異,必然在文明話語的認識和傳播中有著意涵、使用上的不同,但能夠為現實生活、人際交往和交流服務,是其不變的邏輯。新聞傳播學作為專業性的學科和知識體系,其話語的時代性、學科性是首要特征,同一學科的普遍性、共通性特征,與不同文明話語下的特殊實踐及具體樣態如何結合、融通、創新,理應貫穿于自主知識體系創制的始終。“一門學科一旦形成了比較穩定的理論體系和知識體系,往往具有頑強的自衛性和保守性”。①無論人們對文明的認知、文明史的敘事,還是對作為話語構建的關于文明的沖突或融合,都在歷史演化中不斷地“固化”,甚至形成刻板印象,而新聞傳播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不僅要面對文明史本身“重寫”問題,還要擺脫自身的學科羈絆和認知局限。
(一)文明互鑒與新聞傳播學知識話語的更新
傳統的新聞傳播學建立在被稱為“文明之母”的印刷技術基礎之上,即便至20世紀隨著電子技術的興起和繁榮,報紙的“新聞”屬性一直被接受、肯定;時至21世紀網絡技術的日益成熟以及基于網絡技術之上的各類網站、平臺、App等,業已通過算法、人工智能等技術,形成完整的大數據技術體系,并且在新聞、信息的采制、推送、審查以及信息接受者自由選擇諸方面,都取得新的、突破性進展,在新、舊媒介的重組、融合過程中,有關新聞傳播學的本質特征、意識形態屬性乃至話語實踐方式,已經跳出過往的理論框架和認知機理。從新聞傳播學、尤其是傳播學的演進史觀之,作為近代資本主義和商業社會發展的產物,新聞傳播學作為學科建制、專業領域發生伊始,就在各類學科的理論話語和方法實踐中,尋找自己的學科的合法性;近年新聞傳播學知識的“內卷化”趨勢,不止有悖傳統的知識交叉發展路徑、模式,而且會進一步窄化或稀釋自身對媒介化社會的闡釋力量。曹順慶等人認為,“中國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哲學社會科學‘中國化’的關鍵在于怎么解決話語問題”以及“在‘文明互鑒’視域下以中國理論話語言說西方問題、西方理論”。新聞傳媒在其歷史實踐中,已形成不同國家之間相互區別的理論話語、言說策略,只有通過交流互鑒的方式,立足本土實際,吸納其他文明話語里的概念體系、技術成果,才能破除西方理論的元話語,創制具有中國特色又具普遍性的新聞傳播知識體系。
在全球化時代,文明話語的交流、傳播無處不在,任何“自閉”或“自卑”的交往之道都不可能真正在學術研究領域自立、自強,也難以建構出自主知識體系。僅從文明話語而言,一方面文明本身就是一個多模態的復數形式,既是具體的文明類型的呈現,又是不同文明樣式的匯聚。以當代中國文明話語變遷看,有歷史文明、數字文明、城市文明、鄉村文明、語言文明、生態文明等多維表述,并在某一社會階段占據不同位置。另一方面,就像布魯斯·馬茲利什所說,“文明對話以現存文明為前提。現存文明既要開懷接受文明互滲的沖擊,又要保持自主性和重要性。而且,這種文明對話也服務于現存‘文明’的政治目的。”中國的新聞傳播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當然有自己的政治基礎、價值取向及文明意蘊。中華民族現代文明是新時代中國文明的主導性話語,是中國式現代化進程的思想和文化底蘊,新聞傳播學知識體系、話語體系的建構,即是從新聞傳媒自身的規律出發,服務于中國式現代化的宏偉藍圖。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遭遇的國內、國際傳播現象或事件,其中所涉及的問題、所面臨的風險,都要準確、客觀地予以解釋和回應。
(二)文明話語與新聞傳播學自主性的雙重變奏
