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治融合：新時代鄉村治理現代化的生成邏輯與實現路徑

關鍵詞：五治融合；扎根理論；鄉村治理范式；鄉村治理現代化

中圖分類號：D920.0；D422.6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009-6922.2025.03.009

文章編號：1009-6922（2025）03-90-12

鄉村治則百姓安，鄉村穩則國家興。鄉村治理是國家治理的基石，也是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要支撐力量。實現鄉村治理現代化，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群眾不懈奮斗的使命目標。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持把解決好“三農”問題作為全黨工作的重中之重，不斷推進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扎實推進鄉村全面振興。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仍然在農村”[1]，在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新征程上，鄉村治理現代化助力鄉村振興與民族復興大有可為、大有可期。

一、問題提出與文獻回顧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強調要將“繼續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2作為新時代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鄉村治理作為國家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其能否實現現代化直接關系鄉村全面振興的進展成敗，深刻影響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的現代化水平。黨和國家歷來高度重視鄉村治理工作，2025年中央一號文件明確指出要“著力健全鄉村治理體系”和“提升鄉村治理水平”[3]為推進鄉村全面振興提供重要支撐。新時代鄉村治理面臨著歷史性變革、系統性重塑、整體性重構的風險挑戰，如何推進鄉村治理現代化，破解鄉村轉型中的治理難題，激發鄉村善治的內生動力，締造鄉村振興的價值共識，成為社會各界普遍關注探討的重大課題。

現代化是新時代鄉村治理的根本取向[4]，面對鄉村社會變遷使得舊有社會結構不能夠應對新環境變化的現狀[5]，國內學者圍繞鄉村治理現代化生成邏輯與實現路徑的核心議題，主要從單一治理范式的縱深剖析和多元治理范式的協同耦合兩個層面展開探究。在單一治理范式方面，蔡文成（2018）將農村基層黨組織置于鄉村治理體系的中心，認為基層黨組織治理能力決定鄉村治理現代化的成效[。錢再見等 （2019）主張打通人才下鄉的立體化通道，通過文化建設助力鄉村振興工程[7]。陳榮卓等（2022）通過厘清治理機制的權責邊界，構建鄉村治理共同體，實現鄉村治理的利益聚合與行動協同[8]。在多元治理范式方面，郁建興等（2018）認為在鄉村治理實踐中，自治為主體、法治定邊界、德治育共識，“三治”既分主次又協同共振，實現治理合力的“乘數效應”[9]。在此基礎上，張文顯（2020）指出“三治”是實現治理目標、治理過程與治理方法現代化的必由之路，并提出“三治”邁向智能化、制度化與學理化的發展要求[10]。胡寶珍等（2022）基于理論研究與實踐考察，主張在“三治”的基礎上引入政治與智治，充分發揮政治的黨建引領和智治的科技支撐作用，構建出新時代“五治融合”的鄉村治理體系[11]。王偉華等（2023）認為“五治融合”作為新時代鄉村治理實踐的創新成果，是在共建共治共享的融合互動中形成的新興治理范式，彰顯出鄉村基層治理鮮明的中國特色、價值特色與民主特色，指明了新時代鄉村治理現代化的發展方向與實踐道路[12]

鄉村治理命題內蘊于歷史，凸顯于當代，更深刻表現在新時代鄉村振興的偉大實踐當中。研究鄉村治理問題，不僅需要深入農村開展調查研究，而且需要持續推進治理實踐基礎上的理論創新。現階段學者常見于單個案例中提煉治理經驗，揭示鄉村治理范式的生成架構、運行機制與功能價值，為相關研究貢獻出頗多的理論成果。而中國鄉村社會的變遷轉型、國外治理經驗的不可照搬、各地治理實踐的特殊復雜等多重因素決定了實現鄉村治理現代化絕非易事，急需適用于中國語境能夠指導地方實踐的經驗集成，這就要求對眾多鄉村治理典型案例進行系統分析和歸納總結，提取出各地優秀案例成功經驗中的“最大公約數”。基于此，本研究通過對全國鄉村治理典型案例進行扎根理論分析，探尋新時代鄉村治理現代化的生成邏輯與實現路徑。

