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一:與侵害著作權糾紛案
一審:(2017)滬0107民初27639號
二審:(2022)滬73民終311號
(一)基本案情
原告曾擔任鐵路公安干警,從事宣傳工作,其于1993年發表了紀實文學作品《中俄國際列車大劫案揭秘》。由被告(以下簡稱旗幟公司)制作的電視劇《莫斯科行動》于2017年播出。主張,旗幟公司未經其許可,大量使用其付出大量心血和代價采寫創作的紀實文學作品,構成版權侵權,請求判令:旗幟公司賠償經濟損失100萬元。
旗幟公司辯稱,電視劇《莫斯科行動》是編劇通過對案件親歷者的采訪,在真實歷史事件的基礎上增加大量角色、情節而創作的作品,并未對艾某的涉案作品進行任何參考,與艾某的涉案作品不構成實質性相似。艾某主張構成侵權的情節均為歷史事實,且這些情節僅占電視劇中很少的一部分,旗幟公司未侵犯艾某的版權。
(二)裁判結果
一審法院認為,旗幟公司的電視劇《莫斯科行動》是演繹作品。通過對旗幟公司電視劇與艾某作品的比對,兩者具有相同的內部結構、情節配搭,形成相似的整體外觀,雖然旗幟公司電視劇在作品局部情節安排上與艾某作品存在差異,并另有大量創作的情節、人物,豐富了原著作品的內容,但從整體效果看,旗幟公司電視劇仍然屬于對艾某在先作品的再現或改編,構成對艾某作品改編權的侵害。一審法院判決旗幟公司賠償艾某經濟損失100萬元。一審判決作出后,旗幟公司不服,提起上訴。
二審法院認為,艾某的涉案作品系接近于新聞報道的報告文學。根據本案證據可以認定,艾某作品《中俄國際列車大劫案揭秘》中的人物、人物之間的關系、事件、事件的發生順序、歷史背景等均為事實。《著作權法》不保護事實,無論艾某作品中的事實是否系其首先向社會公眾披露,其均不能壟斷事實,他人可以基于艾某作品中的事實進行創作,不需經過艾某的同意,亦不需向艾某支付報酬。經比對,電視劇《莫斯科行動》與報告文學作品《中俄國際列車大劫案揭秘》的具體表達不相同,兩者雖有部分故事情節相同,但這些案件情節屬于客觀事實?!吨鳈喾ā凡槐Wo事實,旗幟公司不構成版權侵權,二審改判駁回艾某的全部訴訟請求。
(三) 典型意義
重大歷史事件是文字作品、影視作品常見的創作素材。文字作品中的報告文學是基于真實的人物、事件創作的作品,相較于通?;谔摌嫷娜宋?、事實而創作的小說,報告文學兼有文學性和新聞性,報告文學中必然包含對客觀事實的描述。報告文學介乎于新聞報道和小說之間,有的報告文學更接近新聞報道,有的報告文學則更接近小說。因此,在對涉及同一歷史題材的作品進行實質性相似的判斷時,除將作品中不受《著作權法》保護的思想進行抽離以外,還需要區分事實與表達,將源自公共領域的歷史事實、事件發生的順序、人物、人物關系等有限表達予以過濾、剔除。此外,如果作者對事實的表達過于簡單,致使事實和表達不能區分,或者表達方式有限,事實與表達發生混同,亦不屬于《著作權法》保護范圍,應予以剔除。
中俄國際列車大劫案是發生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重大刑事案件。艾某作為當時的鐵路公安宣傳干部,根據其掌握的案件情況,創作并發表了報告文學作品《中俄國際列車大劫案揭秘》。除了艾某的作品,一些報刊曾對該案進行專題報道,電視臺曾播出該案偵破過程的紀錄片。這類根據真實歷史事件創作的作品可能含有大量的事實,《著作權法》不保護事實,如何區分事實和獨創性表達是認定是否構成版權侵權的關鍵。生效裁判區分了簡單的事實描述和獨創性表達的區別,明確此類作品受保護的內容。本案具有典型性,通過判決進一步明確了規則,有利于引導文化市場規范運行。
案例二:曹某與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有限公司、北京愛奇藝科技有限公司及尹某堯著作權侵權糾紛案
