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精神對李可染創作畫風的影響

李可染先生是真正從新中國畫發展出來的新生代山水畫領軍人物。他的藝術人生，走過了我國美術在20世紀發展過程中的幾個重要轉型時期。他以過人的藝術膽魄、開闊的審美心境，兼收并蓄，在賦予中國傳統水墨語言以嶄新的藝術品格與內涵的同時，又保留和繼承了我國山水畫的中國紅色精神的傳統文化特征。

李可染接受紅色精神的過程

20世紀初期，隨著西方文化和思潮的不斷滲入與沖撞，中國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各領域都出現了劇烈的動蕩。受之影響，此前由于自身種種原因已漸露萎靡之態的中國傳統文化出現巨大的危機。中國傳統繪畫成為“封建老朽”的同義語，山水畫更是受到了強烈的沖擊，根基幾被動搖。

李可染的藝術人生與中國時代的動蕩變革密不可分。李可染的藝術人生和當時中國社會的動蕩變化息息相關。他是20世紀初我國山水畫最有影響力的代表畫家之一，他將中西美學之理融于社會現實之中，并以江山人物入畫，開啟了畫壇風氣。那句著名的“為祖國山河立傳”，正體現了李可染推動中國山水畫發展的抱負。

在接受紅色精神的過程中，李可染經歷了許多變化。從1929年開始，李可染通過升學考試進入了西湖國立藝術學院，由于他的繪畫水平突出，得到了林風眠教授的喜愛。在校期間，他對國畫、素描、油畫等都非常拿手，同時又非常關注理論方面，特別了解藝術史論。同年加入了“一八藝社”并參加社團組織的活動，由此他的藝術才開始引起重視。1932年成立“黑白畫會”并創作的《鐘馗》曾人選1937年南京第二次全國美展，有專業的刊物也加以報道，并給予了高度的評價。同年在徐州美專執教，同時開展了個人畫展。抗日戰爭爆發后，李可染的愛國熱情高漲，報名參加了郭沫若領導的工作，在其中擔任了繪畫文藝宣傳愛國的工作。從1942年開始，李可染開始偏向于水彩畫和水墨畫的創作。在創作時居住的條件十分艱苦，暫住在村民家中，所住之處緊挨牛棚，這讓他可以用大量的時間來研究觀察牛、畫牛。李可染創作的作品《屈原》《王羲之》《風雨歸牧》等受到一大批美術藝術家的極高評價與支持。由于這個時期藝術成就的提升，1942年—1953年成為了李可染山水畫的形態古典時期。從這個時期開始，李可染的繪畫方向又開始了新的變化，他對古典人物、牧牛、山水進行多方面的研究，還擅長中國古典理論的研究。在接下來的一年里，他拜訪了齊白石，并與其共度了十年的時光。他還受到了黃賓虹大師的親傳，繪畫技法得到精進。1949年他開始接觸馬克思主義思想，逐漸認識到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他開始積極參與革命活動，支持中國共產黨的事業，并加入了中國美術家協會。在這個過程中，他逐漸形成了自己的藝術風格，將紅色精神融人自己的作品，創作出了一批具有深刻思想內涵的藝術作品。在不斷的積累創作中，李可染也在一步步地形成自己的繪畫風格，他多次進行長途寫生，赴云岡石窟考察，云岡石窟的藝術使李可染大開眼界。1954年—1965年，李可染山水畫又進入了一個新的轉變時期。季可染出訪了許多歐洲國家并在那里成立了工作室，建立了一套屬于自己的繪畫體系。在此期間，他完成了許多作品，如《黃山煙霞》《漓江》《清漓天下景》《萬山紅遍（一）》《山下水田》等。到了1966年，季可染無法再繼續進行創作，于是開始苦練書法加進繪畫的基本功，正所謂書畫同源。這段經歷為李可染鋪墊下了非常深厚的基礎。1979年一1989年，李可染的山水畫進入豐碑期，70多歲的他依舊親赴井岡山、廬山、黃山、九華山等地寫生。晚年的李可染先后當選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全國文聯委員，并被任命為中國畫研究院院長，在國內外舉辦畫展，參加美術展并獲獎，其中《江山無盡圖》獲第六屆全國美術展覽榮譽獎。