二、研究設計：基于程序化扎根理論的典型案例

（一）研究方法

扎根理論是由美國學者AnselmStrauss和BarneyGlaser基于實證主義傳統與符號互動理論所創立的質性研究方法，旨在懸置先驗理論框架的前提下，通過對文本資料提純編碼、反復比較，抽象出概念類屬，并最終構建出內在理論模型[13]。本研究使用Nvivo15質性分析軟件，選取全國鄉村治理典型案例，通過開展案例文本的開放式編碼、軸心式編碼和選擇式編碼進行3級程序化扎根理論研究，提煉鄉村地區推進治理現代化過程中的關鍵信息，構建我國鄉村治理現代化的理論模型。

（二）案例選取

本研究選取2024年農業農村部發布的第五批全國鄉村治理典型案例作為分析樣本。選取上述案例基于以下三方面的綜合考量：一是具有時效性，選取的案例均于2024年評選發布，能夠反映新時代鄉村治理的最新舉措和成效；二是具有代表性，選取的32個案例是農業農村部從全國各地推選的眾多案例中篩選出的典型，范圍涵蓋中國主要地理區域，內容覆蓋鄉村治理的主要領域；三是具有真實性，典型案例的評選發布經過實地考察和公眾監督，受到社會的廣泛關注。為進一步提升研究的可靠性，本研究隨機抽選28個案例用于扎根理論建構，剩余的4個案例則單獨編碼用以檢驗理論的飽和度。

（三）資料分析

1.開放式編碼。開放式編碼旨在從原始文本中提煉出清晰明確的概念和范疇。研究人員首先將隨機抽樣的28個鄉村治理典型案例進行初步整理并輸入軟件，隨后采用綜合編碼方法，對每個案例細致分析、逐句編碼，力求在原始語句標簽化過程中貼近其原生意涵，以減少研究者主觀偏見的影響，最后將表達相似或重復的語句進行歸并，最終形成180個概念，并聚類為45個范疇 （見表1）。

2.軸心式編碼。軸心式編碼是基于開放式范疇之間的邏輯聯系，進一步總結凝練出主范疇。綜合考慮開放式編碼中所得范疇之間的包含關系、因果關系等多種聯系，進一步抽象出11個副范疇，聚合而成5個主范疇，以展現文本各部分的有機關聯 （見表2）。

3.選擇式編碼。選擇式編碼是對聚合而成的主范疇進行深入分析和綜合考量，確立文本自然涌現的核心范疇，并開發出統領全部范疇的故事主線，以形成較為完整的形式理論。本研究圍繞新時代鄉村治理的核心主題，分析各主范疇間的內在關聯和實際互動，最終構建出新時代鄉村治理現代化的“五治融合”模型，闡釋了“五治融合”鄉村善治范式的邏輯框架與運行機制 （見圖1）。

4.理論飽和度檢驗。本研究對預先選定的4個案例文本實施統一的編碼流程，最終并未涌現出新概念或新范疇，檢驗結果未對既有范疇產生顯著影響，由此得出預設的“五治融合”模型基本達到理論飽和，對新時代鄉村治理實踐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與參考價值。

