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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著作權規制研究

2025-06-24 00:00:00楊利華王詩童
法治研究 2025年3期
關鍵詞:人工智能人類創作

2023年11月27日,北京互聯網法院\"李某訴劉某圖片著作權侵權案\"正式宣判,①人類啟動、引導和控制人工智能所獲得的人工智能生成內容(Artificial Intellgence Generated Content,AIGC)被法院認定為受著作權保護的作品,再度引發AIGC著作權規制問題的熱議。當下,以GPT、Midjourney和Stable Diffusion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以其強大的內容生產能力,極大地便利了文案創作、圖片繪制、文本翻譯、程序編寫等內容產品的生產。生成式人工智能應被評價為獨立的創作主體還是人類使用的創作工具;②人類使用者操作生成式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產品的過程是否構成著作權法中的創作;AIGC是否能夠像傳統技術環境下人類創作的作品一樣受著作權保護;AIGC的權利歸屬問題,已成為當前知識產權法學領域亟待解決的核心議題。基于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內容生成機理,結合著作權法內在的制度邏輯,分析AIGC這一新型內容產品的著作權規制路徑,將為人工智能時代著作權制度的調適應對提供有益經驗借鑒。

一、人工智能生成內容著作權規制的基本問題

著作權法是因應技術發展產生并隨技術發展不斷演進的調整文學、藝術和科學作品之市場經濟利益的法律規范。當新的信息表達、傳播與利用技術重塑作品的創造、傳播和消費環境時,著作權法律規范體系往往隨之發生變化。復印技術、音像錄制技術、攝影技術、數字技術等新技術的發展,無不帶來著作權法的因應變革。以2022年底美國ChatGPT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實現了人工智能技術與自然語言的高度融合,產生了自然語言理解能力和多模態內容生成能力,參透了傳統上為人類所獨占的文學、藝術和科學作品等內容產品的創作機理,使得以保護人類創造精神和創作成果為宗旨的著作權制度面臨新的挑戰。

作者的創作行為是作品產生的先決條件和直接近因,也是著作權規范適用與理論分析的概念原點。只有當人類使用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產品的行為構成著作權法上的創作,AIGC才有被納入作品范疇的可能,進而才會產生AIGC的權屬分配問題。由此,AIGC的著作權規制基本問題可分為以下三個邏輯上逐層遞進的部分。

(一)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創作”適應性

人工智能技術的迅猛發展顛覆了傳統技術環境下純粹人類完成的內容產品創作模式。著作權法上的創作是作品產生的近因。沒有創作行為就不會形成作品,更無后續權屬討論的必要。AIGC的著作權規制研究應從“創作”的概念出發進行探討。

當前學界分別從不同維度對人工智能的內容生成行為予以界定。有學者從內容生成的過程視角出發,認為\"人工智能內容生成過程符合人類創作的思維特征”;有學者從“輸人”與\"輸出\"的辯證關系角度論證人工智能內容生成行為,認為人工智能的“輸人\"與“輸出\"過程同人類“創作\"行為的“輸入”與“輸出\"過程非常類似。上述學者的觀點雖然為理解著作權法中的創作提供了有益進路,但仍未觸及創作的本質。人工智能時代,著作權法中的創作概念如何理解;創作需要進展到何種程度算作完成;單純生成式人工智能本體的內容生成行為是否符合創作的定義;人類使用者操作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產品的行為是否構成創作。上述問題亟待回應。

(二)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作者”適格性

“作者”是聯結第一性的\"創作\"和第二性的作品權屬的樞紐概念。著作權法中的作者是完成創作活動的主體。智能環境下,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作者適格性是研究AIGC著作權規制基本問題的必要組成。

當前學界對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作者\"屬性之爭可歸結為以下兩種觀點。第一,人工智能“作者說”。有學者從人工智能在內容產品生成中的實際貢獻角度出發,表示“ChatGPT等生成式人工智能在內容生成中已超越工具角色,而扮演創作者角色”。第二,人工智能\"創作工具說”。如有學者認為\"當前的人工智能究其本質仍是算法技術,屬于輔助創作工具,而非具有自主意識能夠進行‘創作'的主體”;還有學者從“擬制作者\"制度提煉出“創新過程控制論”,認為生成式人工智能是為自然人或法人的創新過程控制提供幫助的工具。

總而言之,人工智能技術環境下的“作者”應如何解釋;“作者”的外延是否僅限定于具有自我意識的人;基于生成式人工智能在最終表達搭建中實質性地替代了部分人類的貢獻,其是否可被擬制為著作權法上的\"機器作者”。上述問題值得研究。

(三)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作品”適格性與著作權歸屬

AIGC引發的智能創作浪潮正在深刻地變革、重塑甚至顛覆數字信息內容和精神消費產品的生產方式和消費模式,極大地豐富人們的精神生活,成為邁向數字文明的關鍵一招。作品作為著作權法的權利客體,是著作權保護的邏輯起點。

關于AIGC可作品性問題,學界呈現出三元分化態勢。肯定論者中,有學者從AIGC的生成過程和生成結果二元視角下分析,認為AIGC客觀上與人類作品類似,其產出過程與人類創作無實質差異,構成“作品”;有學者綜合考量社會現實、產業精神及法的價值,認為AIGC可作品。否定論者中,有學者表示:“否定智能生成內容的可著作權性,但應保障智能生成AI研發者和投資者因勞動付出而獲得的競爭利益”;@有學者從“人本主義\"視角出發,認為“只有堅守人類價值和人的主體性,不把AI創作物納人著作權保護”才是對人類創造力的最佳保護;折衷論者則認為應結合“人機協同\"的具體情況對AIGC的可作品性予以具體分析。

基于AIGC可作品性前提,AIGC的權屬分配亦存在多重觀點。類型化視角下,主要有以下三類。第一,“機器人擬制說”,認為“無論是現行實踐中,歷史經濟上,法理參考上,人工智能已經具有自主性、主動性,已非純受支配之客體,在法律上應設定為‘電子人\"”第二,“與人工智能有關的自然人、法人說\"包括\"人工智能研發者、設計者說”,認為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是人工智能研發者意志傳遞的產物;\"人工智能使用者說”,認為使用者的權益得到保障,助推人工智能發展良性循環;\"人工智能合作作者說”,認為人工智能經過“理性的計算”“情感的計算\"而表現出類人化的意志能力時,即突破輔助創作工具角色,可以被認為是具有相對獨立性的“機器作者”,并與人類實現合作創作;“人工智能所有者、投資者說”,認為從激勵創新視角考慮,應當將智能創作物的著作權歸屬于人工智能的創作者或所有者。第三,“公共領域說”,認為將AIGC歸入公共領域可以促進文化傳播、減少侵權風險,最大限度避免對著作權法基本理論和現行制度規則的沖擊。

