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通用盲文四字成語連寫芻議

[中圖分類號]G762；H126.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5-0310（2025）03-0087-06

Abstract： The segmentation and conjunction of four-character idioms in both Chinese pinyin and current braille rules exhibit inconsistencies.Existing braill standards for idiom segmentation contain contradictions，leading toa lack of uniformityin practice.The current approach to idiom segmentation fails to accuratelyreflect its internal structural relationships，thereby increasing the difficulty for visually impaired students in reading and learning idioms by touch. In the Chinese braille corpus，four-character idioms have the most numerous and have the highest usage frequency.The complete combination of four-character idioms not only enhances tactile perception of the overall meaning for braille users but also conserves resources and facilitates information processing.

Keywords： Chinese braille;four-character idioms ; word segmentation and conjunction

0 引言

分詞連寫的提出是為了提高文字的識別效率并避免歧義。但是對于結構較為復雜的詞語，有人主張連寫，有人主張分寫，有人主張半連寫。四字成語分詞連寫在學術界和實踐應用中沒有達成共識，也沒有形成一致的書寫習慣。周有光等指出“四字成語雖然在詞匯庫的總量上僅占小部分，但在使用時幾乎影響到了每個句子。”[1]四字成語具有歷史習用性、意義整體性、結構凝結性、韻律協調性、形式整體性五大特點[2]。漢語盲文是一種拼音文字，國家通用盲文分詞連寫規則是以漢語拼音正詞法為藍本，參考現行盲文分詞連寫規則形成的。但是，四字成語的分詞無論在漢語拼音內部，還是在現行盲文規則中都存在分詞不一致的情況，全連寫可以規避書寫不一致問題。本文選取28695個四字成語，按照通用盲文習慣書寫為成語，統計連寫的詞塊方數，證明四字成語全連寫的可行性。

1 四字成語漢語拼音分詞連寫現狀

《漢語拼音正詞法基本規則》（以下簡稱《正詞法》）規定了漢語拼音的書寫格式與分詞連寫規則，但是在實踐中，四字成語的漢語拼音分詞連寫存在差異。

1. 1 辭書分連不一致

如何為成語注音是辭書界操作的難點之一。毛永波將《正詞法》與《漢語拼音詞匯》《現代漢語詞典》（以下簡稱《現漢》）的四字成語注音對比發現存在較大差異[3]104。2012 年版《正詞法》中的分詞連寫規則規定：成語結構上可以分為兩個雙音節的，中間加連接號；結構上不能分為兩個雙音節的，全部連寫。如“風平浪靜”寫作 fengping-langjing，“愛莫能助”寫作aimonéngzhu[4]。第7版《現漢》的凡例規定：四字成語結構上可分為兩個雙音節的，中間加連接號“-”，如“風起云涌”注作 fengq -yunyong;不能分為兩個雙音節的，全部連寫，如“不亦樂乎”注作buyilehu[5]。但在什么情況下，四字成語能夠被劃分為兩個雙音節，并沒有可操作的標準。

《漢語拼音詞匯》是在“漢語拼音方案”公布以后，研究團隊通過收集各地出版物及語文工作者對拼音書寫的討論意見，最終形成反映群眾、專家日常拼寫習慣的研究成果[。聯合式成語是由前后兩個一致的主謂結構組成的，如“風平浪靜”，《漢語拼音詞匯》使用“-”連接兩個結構，使成語內部“連中有分、分而又連”[7]。同一個成語在《正詞法》《現漢》《漢語拼音詞匯》中的注音方式對比如表1所示。

由表1可知，雖然三者對聯合式四字成語“風平浪靜”的分詞連寫規則相似，書寫形式一致，但是“水到渠成、平分秋色、愛莫能助、守口如瓶\"這幾個成語的書寫卻不一致，說明《正詞法》《現漢》《漢語拼音詞匯》在四字成語分詞連寫方式上存在明顯差異。

