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行下效

時 間：當代

地 點： 名牌汽車專修店（店面懸掛“誠信經營示范店”銅牌，前臺擺著“透明收費公示牌”，但角落堆放著未撕去的“VIP 快速通道”舊海報，暗示轉型期的新舊碰撞）

人 物：陶 寶 男，32歲，名牌汽車專修店值班經理。

俞昱麗 女，30歲，陶寶的媳婦。

藍若水 男，45歲，名牌汽車專修店老總。

陽心康 男，48歲，暖陽陽醫院院長。

馬 群 男，28歲，陽院長小車司機。

茍院長 男，40歲，暖陽陽醫院分院院長。

[幕啟。

[陶寶蹲在前臺擦扳手，俞昱麗氣沖沖推門而入，帆布包甩得叮當響。

俞昱麗 （對陶寶）啊，老公 ，這日子沒法過了。

陶寶 你不是去醫院看病嗎？咋回來哭啦？

俞昱麗 我去醫院看個普通感冒，就花了3000多塊。

陶寶 咋能花那么多錢？

俞昱麗 我去醫院先掛號，人家問我，掛普通號、還是掛專家號。我說專家號，他說專家號300塊。

陶寶 一個號就300塊？就算300塊，也花不了那么多錢。

俞昱麗 他還給我做檢查，什么B超、彩超、CT、核磁共

振等都用上了，還給我開了一大堆藥，西藥、中藥（中成藥），里面還有咳嗽藥、安眠藥。

陶寶 （吃驚地）你是個普通感冒，還開安眠藥干啥嗎？

俞昱麗 怕我晚上咳嗽睡不著。

陶寶 （拿著醫生開的處方繼續問道）那怎么還給你開個電飯煲，這不是扯淡嗎？

俞昱麗 他說這些中藥用醫院的專用電飯煲熬出來才效果最好。

陶寶 你在哪家醫院看病的？

俞昱麗 就在暖陽陽醫院看的。

陶寶 狗屁醫院，我今天什么事也不做了。專程找他們討個說法。

俞昱麗 好好好！你陪我去。

[陽心康和馬群氣喘吁吁地推著寶馬小轎車上。

陽心康 唉！真倒霉透了！省上召開醫改會，請我出席談體會。寶馬轎車不爭氣，跑跑停停不如驢。事急人急它不急，恨不得把它推溝里。

馬群 陽院長，您別太焦急，已到汽車修理店。

陽心康 （抬頭看了看修理店門牌）還是名牌汽車專修店，

不會是掛羊頭賣狗肉，有名無實？豬鼻子插蔥，裝象吧？

馬群 還行。

[陶寶見馬群推著車走過來，便笑著迎上去。

陶寶 （握住馬群的手）馬群來了，歡迎歡迎！

馬群 （忙把陽心康介紹給陶寶）這是我們暖陽陽醫院陽院長！

陶寶 原來是陽院長的寶馬車壞了，人不報天報，冤家

路窄，老天有眼，總算落在我手里。

俞昱麗 （和陶寶相視一笑）老公，你給陽院長的車好好

地檢查檢查，一個毛病也不要放過。

陶寶 （瞥見車牌，冷笑）喲，“醫 A·88888”，這不是“宰人醫院”的車嘛。（對俞昱麗使眼色）老婆，

你先躲里屋，看我給“羊”拔毛！

[俞昱麗下。

陽心康 （對陶寶）你說啥？

陶寶 （繞車3圈，突然捂嘴）哎呀陽院長，你這車“顱

內壓”太高！

陽心康 （皺眉）說人話！

陶寶 （指引擎蓋）發動機“血管硬化”，變速箱“神

經粘連”，你這車毛病大著呢。得做“開顱手

術”—— 哦不，“引擎深度SPA”！