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引發的AIGC作品著作權歸屬是AIGC生產、傳播、消費的必要前提與關鍵之問,作為\"技術之子\"的著作權法,應確立緊密貼合科技發展前沿、服務于社會主義文化和科學事業發展與繁榮的AIGC作品權屬確定制度。

二、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著作權法地位:“創作主體”抑或“創作工具”

創作是通過個人的思想、想象和表達能力,創造出新的作品或產物的過程。在生成式人工智能誕生之前,創作是橫亙在人類與機器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人類以其在創作領域的獨占性和壟斷性“傲視群雄”。然而,伴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迅猛發展,人類與機器之間的\"天塹\"被跨越,有人甚至預言“人工智能可能成為人類的最后一項發明”。盡管生成式人工智能基于自然語言的理解運用、累積選擇的馴化機制、涌現理論的賦能機制以及多模態大模型的底層架構,形成了一整套強大的智能內容生成體系,在相當程度上扮演了生成內容和形式的安排者和決定者之角色。但同樣值得關注的是,生成式人工智能始終是在人類使用者的操作和提示下才得以工作和運行的。過程視角下,生成式人工智能并非獨立“創作\"的主體,而是人類在智能技術范式下的高階“創作”工具。“只有人的創作成果才能作為作品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的觀點固然正確,但智能環境下的\"創作\"不應局限于人類\"一筆一畫\"決定最終表達全部細節之傳統“創作\"意涵。

(一)著作權法上的“創作”

我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3條第1款規定:著作權法所稱創作,是指直接產生文學、藝術和科學作品的智力活動。對上述定義進行解構,“創作\"包含三層限定要素,分別是過程限定要素——“直接產生”,結果限定要素—“文學、藝術和科學作品\"以及性質限定要素—“智力活動”。結果限定要素指\"創作\"的結果須為文學作品、藝術作品或科學作品中的任意一類,從而與同樣是廣義創作結果的專利法的客體——技術領域的發明創造和商標法的客體——工商業領域的區別性標識區隔開來。性質限定要素是指“創作\"本質上是一種人依憑自身智力對表達進行選擇和安排的活動,與不具有人類智力參與的機械“創作”劃清界限。

作為過程限定要素的\"直接產生\"對于“創作\"概念的界定意義重大,應重點分析。“直接產生\"可進一步解構為三層要素:第一,“創作”意圖應貫穿“創作\"行為始末;第二,“創作”行為與\"創作\"結果必須呈現連貫性的因果關系,也即“創作\"過程與“創作\"結果之間不應存在任何足以破壞直接因果關聯的阻斷性要素;第三,創作”行為必須進行到足以對“創作\"結果的每一處細節都施加選擇和決定的程度。例如,我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3條第2款規定的\"為他人創作進行組織工作,提供咨詢意見、物質條件,或者進行其他輔助工作”正是因為不符合上述要素限定,故不是著作權上的“創作”。

誠如美學大師朱光潛先生對創作所發感慨:“凡是藝術家都須有一半是詩人,一半是匠人。他要有詩人的妙悟,要有匠人的手腕。”根據意涵與維度的區別,著作權法中的創作可被界分為“場景設計”(對應詩人的妙悟)和“場景固定”(對應匠人的手腕)兩個部分。“場景設計”指向創作進程中從抽象的思想到“表達的實質\"環節,“場景固定\"指向創作中從“表達的形式\"到\"表達的實質\"環節。其中,“場景設計”可進一步解構為\"獨立要素”“中間表達\"和\"關聯表達\"三個部分。前者指向不同作品類型底層、不具有再分意義的創作元素;中間者指創作元素經過初階編排和搭建后形成的對象;后者指向創作元素經過深度排列與組合后形成的最終表達。任何作品的創作活動總是從最抽象的\"獨立要素”出發,經歷“中間表達\"的醞釀,才最終抵達“關聯表達\"的過程。也正是在這一過程中,創作意圖得以實現。以文字作品為例,“獨立要素”指獨立的文字單體,“中間表達\"對應主題、情節、人物和線索等對象,“關聯表達\"指作為文字作品的終局性表達。再如,在美術作品中,“獨立要素\"指線條、色彩、形態和質感,“中間表達\"對應造型、風格、畫面等組元,“關聯表達”指作為美術作品的整體性表達。值得注意的是,“獨立要素”屬于最抽象的思想范疇,一般不受著作權法保護;“中間表達\"視作者編排與搭建的具體化、個性化程度而異,可能構成受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關聯表達”則直接對應著作權法保護的諸作品。如圖1所示。

圖1著作權法中的創作

著作權法上的創作高度和表達程度分別對應過程視角和結果視角下著作權保護的標準與門檻。不同作品類型要求創作進行的限度不同,也即要求表達的控制程度不同。總體上,根據創作高度或表達程度區別,可以將作品劃分為保護\"場景固定\"類作品和不保護“場景固定\"類作品。前者一般僅包括美術作品和建筑作品;后者涵蓋除美術、建筑作品外的其他類型作品。對于美術作品和建筑作品,創作只有進展到“場景固定\"環節才算完成,因為畫師的筆觸、技法等也落入了設定該作品類型意欲保護的對象范疇;對于其他類型的作品,創作僅需進展到場景設計部分即算完成。

