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G112;B82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6916(2025)10-0085-04
A Comparative Study of “Loyalty and Filial Piety” Between China and Japan
Jiang Danyan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Foreign Languages,China Jili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18)
Abstract:ChinaandJapan,bothbelonging totheConfucianculturalcircle,havesimilariesanddiferencesin“loyaltyandfilial piety\".Troughanoverviewoftheorigins,historicalevolutionandbasicfeaturesofloyaltyandflialpiety”inChinaandJapanhis papermakesacomparativesudyftesilaritisaddiferencesbetwenthetwocountries,ndtriestofindtheuderlyingausesf te diffrences.Teconcptof“flialpety”inCinaoriginatedinthematriahalclansocietyandasgraduallevolvedfromthadoal filialpietyintomodeo.Comparedwith“flialpiety”,theoneptofloyaltymegedlateanditsstatusasn’tgotfurthpoed untilthe SongandMingdynasties.Theconceptof“oyaltyandflialpiety”graduallyshowedthebasicfeaturesof“servingone’sparents well,andcherishinglife”and“transferingfilialpietytoloyalty,andupholdingone’saspirationsandestablishingoneselfwith determination”.Theconceptof“loyaltyndfilialpiety”inJapanwasevoledfromChina,andbcamethemostimportantpartofJapanese cultureinthecourseofhistory,withthefeaturesof“priorizingloyaltyoverfilialpiety”and“emphasizingrepayingone‘sdebtsof gratitude”.Throughcomparison,itcanbefoundthatbothChinaandJapanatachimportancetotheoleof“loyaltyandfilialpiety”,but due totheinfluenceofhistoricalenvironment,socialstructure,andculturaltradion,Chinavalues“filialpiety”whileJapanvalues “loyalty\".Comparingthediferencesintheconceptsof“loyaltyandflialpiety”betweenChinaandJapanhelpstodeepen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two cultures and avert cultural misunderstandings and conflicts.
Keywords: China and Japan;“loyalty and filial piety”; comparative study
