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來西亞被公認為世界上生物多樣性最豐富的地區之一,有超過15000 種維管植物和152000種動物。盡管馬來西亞擁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生物多樣性,但它也是亞洲瀕危物種數量最多的國家之一。當前,馬來西亞野生動物保護面臨的挑戰主要包括棲息地的喪失和退化、非法偷獵和野生動物貿易、道路建設和交通事故、環境污染和氣候變化四個方面。其中,非法偷獵和野生動物貿易是最嚴重且最關鍵的一方面,就馬來虎而言,它們正面臨嚴峻的生存挑戰。由于人類大量的盜獵行為,野生馬來虎種群數量已從20世紀50年代約3000只急劇下降至目前不到150只,處于滅絕邊緣。

馬來西亞野生動物和國家公園保護局標志(logo)
一、馬來西亞盜獵野生動物犯罪的現狀及特征
(一)現狀
1.盜獵野生動物犯罪的界定。一是馬來西亞盜獵犯罪界定較為嚴格,依據《野生動物保護法》的規定,盜獵被視為對國家生物多樣性的直接威脅。該法不僅涵蓋了非法捕獵和交易,還包括對受保護物種的非法持有和運輸以及破壞棲息地。馬來西亞的法律還特別強調了對特定物種(如馬來亞虎和犀牛)的保護,設定了更高的法律責任和懲罰措施。
捕獵方面:根據《2010野生動物保護法》(Act716),未經許可捕獵受保護的野生動物視為非法行為。
貿易方面:非法持有、買賣、進口或出口受保護的野生動物及其制品屬于犯罪行為。2023年2月1日生效的《2022野生動物保護(修正)法》(A1646法令)加重了上述犯罪行為的相關刑罰。

馬來西亞在1018次打擊走私及非法狩獵行動中,查獲2958只野生動物和鳥類
破壞棲息地方面:破壞野生動物棲息地,如非法砍伐森林、非法侵占保護區、污染環境等行為,同樣受到法律制裁。
2.盜獵野生動物種類多樣,包括但不限于馬來虎、穿山甲、犀牛等珍稀、瀕危物種及制品。
馬來虎是世界上最稀有的虎亞種之一,這使得馬來虎在黑市的需求很大,無論是生是死,成年虎或幼年虎,虎骨、虎鞭、虎皮均價值不菲,甚至連虎骨酒都以升來計算。
穿山甲因為身體覆蓋堅硬的鱗片而得名,受到驚嚇就會把身體蜷縮成球形,本是抵御天敵的天然屏障,遇上人類卻可被輕易捉走,成為走私、販運最多的哺乳類動物。如2019年2月,馬來西亞沙巴破獲史上最大宗穿山甲走私,警方突襲兩處穿山甲處理廠,發現了高達30噸的穿山甲及相關制品,凸顯出近年來穿山甲盜獵的猖獗現象。
犀牛。2019年11月23日,馬來西亞最后一只蘇門答臘犀牛伊曼因癌病逝,意味著該物種在馬來西亞滅絕。蘇門答臘犀牛簡稱蘇門犀,是現存最小的犀牛。據統計,全球蘇門犀僅剩不到80頭。由于犀牛角在傳統醫學和某些文化中具有特殊地位,被認為具有極高的藥用價值和辟邪功能。市場對犀牛角的需求嚴重影響了它們的生存,這些盜獵者對犀牛開展近乎瘋狂的獵殺,輕則被鎮靜劑擊中并被切除角,重則被大口徑武器殺死。
3.野生動物案件數量、金額巨大。根據馬來西亞野生動物與國家公園局(PERHILITAN)最新數據,2019年至2024年7月,非法捕獵和走私野生動物的犯罪數量不容樂觀。2019年有2起非法捕獵案和17起走私案;2020年破獲10起非法捕獵案和10起走私案;2021年只有4起走私案;2022年非法捕獵案有4起,走私案增加到了14起;2023年共記錄5起非法捕獵案和12起走私案;截至2024年7月,分別有非法捕獵案1起和走私案9起。值得關注的是,2022年7月,馬來西亞關稅局偵破當地歷史上最大規模的野生動物走私案,起獲總值約8000萬令吉(約1.3057億元人民幣)的野生動物產品。案件破獲的珍惜物品包括大批象牙、約29公斤蘇門答臘犀牛角、約100公斤穿山甲鱗片,還包括老虎頭和各類野獸頭骨。