美術作品和攝影作品的區別充分表現了著作權法中的創作所要求的進展程度差異。宏觀上,美術作品和攝影作品同屬視覺作品類別,均是以造型、色彩、線條和布局等作為場景設計之“獨立要素”的作品類型。然而,美術作品和攝影作品所要求的創作高度,或者說表達程度則有所不同。在美術作品中,場景固定環節仍屬于著作權法保護的創作過程,也即美術作品的創作只有當畫師完成將畫“畫\"在紙上的場景固定動作才算結束。攝影作品則有所差異。誠如塞繆爾·米勒(Samuel·Miller)大法官在 Napoleon Sarony v.Burrow-Giles Lithographic Company案中所指出的:“正是從這些完全由原告所作的處理、安排或者表現中,才產生出這張訴訟的照片”。攝影作品的創作在攝影師完成光影設置、虛實安排、構圖選取和布局設計等場景設計動作后已然結束。事實上,創作高度或者說表達程度的差異,恰恰是除藝術形態、創作效率、商業利用模式以及技術范式等因素外,對美術作品和攝影作品加以區別性保護的正當性理由。

(二)人類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創作”契合性

傳統創作模式下,場景設計和場景固定無一例外,都是由人類在同一時空場景下完成的,也即不存在時間間隔和空間分離的“一邊設計,一邊固定”。然而,新技術范式從不同的維度解放了人類在“創作\"活動中付出的智力勞動,使得\"場景設計\"和“場景固定”發生了時空上的區隔。典型地,相機從“場景固定\"維度部分替代了人類的智力勞動,畫師數十年如一日的高超筆法技藝為攝影技術“雪藏”。在奧斯卡·王爾德(OscarWilde)肖像案中,被告曾質疑攝影的\"創作\"性,認為\"照片是對現實的純粹映射,其本身并非藝術創作”。法院最終判定:“薩羅尼已經讓該照片‘完全出于他自已獨特的精神觀念,并且通過以下各種方式賦予這種觀念以可視的形式\"”,具體包括被攝主體的姿勢調整、附屬物品的選擇放置、光與影的安排處理以及被攝主體的表情管理等。在包括攝影、刻蝕和繪畫等圖形視覺作品中,藝術家的選擇與行動足夠體現“最低限度創造性”。簡言之,在攝影過程中,攝影師按動快門對應的“場景固定”與明暗、虛實、構圖、場景的選擇等\"場景設計\"發生了明顯的時空分離,法院也正是通過承認二者的分離才對攝影的\"創作\"屬性予以確認。

伴隨著智能技術的發展,內容產品創作手段發生深度變革,以GPT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具有強擬人性、高智能性和多功能性,極大地解放了人類在創作領域的智力負擔。在“李某訴劉某圖片著作權侵權案\"中,原告通過向Stable Difusion輸入正反向提示詞、安排提示詞的數量以及設置相關參數,最終得到了涉案圖片。區別于攝影技術,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獨創性貢獻并沒有局限于“場景固定\"環節,而是已經前所未有地“沁人\"到了“場景設計\"部分。誠如北京互聯網法院所釋明的:“涉案圖片的線條和色彩基本上是Stable Diffusion模型‘畫'的,這與人們之前使用畫筆、繪畫軟件去畫圖有很大的不同。\"技術賦能下的人類似乎跨越了“一筆一畫\"地將\"創作\"延展至最終表達的每一處細節上之傳統模式,人類使用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產品的過程是否符合著作權法中的創作成為人工智能環境下的著作權法應予直面的時代之問。

在對人類使用人工智能生成內容行為進行著作權定性前,有必要對人類使用人工智能的行為進行類型化分析。根據一般情況下人類的使用程度與操作方式差異,人類使用人工智能生成內容行為可以劃分為兩大類、四小類,即“人—機模式\"下的輕度使用情形和深度使用情形;以及“人—機—人模式\"下的輕度使用情形和深度使用情形。時序維度下,人類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過程可界分為三個環節,即前端環節——人類在啟動生成式人工智能后,向其輸人提示詞(prompt);中端環節——生成式人工智能根據人類的提示詞給予結果反饋,并進行多輪次的循環訓導;以及后端環節——人類在生成式人工智能輸出結果基礎上修改和優化。例如,在“李某訴劉某圖片著作權侵權案\"中,人類使用者通過向生成式繪圖人工智能Stable Diffusion輸入包括正向提示詞、反向提示詞以及隨機種子,調整提示詞順序等相關參數,訓導其最終輸出了涉案AIGC圖片。與其說人類前端輸入提示詞的創作行為在生成式人工智能介人時就止步不前,倒不如說人類在與生成式人工智能的“雙向訓導\"中達成了一種交互耦合、深度協同的\"默契”,共同完成了AIGC的創作。整體性視角下,人類在生成式人工智能輔助下,啟動、控制和引導了AIGC的生成進程,決定了AIGC的呈現樣態,使得相對抽象的純粹人類輸入的“中間表達”或\"中間思想\"逐步轉變為細節確鑿、內容可控的AIGC最終表達。人類在\"人一生成式人工智能\"這一人機結合環境下的\"創作\"行為也隨之宣告完成。

早在攝影技術誕生之初,其就曾引發新技術產品的著作權保護謎題。攝影技術的出現使得美術作品中原本只能由人類\"一筆一畫\"同步完成的\"創作\"部分為相機所替代。單純按動快門的行為似乎無法體現創作者的獨特觀念和審美選擇,亦不符合著作權法上“創作”的定義。然而,美國聯邦最高法院通過找尋人機協同環境下的“人類觀念確認與審美選擇”,將攝影納入了著作權法保護的“創作\"形式。攝影作品也因此成為著作權法保護的法定作品類型之一。由此,在\"人一相機\"這一人機配合關系中,人類“場景設計\"的智力勞動被作為人類創作工具的相機所最終固定。

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不斷突破,生成式人工智能逐漸發展形成了有史以來最強的機器創造力,甚至全面引領和開啟了智能創作的新紀元。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強大之處就在于,它第一次深度地“沁人”了傳統技術環境下純粹由人類完成的\"場景設計”,實質性地替代了部分“人類觀念的確認與選擇”之智力勞動。盡管人類在“場景設計”中的貢獻因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介人有所減少,但人類獨特的內容擇取和細節確認除明顯地體現在后端修改環節,也深刻地呈現于前端人類提示詞的輸人和中端人類對生成內容的多輪次選擇、決定和控制之中。“自然人作者具有作者的主體性和創作的意志性之要義。”人工智能環境下,人類對創作過程\"事無巨細\"地表達控制固然重要,但人類直覺下的意志和選擇對表達的“賦魂”才是著作權法上“創作\"判定的“點睛之筆”。技術發展視角下,人類可資使用的創作工具總會愈發強大、漸趨智能,逐步實現從“場景固定\"到\"場景設計\"的能力躍升,就像從19世紀的相機,到20世紀的Office Adobe軟件,再到21世紀的生成式人工智能一樣。創作工具的日趨強大不僅使得某些類型的創作在形式上可行,還在實質上成為一種可能。但無論工具何其智能,如果沒有人類的價值賦予和靈魂灌輸,AIGC將失去著作權意義。當然值得注意的是,當人類使用者僅輸入較為簡單抽象的提示詞,并僅進行了單一少數輪次的提示情形下,人類使用者的輕度使用行為并沒有達到著作權法要求的創作高度或表達程度,也即不構成著作權法上的“創作”;相應地使用者經由上述過程產生的AIGC亦不構成著作權法上的“作品”,無法受到著作權法的排他性保護。