1. 2 學者觀點不一致

不同學者對《正詞法》《現漢》《漢語拼音詞匯》三者成語分詞連寫不一致的原因進行了探討。毛永波指出書寫不一致的原因在于對詞的認識不同。《現漢》視成語為詞的組合，《正詞法》中的詞更豐富，包括語法詞、外來詞、人名地名詞和成語等都是拼寫對象[3]108。余桂林指出書寫不一致的原因在于對詞的處理目的不同。《正詞法》為了在語句或語段中體現成語這一整體，強調連寫成語，而《現漢》側重于表現成語內部結構的差異，所以強調分寫成語[8] 。

不同學者對四字成語漢語拼音分詞連寫持有不同的意見。如馬志偉等按成語內部結構采用半連寫（AB-CD）、半半連寫（AB-C-D，A-B-CD）、全連寫（ABCD）形式[9]。王曉華基于現代漢語與古代漢語的語法特點，按對稱式結構與非對稱式結構概括成語的分詞連寫種類[10]

綜上所述，在漢語拼音分詞連寫中，《正詞法》《現漢》《漢語拼音詞匯》由于對“詞”的認識和處理目的不同，四字成語的分詞不同；而不同學者對四字成語的分寫觀點也不一致。覃盛發提出四字成語全連寫建議，他認為，這種方式不僅不用考慮是否添加短橫，避免了雙音節劃分不統一的問題，而且連寫后的四字成語更加直觀，還能夠與重疊式雙音節詞區分開[1]

2 四字成語盲文分詞連寫現狀

2.1 規則內部不自洽

現行盲文成語分詞連寫規則有3條。不僅規則之間存在矛盾，示例與規則本身也存在沖突。3條規則與示例如下[12]：

1）“四言以上的成語按詞分寫”，示例“風/馬牛/不相及”，但“馬”和“牛”都是能夠獨立運用的詞。

2）“四言成語中，能獨立分寫時，應按詞分寫”，示例“前車/之/鑒”，但“車”是能夠獨立運用的詞。

3）“四言成語為聯合式的并列式，主謂加主謂、動賓加動賓、偏正加偏正、連動式、兼語式以及其他四言獨立形式的成語，均應連寫”，如“心滿意足”。但是這條規則與規則（2）矛盾。成語是由“詞”構成的，聯合式的并列式成語也一樣，所以“心滿意足”等成語到底是連寫還是分寫，應該如何分寫，這在本不自洽的規則中，并沒有明確、可操作性的標準。

成語分詞連寫規則及示例的矛盾導致其執行困難。成語分詞連寫以“詞”的界定為前提，而漢語中至今缺乏判定“詞”的明確標準。

2.2 成語分連現狀

現行盲文中四字成語的分詞連寫可概括為兩個主要特點：一是分寫形式多樣且問題突出；二是全連的書寫方式使用頻率最高。

從現行盲文的實踐看，成語分寫問題非常突出，同一個成語的寫法多樣。在858個成語中，615個成語有兩種寫法，51個成語有3種寫法，8個成語有4種寫法（如：不/以為/然、不以為/然、不以/為/然、不以為然）[13]。184個成語只有唯一寫法。一個成語平均有1.86 種寫法，擁有不同分詞連寫方式的成語占比高達 78.56% 。按照成語分詞連寫規則，每個成語只有一種正確的寫法，所以在858個成語中，至少存在741個錯誤寫法，錯誤率超過86. 36% 。

在盲文語料庫中，四字成語共有8種寫法，包括1種全連寫和7種分寫。其中，四字成語全連寫占比最高，占 41.86% ，二分式寫法占 36.30% ，三分式寫法占 18.06% ，四分式寫法占 3.78%^[14] 。圖1為盲文語料庫中四字成語分連情況分布圖，其中橫坐標表示書寫形式，如“2-2”中的短橫指分寫，數字2代表各分寫部分的字數。在7種分寫的方式中，2-2式最多，與《正詞法》《現漢》中“按照結構分為兩個雙音節”的規定具有一定的契合度。另外，6種分寫方式占比較少，1-3式和3-1式占比最少，如：近朱者/赤、作/壁上觀。在2-2式分寫方式中，存在許多不當的分詞現象，如“一衣/帶水”，符合韻律但不符合語義，兩個部分都不是詞。三分式（2-1-1、1-2-1、1-1-2）和四分式會產生零散的單音節，違背了盲文分詞連寫基本規則第三條：“減少一些零散的單音節”

