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茫茫沙海,是曾經滄海,當飛機掠過塔里木盆地上空,舷窗外塔克拉瑪干沙漠翻涌如金色海洋,昭示著這片土地的千年滄桑。
在南疆,疏勒、莎車、于田、焉耆等古風蕩漾的地名清晰可見。這里曾是“使者相望于道,商旅不絕于途”的絲綢之路重鎮所在。
新疆,地處古絲綢之路的核心地帶,“世界四大文明”在此交融互鑒。我帶著對絲路的無限遐想,踏上了這片烙印著文明交流印記的土地。
輪臺白杏甘甜可口,是廣受歡迎的時令佳果。然而不廣為人知的是,這片孕育甜蜜的土地,曾是西域都護府的所在地。
公元前60年,漢宣帝設立西域都護府,治所于烏壘城(今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輪臺縣境內),標志著新疆地區正式納入中國版圖。
尋找西域都護府的治所一直是學術界關注的重要課題。其中,奎玉克協海爾、卓爾庫特兩處古城遺址是探尋的重點。
從輪臺縣城出發向東南行進24公里,便到達了位于荒漠中的卓爾庫特古城遺址。當我踏上貫穿古城遺址的木棧道,兩旁茂密的蘆葦隨風搖曳。
荒漠地帶怎么會有蘆葦?西域都護府博物館館長唐羽嵐給出了答案,古城附近兩公里處,就有季節性河流克孜勒河。更關鍵的是,考古人員在古城西部和北部均發現了多處屯田痕跡,證實這里曾經水源豐沛,具備實施屯田的自然條件。
考古發現,卓爾庫特古城采用內城、外城、高臺三重城結構,這種形制在新疆及中亞地區較為罕見。其外城平面呈不規則橢圓形,周長約2200米。內城東墻中段增筑高臺城址,平面近長方形,周長約360米。
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陳凌認為,該遺址具備獨特的三重城垣結構,并出土了大量漢代規制的建筑材料及珍貴文物,這些極具價值的考古成果充分證實,卓爾庫特古城是漢晉時期塔里木盆地北緣等級最高的中心城址,也是西域都護府治所的關鍵遺存和重要地點。
“史料記載,西域都護府治所設置在烏壘城,與當時的烏壘城首領及其管理機構共用這座城址來執行公務。”唐羽嵐說,遺址中發現了80~90厘米長的筑墻泥坯和官署區的朱漆立柱,就建筑規制和用材都顯示出極高的規格。
這里出土了青銅器、骨器、石器、鐵器、珠飾、五銖錢、陶器等各類遺物。其中用于占卜的“鉆灼卜骨”,中原地區娛樂“骨博具”,以及飲食器具"“銅斗”"等文物,成為兩漢時期西域與中原、河西地區交流交融的重要實證。
5月18日,在國際博物館日當天,西域都護府博物館在輪臺正式開館。這里精選463件(套)文物,首次系統展示了卓爾庫特古城、奎玉克協海爾古城遺址等一系列重要考古成果。
博物館以“懸旌萬里”為主題,內部展陳分為“都護建府”“令行西域”“開辟遐方”“漢制垂范”“同心共筑”等部分。官印(如“李崇之印”“漢歸義羌長印”)、簡牘、錢幣、古籍殘卷……匯集在館內的文物,從政治、經濟、文化等多維度講述著西域都護府的歷史盛景。
“現代博物館不僅要展示文物,更要注重參觀體驗。”展陳項目負責人陰懷偉認為,當下博物館的展陳設計,不僅要滿足文物的“展”,還要便于參觀者的“覽”。
數字技術為這座博物館注入了全新活力。通過沉浸式實景還原、VR技術和數字沙盤等技術手段,配合實物展陳,讓塵封的歷史變得可觸可感。
步入LED沉浸式展廳,龜茲樂舞躍然眼前。飛天伎樂翩躚起舞,琵琶箜篌余音繞梁,再現了“管弦伎樂,特善諸國”的絲路盛景。展陳還使用微縮模型與動態投影技術,生動再現絲路上的烽燧與驛站,營造出跨越千年的歷史沉浸感。
克孜爾石窟位于新疆阿克蘇地區拜城縣克孜爾鄉東邊的明屋塔格山崖上,前后延綿3公里。
這里曾是歷史上繁榮千年的龜茲佛國所在。在石窟入口處,龜茲高僧鳩摩羅什的雕像安然靜坐,默默見證著這片佛教圣地的千年滄桑。
克孜爾石窟開鑿于約公元3世紀,現存4個窟區、349個洞窟,比敦煌莫高窟早300年。
步入多龕窟,券頂的“平棊頂”的裝飾形制源自中原地區,原本用于宮殿建筑及佛寺佛座之上。這種極具中原特色的藝術風格,伴隨著唐代僧侶的西遷步伐,在龜茲地區落地生根。壁畫上的天人形象,具有強烈的三維空間感。講解員介紹說,這是采用了“凹凸法”,又名"“天竺遺法”,通過色彩的深淺變化和線條的勾勒,營造出人物的立體感和空間感。
在32號窟,1400多年前的壁畫原作令人贊嘆。券頂的菱形格,以白、藍、綠、黑(因氧化形成)等色彩繪而成,相間而列,形成獨特的“龜茲風”。講解員告訴我,每個菱格中都繪有獨立完整的佛教故事,被稱為“菱形故事畫”。龜茲畫師通過這種形式,在有限空間內巧妙濃縮了眾多佛教經典。這些故事聚焦釋迦牟尼生平,涵蓋本生故事、因緣故事及佛傳故事。菱格中重巒疊嶂、連綿起伏的山巒既構成自然背景,也象征著佛教圣山“須彌山”。
而龜茲畫師創作使用的青金石與孔雀石顏料,是沿絲綢之路經萬里輾轉而來,價值相當于當時黃金的3~5倍。這些珍貴顏料的流通與使用,見證了絲綢之路上多元文明的交融。
令人痛心的是,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克孜爾石窟遭受西方探險隊人為破壞,許多洞窟損壞程度觸目驚心:佛龕內空無一物,墻壁上只留下斑駁的鑿痕,大量珍貴壁畫流失海外。
佛教東傳過程中,石窟藝術始終是不可替代的載體之一。
克孜爾石窟研究所副所長苗利輝認為,克孜爾石窟所代表的龜茲石窟藝術模式是中亞佛教藝術的高峰,它的洞窟形制、壁畫題材和藝術風格曾對中國河西、北方地區早期石窟產生過影響。
壁畫中天宮伎樂與飛天伎樂的形象,不僅生動再現了龜茲樂舞的獨特魅力,也影響了敦煌等地的石窟藝術創作。
古絲綢之路為南疆留下了無數珍貴的文化遺產。
如今,當地正依托克孜爾石窟等珍貴遺產,大力發展文化旅游產業,龜茲文化則是其中重要的文化標簽。其中所蘊含的“海納百川”的氣質,正是中華文明獨特的精神標識——歷經歲月變遷,始終以博大的胸懷,兼收并蓄、交融共進。
編輯:孫曉萌sunxiaomeng@ceweekly.cn
美編:孟凡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