三、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創作主體:人類“作者”抑或機器“作者”

長久以來,創作與構思的能力一直被認為是人類所獨有,被譽為靈感源泉的領域,也被看作是人類與機器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隨著技術的飛速發展,智能化的成本不斷降低,人類的生產力與創造力迎來了相比傳統技術范式環境下更為徹底的解放。“法律的根本屬性是調整人們相互關系中合乎人性的行為準則”。著作權法視閾下,“作者—著作權人”二分的主體制度構造能否容納人類與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協同配合關系;新型智能技術環境中,著作權法上的作者應如何理解;生成式人工智能能否被擬制為機器作者,值得深入思考。

(一)著作權法上的“作者”

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的廣泛運用標志著技術的觸手第一次伸向了原本被視作人類獨占領域的“場景設計”。無論是“獨立要素”的確立,“中間表達”的聯結,還是“關聯表達”的搭建,生成式人工智能總是能夠“得心應手”。基于人工智能強大的內容生成能力,著作權法上“作者”的外延能否突破“人本主義”的價值預設,擴展到包含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程度?

1.人類“作者”地位的著作權法基石

無論我國還是世界各國著作權法基本上采用了“作者一著作權人\"相對分離的二元主體架構。規范制定與建構層面,各國著作權法普遍規定了“創作作品的自然人系作者”。例如我國現行《著作權法》第11條第2款規定:創作作品的自然人是作者;英國《版權、設計和專利法案》第9條第3款規定:由計算機生成的藝術作品的作者應為對作品創作做出了必要安排的自然人。德國《關于著作權與有關的保護權的法律》第7條規定:作品的創作人是作者。

可見,各國著作權法普遍將作者、創作與作品三個概念緊密關聯,用創作和作品來定義作者,如圖2所示。以我國為例,盡管《著作權法實施條例》對創作和作品的內涵進行了明文規定,但似有循環定義之嫌。整體上看,現行著作權法律規范使用作品定義創作,用創作和作品定義作者,也即存在從作品到創作的邏輯鏈條。而作品定義中最關鍵的構成要件是“獨創性\"要素。“獨創性”一般解釋為“獨立性\" + “創造性”,也即作品的概念又回到了創作上。基于此,現行著作權法律規范雖未能清晰指明作者概念的定義,僅是將作者的概念推進至與創作直接關聯的程度,但也指明了作者的“人本主義\"內核。

在規范執行與適用層面,世界各國著作權行政部門與法院盡管對“作品必須由人類創作”存在差異化的理解進路與區別性的解釋尺度,但大抵認為:只有人類才能擁有作者身份,著作權法只保護自然人的創作。例如,2018年,美國法院在“獼猴自拍案”中明確:沒有人參與的照片不是版權法上的攝影作品。 2023 年,美國版權局在其發布的《版權登記指南:包含人工智能生成材料的作品》中強調:“只有當作品包含足夠的人類創作因素時,該作品才能夠受到著作權保護;如果作品的所有‘傳統作者元素'(文學、藝術或音樂領域的表達、選擇或編排等)都是由人工智能生成的,則其缺乏人類作者身份。”③自2022年開始,美國版權局還連續四次拒絕對缺乏人類干預的AIGC進行作品登記,認為“作品只有由人類創作才符合版權保護的法律和正式要求”;“版權法語境下的作品應限定為人類作者創作的產物”\"版權對于聲稱是非人類作者的創作產物不予保護”;“版權法語境下的作品指的是作者的‘孩子‘孫子'等,這些術語都暗示著人性,必然排除了動物”;\"“人類作者是版權法的基本要求。”在我國,北京互聯網法院指出:“文字作品應由自然人創作完成”“自然人創作完成仍應是著作權法上作品的必要條件”;廣東省深圳市南山區法院提出:“從涉案文章的生成過程來分析,該文章的表現形式是由原告主創團隊相關人員個性化的安排與選擇所決定的”;北京互聯網法院認為:“作品應當體現自然人的智力投人”“整個創作過程中進行智力投入的是人而非人工智能模型”。

圖2作品、作者、創作的循環定義

在學理分析層面,各國著作權學者基本達成了共識:作者是完成創作的自然人。雷炳德認為:“作者就是那些在內容與形式上賦予作品以獨創性的人”。有學者認為作者需要滿足“具有直接的思維能力的自然人”和\"實際創作了作品\"兩大要件。有學者認為:“自然人是從事創作活動的事實作者,也是完成個性化表達作品的當然作者。”還有學者認為:“作者即創作文學、藝術和科學作品的人。”

概言之,當前世界各國對作者的定義可以歸納為兩大限定要素,即作為行為要素的創作和作為對象要素的自然人。從作為行為要素的創作分析,作者本質上是一個對固有創作實在情形進行客觀陳述的因果性概念,其內涵為對表達的內容和形式做出實質性編排、處理與決定的主體。誰啟動了創作、主導和控制了創作,并對創作負責,誰就在事實上干預、影響和決定了表達,誰就是對應作品的作者。簡言之,“無創作不作者”。作者是對作品呈現的最終表達作出創作“實質性貢獻”的主體。無論是傳統的印刷著作權模式,還是當下的智能著作權模式,作為行為要素的創作始終是作者概念的基本內核。一直以來,創作的領地都為人類獨占,創作的內涵自然也為人類框定。盡管生成式人工智能在相當程度上打破了人類對創作的壟斷,其生成過程實質性地替代了人類在場景設計環節的智力貢獻,但以“人本主義\"為價值預設的著作權法中的作者始終不應與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脫鉤。

