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聽風

星 空

星星執掌了天空。

讓時間變得具體的，

是一顆流星的閃現與退守。

蒼穹沉默，

風從未面臨險境，

峰巒交換著高處的囈語，

雪自遠山奔赴。

黑夜從未來退隱，

但塵世的光芒無處不在。

我之所見，

是一種輝芒代替了另一種，

是高原正在修復深處的陰影，

是時代的車輪

正將遠方的生活帶回——

演 奏

在高原，你能聽見什么？

這天空和大地賦予的韻律，

這巉巖、黃土、流水擁有的

低沉和厚重。

我深信每一個涉世者都能聽見：

那無限的沉默，急促的奔嘯；

那緩慢的抒懷，燃燒的激情；

低分貝與高分貝皆是隱秘的和聲。

是人間的翅膀在分散，聚合，

是一座高原的體溫在上升，垂降。

萬物從不茫然，

時間饋贈了它的所有。

而傾聽者不再是旁觀者——

他終將成為一名合格的演奏家。

高原的露珠

細雨沒有重量，時間安靜。

高原孤獨，新花開在去年的枝頭。

黃土孤獨，神還未醒來。

峭壁與淺洼豢養小獸，

涸魚收斂了向遠的翅膀，

巖漿順著沙漏回到懸崖。

無動于衷的是塬、梁、峁，

它們沉睡在細微的往事中，

廢墟般的鏡面從無波瀾。

誰有慈悲之心，提前釋放春天？

誰有蹈海之志，洗凈遠古的青銅？

誰能獻出丹青，畫禪畫佛畫命運的巖畫？

比絲綢更輕，比柳垂更接近緘言。

在鏡像的邊陲，我不戰栗，

我手持一顆露珠，尚能保持內心的平衡。

失散的歌謠

寂寂夜色，為我彈撥一段

即將失散的民謠。會呼吸的音符，

蟄伏于不知所終的琴譜。

界限不明，光的孤獨沒有始終。

側身的春汛有黃土的冷峭，

嵯峨風聲重返高原。

此刻，多數人的煩惱來自朦朧睡意。

我抵抗睡眠，保持每個瞬間的清醒，

像音符倒立于不羈的琴弦。

寓言與童話，常似來訪的故人。

旋律興奮，但與形式主義的挽留無關。

懂得內省的人，不只擁有戰栗的春天。

水

被水滋養的水，被記憶翻供的水，

被桃花的羞澀挑逗的水，

與一夜春汛私奔的水。

泊于石頭的水，藏在鏡子里的水，

停在渡口的水，湍急于虎口的水，

相忘于江湖的水。

進退之水，榮辱之水，

矛盾之水，辯證之水，

被控制在各自秩序里的水。

你眼眸里的水，我骨頭里的水，

彼此血液里的水，

我們尚未深深交換過的水。

云朵的水，閃電的水，語言的水，

大地的水，星辰的水，文字的水，

在時間的星空熊熊燃燒的水——

高原聽風

有一種風不是來自低處的曠野與山谷，

而是來自胸中正在隆起的高原。

再遠一點，是渺茫的樹梢，石頭與流水，

突然的一聲鳥鳴劃破寂靜的問候。

更遠一點，風不再響自耳畔，

它一直回響在茫茫星空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