一審:(2021)滬0107民初16753號
二審:(2023)滬73民終543號
(一)基本案情
2001年曹某為歌曲《我的舞臺》創作歌詞,該歌曲為動畫片《我為歌狂》的片頭曲兼主題歌。動畫片播出至今已過多年,但曹某創作的多首歌曲一直傳唱至今。2020年8月,由被告北京愛奇藝科技有限公司出品的綜藝節目《樂隊的夏天2》中,第9期出現虛擬樂隊“OPEN”,演唱歌曲《我的舞臺》,節目視頻字幕中對該歌曲的版權信息顯示:歌名“我的舞臺(《我為歌狂》主題曲)”“詞曲音樂版權提供: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曲:彭某”“詞:尹某堯”。虛擬樂隊“OPEN”演唱的被告尹某堯版《我的舞臺》歌詞與原告創作的歌詞略有不同。被告尹某堯版歌詞多處照搬原版歌詞,基本沿用原版歌詞句式,照搬關鍵韻腳,多處受原版歌詞啟發并延用相同語境。原告曹某作為涉案歌曲《我的舞臺》的詞作者,系作品的著作權人,依法享有署名權、改編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等版權權利,遂訴至法院請求判令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有限公司、北京愛奇藝科技有限公司、尹某堯立即停止侵權行為、賠禮道歉,并賠償經濟損失及合理費用46萬元。
(二)裁判結果
一審法院綜合考量曹某作品藝術價值、知名度、被告侵權行為的性質、情節、程度、范圍等因素,酌情確定賠償曹某的經濟損失金額、曹某為維權的合理支出,判決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有限公司、尹某堯共同賠償曹某經濟損失及合理費用5萬元。
二審法院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三) 典型意義
本案中,通過比對新舊歌詞的用詞、句式和韻腳等,明確新版歌詞產生了新的獨創性內容,但同時沿用了原作品的獨創性表達,在厘清復制、改編與獨立創作三者邊界的基礎上,認定新版歌詞構成改編權侵權,對于歌曲市場廣泛存在的改編翻唱行為具有較強的指導意義。一方面,改編行為不同于復制行為。改編系在原作基礎上進行二次創作,會產生新的獨創性內容,因此侵權歌詞與涉案歌詞相比存在不同之處這一事實,不是否定改編行為存在的理由。另一方面,改編行為不同于重新創作行為。改編作品會使用原先作品的獨創性表達,即先后兩個作品之間存在創作來源與再創作關聯。從內容上來看,被訴侵權歌詞與在先涉案歌詞在內容上存在幾乎相同或句式相近的表達:“我的舞臺我自己建造,要讓全世界看到”與“我的舞臺我自己創造,全世界都會看到”;“現在我為夢想朝遠方奔跑,不停燃燒”“現在我為夢想超速在奔跑,心在燃燒”;“我的未來我自己主導,相信明天,對我微笑”與“我的未來我自己照耀,每個明天,把我擁抱”等。雖然兩個作品的名字都為《我的舞臺》,但即使是同一主題歌曲歌詞內容的表達亦可以存在較大差異,而本案中的兩個作品在表達方式上存在雷同,可以認定被訴侵權歌詞使用了在先涉案歌詞的獨創性表達,屬于改編范疇。
本案中,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有限公司作為從事文藝事業的經營主體,具有較高的注意義務,對于委托創作的行為和成果均缺乏合法性審查,其與尹某堯承擔共同賠償責任并無不當。北京愛奇藝科技有限公司已經盡到合理注意義務,發現涉訟及時下架停止播放,審慎處理了涉案被訴侵權作品的侵權行為。綜上,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有限公司與尹某堯共同侵害了曹某就涉案歌詞享有的改編權,應承擔賠償責任。