三、原因分析：“五治融合”推進鄉村治理現代化的生成邏輯

“五治融合”并非偶然的概念涌現，而是推進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過程中必然的理論創新。追溯實踐的源頭，“五治融合”起源于“三治融合”理論，是對“三治融合”治理理論的深化與發展。2013年，浙江省桐鄉市率先提出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三治融合”治理理論，并在實際推行中取得了顯著的治理成效。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要“加強農村基層基礎工作，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14]，這標志著“三治融合”正式被納入國家政策話語體系，在全國治理推廣中逐步走向成熟與定型。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治理和管理一字之差，體現的是系統治理、依法治理、源頭治理、綜合施策。”15]新時代鄉村治理實踐表明，“三治融合”應從整體性治理視域出發，通過“政治引領”與“智治支撐”實現系統性的健全與完善，“五治融合”治理理念由此應運而生，這既是對鄉村變遷轉型中復雜情況、治理難題的有力回應，也是新時代提升鄉村治理水平、健全鄉村治理體系的有益探索。圍繞鄉村振興目標中“治理有效”的要求，“五治融合”在推動鄉村治理現代化進程中有其生成邏輯與顯著優勢。

（一）政治引領：鄉村治理現代化的領導核心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最大優勢是中國共產黨領導[16]。鄉村黨組織是鄉村治理掌舵領航的“定盤星”，推進鄉村治理現代化建設，離不開中國共產黨堅強有力的領導。從理論邏輯看，鄉村治理現代化是中國式現代化在基層治理的微觀映射，其本質要求堅持黨的全面領導。中國共產黨通過“縱向到底、橫向到邊”的組織網絡，將國家治理目標精準傳導至鄉村末梢，解決了傳統治理中“權威懸浮化”“政策空轉化”等結構性難題，能夠將黨的政治優勢轉化成鄉村的治理效能。從治理實踐看，黨通過思想引導、組織嵌人、制度創新等多重機制，實現鄉村府際協同與資源整合，能夠有效破解主體缺位、資源分散的“碎片化治理”困境，提升鄉村韌性治理水平。此外，政治引領在鄉村治理中還表現為加強黨的自身建設，通過黨建引領鄉村治理的發展方向，凝聚鄉村治理共識，匯聚鄉村治理合力。黨建引領鄉村治理既要解決鄉村治理的痛點、難點，又要將黨的建設作為核心貫穿于鄉村治理全過程。實踐表明，黨的建設是扎根于鄉村治理的黨建，因而有了根基和活力；鄉村治理是以黨的建設為引領的治理，因而有了方向和力量。

（二）法治保障：鄉村治理現代化的根本遵循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加強和創新基層社會治理，使每個社會細胞都健康活躍，將矛盾糾紛化解在基層，將和諧穩定創建在基層。”17]這一目標需要法律法規來保障實現。法治是社會治理現代化的基本規則和根本準則，要運用法治思維去化解社會矛盾糾紛，破解社會治理難題。傳統鄉村治理長期依賴宗族倫理、鄉賢權威等非正式制度，這導致治理隨意性大、權力邊界模糊、利益沖突頻發，而法治則憑借國家意志的制度化表達重塑治理邏輯。從規則權威構建看，法治將治理行為納入統一的法律軌道，通過利益調節機制平衡多元訴求，為鄉村社會矛盾的化解提供剛性約束規則；從權力規范運行看，法治通過程序化、清單化手段破解“小微權力”濫用的痼疾，有效遏制鄉村權力隱形尋租空間，推動治理從“運動式整治”向“長效化制度\"轉型[18]，實現法治文化對鄉村治理生態的深層浸潤。此外，法治還是維護社會公平正義、落實村民合法權利的保障。由于農村地區往往是人際關系較為緊密的“熟人社會”，受宗族觀念、裙帶關系影響較大，容易出現有法不依的法治困境，加之傳統“無訟”觀念影響，村民整體法治意識不強，需要通過推動法律服務深入鄉村腹地，優化法律資源在鄉村治理中的有效整合與集中利用，實現鄉村由傳統禮治向現代法治的轉型。