陽心康 那你趕快給我修一下。

陶寶 別忙，先說響，后不嚷。陽院長，你這車在我店

已修過幾次了，還在趴窩，看來是你的心臟大腦

在作怪……

陽心康 咋說話哩？你的心臟大腦才作怪哩。

陶寶 對不起！我是說你這車的心臟大腦在作怪，這次

得開胸破腹，脫胎換骨，大修一下。

陽心康 不不不！先小修一下，能跑就行，我還急著去省上開會。

陶寶 小修一下跑短途可以，但跑長途，那就是酒駕出車禍，不給保險。

馬群 陽院長，這次是跑長途，走到半路車若壞了，前

不著村，后不著店，那就把咱整苦了。讓他們抓

緊大修一下，明天的會，咱們連夜趕去也行。

陽心康 那也行，你們得抓緊點，下午6點前必須把車修好。

陶寶 那你得交納加急費。

陽心康 加急費多錢？

陶寶 500元。

陽心康 行行行！你快安排人修吧。

陶寶 那你還得預交5萬元大修費。

陽心康 八字還沒見一撇，咋就要先交費？

陶寶 你們醫院不也是未住院先交住院費嗎？上行下效。

陽心康 那也不能交這么多嗎？

陶寶 你這是名牌車，本身維修費就貴，再加上其他費

用，比如說開機費200元。

陽心康 什么？還有開機費？如今這費那費，我見得多了，

還沒聽說過有個開機費？狗熊按鍵盤，亂彈琴！

陶寶 陽院長，你沒修過車，自然不知行情。你叫馬群

說說，看有沒有這費？

馬群 陽院長，制度由人定，規程由人立。如今鞋有樣樣，事沒樣樣。

陶寶 就是，你們醫院不也是要掛號費嗎？我們收取這費也算是個掛號費。

陽心康 行行行！我急著用車，你趕快安排人修吧。

陶寶 你要普通技師修？還是請高級工程師修理？

陽心康 當然要高工修理。

陶寶 那就再加200元。

陽心康 怎么還要加錢？ 你是螃蟹吐沫，沒完沒了。

馬群 陽院長，小不忍則亂大謀，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咱也不在乎那200元。

陽心康 馬群，你咋是胳膊肘向外拐，老向著外人說話！

這是錢的問題嗎？這是歪風邪氣的蔓延，見利忘義的再現，土政策的泛濫……

陶寶 哎哎哎！陽院長，你別拿著手電筒只照別人不照自己！你們醫院的專家掛號費就比普通醫生高吧？如今各行各業都是這樣，名演員就比普通演員的出場費高得多。

陽心康 算啦，我沒工夫和你理論，那就快請高工修吧。

陶寶 別急，還有一些費用須提前告訴你們。

陽心康 還有附加費？你咋是牛籠嘴尿不滿！媒婆說媒要不夠！

陶寶 家有家法，行有行規。這是修理店的老規程，高

工維修時，還要加收萬用表測量費200元，控制

器檢測費200元，電機檢測費200元。

陽心康 （震怒）怎能叫顧客出這些錢？你這是變著法

兒亂收費！獅子大張口，得羊望牛。

馬群 陶寶，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要靈活應用嘛。

陶寶 我們正是活學活用了你們醫院的寶貴經驗，你

們不也是收取儀器檢查費嗎？一個病人住院，

做B超、彩超，做CT、核磁共振等能用的儀器都用上了。