中日兩國雖同屬儒家文化圈,但“忠孝觀”的不同折射出不同的文化差異。“孝”是中國一切社會倫理的基礎,中國人重“孝”,強調“移孝為忠”。日本則重視倫理綱常,強調“忠”重于“孝”。忠孝地位的不同主要是受歷史環境、社會結構和文化傳統的影響。通過比較中日兩國的“忠孝觀”,探究差異產生的內在動因,為中日兩國忠孝文化的理解提供新的思路。
一、中國“忠孝觀”概述
(一)中國“忠孝觀”的起源與歷史沿革
“孝”,源于中國古代的甲骨文,最早見于商代,為會意字。孝最初起源于敬老的行為,《說文解字》載:“孝,善事父母者。從老省,從子;子承老也。”[1孝,即善待父母的人。從老一輩做起,再傳承給子輩,子輩繼承老一輩的孝心,代代相傳。由此可見,“孝”指子女對父母的善行。“孝”包含五層含義:能供養父母;
尊敬父母;侍奉父母要和顏悅色;侍奉父母而又不違背禮的規定;當父母有過錯時,規勸要委婉[2]。動物本能是“孝”意識的雛形,是孝意識形成的自然、生理和情感的基礎和起點,這種本能是純感性的,是一種“自然而然”的行為[3]。《增廣賢文》載:“鴉有反哺之孝,羊知跪乳之恩。”[4]“孝”意識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人類母系氏族社會。這時人類已過上定居生活,母性在養育后代、獲取食物等方面的重要性奠定了其崇高地位,“孝”應運而生。戰國末期,《孝經》的形成標志著“孝”文化成為社會的主流文化。西漢時期,孝文化有了概念的轉變,由“敬家尊老”逐漸向“忠君尊王”過渡。明清時期,孝文化蘊含濃厚的神學色彩。清朝末年,西方列強入侵中國,中國孝道由傳統孝道轉變為現代孝道。
相較于“孝”文化,“忠”文化出現的時間較晚。春秋時期,“忠”被視為最高倫理規范。到了戰國時期,封建制度逐步確立,“忠”與“孝”開始產生直接聯系。兩漢時期,受到董仲舒等思想的影響,“忠”與“孝”聯系緊密。宋明時期,君臣關系成為最重要的社會關系,“忠”的地位進一步提高。
(二)中國“忠孝觀\"的基本特征
1.善事父母,珍愛生命
中國傳統孝文化的核心內涵是家庭倫理,孝首先倡導的就是孝敬、奉養自己的父母[5]。中國傳統社會經濟發展水平低,形成以土地私有制為基礎的農耕經濟,土地成為家庭賴以生存的紐帶。且當時農業生產技術落后,技術的傳授只能依靠“口口相傳”的方式進行,掌握知識的年長者自然就成了權威,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子女年幼時由父母撫養,父母年老時則由子女贍養,雙方相互依存,相互扶持。元代郭守敬編撰的《二十四孝》講述了二十四個孝子的故事,多角度介紹了孝子的言行,臥冰求鯉講述的便是晉朝王祥孝順繼母的故事。由此可見,對父母進行贍養,既包含物質層面,也涵蓋精神層面。
人的四肢、毛發、皮膚都是父母給予的,絕不能有絲毫的損傷,這是盡孝的開始。《論語·泰博》記載:“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啟予足,啟予手。”[6在曾子看來,手和腳是父母給予的,不得有絲毫損傷,充分體現了中國“忠孝觀”中的珍愛生命。
2.移孝為忠,承志立身
“夫孝,始于事親,中于事君,終于立身。”孝道,從侍奉自己的雙親開始,以忠君報國為繼續,以安身立命為最終歸宿。孝敬父母與忠君愛國相輔相成,將對父母的“孝”移作對君主的“忠”,以維持社會的穩定與發展。“承志”一詞最早見于《史記·齊太公世家》。《孝經》載:“立身行道,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7]人生在世,要有所建樹,顯揚名聲于后世,使父母感到顯赫榮耀,這才是孝的終極目標。可見,承志立身必須尊崇道義、立身行道,服務國家和社會。
二、日本“忠孝觀”概述
(一)日本“忠孝觀”的起源與歷史沿革
日本重視倫理綱常,十分重視“忠”和“孝”的作用。公元5世紀初,日本還不存在“孝”的道德觀念。直到7世紀,日本才引入中國的“忠”與“孝”,但并未完全中國化,而是融入了自己的民族特色,將其發揚光大[8],形成了具有日本特色的“忠孝”思想理論體系。