（三）德治教化：鄉村治理現代化的價值共識

鄉村德治是以鄉土文化認同為根基，以傳統美德自覺為目標，通過非制度化的柔性治理塑造鄉村共同的價值追求與行為規范，這既延續以文化人的傳統智慧，又回應現代治理中價值缺失的癥結，實現了傳統鄉土倫理與現代治理經驗的創新融合。從文化認同層面看，德治通過激活鄉土社會積淀的文化基因，將傳統美德轉化為現代治理資源，凝聚起共同的理想追求，破解了價值空心化帶來治理離散的困境；從規則完善層面看，在法治難以完全覆蓋的治理領域，德治可以通過非正式規則建立起柔性教化機制，憑借道德倫理彌合規則斷層，形成德治柔性規范與法治剛性約束的互補融合，共同構建鄉村治理的完整生態。此外，傳統鄉村社會長期依賴熟人網絡與禮治格局維系有序治理，通過德治將個體行為規范內化為價值自覺，相較于外部制度引導會更易實現治理認同。而且內源性的道德力量能夠有效彌合現代治理工具與傳統鄉土文化間的張力，在降低制度執行成本的同時，增強治理規則的社會適應性，確保在推進鄉村治理現代化進程中實現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有機統一[19]。

（四）自治強基：鄉村治理現代化的源頭活水

自治是新時代鄉村治理的基石，是人民當家作主最普遍、最有效的實現形式。鄉村自治既能通過政策傳導維護基層穩定，擔當國家治理體系的“神經末梢”，又能通過內生規則維系鄉土本色，充當鄉村自我調節的“活力源泉”。從主體激活維度看，傳統鄉村治理往往陷入行政主導的路徑依賴，村民在公共事務中處于被動接受狀態，導致治理需求與制度供給之間存在結構性矛盾。鄉村自治將治理重心下沉至自治組織，使村民由“被動接受者”轉變為“能動參與者”，這契合了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所提倡的平等協商精神[20]，調動了村民主體參與鄉村治理的積極性與創造性。從治理效能維度看，村民通過鄉村議事會、鄉賢理事會等自治平臺直接參與村莊公共事務管理，能夠精準識別本地治理的難點，快速凝聚共識并縮短決策鏈條，形成因地制宜的精細化治理方案。同時，鄉村自治還可以通過發揮多元主體協同效應，形成政府治理、社會調節與村民自治的良性互動，既能釋放自治主體的治理熱情與創新活力，又能調動參與各方整合資源、合作共治的能力，營造鄉村良好的自治氛圍，形成共建共治共享的鄉村治理格局。

（五）智治支撐：鄉村治理現代化的應有之義

鄉村智治依托現代數智技術賦能鄉村治理要素，實現資源集約化、決策科學化與服務精準化，推動鄉村治理由傳統經驗型向現代智慧型轉變。新時代鄉村治理面臨外部環境更迭、內部結構重塑的雙重挑戰，個體的離散化與觀念的多元化使得鄉村原有的價值觀念難以引導村民個體的有效聚合。而現代數智技術的運用可以構建起多向交互的信息網絡，突破傳統科層制下的信息垂直傳導的治理局限，能夠有效吸納社會多元主體參與力量，成為重塑治理體系與提升治理效能的重要支撐。從技術賦能角度看，傳統鄉村治理長期受困于信息傳遞的時空限制，決策過程依賴于過往實踐的經驗總結，難以應對矛盾多樣、利益分化的新型治理挑戰。鄉村智治可以通過構建信息共享、數據集成、智能分析的治理平臺，推動治理要素的系統整合、治理環境的動態監控與治理決策的科學實效。從共享服務角度看，現代數智技術可以創新云端政務、智慧教育、遠程醫療等公共服務供給，提供普惠均等的便民服務，消弭城鄉公共服務鴻溝。此外，智治還可以利用數字治理新場域，搭建鄉村多元共治的互動網絡，為鄉村治理諸要素提供技術賦能和效能提升。