案例三:葛某芳與安徽少年兒童出版社、時代出版傳媒股份有限公司著作權侵權糾紛案
一審:(2022)滬0104民初9508號
二審:(2023)滬73民終1119號
(一)基本案情
諸某祥系《黑貓警長(彩色合訂本)》的作者,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上海美影廠)據此改編并于1984年制作播出動畫片《黑貓警長》。諸某祥與案外人思泰公司于2000 年簽訂《著作權轉讓合同》,約定諸某祥將涉案作品除署名權外的版權轉讓給思泰公司。諸某祥于2015年去世,葛某芳系其配偶,諸某系諸某祥之子并全權委托葛某芳處理“黑貓警長”有關事宜。安徽少年兒童出版社(以下簡稱安少社)、時代出版傳媒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時代公司)經上海美影廠授權,將動畫片《黑貓警長》改編為圖書出版。葛某芳以該圖書侵害了諸某祥的署名權、改編權為由,起訴請求判令賠禮道歉、消除影響;停止侵權、銷毀庫存圖書;賠償經濟損失、精神損害賠償及合理開支共計68萬元。
(二)裁判結果
一審法院判決安少社、時代公司停止侵害署名權行為,銷毀侵權圖書;安少社、時代公司在《中國新聞出版廣電報》刊登聲明,消除影響;安少社、時代公司賠償葛某芳經濟損失5萬元及合理開支1萬元;駁回葛某芳的其余訴訟請求。
葛某芳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二審法院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三) 典型意義
本案涉及僅侵害署名權的民事責任承擔。
首先,被訴侵權圖書的出版僅侵害了諸某祥的署名權。被訴侵權圖書系根據《黑貓警長》動畫片創作的改編作品,而《黑貓警長》動畫片系根據涉案權利作品創作的改編作品。根據我國《著作權法》的規定,改編作品的版權歸屬與行使適用“雙重權利、雙重許可”規則,故被訴侵權圖書的出版不僅應經過《黑貓警長》動畫片著作權人上海美影廠的許可,還應取得涉案權利作品著作權人的許可。但根據諸某祥與思泰公司簽訂的《著作權轉讓合同》,諸某祥已將涉案權利作品包括改編權在內的著作財產權轉讓給思泰公司,故葛某芳作為諸某祥的繼承人并不享有涉案作品的改編權。因此,葛某芳關于被訴行為侵害其改編權的主張缺乏依據,被訴侵權行為僅侵害了諸某祥的署名權。
其次,關于侵害署名權行為是否可適用經濟損失賠償責任。我國《著作權法》第五十二條規定了侵害著作權行為應承擔的民事責任,但并未區分侵害不同著作權權能行為的責任,而是給予法院自由裁量權,由法院“根據情況”,確定被訴侵權人應承擔“停止侵害、消除影響、賠禮道歉、賠償損失等民事責任”中的何種責任。經濟損失賠償需以財產權益損害的實際發生為前提,署名權屬于著作人身權。通常而言,侵害署名權行為主要是對著作權人造成精神損害,較少會對著作權人造成財產損害,故對僅侵害署名權行為一般不適用經濟損失賠償責任。但鑒于《著作權法》并未排斥對侵害署名權行為適用經濟損失賠償責任,若有證據證明對著作權人造成財產權益損害的,法院也可以根據著作權人的請求判決適當的經濟損失賠償金。
最后,關于侵害署名權行為是否可適用精神損害賠償責任。如前所述,侵害署名權行為主要是對著作權人造成精神損害,但并非必須適用精神損害賠償責任。一般而言,當侵害署名權行為造成著作權人嚴重精神損害,且適用停止侵權、消除影響、賠禮道歉仍不足以撫慰著作權人所受精神損害的,法院可以根據著作權人的請求判決適當的精神損害賠償金。此外,由于侵害署名權系對作者造成精神損害,精神損害賠償責任的履行對象也應當僅為受到損害的作者本人,而不包括其繼承人。