4.盜獵區域集中。在馬來西亞,盜獵活動主要集中在一些國家公園和保護區以及特定的森林地帶。例如,根地咬國家公園、提名國家公園、塔曼內加拉保護區以及吉蘭丹森林地帶。這些地區是馬來虎、亞洲象、穿山甲等珍稀野生動物的棲息地,盜獵者利用這些區域的復雜地形進行非法捕獵。盜獵者通常選擇在清晨和黃昏時分進行捕獵,這段時間動物活動頻繁,盜獵者更容易接近目標。此外,周末和節假日也是盜獵活動的高峰期,因為這段時間執法巡邏相對較少。

2020年馬來西亞系列突襲行動逮捕了數名偷獵者,查獲了數百件野生動物制品
(二)盜獵野生動物犯罪特征
1.犯罪主體的多樣性。
普通公民。一些偏遠或者經濟不發達的區域,普通公民收入微薄并且法律意識淡薄,因此,盜獵野生動物成為他們的主要經濟來源。這些普通民眾參與到非法獵殺野生動物資源的犯罪活動中,由于瀕危野生動物及其制品往往具有極高的經濟價值,且國內和國際黑市需求強烈,他們很容易賣給中間人或者市場,從而獲取一筆不菲的收入。
有組織犯罪團伙。犯罪集團通常將犯罪行為細化到一個鏈條的多個節點,如非法捕獵、殺害、運輸、出售野生動物及其制品。每一個既屬于整體犯罪,又是一個相對獨立且具備一定組織結構的子組織。他們利用馬來西亞獨特的地理位置和寬松的監管機制逐漸演變成大型跨國犯罪組織,通過夾帶、藏匿、闖關等形式對非法獵殺的野生動物及其制品進行跨國走私。
2.犯罪形式的多元性。
野生動物走私犯罪。交通和物流不僅是現代經濟體的脊柱,也是方便野生動物走私的重要因素。馬來西亞更是因其獨特的地理優勢導致野生動物走私泛濫。犯罪分子走私方式也更加隱蔽,例如,將犀牛角研磨成粉末,海關檢查時幾乎不可能從外觀上分辨出是灰色粉筆粉末還是犀牛角粉。還有一些犯罪分子將象牙雕刻成手鐲,其外觀顏色與樹脂手鐲極為相似,在實際檢查過程中難以分辨。
野生動物洗錢犯罪。野生動物洗錢犯罪是依靠供應鏈上不同參與者從事一系列非法活動,使野生動物及其制品從源頭流向目的地。犯罪分子利用一系列隱蔽手段,包括非正式匯款系統、加密貨幣、注冊空殼公司進行野生動物貿易洗錢。野生動物貿易的非法所得和收益被犯罪分子用于購買房產、土地、債券、奢侈品,或者以現金方式轉移給家人,從而洗白其犯罪所得。
網絡平臺犯罪。國際野生動物貿易研究組織(Traffic)宣布臉書(Facebook)已經成為馬來西亞野生動植走私者銷售野生動物及其制品的常用工具。這些犯罪分子借助Facebook等社交媒體平臺創建私域社交網絡小組,買家或者賣家需經過相關測試認證方可進入小組。進入小組之后,賣家即可通過即時通信工具與買家聯系。這種方式不僅將非法活動隱藏在公眾視線之外,還讓賣家有了結識新的潛在買家的機會。
二、具體打擊整治的方式
(一)立法上支持
馬來西亞一直是東南亞國家保護野生動物立法的先行者,設立《2008年瀕危物種國際貿易法》(INTESA)以控制國際野生動物貿易。《2010年野生動物保護法》(WCA)取代了《1972年野生動物保護法》,是目前馬來西亞保護野生動植物資源的重要法律基礎。它明確規定了野生動植物的分類、保護級別、管理措施以及非法捕獵行為的處罰。隨著時間的推移,《2010野生動植物保護法》也在不斷完善和修訂,非法狩獵野生動物等罪行的罰款和監禁期限也在不斷提高。例如,涉及非法狩獵野生動物活動罰款金額從50萬林吉特增加至100萬林吉特,同時最高監禁期限也由10年增加至15年。