（六）五治融合：鄉村治理現代化的時代范式

鄉村治理現代化的本質在于構建適應社會結構變遷、價值共識重塑、科學技術革新的治理范式。作為鄉村治理典型案例自然涌現的時代范式，“五治融合”將政治、法治、德治、自治、智治五種治理方式在鄉村治理場域內有機結合，旨在各自發揮最大治理效能的同時，促進彼此間的協同互補與深度融合。在這一融合過程中，各治理要素構成了一個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而非簡單的機械堆砌或生硬疊加[21]。從治理邏輯重構看，傳統鄉村治理表現為自上而下的科層制度與部門管理的條塊分割，彼此間缺乏有效的溝通協調機制，容易陷入割裂化的治理困境。“五治融合”則通過將多元治理要素從機械組合轉向有機共生，形成覆蓋鄉村各領域的全周期治理鏈條，構建出鄉村全域聯動、系統協同的整體性治理體系。從動力機制創新看，“五治融合”改變以往單一治理要素碎片驅動、動力失衡的困境，可以依托鄉村特有的區位優勢、資源稟賦與人文底蘊轉化成內在的發展動能，形成鄉村治理的內生拉力。同時發揮治理要素聯動合力與區域示范引領作用，匯聚鄉村治理的外源推力，構建出鄉村治理雙重驅動的推拉動力機制。從效能轉化提升看，“五治融合”突破傳統治理維持社會穩定的目標定位，高效協同的聯動機制提升了鄉村治理的效能與水平，同時將治理成本轉化為發展資本，在維持秩序的基礎上創造治理的多元效益。

四、實踐探索：“五治融合”推進鄉村治理現代化的實現路徑

“五治融合”形成于新時代鄉村治理現代化的偉大實踐之中，它既非西方治理理論的簡單移植，亦非傳統治理模式的修補升級，而是立足鄉土社會本色，兼具傳統治理智慧與現代治理能力的時代范式。其中，政治占據統領核心地位，是引領眾多治理要素的根本力量，主要通過基層黨組織建設和鞏固自身優勢來提升鄉村治理水平；法治作為穩固治理根基、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基石，構建起規范有序的鄉村治理環境，展現剛性治理的良好秩序；德治通過弘揚公序良俗、道德規范及普遍價值，以潛移默化的方式引領鄉村風氣，形成柔性治理的獨特活力；自治彰顯了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是全過程人民民主在基層的生動實踐，持續激活鄉村治理的內生動力；智治作為數智時代應對風險挑戰的創新范式，實現鄉村治理場域內各要素的全面賦能，為傳統治理模式注入新興動能。通過“五治融合”的新興治理范式，鄉村社會既保持并延續著傳統的治理智慧，又展現出與時俱進的現代化治理能力，為鄉村治理現代化提供了可行的實現路徑。

（一）強化政治職能，匯聚鄉村治理合力

辦好農村的事情，關鍵在黨。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黨管農村工作是我們的傳統，這個傳統不能丟。\"[22]首先，在制度設計領域，要強化黨的政治領導，構建以黨組織為核心、各類組織協同配合、農民群眾廣泛參與的鄉村治理體系，夯實黨在鄉村的執政根基與群眾基礎。如重慶市推行黨建統領鄉村院落微治理模式，通過鄉村黨組織和黨員的示范引領，協調整合各治理主體的利益訴求，搭建起以組織扎根、治理增溫、幸福提升為宗旨的院落微治理平臺，增強院落成員的組織歸屬感和政治向心力。其次，在組織架構領域，要完善黨的基層組織建設，優化鄉村治理內部結構設計，正確厘清治理要素關系，提升鄉村黨組織整合資源、連接社會的能力。如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久治縣以黨建引領優化“十戶長”組織架構入手，建立黨組織網格化聯動管理體制，實現基層黨組織架構與社會治理網格結構有機耦合，推動鄉村黨建的廣度延伸和縱深拓展，有力整頓了部分渙散缺位的鄉村黨組織，暢通了鄉村治理體制機制。最后，在工作實踐領域，要優化吸納動員機制，建立為民服務、長效便捷的干群溝通協商機制，在解決鄉村治理實際問題中彰顯黨建工作的成效性。如江蘇省淮安市漣水縣優化鄉村黨組織成員結構，提升黨員干部的工作能力，打造“紅色代辦”工程暢通民意反映渠道，及時回應村民合理關切，全面激活社會治理“神經末梢”，重塑基層黨員干部在村民中的威信。