從作為對象要素的自然人分析,絕大部分學者認為著作權法語境下實際實施了創作行為的作者絕對且唯一地為自然人。“獨創性主觀主義論”者認為反映了作者創作個性和主觀意圖的獨立創作過程是著作權法客體誕生的必要條件,而能夠完成上述創作行為的只能是具有自我意識的自然人,尤其是在生成式人工智能尚不具備自主意識的當下更是毋庸置疑。“獨創性客觀主義論\"者認為符合作品外觀的對象就具有可作品性,至于其作者可通過作品產生的因果邏輯而直接歸于自然人。美國版權局也曾在2014年12月22日頒布的《美國版權局實務簡編》中明確表示:“版權局將不會注冊由機器或僅僅是機械過程生成的作品,該機器或機械過程是在沒有任何來自人類作者的創造性輸人或干預的情況下隨機或自動運行的。”

簡言之,作者身份的確認需要以人格要素為基礎,作者僅限于具有自我意識和自由意志的自然人。“創作為自然人之精神活動”,這一點無論技術的發展推進到何種程度都不應輕易改變。畢竟,只有人才有創作意圖。創作是人類文明演進和生命個體發展進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創作意圖的實現是人類追尋個體意義的途徑之一。無論是通過文學、藝術還是科學領域的創作,人們通過創造性活動表達了個體的思想、情感和經驗、豐富和拓展了個體的精神生活,找尋著人之為人的意義所在。當人類淪為著作權上創作的旁觀者時,那些超脫人類限定的機器作者將把人視作某種可被處理的客體,并上升為對人類個體意義和獨特地位的顛覆性力量。到彼時,AIGC的著作權規制問題將變成無關緊要的\"癬疥之疾”,人們率先應當思考的可能是:人機競爭環境下人類的生死存亡與未來走向之問。

2.擬制作者的人類“作者”實質

“要評估人工智能對著作權法的影響,先要返歸著作權制度的基本原理,挖掘現行制度蘊含的回應能力。\"在現行“作者—著作權人”二分制度邏輯下,是否可以依循從自然人作者到法律擬制作者的擴展理路對“作者”概念加以詮釋,從而將生成式人工智能擬制為機器“作者”值得研究。

伴隨著精神產品創造機制和信息內容生產現實的迭變,部分國家以法人、非法人組織為代表的法律擬制作者的漸漸出現,似乎率先突破了作者僅限于人類的傳統邏輯。例如,我國現行《著作權法》第11條第3款規定:由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主持,代表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意志創作,并由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承擔責任的作品,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視為作者。美國《版權法》第201條(b)款規定:作品為雇傭作品的,雇主或作品為其創作的他人,就本篇而言,視為作者,享有版權中的一切權利…日本《著作權法》第53條也規定了“以團體名義發表的作品的保護期限”,在事實上承認了法人可為作者。值得注意的是,各國著作權法是出于保護相關投資人,推動產業發展之考量,才將不具有創作能力的法人、非法人組織等擬制為“作者”。實際上這種法律擬制作者仍然秉承著“自然人以外的其他組織,不可能成為事實上的作者”的觀念。也即,法律擬制作者具有人類“作者\"的內核。

著作權法上的法人、非法人組織擬制作者概念可溯源至“民法人”。而“民法人”由“倫理人\"移植而來,以自然人為模型。“市民尊奉私法自治理念去參與生活,必須要把理性判斷作為交往的心理前提”。民法上的\"人\"在誕生之初就深深地打上了個人理性主義的印記。法律具有第二性,法律技術的發展常呈現一種從具體化、客觀化的外在事實逐步發展到抽象化、形式化的內部概念的特點。法律概念的包容性和實用性也隨之逐步擴大。伴隨社會分工的精細化和生產實踐的復雜化,法律上“人”的概念逐漸擴張與演化。作為服務于自然人之工具性概念的擬制性“法人\"概念正式登上了歷史舞臺。德國民法理論認為,只要能夠成為權利義務的承受者,即足以成為法律上的\"人”。法人即是如此“法人之為人,乃是法律的擬制,是為使團體得以享有權利的法律技術的產物”。

盡管“法人\"概念在大規模市場經濟發展的時代背景下堪稱一項“偉大的發明”,尤其是在提高交易效率、節約交易成本、降低交易風險等方面厥功至偉。但“法人\"無論如何都不得與“自然人\"等量齊觀。因為“法人并無獨立存在之價值,不過是為自然人的需要而設”。法人的出現在本質上是一種為反映作為整體出現的自然人之特定意志,實現作為集合出現的自然人之特定目的,彰顯作為團體出現的自然人之共同價值的特殊法律主體性制度構造物“法人\"制度的精髓在于其具有獨立的名義、享有獨立的權利、履行獨立的義務,承擔獨立的財產責任。具有“自然人的團體構造”屬性的“法人\"概念在解放了“自然人只得作為個體進行商事交易行為和法律交往活動\"束縛的同時,卻始終堅持了法律之最終效果由人來承受的“人本法律觀”的基本原則。概言之,民法上的“法人、非法人組織”始終固守著“自然人”的基本內核“法人、非法人組織\"法律擬制作者作為“法人、非法人組織\"法律擬制主體在著作權法上的對應概念,也不應脫離“自然人”的本質。

盡管生成式人工智能在內容生成、服務咨詢和信息檢索等方面的能力已經逼近\"奇點時刻”,但其并不具備擁有行使權利、履行義務與承擔責任的能力,也不具備獨立的財產。簡言之,生成式人工智能沒有“心”,無法形成個別情感和獨立意志,不是“自然人”。甚至于,在意志輸入與靈魂賦予前提下,相比于作為自然人借以實現特定目的所擬制的“法人”概念,生成式人工智能之于人類構不成主體意義上的工具,因為它并不是真正意義上自然人意志的代言人,也無法產生自己的獨立意志和情感。因此,生成式人工智能不宜效仿民法上法律主體從自然人到法人的制度構建理路完成身份的轉變。當下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充其量只是創作工具意義上人類創造活動的輔助者和協助方,與人類使用者一道形塑了智能環境下的人機協同創作模式。誠如趙汀陽所說:“沒有自我意識的人工智能越強大,就越有用”。更何況,即便是民法上的“法人”也不得“取代個人所固有的屬性,僅僅是擬制而已”。在內容產品的生產實踐中,生成式人工智能試圖憑借其強大的內容生產能力取人類主體地位而代之,進而成為著作權法語境下的“作者\"設想缺乏法理上的正當性。