本案中,葛某芳未能舉證證明侵權行為導致財產損失的發生,故其關于經濟損失賠償的主張缺乏依據。葛某芳作為諸某祥的繼承人提起本案訴訟,也并無證據證明涉案侵害署名權行為對諸某祥造成嚴重精神損害,故葛某芳關于精神損害賠償的主張也缺乏依據。綜上,一審判決駁回葛某芳有關精神損害賠償的訴訟請求并無不當,但判令安少社、時代公司承擔經濟損失賠償責任有所不當。一審判決雖有不當,但由于安少社、時代公司并未提起上訴,一審判決也未違反法律禁止性規定,或者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他人合法權益,故本案不再予以糾正。
案例四:孟某等與光明日報出版社著作權侵權糾紛案
一審:(2020)滬0107民初2560號
二審:(2023)滬73民終1265號
(一)基本案情
張某平系漫畫《三毛流浪記》的作者及著作權人,1948年授權案外人韋某據此拍攝電影《三毛流浪記》并于1949年10月上映。光明日報出版社于2021年5月、6月分別出版《三毛流浪記:電影版》《三毛流浪記:電影彩色閱讀版》,均由前述電影畫面配以反映畫面情節的文字介紹組成,定價分別為38元和36元。張某平及其配偶分別于1993年、2006年去世,其子女張某娓、張某、張某融、張某朵等起訴,認為以上2本圖書侵害涉案漫畫作品的改編權,請求判令停止侵權、消除影響、賠償經濟損失60萬元及合理開支16萬余元。
(二)裁判結果
一審法院判決光明日報出版社立即停止侵權;光明日報出版社賠償張某娓等人經濟損失及合理費用共計60萬元;光明日報出版社在《中國新聞出版廣電報》中縫以外位置刊登聲明、消除影響;駁回張某娓等人的其余訴訟請求。
光明日報出版社上訴后,二審法院經審理認為,一審判決應予維持,但鑒于張某娓在一審判決后死亡,其繼承人孟某接受繼承,故光明日報出版社在本案中的相關金錢給付義務應向孟某等履行,據此對一審判決予以相應變更。
(三)典型意義
本案涉及對改編作品再改編行為適用雙重許可問題的辨析。
首先,明確了改編行為的比對對象和認定標準。改編是指在保持原有作品基本表達的基礎上,增加符合獨創性要求的新表達的行為。一般而言,對改編作品的再改編不可避免會涉及對原作品的使用,再改編同時構成對原作品和改編作品的改編。但在具體案件中,對再改編作品是否侵害原作品的改編權,仍應對再改編作品與原作品之間是否存在改編關系進行比對和認定。本案中,電影《三毛流浪記》系基于漫畫《三毛流浪記》的改編作品,被訴侵權圖書系基于電影《三毛流浪記》的改編作品,漫畫《三毛流浪記》的權利人據此主張被訴侵權圖書侵害漫畫《三毛流浪記》的改編權。經比對,被訴侵權圖書中來自電影《三毛流浪記》的情節多數均來自漫畫《三毛流浪記》,僅布店偷竊、宴會砸場等少數情節系漫畫中沒有的情節。可見,雖然被訴侵權圖書的圖文表達與漫畫不同,但漫畫中的基本故事情節及其推進在被訴侵權圖書中實質性地得到了呈現,被訴侵權圖書構成對漫畫的改編。
其次,改編作品的版權歸屬與行使適用“雙重權利、雙重許可”規則。根據我國《著作權法》第十三條、第十六條的規定,改編已有作品而產生的作品,其著作權由改編人享有,但行使著作權時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權。使用改編已有作品而產生的作品進行出版等,應當取得該作品著作權人和原作品著作權人許可,并支付報酬。以上是關于改編作品版權歸屬與行使的法律規定,也稱為“雙重權利、雙重許可”規則?!恫疇柲峁s》第十四條第二款亦明確規定,根據文學或藝術作品制作的電影作品以任何其他藝術形式改編,在不妨礙電影作品作者授權的情況下,仍須經原作作者授權。根據“雙重權利、雙重許可”規則,改編作品的版權歸屬于改編人,但對改編作品進行再改編不能僅經過改編作品著作權人的許可,而是應當取得改編作品及原作品著作權人的雙重許可。