李可染接受紅色精神的過程是一個不斷探索、不斷成長的過程。他通過努力和實踐，逐漸形成了自己的藝術風格，并將紅色精神融入自己的作品中，為中國的美術事業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紅色精神對李可染繪畫特點和繪畫創作的影響

李可染的藝術生涯充滿了色彩，他的山水不僅僅是山水，更是情感和歷史的承載體。他所提倡的“紅色山水畫”，不只是色彩上的革新，還是一種精神的象征、一個時代背景下的藝術表達。在這個特殊的藝術現象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藝術家如何在動蕩的歲月里，用筆觸揮灑著對生命的熱愛和對和平的渴望。

李可染對逆光山景美的表現離不開他對傳統筆墨的創造性發展。積墨法是構成其逆光山水畫黑、亮、厚、潤風格特征的基礎。在具體繪畫技法上，李可染學習了西方繪畫的光線明暗處理，把中國傳統的繪畫方法轉變為筆墨結構的層層積累，整幅畫面顯得深重渾厚，耐人尋味，富有內涵。李可染對積墨的發展首先在于長期細致地、科學地觀察自然中對光色的領悟，并探索相應的表現方式，這與“五四”新文化運動、科學精神和美術創作有著密切的關聯。他也繼承了中國傳統文化中對意境的追求，從范寬、李唐、龔賢、黃賓虹等大師那里學習到了許多可以轉化的知識。同時，李可染還借鑒了西方繪畫的一些技巧，吸收了西方藝術中素描、油畫、水彩的技法，發展出帶有光、色因素的積墨，對于意境的營造有著關鍵性的作用。

1954年，黃永玉在《新觀察》上發表《可喜的收獲—李可染江南水墨寫生畫觀感》一文，其中稱贊道：“（李可染的山水寫生）運用了我國繪畫傳統的水墨技法，在畫面中創作出了中國的大好河山和秀麗風光，同時也描繪出了新中國成立以來時代的變遷、大家安居樂業的場景，同時傳達出了李可染對于日常生活和自然的喜愛與熱愛，得到了許多畫家和觀眾的好評”。

李可染將寫生與創作緊密地聯系起來，在中國傳統繪畫的基礎上進行了創新，同時保護中國傳統文化不受侵害，與西方的繪畫元素進行結合，通過多次實踐，探索“光”與“墨”的變幻交織，最終完成了對傳統積墨法的超越。在盡可能真實地表現對象的同時，相對保留了筆墨的獨立審美意味，即寫實并未妨礙筆墨的充分發揮。李可染給傳統的繪畫語言賦予了新的內容，豐富了山水畫的視覺語言，為當下中國山水畫的新發展提供了一種思路。

李可染的另一個重要創造是對紅色的運用及其對新時代民族山水氣魄的表現。中國古代山水畫中，紅色多為畫中的少量點綴，自上而下由紅色覆蓋整個畫面。李可染通過通篇紅色，創造性地將毛澤東《沁園春·長沙》中的詩句“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在山水畫中表現了出來。鮮紅、熱烈、燦爛的朱砂色在畫面中的大面積使用，與巍然聳立、高至畫面頂端的山水大河結合，營造出崇高、博大、厚重、昂揚、向上的具有時代精神的意境。李可染對紅色創造性的運用，既有得到乾隆朱砂這樣偶然的機緣，也有對毛澤東詩詞的深刻理解，更有在長期貼近現實生活的深度寫生中對祖國河山因勞動人民而產生巨變的感悟。《萬山紅遍》系列作品，實現了“景”與“境”的相融，既繼承了傳統的筆墨、色彩，又融會進了新時代的生活風貌和時代激情，奏出了新時代的民族強音，呈現出民族之“魂”，具有紀念碑式的時代意義。

李可染繪畫中的紅色主題表現

《萬山紅遍》（見圖1）共有七個版本，其中有兩幅比較大，有一幅藏于北京畫院。《萬山紅遍》表現了畫家強烈的情感，充滿了浪漫現實主義詩境，畫家把對詩境的理解，通過對山石、樹木、點景的精心安排，營造出壯美的紅色意境，把紅色主題作品和他個人的風格完美融合。