(二)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作者”地位之否證

生成式人工智能所展現出的前所未有的理解力和創造力,能否使其完成從作為客體的創作工具到作者主體的“作者\"之躍遷,是數智時代著作權法無可回避的關鍵之問。無論從馬克思唯物史觀、康德理性目的視角、洛克勞動財產視角,還是黑格爾人格財產理論出發,生成式人工智能是一種\"非人\"的工具性財產,始終從屬于人類主體,為人類主體所處置。盡管生成式人工智能擁有與自然智能相近似的創作機理,甚至掌握了相比自然智能更勝一籌的精神產品生產能力,缺乏自主意識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僅僅是人類技術進步延長線上的一個孤立的點,不足以同人類主體性的線條產生交集,更無法完成由從屬性的客體向支配性的主體的邏輯飛躍。

1.唯物史觀的透視

馬克思從唯物史觀視角出發,認為“勞動工具是一個社會生產力水平的綜合性呈現,對一個時代生產力發展進程具有決定性意義”“勞動工具是置于勞動者與原材料、能源、信息等物體之間,把勞動者的活動傳導到它們之上的中介體”。得益于大語言模型的升級,生成式人工智能可與人通過自然語言無差別溝通,能夠創作出堪比純粹人類創作作品的、具有較高藝術欣賞價值的信息產品。可以說,生成式人工智能已經呈現出一定程度的“人格化\"特征,但這并不意味著生成式人工智能已經是“人\"了。

處于主體地位的“人”與處于客體地位的“非人”之間的界限在于自主意識的萌發。曾有科學家直接將人類描述為一種\"制作工具的動物”。人類制作并使用工具的形態演化,充分揭示了工具與人關系的演進歷程。從勞動工具演化發展的時間軸看,人類使用的工具經歷了從簡單初階的物質加工型工具(如石錘、鐵型),到復雜進階的能量轉化型工具(如風車、蒸汽機),再到集成復合的信息處理型工具(如印刷機、計算機)之迭代進程。處于客體地位的工具與處于主體地位的人類之間一脈相承的本質區別在于:個體自由意志的有無與可支配性地位的區分。主體性的“人”是具有自我意志的,始終能夠支配\"非人\"的工具;客體性的\"非人\"并不具有自我意志,時刻處于被\"人”支配的地位。簡言之,盡管人類社會的勞動工具性能不斷強化、形態不斷優化、場域不斷調整,但人類始終是勞動生產活動的唯一主體,外在于人類的一切物質始終是以人類所支配的勞動對象或勞動工具形式出現的。

馬克思認為,機器和自動化的發展始終是資本傾向于增加勞動生產力的具體現象。機器是作為\"對象化的勞動\"而存在的。知識產權法使得創造性勞動被整合進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之中,用于實現資本主義無限制追逐利潤的生產目的。這種整合方式的具體體現就是為技術潮流裹挾下的勞動工具賦予體系化、制度化的保護。盡管生成式人工智能已經展現出類人化的特征,但這種特征僅限于將作為主體性的“人”所擁有的整體思維中的一個側面——創作思維簡化成外部的機器運算,并不涉及人類自我意識的投射。人類創作行為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輔助下確實輕松不少。然而,人類創作過程的難易程度、實現速度并非判定人的行為是否是著作權法上“創作\"的關鍵要素。盡管創作輔助工具的智能性、高效性極大地減輕了人類創作運思的負擔,但本質上,仍舊是擁有心靈的人類使用著作為工具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在進行創作。并且,“超越人類能力的機器人正是人工智能的價值所在,并不是威脅所在”。概言之,生成式人工智能作為尚未擁有庫茲韋爾(RayKurzweil)所謂\"機器之心\"的\"非人\"存在,暫時還無法將具有靈魂與心靈、處于法律主體地位的\"人\"驅離現代社會生活舞臺的中心。只有當超級人工智能成為擁有反思能力和自主性的主體,它才可能突破人所役使的\"非人\"范疇,并且自我認證為一種絕對的目的,甚至\"背刺\"使之誕生的\"人”。

2.人本主義的檢視

“理性\"在康德的哲學思想中占據重要地位。康德認為人的理性行為并不是被動發生的,而是人類按照“支配性理念”積極參與的結果“實踐理性”支配了人的道德活動。人與對象之間的差別在于:對象可以體現自由意志(或者毋寧說,是自由意志的結果),但是,只有人,才可能具有自由意志“意志\"是人類所獨有的,“意志”與“理性”之間的聯系在于,“人的意志按照‘法則’的運動就是對具有支配性理念的理性事業的積極參與”康德的哲學思想除了閃爍著“理性\"的光輝,還進發出作為主體的人本身的“目的”力量。誠如康德所說:每一個人都應當“正直地生活”,“不能把你自己當作僅僅成為供別人使用的手段,對他們來說,你自己同樣是一個目的”。①

在康德的哲學思想中,只有人才具有“理性”、擁有“目的”。事實上,也正是因為難能可貴的\"理性”和“目的”加持,世間萬物唯有人堪稱是具有主體性的。反觀生成式人工智能,其具有的對話智能和創作智能無法與人的“理性\"等而視之。因為它無法做到自行確定事物的含義。它的有限智能僅是基于人類設計的算法框架下,對輸入的數據進行處理和分析之結果。它無法做到“認識它自己”。理性自身必須構成理性分析的對象,否則就不是真正的理性。如果將生成式人工智能視作“人”,在個體層面,將阻礙人自身真正成為一個有尊嚴的存在者;在人與物的關系層面,也將打破物相對于人的手段價值和依附地位;在人與人的關系層面,還將動搖“人應該把自已或他人,即每一個理性的存在者視為目的\"的觀念。