最后,原作品不因改編作品進人公有領域而喪失《著作權法》保護。原作品和改編作品系彼此獨立的作品,分別適用各自獨立的版權保護期。本案中,被訴侵權圖書同時構成對電影《三毛流浪記》和漫畫《三毛流浪記》的改編,光明日報出版社出版被訴侵權圖書,應經電影和漫畫各自著作權人的許可。雖然電影已超過版權保護期,可不再取得其著作權人許可,但漫畫仍在版權保護期內,仍應經權利人張某娓等人的許可。光明日報出版社出版未經許可出版被訴侵權圖書,侵害了張某娓等人就漫畫《三毛流浪記》所享有的改編權,應承擔相應侵權責任。
案例五:重慶市爵界文化創意有限公司與瞿某等著作權侵權及不正當競爭糾紛案
一審:(2021)滬0115民初54960號
二審:(2023)滬73民終289號
(一)基本案情
重慶市爵界文化創意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爵界公司)創作完成密室逃脫主題《青衣客棧》,并經營公開呈現。爵界公司發現其加盟商瞿某未經許可以其實際控制的貴州誼天嘉怡文化傳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誼天嘉怡公司)對外運營實景逃脫密室主題《尸家客棧》。爵界公司主張瞿某等的行為構成版權侵權及不正當競爭,訴至法院請求判令瞿某等停止侵權、消除影響、賠禮道歉并賠償經濟損失及合理開支共計80余萬元。
(二)裁判結果
一審法院判決瞿某等立即停止涉案侵權行為并向爵界公司連帶賠償經濟損失和合理費用共計42萬余元。
二審法院糾正了一審法院關于《青衣客?!酚螒蛘w構成新的匯編作品的認定,同時因誼天嘉怡公司的注銷而對一審判決作了相應變更。
(三)典型意義
本案涉及現實場景類游戲版權問題的辨析?,F實場景類游戲作為一種沉浸式、互動式娛樂活動,與傳統游戲存在一定的差異。其玩法、流程等是否構成我國《著作權法》所保護的作品,以及構成何種類型的作品,一直存在不同的觀點。這背后既涉及對游戲產業的拆分保護模式及整體保護模式的觀念之爭,更涉及對《著作權法》基本概念及原理的準確理解及把握。
首先,本案明確指出著作權法意義上的戲劇作品并不是指以演出形式而存在的綜合藝術——“一整臺戲”,而是指被表演的作品,即劇本。雖然現實場景類游戲與傳統舞臺劇相比存在一些區別,但該些區別均體現在具體的表演環節?,F實場景類游戲劇本通過文字的方式來表達游戲故事背景、人物角色及關系、不同角色的臺詞及動作,其創作目的是為了展示游戲表演本身。因此現實場景類游戲劇本應屬于我國《著作權法》規定的戲劇作品
其次,現實場景類游戲按游戲劇本的描述布置游戲現場,在與劇本相應的地點由工作人員和消費者扮演的各種角色作出劇本中相應角色的行為,說出劇本中相應的臺詞,按照劇本安排的線索及提示使用道具。觀眾在不同游戲地點穿梭以觀賞劇情并參與劇情的推動。整個游戲再現了整個游戲劇本的全部情節,屬于對游戲劇本的表演。雖然游戲的外在表達包括了聲光電特效、演員的動作及語言、場景裝飾及機關布置等多種元素組合,并且不同的表演者對動作細節、臺詞的音調及語速可能做出不同的選擇。但所有表演者主要按照劇本情節的設定及要求開展并完成游戲,未改變劇本的主要表達;除劇本外的其他元素均是為表演游戲劇本而設計,上述元素組合而成的游戲整體相對于游戲劇本而言并未形成明顯不同的獨創性。即游戲中的表演行為不屬于創作行為,本身不會為作品添加新的獨創性成分。
再次,是否構成匯編作品,以是否存在獨立于被匯編對象的,在選擇、編排方面所體現出的獨創性為判斷依據。即匯編者必須在原作品的基礎上進行獨立的創作。如果對原作品進行編排的結果與原作品之間不存在可被客觀識別的顯著差異,則編排的成果只能被視為原作品的一種復制性結果。如前所述,本案中,游戲經營者選擇、編排服裝、場景等元素是按照游戲劇本既定的情節再現整個游戲劇本所表達的故事,其中對空間及場景的選擇布局、人物關系、機關道具及圖形的選擇及展現方式、場景切換的順序這些核心的能體現獨創性的安排均是依照劇本而進行,屬于對游戲劇本的表演?,F實場景類游戲相對于游戲劇本而言未形成明顯不同的獨創性,不應構成新的匯編作品。