3 漢語盲文成語分詞的影響

成語具有比喻義和引申義等，其意義難以通過字面來分割、理解。在結構上，成語已高度凝練，進一步分詞困難且無法統一；在用法上，成語區別于其他詞匯的顯著特點是：在現代漢語中，語法功能相當于詞[14]。成語作為一個整體在句子中充當語法成分（如主語、謂語、賓語等），而不像普通短語那樣需要拆分或調整結構。將四字成語分寫，不僅難以確定統一的分詞標準和書寫形式，還不利于盲生的觸覺摸讀與成語學習。

3.1 觸覺摸讀難

觸覺摸讀的認知加工為序列加工[15]，這種加工方式需要逐步感知信息，所以感知信息的整體性較差[16]。盲生在摸讀成語時，需要依靠觸覺先辨認具體點位，再將點位構成的字符進行短時記憶，最后加工為整體后再進行理解[17] 。

成語的意義與結構非常凝練，成語不分詞相較于分詞更適合通過觸覺進行整體加工。成語分詞會形成詞塊與空方。其中，成語內各詞塊簡單相加形成的意義僅僅是成語的字面意思。空方還會妨礙盲人對成語的整體理解，影響知識經驗的提取與摸讀的連貫性。例如“草木皆兵”，分詞后變為類似文言文的“草木/皆/兵”，甚至會將“草木/皆/兵”理解為“草木都是兵”。對成語進行分詞不僅沒有起到輔助理解成語本義的作用，還會產生干擾。

在詞典中，對四字成語進行分詞有利于分析成語的內部結構。但在日常行文中，將四字成語用盲文書寫，如果將分詞的成語放置文中則會顯得太過分散，與逐字分寫的漢字效果相似[18]。全連寫的形式相較于分寫形式更適合發揮觸覺摸讀對四字成語的整體感知，使誤解成語本義的可能性更小。

3.2 盲生成語學習難

成語是人們長期以來慣用的、簡潔精辟的定型詞組或短句，有的成語保留了古代漢語的特點[19]古代漢語多是表意清晰的單音字，典雅凝練、言簡意豐[20]。單個字就是有音有義、最小的、可單獨使用的“詞”。如果嚴格按照古代漢語“詞”的標準對四字成語進行分詞，成語將被分割成更多的盲文詞塊。學生在自學時受詞塊的影響，習得的是詞塊相加后的成語字面義，而非成語的本義。

成語字詞的解釋涉及通假字、詞類活用、古今異義和一詞多義。后3種是盲生學習成語的主要途徑。在字音固定時，盲生學習詞類活用的難易程度與普通學生一樣，識記理解是唯一方法。例如，禮賢下士的“禮”是名詞活用為動詞。盲生學習一詞多義與古今異義比普通學生多了“定字”步驟。“冠李戴”與“東 西望”是同一個“張”字。“赴蹈火”與飯菜的是同一個“湯\"字。“張”與“湯”只有在確定是同一個字后才能學習對應的一詞多義與古今異義。若盲生面對同一成語多變的書寫形式，就會對學習運用成語造成不便。成語分詞使涉及詞類活用、一詞多義、古今異義的字詞分散出現，導致盲生的成語學習難上加難[21]四字成語分詞不僅違背了盲文分詞連寫基本規則中的\"減少零散的單音節詞”，更增加了盲生對四字成語中字詞整合分析的難度。

4國家通用盲文四字成語全連寫

4.1國家通用盲文四字成語全連寫的建議

在語言學領域中，雖然有《正詞法》規則，但不同書籍、不同學者對成語分詞連寫的方式不同。現行盲文分詞連寫規則內部也存在較大差異，國家標準和盲文出版實踐均體現出四字成語分詞方式的多樣化和內部分詞的不一致性[22]。例如，在“四字成語中，能獨立分寫時，應按詞分寫”的規則下，成語“前車/之/鑒”中的“車”是能夠獨立運用的詞；以及擁有多種分寫方式的“不以為然”等內部不一致現象。如果按照《正詞法》中“結構上分為兩個雙音節”作為處理依據，那么“結構上分為兩個雙音節”的判斷和界定也會出現因人而異的情況。通用盲文要實現四字成語寫法一致，只有全連寫一種方式。