3.勞動財產學說的檢討

洛克的勞動財產思想,源自羅馬法在對待加工、占有、添附等問題上初步形成的“一個人通過自己的勞動和努力所創造的東西屬于他自己\"觀念。首先,洛克認為“沒有人對于任何土地的一部分或者它的生產果實原始地具有排斥其余人類的私人所有權”,也即財產在可以被撥歸到個人之前,處于默認的全體人類共有狀態。其次,洛克認為“每個人對自己的勞動創造享有權利”。當個人通過使用與支配身體,使得某些事物脫離了自然所安排的最初狀態,就可以認為他在這些事物上滲入了自己的勞動。因為上述勞動而有所增益的部分,可以脫離全社會成員共同所有的原始狀態,成為特定勞動者的個人財產。

在洛克的哲學思想中,人的勞動”構成屬于默認自然狀態的共有物和屬于私人所有的個體財產之分水嶺。一個人經由勞動使得某物從自然狀態中脫離,或者在其上添附了自己的勞動,其就可以變為個人的財產。每個人的勞動創造構成了其財產的來源。如果將“勞動\"的范疇進一步拓展至創造性勞動,將\"勞動產品\"的范疇進一步拓展至創造性勞動產品,作為創造性勞動產物的知識產品的合理性可以自然證成。具體至生成式人工智能主體性地位問題,按照洛克勞動財產學說的證成邏輯,生成式人工智能是人類通過創造性勞動獲得的創造性勞動成果。人類通過進行智力勞動,使得原本處于公共狀態的人工智能被撥歸至人類所有,成為人類的私產,其屬于“非人\"的工具財產范疇。

4.人格財產理論的分析

黑格爾將自由、人格意志與財產關聯在一起,強調三者間的內生性關聯。首先,“意志與自由不可分割,自由是意志的根本規定,也是意志的實體。”其次,財產是人格的組成部分,人通過對財產實施占有、支配、處分或者與其發生聯系,而表明自己的人格,進而實現個體的自由。人們追求財產的終極目的在于獲得有用的物品,來滿足自己的需要。當然這里的“物品”并不僅限于有形物,還包括知識產品在內的無形物;此處的\"需要\"也不僅包括物質上的需求,還包括精神上的滿足與收獲。財產歸根結底是獲取可以歸自己使用和支配的對象的權利。

“人格\"構成了黑格爾哲學思想中的精粹。黑格爾將自由與財產聯結。一方面,人的\"人格\"建立在思想自由的基礎上,一個人應該將其自由轉換為外部的世界。并且人格是第一的,仍然是最抽象的,決定性的和最后的意志。另一方面,“人格\"構成了財產制度的基礎。例如,“藝術作品乃是把外界材料制成為思想的形式”。在生成式人工智能經由人類啟動運行的過程中,使用者對作為創作工具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傾注了意志選擇,灌輸了個性人格,實現了其“自身的意義”,滿足了其身為人類自身的精神表達需求。反過來,生成式人工智能作為從屬于人類使用者的一種無形\"非人\"工具性財產,彰顯了人類使用者的思想意志,表現出人類使用者的人格喜好,是使用者精神自由的一種具體表現形式。

盡管生成式人工智能表現驚艷,對表達的最終呈現做出了創作“場景設計\"的實質性貢獻,并成為AIGC作品的中間完成者與部分決定者,但這種貢獻始終是在人機協同創作模式下,人類使用者的啟動、引導和控制之下作出的。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強大功能并不足使其跨越“人\"與“非人\"的界限。生成式人工智能缺乏“機器之心”,沒有自我意志,無法超脫人類創作輔助工具定位。生成式人工智能不是人,也不構成民法上的“自然人”,因而不符合著作權法上的“作者\"定義。

四、人工智能生成內容:“作品\"與否及權屬劃定

人工智能在生成過程視角下的擬人化特點和生成結果視角下的類人化外觀和功能使得AIGC具有成為著作權法上“作品”的可能。基于智能環境下“創作”和\"作者”的理解,AIGC是否具有可“作品”性,如果可“作品”,AIGC作品的權屬應當如何確定,是智能創作環境下著作權法亟需回應的問題。

(一)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可“作品”性

我國現行《著作權法》第3條采取“概括式\"加\"列舉式\"相結合的方式對“作品\"予以規定。其中,前者規定了“作品\"的內涵,即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具有獨創性并能以一定形式表現的智力成果是作品,是對不同作品類型共同特征的高度概括;后者明確了“作品”的外延,即八種具體的作品類型加一種兜底作品類型,為作品的理解與適用提供較為具體的參考指南。以下分別從這兩個維度剖析。

1.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符合“作品”的概括式定義

我國《著作權法》“作品\"的概括式定義可進一步解構為領域限定——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性質限定——具有獨創性;形式限定——能夠以一定的形式表現;結果限定——需構成智力成果。只有同時滿足上述四重限定條件的表達,才構成我國《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鑒于AIGC的類人化作品外觀和功能,領域限定、形式限定和結果限定相對容易判定,本文不再贅述“獨創性\"本身就是一個兼具過程屬性和結果屬性的概念,故對AIGC的獨創性判定也應當從過程和結果兩個視角展開。

首先,AIGC的獨創性應當從生成結果維度加以分析。當下AIGC與傳統意義上的人類創作作品混淆現實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AIGC已經滿足我國《著作權法》的獨創性標準設定。

其次,AIGC的獨創性應當從生成過程的全局性視野下進行判定。如前所述,人類前端輸入的提示詞無論是否足夠具象和個性,是否滿足獨創性的標準,均與AIGC是否滿足獨創性標準無涉。過程視角下的獨創性判定應圍繞人類在使用人工智能生成作品全過程中的智力投入展開。人類在使用人工智能過程中的“創作\"行為從前端輸入提示詞開始,到中端與人工智能進行“雙向訓導\"繼續,直到決定最終呈現表達確定才算結束。盡管人工智能在創作的“場景固定\"環節貢獻不少,在創作的“場景設計\"維度也作用巨大,但上述貢獻始終是在人工智能作為人類驅使的一種高階智能型創作工具前提下做出的。“唯一存在的藝術并不寓于構圖方式之中,而是寓于你思維的人性之中,寓于目光之中,寓于出現在此時此地的機緣巧合之中”。伴隨人工智能技術賦能下的內容產品創作模式的深度變革,作為著作權法設權基石的艱苦卓絕的智力勞動、郢匠揮斤的創作技巧和自始至終的創作過程逐漸遠離了著作權保護的中心,人類對創作\"賦魂\"的偉大成為著作權法堅守的價值內核。弗蘭克法官在Alfred Bellamp;Co.v.CataldaFine Arts,Inc.案中曾表示,雷聲的驚嚇可能導致的文本變化,作者如果對此改變予以采納,將其視為己有,就可能獲得著作權保護。也即問題的核心不在于創作意圖的有無,而是作者對某改變的選擇和決定。誠如鄭成思教授所言:“判斷與選擇如果真的體現在作品中,人們就再難否定作品的獨創性,即難否定其可受著作權保護的資格了”。人類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形成最終表達的過程中,投入了足夠的智力勞動,表現了充分的個性選擇,決定了最終的表達細節,完成了為\"作品\"賦予偉大靈魂的\"點睛之筆”。故過程視角下AIGC亦滿足獨創性的標準。