綜上,文字作品的情節體現了故事中人物關系及由人物活動形成的時間的發展進程,當情節具體到一定程度時就可以表演的方式再現。文字作品中的情節本身可以脫離具體的文字組合、遣詞造句而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以表演的形式而非文字形式表現與文字作品相同的情節仍然可能構成侵權。根據“接觸 + 實質性相似”原則,涉案《青衣客棧》以經營密室逃脫游戲的方式面向公眾發布,該游戲劇本所涉的人物關系及活動、具體情節發展等均已被公眾所知,瞿某等作為曾與爵界公司有過合作的同業經營者,更存在通過多種渠道獲知《青衣客?!酚螒騽”緝热莸母叨瓤赡苄浴1景钢凶阋酝贫哪车冉佑|了《青衣客?!酚螒騽”镜膬热?。而被訴侵權《尸家客?!酚螒蛟谟瓮嬷袑嵸|性再現了《青衣客?!酚螒騽”局械墓适虑楣?、人物關系、角色臺詞及動作,道具的描述及使用方法等,屬于對《青衣客?!酚螒騽”颈磉_的利用,這正是《著作權法》中表演權所針對的表演行為。在呈現了與《青衣客棧》游戲劇本實質性相同的“表達內容”的情況下,《尸家客?!酚螒驅儆谖唇浭跈鄬Α肚嘁驴蜅!酚螒騽”镜谋硌?,構成版權侵權。
案例六:周某民與倪某敏、上海通志館著作權權屬、侵權糾紛案
一審:(2023)滬0110民初2428號
二審:(2023)滬73民終1018號
(一)基本案情
周某民系書籍《思敬園:上海城市記憶拾遺》的著作權人,其中《老城廂“思敬園”:曾是上海英國領事館?》等五篇文章為涉案權利文章。被訴侵權文章《滬上曾有思敬園》由倪某敏發表于《上海灘》雜志2022年第1期,周某民認為涉案文章侵犯了其復制權和署名權,上海通志館刊登侵權文章,沒有盡到審查義務,與倪某敏構成共同侵權。
(二)裁判結果
一審法院判決駁回周某民全部訴訟請求。
周某民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
二審法院經審理認為,周某民主張權利的文章及被訴侵權文章均系歷史題材的紀實作品,排除其中不受《著作權法》保護的思想或公有領域的內容后,認定二者不構成實質性相似。涉案權利書籍是對思敬園歷史的考證,內容詳細、充分。而被訴侵權文章按時間順序介紹思敬園的歷史進程,篇幅較短,且因題材原因,不可避免涉及對思敬園歷史概況部分的表述。因此,兩者存在相同內容亦屬合理,倪某敏、上海通志館不構成對周某民的版權侵權。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三) 典型意義
《著作權法》保護的是作品中作者具有獨創性的表達,即思想或情感的表現形式,不包括作品中所反映的思想或情感本身,在侵權認定時應排除不受保護的思想或處于公有領域的信息。本案涉及歷史題材類文字作品的版權侵權認定問題。在判斷被訴侵權作品是否構成對歷史題材類權利作品的版權侵權時,要充分考慮該類作品特殊性,區分屬于公有領域的信息、單純事實消息和作者的獨創性表達。本案中由于涉案權利作品系公開出版物,倪某敏具備接觸可能性,因此判斷是否構成侵權的關鍵在于是否構成實質性相似,在進行實質性相似比對時,應比較兩部作品中具有獨創性的表達部分。