（二）貫徹法治理念，提升鄉村法治水平

加強鄉村治理，必須在依法治理上做足文章，在實現鄉村治理法制化上取得實效[23]。首先，要重視和加強鄉村法治精神的培育，完善鄉村法治隊伍建設，通過各種形式的普法宣傳教育讓村民了解國家法律法規，引導其在法律框架內有序表達訴求和維護權益。如廣東省信宜市、湖南省婁底市配齊鄉鎮政法隊伍，推動法治力量向基層傾斜，同時利用互聯網法治宣講、屋場會法治教育等手段創新普法宣傳的載體與形式，不斷提升鄉村法治水平，逐步形成全民懂法、自覺守法、遇事找法的鄉村良序。其次，要堅持發展新時代“楓橋經驗”，進一步深化多元化糾紛化解機制，將矛盾和問題解決在基層、化解在萌芽階段。如浙江省諸暨市創立“三調聯動”多元化解機制、江西省贛州市尋烏縣打造客家調解祠堂、安徽省淮北市開創茶館調解模式等都旨在立足法治精神化解社會矛盾，真正實現矛盾不上交、調解不缺位、平安不出事。最后，要完善鄉村治理法律法規建設，健全鄉村執法監督機制，實施嚴格的監督問責制度，督促各層級機構將執法工作落到實處，切實做到依法辦事、依法用權。如湖北省大冶市、河南省林州市、湖南省郴州市宜章縣等利用“小微權力”清單、開展網絡問政行動、創新巡查工作制度有效解決鄉村權力運行職責不明、程序不嚴、監督不力的問題，標本兼治推進鄉村治理法治化，營造風清氣正的鄉村治理生態。

（三）開展德治建設，樹立鄉村文明新風

鄉村治理既要塑形，又要鑄魂。首先，要深入挖掘鄉土社會蘊含的道德規范，推動各地因地制宜開展移風易俗、整治陳規陋習行動。如江蘇省淮安市漣水縣創建道德評議會，利用“道德展覽會”“紅黑榜”等獎罰分明機制來提倡崇德向善、友好互助的行為風尚；浙江省桐鄉市推行鄉村宴請“瘦身菜單”，設立紅白理事會改革婚喪嫁娶等方面的舊俗積弊，構建符合新時代要求的鄉村風貌。其次，要保護好傳統村落與文化遺產，立足村規民約、家風家訓、非物質文化遺產等文脈資源重構鄉村人文生態，用獨具特色的鄉風鄉情凝聚起普遍的價值共識。如江西省上饒市婺源縣借助朱子文化的資源稟賦，編撰新時代村規民約，傳承宗族譜牒文化傳統，打造“微家訓”工程，使隱性道德要求顯性化，逐步培養村民形成良好的道德修養與行為規范。最后，要以創新思維弘揚鄉村優秀文化，發揮先鋒模范作用，引領社會風尚，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培育融人鄉村文化建設之中。如江蘇省蘇州市吳江區、山東省濟寧市等利用新媒體開展文藝評選活動，動員村民參與文明積分創建工作，引導村民在潛移默化中維系鄉村和睦關系，發揚鄉村文明新風，有效激活鄉村德治的文化基因。