2.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符合“作品”的列舉式定義

以多模態大語言模型為底層架構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可以生成不同呈現樣態的表達,目前主要包括AIGC文本、圖片、視頻和音頻四種,未來伴隨技術的進一步發展也可能拓展到其他形式。結合我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規定的不同作品類型之意涵與形式,當下AIGC文本、圖片、視頻和音頻可以被劃至八種具體的不同作品中,暫無適用兜底條款保護的必要。

具體而言,AIGC文本可被劃入第(一)項文字作品、第(三)項中音樂、戲劇、曲藝作品以及第(八)項計算機軟件;AIGC圖片可被劃入第(四)項中的美術作品(除雕塑等三維造型藝術)、第(五)項攝影作品以及第(七)項中的工程設計圖、產品設計圖、地圖、示意圖等圖形作品、第(四)項建筑作品(建筑設計圖)舞蹈作品(舞譜);AIGC視頻可被劃入第(六)項視聽作品;AIGC音頻可被劃入第(二)項口述作品。

(二)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著作權歸屬分析

在AIGC構成著作權法“作品\"前提下,AIGC的著作權歸屬問題成為其豐富精神產品市場,開啟人機協同創作時代無可回避的關鍵問題。

“著作權法典很大程度上把著作權的原始取得與作為事實行為的創作活動聯系在一起。”當前各國著作權法普遍采用從創作作品的客觀事實作者傳導至對應作品法定著作權人的權利主體確定理路。我國現行《著作權法》第11條第1款規定:著作權屬于作者,本法另有規定的除外。在前文明確人類使用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產品的行為符合著作權法上“創作\"定義以及人工智能作為人類“作者\"創作的輔助工具屬性后,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著作權歸屬成為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即歸屬于人類使用者。在\"AIGC圖片著作權侵權第一案\"中,北京互聯網法院盡管認可生成式人工智能之于人類的創作工具依附屬性,在釋法說理的過程中卻運用委托作品進行比較推理,而委托作品是對已經屬于著作權保護客體之作品的權屬分配予以明確的制度設定,在尚未明確AIGC的作品屬性時,運用現行制度中作品屬性確定后的權屬規則進行可作品性和作者論證,盡管存在部分細節上的合理性,卻不免有倒果為因、邏輯混亂之嫌。

AIGC著作權歸屬于人類使用者,一方面遵循了著作權法“人本主義\"的價值預設。人是法律的本源,法律也是因人而產生、存在和發展的。“人類適應與改造自然,適應和改造社會的目的,都在于滿足自身的需要。”生成式人工智能盡管參透了人類創作的奧妙,但仍不是一種具有自我意識的智能,更遠未到達“意義涌現\"的彼岸。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多模態模型和大模型架構或許可以使其適當突破傳統\"生產工具\"的固有定位,但還遠不足以上升到與人類并駕齊驅的主體性高度。另一方面適應了人工智能內容生成的技術機理。人類使用者主導了前端提示詞的輸人,中端與作為創作工具的人工智能的\"雙向訓導”,以及后端輸出表達的修改完善過程,總體上啟動、選擇和控制了人工智能,決定了最終表達的呈現形態,進行了艱苦的智力勞動,賦予了作品以偉大的靈魂,有必要予以相應的著作權激勵。

五、結語

作為“技術之子”的著作權法本非自始即有的,而是隨著復制、傳播技術的進步逐漸發展起來的。層出不窮的技術和發明總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挑戰著著作權法的邊界,著作權法也總是能夠“輕松應對”,盡管這種應對往往伴隨著針鋒相對的\"陣痛”。技術發展迭代背景下的著作權法經歷了從機械制造時代的印刷著作權模式,到電氣自動化時代的模擬著作權模式,再到互聯網信息時代的網絡著作權模式之演化歷程,直至當下人工智能時代的智能著作權模式。生成式人工智能引發的智能創作浪潮盡管對著作權法中的創作、作者、作品和權屬等諸基礎概念構成沖擊,但并未從根本上動搖其原本的理論預設。一般場景下,人類使用者在“人機協同\"過程中,經由場景設計環節的深度參與,完成了創作行為,決定了表達的實質,產生了創作的結果,構成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作者。人工智能技術既是著作權法面臨的挑戰,也是其發展的契機。人類應以獨特的生命視角和自我革新的勇氣,基于著作權法的基本法理和價值預設,逐步完成人工智能時代著作權法的制度調適與規范重塑。

Abstract: Generative AI under big data,strong computing power,and multi -modal empowerment is deeply involvedinthecreation processof works,partially replacing human intellctual creation labor,butin theprocess of starting,guiding and controlling artificial intelligence,human determines the final expression of works, completes the creation of works,andconstitutes the author under the copyright law.Because of its 'machine heart', generativeartificial intelligence doesnot have individual independentwillandcannotbearthelegalresponsibility forthe content generatedbyartificialintelligence,itshouldnotbe writenasanauthorinthecopyrightlaw,and is a creativetool to asist human beings.The artificial intellgence-generated content created by human beings using generative artificial intellgence as a creative tool constitutes a work undercopyrightlaw.Thecopyright law in the eraofartificial intellgence needs to beadjustedtimelyand reasonablyon the basis of adhering toits normative intent and basic jurisprudence in response to the changes in the mode of creation caused by new technology.

Keywords: generative AI; copyright law; create;author; wor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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