(二)機構和人員
馬來西亞野生動物國家公園局(PERHILITAN)是馬來西亞政府負責野生動物保護的重要機構,其隸屬于馬來西亞天然資源及環境資源永續部。除了執法、研究、教育等常規機構,該局專門設立了社區巡山員,對森林出入口、非法狩獵易出沒地點開展常態化巡邏,協助打擊非法狩獵和走私。
除此之外,馬來西亞警隊成立了野生動物犯罪案調查局,該局隸屬武吉安曼國內安全與公共秩序部門,配備警員共計50名,旨在發揮警隊在偵查案件中專業技術和經驗,積極配合野生動物和國家公園局打擊國內野生動物犯罪。
(三)執法相關設施裝備
馬來西亞野生動物國家公園局主動探索科技賦能,配備使用無人機、紅外相機和衛星追蹤器等,用于監測和追蹤野生動物及其非法貿易。這些設備可以在一定范圍內進行高效搜索,幫助執法人員及時發現和制止違法狩獵、運輸和出售野生動物及其制品。其次,馬來西亞還建立完善了野生動物信息管理系統,包括野生動物數據庫、案件數據庫和執法人員數據庫等。通過這些數據能夠實時記錄和分析野生動物種群數量、分布情況以及犯罪活動的趨勢和特點,為制定更有針對性的保護策略和執法計劃提供科學依據。
(四)國內宣傳教育
馬來西亞在保護野生動物宣傳方面采取了多種措施,如馬來西亞野生動物國家公園局定期舉辦講座、展覽、野生動物近距離觀察活動,來激發民眾參與保護行動的熱情。該國政府充分利用線上媒體資源,通過電視播放保護野生動物相關紀錄片、社交媒體發起線上討論話題,進一步呼呼人們共同保護珍貴的野生動物資源。
(五)國際執法合作
1.國際合作協議與機制。馬來西亞定期參與《瀕危野生動植物國際貿易公約》會議,并簽署該公約。會議不僅明確了合作目標、范圍和方式,還積極參與制定和更新國際貿易的相關政策和措施,分享在打擊野生動物犯罪方面的經驗。
2.區域合作平臺。馬來西亞與東南亞執法機構合作,參與“東南亞野生動物執法網絡”(ASEANWildlifeEnforcementNetwork,ASEAM-WEN),該網絡為馬來西亞和周邊國家開展野生動物保護合作提供了便利,促進了情報共享、聯合執法和經驗交流。通過這個平臺,馬來西亞能夠與其他國家共同應對跨國野生動物犯罪。
3.國際組織與機構合作。馬來西亞與世界自然基金會(WWF)、國際野生動物保護協會(WCS)、聯合國環境署(UNEP)等國際組織和機構建立合作關系。這些組織和機構在野生動物保護領域具有豐富的經驗和資源,能夠為馬來西亞提供技術支持、資金援助和培訓服務。通過與這些組織機構的合作,馬來西亞能夠不斷提升自身在野生動物保護領域的能力。

4.跨國保護區建設。馬來西亞還與印度尼西亞在加里曼丹島共同建設丹戎普汀國家公園和洛步克山脈跨國保護區。兩國致力于共同應對跨國野生動物非法貿易、棲息地破壞等挑戰,保護地區野生動物資源多樣性,維護生態平衡。
三、當前面臨的困境和挑戰
(一)法律框架不完善
馬來西亞的野生動物保護法律框架主要由《國際瀕危物種貿易法》(INTESA)和《野生動物保護法》(WCA)構成,雖然這些法律提供了較為嚴格的處罰措施,但實際操作中仍存在諸多不足。
1.法律銜接不暢。不同法律之間缺乏有效的銜接和協調,容易出現法律沖突或監管漏洞。如《野生動物保護法》與《海關法》在打擊非法野生動物及其制品走私方面的規定不一致,導致執法部門在處理案件時難以形成合力。