陽心康 修車行和醫院沒有可比性，不能相提并論。

陶寶 你們是給人看病，我們是給車看病，同樣是看

病，怎么就不能相提并論？

陽心康 你是強詞奪理！歪脖子看鐘表，觀點不正。

馬群 （對陶寶）你是坐井觀天，一孔之見。

陶寶 什么觀點不正一孔之見？你是一己之見，聽聽

群眾的感言：乍看醫院如殿堂，住進醫院似宰

場。以藥養醫肥院長，以械賺錢民遭殃。多年積蓄全花光，是死是活沒保障。

陽心康 （對陶寶）目前，有極個別醫院確實見利忘義，但你不能以偏概全。

馬群 （對陶寶）你戴著老花鏡只看眼前，看不到成功在望，老眼光不識新氣象。

陶寶 是嗎？

陽心康 （對陶寶）你咋光向落后學習，就不向先進看齊。

馬群 （對陶寶）你是心灰滿目灰，目無光輝。

陶寶 你兩個一唱一和，還讓我說話嗎？

陽心康 （對陶寶）你望榆賞花，滿眼是錢。

馬群 （對陶寶）你唯利是圖，漫天要價。

陶寶 哎哎哎！馬群，我要的多，你也拿的多，吃回扣把你吃糊涂了嗎？

陽心康 （吃驚）什么？你們還給司機吃回扣？

陶寶 你們醫院不也是給醫生吃回扣嗎？促使醫生給病人多開藥，賺黑心錢。

陽心康 那你們就在修車時搗鬼，留點尾巴，迫使司機

再來修車。怪道我的車老拋錨。馬群，你明知故

犯，瞞著我拿回扣，和尚打傘無法無天了！

馬群 哎哎哎！陽院長，你別生氣，我拿回扣也沒裝進我的腰包。

陽心康 沒裝進你的腰包，難道說還裝進我的腰包？

馬群 正是，逢年過節，我用這錢給令堂買了保健品，

給你的寶貝兒子發了壓歲錢，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陶寶 陽院長，原來馬群的外快都給你貼上了。你就別發火了，趕快預交5萬元。這是我預算的收費清單，你看一下。

陽心康 （接過預算清單看了看，又怒上心頭）怎么有個電飯煲？胡鬧！

陶寶 你不是要去省城開會，得走兩三個鐘頭，萬一路

上堵車，就趕不上飯點，餓肚子了。

馬群 有道理。

陽心康 什么有道理？獅子大張口，漫天要價！

陶寶 這只是個預算，最終還要我們的藍老總審定，結賬時長退短補。

陽心康 哼！你老總還不和你一樣，蠶豆開花，黑心！咱

們走！離了他們的這黑店，還不修車了？（陽心康和馬群當即推車欲走）

[藍若水上場。

藍若水 哎哎哎！你們有車不開咋推著走？這不是背著兒媳朝華山，出力還不討好嘛。

陶寶 （笑道）藍總，你來得正好！他們的寶馬車要大修，我預算了一下，叫車主先預付5萬元，他們嫌貴。這是預算清單，你看咋辦？

藍若水 （接過預算清單一看，笑道）就是太離譜了。陶寶，從今天起，對客戶免收預付款，并取消所有附加費。你立即叫人修車，收費必須低于同行的標準。

陶寶 藍總，你今個就像變了一個人，不想贏利賺錢了。

藍若水 咱不能再賺黑心錢，要不，誰還敢來咱店修車？

我剛從暖陽陽醫院看病回來，人家改進很大，取消了以藥養醫，以械賺錢的潛規則，醫藥費銳減，病人都攆到他們那里就診。咱們也要借鑒暖陽陽醫院的經營策略，薄利多攬活，利民又利己，兩全其美。