本案中被訴侵權文章里引用自《朱氏族譜》、思敬小學檔案材料等與思敬園歷史相關的文字內容屬于公有領域的信息,部分事實情況如投資絹絲實業的主體屬于經調查發現形成的調查結果,以及著作權人所主張被訴侵權作品中與其權利作品構成雷同的“老城廂‘上海英國領事館遺址'”“‘西姚家弄48號’被公布為不可移動文物‘區級文物保護點'”等表述,均屬于單純事實消息,還有一些對于景色的描寫屬于描述江南園林的慣常用語,表達方式有限,而且在用語細節上與著作權人的作品存在差異,且表現手法各有側重,應認定不構成實質性相似。關于建議的部分則屬于思想的范疇,不受《著作權法》保護。由于歷史題材類作品多基于歷史事實進行創作,而歷史事件、公有領域的信息等又不屬于《著作權法》保護的范疇,因此在對被控侵權作品和涉案權利作品進行實質性相似的比對時,應剔除上述不受《著作權法》保護的部分。同時囿于歷史題材這一主題的特殊性,作品內容中能夠自由發揮的表達空間具有很強的有限性,在排除不受《著作權法》保護的思想或公有領域的內容后,可供實質性相似比對的獨創性表達部分,其篇幅也是相當有限的。被訴侵權文章主要介紹思敬園的歷史進程,本身篇幅就較短,剔除公有領域的信息和歷史事實等元素后,剩余部分中能夠體現獨創性的篇幅就更為有限,因此在涉及歷史題材類作品的版權侵權案件中,更加難以認定構成實質性相似。
雖然本案中被訴侵權作品與涉案權利作品并不構成實質性相似,也不構成版權侵權,部分細節上存在未見于其他公開出版物的錯誤,但被訴侵權文章在細節上與涉案權利作品中周某民經多年考證所得出的部分歷史事實確實存在雷同錯誤,雖然雷同部分數量和雷同內容所占篇幅較少,未被認定構成版權侵權,但確有不妥之處??紤]到這部分歷史事實系周某民多年辛勤考證的結果,且其創作的涉案書籍為社會公眾知悉思敬園及朱氏家族的往昔拓寬了渠道,亦為上海的歷史傳承做出了巨大貢獻,對于被訴侵權文章中借鑒周某民研究成果的史料部分,應當以適當方式說明出處以示尊重。
(案例一執筆人:邵勛;案例二執筆人:胡宓、馮冰銀;案例三、案例四執筆人:葉菊芬、操理廣;案例五執筆人:易嘉、曾旭;案例六執筆人:孫閆、陳瀅宇)
Abstract: In 2024, the Shanghai Intellectual Property Court accepted a total of 1746 copyright cases. Among them, there were 802 first-instance copyright dispute cases (including 798 cases of computer software copyright infringement disputes,3 cases of computer software copyright ownership disputes,and 1 case of disputes over the right of communication through information networks), 923 second-instance copyright dispute cases (including 753 copyright infringement disputes,129 copyright contract disputes,and 41 copyright ownership disputes),and 21 other cases.A total of 1289 copyright dispute cases were concluded, including 618 first-instance cases, 65O second-instance cases,and 21 other cases. Selected cases of typical significance are introduced herein.
Keywords: adaptation rights; infringement disputes; substantive similarity; literary wor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