公元604年,日本圣德太子推行“推古朝改革”,接受中國的尊王大一統思想,試圖建立以天皇為中心的中央集權體制,以此來挽救當時的社會危機,這是日本統治者使用儒家倫理來規范社會的最早嘗試,但當時日本對中國儒家文化的理解還較為淺顯,存在較多不足。孝德天皇即位后,實行大化革新,“孝”開始受到重視。進入奈良時代,“孝”作為日本統治階級的手段,地位得到極大提高。此時還出現了相應的律令,這對“孝”文化在日本的傳播起到了極大的促進作用,但“孝”還并未內化到日本民眾的心里。到了鐮倉時代,武士政權建立,行孝與盡忠都是武士對于道德標準的判斷,統治者傾向于“移孝為忠”。江戶時代,“忠”的觀念不斷提升,成為一種極端化的效忠,“忠”占據至高無上的地位,甚至出現了用“以死明志”來表明自己忠心的做法。“忠孝觀”在歷史沿革中,逐漸成為日本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二)日本“忠孝觀\"的基本特征
1.忠重于孝
“忠”與“孝”是日本文化中兩個極為重要的概念,二者存在辯證關系,“孝”是“忠”的基礎,“忠”是最高的道德標準,“忠”重于“孝”。江戶時代后期,對國家盡忠被看作是最大的盡孝。對父母、長輩的孝順會轉化為對天皇的效忠。當家庭與國家發生沖突時,日本民眾往往放棄家庭而選擇效忠天皇。在日本,天皇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這種地位已經超越了家庭,成為日本的最高道德準則。忠是指絕對的遵從,無論正確與否,都會無條件地擁護,這種思想使得日本民眾在面對國家利益時,表現出極高的奉獻精神。
2.強調報恩
“孝”與“忠”的前提都是恩,日本是一個非常重恩情的民族,甚至把“恩”放在了所有利益關系的首位,“忠”與“孝”完全是建立在“恩”的基礎上的。正所謂“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恩是必須報答的。在日本,人們把報答皇恩的義務叫作“忠”,把報答親恩叫作“孝”[9]。天皇對臣民有恩,要求人們忠君愛國。父母對子女有恩,子女存在報恩的義務,需要孝敬父母。但當皇恩與親恩存在沖突時,需以前者為重。日本本土宗教神道教,強調對祖先的崇拜,這促使日本報恩觀念的形成。佛教教導人們學會感恩,這也對日本報恩文化的產生提供了基礎。
三、中日“忠孝觀”之異同比較
(一)中日“忠孝觀\"的相同之處
對于中國和日本而言,“孝”在維持社會穩定的過程中都發揮著極為重要的作用。蟾養父母、撫養子女均是“孝”的內核。在中國,“孝”是一切社會倫理的基礎和整個倫理價值的核心,無論是臣民要求君主的“仁”還是君主要求臣民的“忠”,都是圍繞“孝”這一軸心展開的[10]。在祖先崇拜方面,中國與日本也存在相同之處。中國對于祖先的崇拜意識是極為強烈的,體現在祭祀節日之中。我國傳統祭祀節日清明節,主要活動有祭祖和掃墓,表達了對祖先的敬仰和思念。日本深受神道教的影響,崇拜的對象十分廣泛,所謂“八百萬神”。日本家庭中設有祖先祭祀的神龕和佛壇,用于日常的祭拜。融入神道教的日本傳統節日盂蘭盆節用于紀念和慰藉亡魂,為祖先的靈魂舉行祭祀儀式,以表達對祖先的懷念。
中國與日本都十分看重忠誠的重要性,在侍奉君主方面都是共通的。在中國,“忠”是儒家倫理道德的核心之一,強調臣子對君主的服從。在日本,“忠”則是個人對君主的服務與奉獻。雙方均強調臣子對君主的服從、忠誠和奉獻,是一種相互的關系。
(二)中日“忠孝觀”的不同之處
中日兩國的歷史環境、社會結構等不同,導致“孝”存在差異。第一,對“孝”的理解不同。在中國,“孝”不僅指物質上的供養,還包含精神層面的陪伴,體現為蟾養父母、陪伴父母。而在日本,“孝”表現為尊重父母的意愿、忍受父母的惡行與不義,無論如何,孝行都不能被違背。第二,重“孝”的形式不同。中國強調“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因此不可毀傷。而日本崇尚“武士精神”,切腹被定義為光榮的行為,這對于中國人來說是無法理解的。
日本的“忠”雖源于中國儒家倫理觀念,但與中國的“忠”依然存在較大差異。首先,“忠”的條件不同。在中國,“忠”通常被看作是臣子對君主的忠誠,臣子需以一種不違背自己良心的真誠去侍奉君主。這種“忠”往往是有條件的,是有原則的“忠”,需要自身進行權衡。所謂“忠孝兩難”,指的就是中國人在權衡二者關系時,往往難以兼顧。在日本,“忠”卻顯得極為極端,表現出忠誠的“絕對性”,日本民眾對天皇的效忠可謂是盲目的、無條件的,即使面臨著違背道德的情況,也要無條件服從上級的命令。其次,“忠”的對象不同。中國“忠”的對象較為廣泛,涵蓋君主、國家等,若君主無法維護國家的利益,臣子有權進行反抗。日本“忠”的對象更多指的是君主,往往傾向于對特定個人的忠誠,個人利益與君主的利益息息相關。
(三)中日“忠孝觀”差異形成的原因