陶寶 什么？暖陽陽醫院醫藥費銳減。老婆，你出來。

[俞昱麗上。

陶寶 （對藍若水）藍總，我還忘了給你介紹。（他瞟陽心康一眼，對藍若水說）他就是暖陽陽醫院的陽院長。我老婆剛到暖陽陽醫院看了個普通感冒，

就花3000多塊。老婆，你把收費清單交給陽院長，讓他看看。

[俞昱麗把收費清單拿出來。

陽心康 （接到手一看，對俞昱麗）你是去華陽大街那家醫院吧，那是我院分店。太不像話了，看來我的

工作還沒做到家，留有死角。（他當即拿出手機打電話）茍院長，你對總院的改革新政置若罔對陶寶和俞昱麗）實在對不起你們，我叫茍院長

來給你們當面道歉，并退還所有醫療費。

陶寶 真的嗎？

藍若水 陶寶，別愣了，還不趕快修車去。

[陶寶和俞昱麗幫馬群推著車下。

陽心康 （握住藍若水的手）藍老板，真讓我大出所料！

你能改轅易轍，壓價修車，大開便民之門，好樣的。

藍若水 我也沒想到你們醫院改進很大，令我深受感動！我這不是活學活用了你們的先進經驗嘛？

陽心康 哪里！哪里！我們也在探索，做的還很不夠，就等修好車赴省會取經了。

[陶寶、俞昱麗、馬群和茍院長上。

陶寶 陽院長，你的車已徹底修好。

茍院長 （滿頭汗跑上場，金鏈子晃眼）陽院長！我錯了！

我馬上退錢……

陽心康 （把收費清單交給茍院長）你看看，看個普通感

冒，竟敢收取病人3500元，你先給這位病人把所

有醫療費退還。我開會回來再對有關人員做嚴肅處理。

[茍院長拿出手機，對著俞昱麗的手機掃碼退款。

俞昱麗 謝謝陽院長！

陶寶 陽院長，我給你磕頭！（作勢要跪）我老婆是社

區醫保員，天天被居民罵，我一時氣不過……

陽心康 （扶他）該道歉的是我們！（對觀眾）各位聽好：

即日起，暖陽陽總院開通“投訴直通熱線”，醫

院若再亂收費，歡迎撥打12345！

藍若水 （揭牌，同時宣布）本店升級為“惠民示范店”，修車費直降30%！（舊海報落下，露出新掛的“行風監督崗”牌子）

[眾人鼓掌。俞昱麗舉起退款單歡呼。（背景音響起廣播）全市行業行風整治行動取得階段性成果……

點評：

小品《上行下效》作為“包公杯”反腐倡廉主題獲獎作品，以荒誕幽默的敘事手法，通過醫患關系與汽修行業的雙向諷刺，揭示了權力異化下“以權謀私”現象的惡性循環。作品以“鏡像式結構”展開敘事，在醫患、修車兩個場景的對照中，將社會轉型期公共倫理失范的深層危機具象化呈現。

作品開篇以妻子就醫經歷為切口，通過藥盒堆積如山的視覺沖擊，直指醫療體系過度逐利的病灶。醫生開具“感冒藥、鈣片、蛋白粉、高壓鍋”的荒誕處方，既是對“以藥養醫”沉疴的辛辣諷刺，更暗喻權力尋租的隱蔽性—當專業權威異化為牟利工具，普通患者便淪為待宰羔羊。

當醫生踏入汽修店，角色關系的倒轉瞬間解構了專業壁壘的虛偽性。修車師傅對“更換輪胎、機油、火花塞”的強行推銷，與醫生開具的“養生套餐”形成精準互文。這種以暴制暴的“上行下效”，既暴露底層民眾面對制度性腐敗時的無力感，更警示著權力濫用的擴散性危害—當各行業都將專業話語權異化為斂財工具，社會誠信體系必將陷入崩塌危機。

在藝術表現上，作品通過三重反差深化主題。其一是身份反差，醫者與修理工在施害與受害角色中的互換，消解了職業光環的神圣性；其二是語言反差，醫學術語“營養補充”與汽修黑話“系統升級”的類比，揭露利益驅動下專業術語的異化；其三是道德反差，受害者向施害者的轉變，展現制度缺陷對人性的扭曲。當修車扳手與聽診器都淪為斂財工具時，作品實際上在叩問：如何在市場經濟大潮中守護職業倫理的堤壩。這個追問恰是新時代廉政建設的重要命題。

（點評人：中國曲協曲藝創作委員會委員、杭州滑稽藝術劇院院長 董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