新聞傳播學自主知識建構有著多種制約性因素,其中技術的發明和創造是其最重要的變量。從口耳相傳到人機互動技術體系,不僅改寫了新聞、信息傳播的一般性流程,還塑造了文明話語的內部結構以及關于學科自主性的可能性問題。其中近年來學界關于媒介研究的多向度探索和學理性爭辯,不僅對新聞傳播學固有的知識框架和方法論產生沖擊,還直接影響到媒介技術本身和文明之間的互構關系。從傳播學術史看,伊尼斯是較早關切媒介對人類文明決定性影響的學者,他從傳播媒介對歷史運轉的動力和表征機制中,看到媒介和社會文化變遷的深刻關聯,認為“一種媒介經過長期使用之后,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決定它傳播的知識的特征”“一種新媒介的長處,將導致一種新文明的產生”。?在伊尼斯看來,媒介不只是傳遞信息的載體和工具,其自身也具有獨立性、自足性,并成為甚至推動著文明話語的物質表達和文化顯影。基特勒則在現代媒介技術帶來普遍的認知斷裂中看到媒介對文化、社會和政治環境產生的深遠影響,進一步探討了“不同的媒介和話語網絡,決定歐洲文明的不同構造方式”。@盡管這些學術話語不能完全契合本土媒介研究實際,但中國的媒介技術史、文明話語史,以及如何構成新聞傳播學自主知識的文化基礎,還是極具啟示意義。
媒介與文明關系的話語敘事及其雙重變奏,伴隨宏觀媒介史、文明史的演繹和重寫,為新聞傳播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帶來新的研究路徑和想象空間。吳予敏指出,從媒介視角觀察文明史和從文明史視角觀察媒介,是“兩個交織的知識視角,既有助于我們更深刻地認識媒介的本質,也能對文明進程中的差異和趨同的關系有新的理解”。①這意味著文明話語與媒介研究、新聞傳媒研究,并非歷史認知實踐中兩個不同專業領域的“空谷傳音”,而是在思想觀念、文化傳承過程中相互纏繞的知識書寫和話語表達,并對未來人類社會的演進和發展起著支撐、引領作用。只是對文明、文明史的認識或敘述,長久以來為西方中心主義的敘事邏輯所把持,文明及其歷史脈絡成為歐美為代表的“文明”的代名詞,成為單一、線性的國族隱喻和同質性的知識鏈接。新時代新聞傳播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既要和世界文明保持對話,避免陷入封閉、狹隘的被動接受狀態,又要在時間、空間等不同的維度下,重釋新的文明形態、文明話語對學科理論及研究方法的規制或解放功能。無論文明話語還是新聞傳媒話語,都是歷史與現實、獨特與普遍相交匯的知識教育、傳播實踐,只有在生活的土壤中借鑒融通、相互觸發,才能使新聞傳播學知識體系的自主性、創造性成為可能。
自主知識體系構建,既是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建設、落實文化強國發展戰略以及實現民族振興宏偉事業的需要,又是各個學科在應對地緣政治、世界關系的內在學術需求,是國際交往中國家軟實力的綜合體現。作為新興的、伴隨科技進步日益前沿化的學科,新聞傳播學知識體系的建構,“不僅要關注中國自身的新聞傳播實踐和問題,還要積極回應全球性的新聞傳播議題和挑戰”。文明話語的生成、演化和互鑒,不斷推動著全球性、世界性的和平發展和進步繁榮,恰恰給新聞傳播學知識體系提供了方向和動力,尤其是中華民族現代文明命題的提出和傳播,會進一步推進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意識統一和觀念認同。尤為值得注意的是,在新聞傳播學知識譜系構建和話語實踐中,用中國話語講述全球故事、以中華文明的豐富意涵回應和解釋世界性議題,將是形成自成一派又具有普遍適應性的中國新聞傳播學的必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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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乍者丁云亮系安徽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李源系安徽師范大學國際教育學院講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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