中日兩國雖同屬儒家文化圈,其“忠孝觀”卻大相徑庭,這種差異主要源于兩國不同的歷史環境、社會結構和文化傳統。
1.歷史環境
中國地域遼闊,歷史悠久,擁有獨特的社會經濟和歷史地理環境。自古以來以農業為主,國民生產力較為低下,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是封建社會的基本生產結構[1]。中國古代先民始終按照血緣關系聚族而居,低下的生產力使得喪失勞動力的老人無法得到基本的生活保障,需靠子女提供生活所需。為維持社會有序發展,“孝”文化隨之產生并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農業社會的發展。隨著社會的發展,“孝”的內涵也在不斷充實。進入封建社會,中國實行中央集權制,形成了對王朝的效忠。
反觀地處島國的日本,相對封閉,生產力落后,自然資源匱乏。日本雖與中國一直有著文化往來,但歷史上很長一段時間日本均處于閉關鎖國的狀態,使得其對忠孝文化的理解產生偏差。進人封建社會后,日本采用分封體制,這時臣子“忠”的對象主要是領主。在中國先進生產力的影響下,日本的社會生產力得到極大提高,統治者開始效仿中國,宣傳孝道文化,但無法改變日本民眾根深蒂固的價值觀念,孝文化無法獲得底層民眾的認同。
2.社會結構
中國的家族制度是“以血緣關系為基礎”的家族制度,日本的是”以家為基礎“的家族制度[12]。不同的社會結構使得兩國對于忠孝的地位看法不同。
在中國,宗族制度根深蒂固,血緣關系是社會生產的紐帶,“孝”文化占據著極高的地位,是維持當時生產秩序、社會穩定的基石。“國”概念對于民眾來說,往往較為抽象,與自身生活密切相關的只有家。由“孝”演化而來的“忠”的對象僅是國家最高統治者[13] O
在“孝”文化東漸日本之前,日本本土并未產生“孝\"這一概念,日語中的孝只有音讀,而無訓讀[14]①。血緣關系并不能成為維系家庭關系的紐帶。在古代日本,多地曾出現棄老現象,為減輕家庭負擔,老人便會被子女遺棄到深山等待死亡。日本史上不含血緣關系的人也可作為親人,家是國的擴大,國是大家,家是小國,忠是孝的延伸。家族中的親子關系能夠直接影響主從和君臣關系,在忠孝矛盾出現之時,往往表現出忠重于孝[15]。這種以家庭為基礎的社會結構使得日本社會無法產生“孝”文化。且日本的氏族組織移植潛移默化地存在于社會形態之中,日本民眾效忠的對象往往是直屬的上司,上述社會關系形成具有日本特色的“孝”文化。由此可見根植于不同社會結構上的中日兩國“忠孝觀”之差異。
3.文化傳統
“孝”作為儒家思想的內核之一,在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思想的引領下,產生了豐富的文化內涵。“孝”在中國的地位極高,古有“百善孝為先”的說法,意為子能承其親,并能順其意,指對父母盡心奉養并順從。這種順從不僅體現在物質層面,還體現在精神層面。“孝”和“忠”在時代更迭中,依舊綻放光彩,成為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精髓。
東漸日本后的孝文化,主要通過律令的方式向社會底層推行,統治者雖大力擁護,卻見效甚微。佛教與孝文化的結合,促使日本民眾將孝定義為不做不“孝”之事,“孝”文化并未真正進入到日本民眾的生活中。
四、結束語
受到歷史環境、社會結構和文化傳統的影響,中日兩國的“忠孝觀”存在異同。通過比較,可以發現“孝”是中國一切社會倫理的基礎,是整個倫理價值的核心,中國人注重“移孝為忠”,為“孝忠”。日本的文化價值取向則偏向于“忠”,且是一種無條件的、盲目的效忠,即“忠孝”。通過比較中日兩國“忠孝觀”的異同,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兩國文化,有效避免文化誤解與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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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蔣丹燕(2000—),女,漢族,浙江東陽人,單位為中國計量大學人文與外語學院,研究方向為漢語國際教育。
(責任編輯:楊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