首先，就繪畫的技法而言，運用的重墨和積墨比較多，層層積染，創造出了一種比較壯觀雄厚的氣勢。整幅畫面主要以紅色覆蓋，再在紅色的基礎上運用比較重的墨色進行繪畫。積墨山水完成之后，運用朱砂色一遍一遍地逐步點染，層層遞進，逐步疊加。李可染在運用朱砂時的創作方法與用墨時的創作方法是一樣的，將墨色和朱砂融為一體，使畫面渾然天成。只見朱砂略淺處，有墨色浮上；中間色調處，則與墨色相融；最為明亮處，點以厚重朱砂。最后使畫面呈現出光亮如新的感受，透出美麗光彩，整個畫面極為莊重典雅。

其次，在構圖上，呈現出李家山水中典型的“豐碑式構圖”和“門板式構圖”，又巧妙構成了“兩度半空間”。在中國傳統的繪畫方法中，一般會有留白的習慣與方法，畫家們認為這是寫意的象征；而李可染卻偏偏打破這種傳統，使畫面頂天立地地出現在人們的視線面前。這樣的構圖形式，會使人們的視線望向畫面的焦點，也就是畫面的主題位置山體的存在，使觀畫者產生了一種非常震撼的感覺。除了改變構圖的方法，李可染還將畫面中的透視效果進行了弱化，著重強調畫面平的感覺；整個畫面仿佛在一個平面之上，給人一種與眾不同的感受。這種繪畫形式，在當時的繪畫中進行了一種創新，同時也增強了整個畫面的氣勢與氛圍，山體的高大和宏偉的氣勢很好地展現在大家的面前。

最后，李可染的繪畫特點早期呈現出比較傳統的特點，遵循古法，效仿古時喜歡留白的特點，同時帶有墨色，二者相互滲透，相輔相成，融為一體，呈現出獨具韻味的中國畫的特點。但正是在這種傳統繪畫的特點上，畫面整體呈現出比較古樸素雅的面貌，顏色清淡，對比度弱，視覺效果并不強烈，不能給人以很大的沖擊力和影響力。黃賓虹和林風眠在他們的作品中，嘗試了突破傳統水墨的灰調，李可染深受黃賓虹和林風眠兩位大師的影響。他在前人的基礎上，結合了西畫的深厚功底和傳統水墨的特點，進一步創新了繪畫技法。在探索新技巧的過程中，他在畫作中借鑒了素描的五度色階：將紙張本身的明度設定為零，然后將屋頂和樹干的明度設定為五，再將絕大部分畫面的明度統一在四至五的深色階上。這種技巧不僅有效增強了畫面的深度和層次感，還使作品具有更強烈的現代感。他進一步創新，把這種素描技巧和豐碑式的滿幅構圖結合起來，不留無謂的空白，只把反射天光的瀑布、白墻等極小塊區域留在零的明度上，讓整個畫面更加生動和富有張力。這種處理方式使得畫面更加富有色彩，更具有層次感，也讓整體色調顯得更加和諧與生動。李可染這種獨特的繪畫思路，逐漸發展出一套屬于自己的中國傳統積墨法與西方光影法之結合的繪畫特點。這是他在藝術上的一大創新，也是他對傳統水墨畫的獨特理解和表達。這種藝術語言體系不僅體現了李可染對藝術的深刻思考和探索，也展現了他的藝術成就和獨特魅力。

李可染的藝術創作，表明中國傳統藝術是可以表達現代人思想情感的，形似與精神、筆墨趣味與造型要求，是可以結合起來的，傳統也是可以與個人獨創統一起來的。季可染在現代中國畫領域的貢獻是開拓性的，他通過長時間切實地深入真山真水、深入現實生活中“寫生”，并不斷地概括提煉，創造性地將明清以來書齋里的山水畫轉換為鮮活生動、平易近人的現代山水畫。他創造出的河山新形象，一掃萎靡柔弱的積習，展現出新中國成立以后祖國山河的正大氣象與生機盎然，反映出新中國人民的新面貌和蓬勃朝氣，顯示出博大、深沉、渾厚、開放、積極向上的時代精神，讓人耳目一新，將中國山水畫推向了一個嶄新的境界，也為新時代的民族繪畫樹立了一面光輝的旗幟。

（作者單位：華北水利水電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