4.2國家通用盲文四字成語全連寫的可行性分析

與分詞相比，漢語盲文四字成語全連寫更易發揮觸覺摸讀的整體感知，有助于盲生把握成語的本義。四字成語全連寫還可以避免分詞不一致的問題，減輕讀者與出版社的分詞負擔。

對成語數據進行去重和篩選，最終以28695個四字成語作為連寫樣本量，將選取的四字成語進行國家通用盲文轉寫后，刪除內部的盲文空方，使四字成語全連寫，最后統計成語連寫的方數。需要注意的是，在刪除空方執行全連寫后，需要對執行聲調規則的聲調進行還原。因為當遵循聲調規則的聲母自成音節（如zi、ci、si），后接韻母自成音節（如wo、wan）時，兩者會形成拼讀（如 zuo、cuo、suo、zuan，cuan，suan），所以需要將聲母自成音節的聲調還原。如：“舉世無雙”轉寫為（jushi-wushuang），經過全連寫后，需要將“世”（shi）的聲調還原，防止與后面“無”（wu）的音節拼讀（shu）。最終正確的全連寫書寫形式為8（ jushiwushuang）

圖2為成語全連寫操作后的方數統計條形圖。通過對全連寫四字成語的方數進行統計，連寫方數的眾數為10方，約占總樣本量的 31.4% 。連寫方數為11方和12方的成語共占樣本量的 26.4% 。連寫方數不到10方的成語有12112個，甚至有4方、5方、6方的成語，如“躍躍欲試”僅占4方。每個成語占用的平均方數約為9.68方，全連寫方數并不太多，不會因為過長的方數造成實質性的觸覺摸讀困難。

在四字成語的漢語拼音、盲文分詞連寫不一致的情況下，如果不徹底改變成語分詞連寫的思路，將很難找到合適的、一致的處理方式。國家通用盲文四字成語全連寫不僅避免了四字成語分詞書寫不一致的情況，而且符合使用頻率最高的全連寫習慣。

全連寫不僅能保持成語的完整意義，避免分詞后的局部解讀，還有利于觸覺摸讀的整體感知，降低分詞后誤解本義的可能性。四字成語從文言文的角度是由幾個詞組成的，從白話的角度是一個不可分割的語言單位[7]。使用時，成語類似方言詞或外來詞，偶爾被引用，自身的語法結構不會對整句話造成影響[23]。人們一般將成語作為整體來掌握其意義和用法[24]。在通用盲文讀物中，全連寫形式既能避免讀者在理解上出現歧義，又便于學習者對成語進行整體的掌握與運用。除此之外，四字成語全連寫能夠減少漢盲雙向翻譯的難度，提高盲文出版物的一致性；減少零散的單音節，利于思維與手指摸讀同步[25]，還可以有效利用空間，節約資源。

5結束語

四字成語在漢語中具有高度凝練的意義和結構，但在分詞連寫方面，尚未達成一致，書寫不統一的問題突出。以前盲文中同一成語存在多種書寫方式，錯誤率高達 86.36% ，不僅影響書寫效率，還對盲生的學習和理解造成困擾

全連寫是解決這一問題的有效方法。全連寫不僅能避免因分詞導致的理解歧義，還能保持成語意義的整體性，便于盲人通過觸覺進行整體感知和學習。成語作為現代漢語中的獨立語法單位，其內部結構不應被隨意分割。四字成語全連寫減少了漢盲雙向翻譯的難度，提升了盲文閱讀體驗。

總之，通用盲文四字成語全連寫不僅是解決當前書寫不一致問題的有效途徑，還促進了盲文讀物中四字成語的一致性和準確性，極大提升了盲人讀者的整體感知與學習效果。這種方法既符合語言學原理，又具備實際操作性，是實現信息交流無障礙化的重要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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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柴智;責任校對 齊蓉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