（四）展示自治成效，激發鄉村發展活力

村民既是鄉村自治的受益者，也是鄉村自治的參與者和貢獻者。首先，要以民生上移為關鍵，緊密圍繞村民根本利益，拓寬自治參與途徑，暢通民意表達渠道，增強村民在鄉村治理中的政治認同和行動自覺。從“鋪仔議事廳”到“屋場民主”，從線下“同心圓”到線上“議事群”，村民可以合理參與村莊事務，自由表達自身利益訴求，完善的利益協調與權益保障機制能充分調動村民參與鄉村治理的自覺與熱情。其次，要以單元下沉為基礎，在黨建引領下構建以村民為中心的鄉村治理共同體，保障村民各項民主權利有效落實，逐步提升村民參與鄉村治理的能力。如甘肅省隴南市結合自有的鄉村運行規則推行“民事直說‘1234'”工作法，通過成立各類自治組織，引導村民自行參與鄉村建設、產業發展、鄉風文明建設等公共事務，在治理實踐中有效保障村民自治權利，提升村民自治水平。最后，要以機制確立為準則，落實治理主體職責分工與問責機制，通過府際聯動規范權力運行，增強鄉村治理透明度與公信力。在縱向府際上，上下級治理主體層層壓實責任，實現上級引領督導與下級執行反饋雙向互動，如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久治縣的“縣、鄉、村”三級聯動牧區治理機制，重慶市多級聯動院落治理機制等。橫向府際上，同級治理主體協調分工，成立工作專班開展聯動執法，如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咸豐縣的“六聯并進”工作服務制，實現了鄉村自治的效率提升與治理細化。

（五）挖掘智治潛力，創新鄉村治理效能

利用智治所釋放的技術力量來賦能鄉村治理，首先要加強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搭建智慧共生的數字治理平臺，完善數字鄉村治理生態體系。如河北省邢臺市平鄉縣自主研發集信息支撐、網格管理、數字服務為一體的“平安e格”治理平臺，利用跨越時空限制的虛擬社會治理空間，增強村民間的互動聯系，暢通政務服務與社會治理的參與渠道，為數字鄉村建設奠定物質基礎。其次，要推動鄉村治理數字化轉型，精簡辦事流程，創新共治手段，切實為基層和廣大村民減負增效。如上海市金山區推廣全要素賦能微格治理，開展網絡便民服務工程，實現政務、教育及醫療服務的“一網通辦”，同時利用數智平臺支撐村民參與公共事務治理、公共權力監督、法律法規學習、鄉風文明培育等共治活動，形成高效規范的精細化治理方式。最后，要發揮“智慧黨建”的資源及優勢，推動網格管理的數字化、智慧化升級，提升鄉村網格治理效能。如北京市平谷區依托微網格，在鄉村黨委領導下開展信息采報、糾紛化解、政策宣傳等日常工作，通過系統培訓增強村民掌握運用數字技術的能力，確保對鄉村動態即時掌握與迅速響應。這不僅能夠顯著減輕基層的負擔，還能強化網格之間的協同聯動，提升鄉村黨組織權威與合作共治的能力。

（六）深化“五治融合”，締造鄉村善治范式

在“五治融合”鄉村治理范式中，“五治”是方式，“融合”是內容，實現五種治理方式的協同互補、有機結合與深度融合，才能發揮出治理效能的乘數效應。首先，在思想觀念深化認同方面，要堅持系統思維與整體性治理理論，通過黨建引領加強理論學習與教育培訓，在治理實踐中深化對“五治融合”治理范式的掌握與應用。鄉村黨組織要通過考核、培訓等方式，提升基層黨員干部的理論知識素養，發揮其示范引領作用。同時開展通俗易懂的宣傳教育，構建物質與精神雙重激勵機制，調動各方參與治理實踐的主動性。此外還可以將治理范式融入傳統風俗習慣，利用現代科學技術賦能傳播的廣度與精度，實現治理主體的理念認同與行動自覺。其次，在機制構建強化協同方面，要通過制度設計、資源整合、人才培養等方式，建立“五治融合”多元主體共治機制與多元規范協調機制。如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咸豐縣的“黨建引領‘六聯’并進模式”、江蘇省蘇州市吳江區的“四個融入”工程，都旨在堅定基層黨組織領導下，將五種治理方式有機嵌入機制運作的軌道，發揮黨的組織功能正確引導社會群體，依托黨的組織體系有效整合公共服務資源，關切各方合理的利益訴求，聚合多元分散的治理要素，形成鄉村治理的強大合力。最后，在價值創造凝聚共識方面，要創新“五治融合”的實踐形式，通過各具特色、形式多樣的創建活動，使治理主體在共建共治共享中締造共同的價值追求，從而催生鄉村內在的治理動力。如鄉村各地建立產業振興、鄉風文明、生態保護等方面的積分制度，創立屋場議事會、鄉賢理事會、民主評議會等形式的協商機制，都旨在實現多元治理主體間的權益保障與利益聯結，在共同的價值追求與實現中推進鄉村治理現代化進程。