2.法律更新滯后。隨著破壞野生動物保護犯罪手段的不斷變化,現有的法律框架未能及時更新以應對新情況。例如,對于網絡非法交易野生動物及其制品的行為,現有法律缺乏有效的監管和懲處措施。
(二)資源與能力限制
1.人力資源短缺。馬來西亞在打擊破壞野生動物保護犯罪時面臨顯著的人力資源短缺問題。根據相關資料,野生動物保護部門的執法人員數量相對較少,難以應對日益增長的執法任務和復雜的犯罪形勢。例如,負責監管廣闊自然保護區和邊境地區的執法人員數量有限,導致無法實現全面有效的監管。此外,執法人員的專業技能和知識水平參差不齊,缺乏系統的培訓和指導,使得在執法過程中難以準確識別和處理野生動物犯罪案件。這種情況不僅影響了執法效率,也使得一些犯罪行為得以逃避法律的制裁。
2.財政資金不足。財政資金的不足嚴重制約了馬來西亞在野生動物保護和打擊犯罪方面的投入。盡管政府在2024年財政預算案中增加了對生態財務轉移(EFT)撥款,從1億5000萬增至2億令吉,但相對于龐大的保護需求,資金仍然有限。例如,用于增加護林員人數的撥款為6000萬令吉,雖然有所增加,但護林員的數量仍需進一步提升以滿足實際需求。此外,資金的不足也影響了執法設備的更新和維護,以及執法人員的培訓和激勵措施,限制了整體執法能力的提升。
(三)執法取證相對困難
1.證據易被銷毀或篡改。在野生動物犯罪案件中,證據很容易被犯罪分子銷毀或篡改。如偷獵者在被發現時可能會立即丟棄獵獲的野生動物或其制品,或者將其藏匿在難以尋找的地方。此外,犯罪分子還可能對現場進行偽裝,如清理血跡、破壞獵套等,使得執法部門難以收集到有效證據。在非法野生動物貿易案件中,犯罪分子可能會偽造或銷毀交易記錄、運輸單據等關鍵證據,使得執法部門難以追蹤其犯罪鏈條。

2.專業鑒定難度大。野生動物犯罪案件往往需要專業的鑒定來確定涉案物種的種類、保護級別等關鍵信息。然而,專業鑒定的難度較大。首先,一些野生動物物種之間形態相似,難以通過肉眼進行準確區分,需要借助專業的鑒定技術和設備。其次,對于一些瀕危物種的鑒定,可能需要特殊的鑒定方法和專業知識,而這些資源相對有限。此外,涉案的野生動物可能已經死亡或被加工成制品,進一步增加了鑒定難度。
3.跨國犯罪取證復雜。野生動物犯罪往往涉及跨國活動,這使得取證工作更加復雜和困難。不同國家之間的法律體系、執法標準和程序存在差異,導致在跨國取證時面臨諸多障礙。例如,一些國家可能對野生動物犯罪的重視程度不夠,不愿意提供充分的協助和支持;或者在引渡犯罪嫌疑人、移交證據等方面存在法律和程序上的限制。特別是跨國犯罪案件還涉及語言、文化和時差等因素,增加了取證的難度和成本。■
【作者簡介】張承先,江西余干人,南昌鐵路公安局教育訓練中心副主任,美國佐治亞大學訪問學者,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兼職碩士生導師,江西警察學院公共安全中心特約研究員,2016年被評為“最受歡迎的中央國家機關法治人物”,研究方向:刑法、行政法、公安管理、公安教育。
吳瀚,江西余干人,南昌鐵路公安局鷹潭公安處余干車站派出所民警,研究方向:行政法、公安管理。
張瑞純,江西余干人,南昌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學生,研究方向:廣播電視學。
(責任編輯:古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