五、結論與討論

本研究以第五批全國鄉村治理典型案例作為分析對象，采用程序化扎根理論的分析方法，構建“五治融合”模型描繪中國式現代化視域下鄉村治理圖景。

研究表明，以政治引領、法治保障、德治教化、自治強基、智治支撐為核心的“五治融合”鄉村治理范式形成于新時代鄉村治理的偉大實踐之中，是推進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過程中必然的理論創新。具體而言，政治引領是領導核心，決定鄉村治理的前進方向；法治保障是根本遵循，展現剛性治理的良好秩序；德治教化是價值共識，形成柔性治理的獨特活力；自治強基是源頭活水，激發鄉村治理的內生動力；智治支撐是應有之義，提升鄉村治理的創新效能。“五治融合”將五種治理方式在鄉村治理場域內有機結合，促進彼此間的協同互補與深度融合，是兼具傳統治理智慧與現代治理能力的時代范式，對實現鄉村治理現代化的奮斗目標有深遠的借鑒意義與實踐價值。在鄉村現代化實踐中推廣“五治融合”治理范式，要避免“以點帶面”異化成“以點代面”以及“點上開花，面上無果”的治理窘境[24]。

基于此，一是構建“五治融合”鄉村治理范式的協同耦合機制。做好政治引領與村民自治的同頻共振、法律規范與道德教化的融合共治、科技進步與治理增效的雙向賦能，從要素疊加到系統集成、從局部發力到整體協同，共同匯聚鄉村治理現代化的強大合力，“以點帶面”提升鄉村總體治理水平。二是構建“五治融合”鄉村治理范式的成效評價機制。落實好主體責任、宣傳好實踐經驗、總結好典型案例，整治形式主義，推動治理落地生根，運用智能化評價工具與差異化評價標準改進鄉村治理工作，根據治理成效反饋不斷優化“五治融合”治理路徑。三是構建“五治融合”鄉村治理范式的因地制宜機制。立足各地的先天稟賦和后天優勢，防范潛在風險，避免治理范式的盲目套用與治理理念的思想僵化，利用科技賦能實現分類施策、精準發力，統領全局制定符合區域特點的協調發展策略，走智慧共生、美美與共的鄉村治理現代化道路。

總而言之，鄉村治理現代化建設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它涵蓋治理主體的協同參與、治理機制的構建完善、治理路徑的開拓創新、治理成效的評價反饋等核心環節。在這一進程中，如何正確厘清治理主體的權責邊界、充分調動參與各方的治理熱情、科學優化鄉村善治的實踐路徑、顯著提升鄉村善治的治理成效，成為決定鄉村治理現代化順利推進并行穩致遠的關鍵所在。“五治融合”鄉村治理范式對這一重大課題作出了清晰而明確的回答，其既注重鄉村治理場域內各要素的協同互補與深度融合，又兼顧鄉村治理實踐中各地區的因地制宜與高效運用，為新時代廣大農村地區走向善治、走近善政，最終實現鄉村治理現代化的奮斗目標提供了行之有效的治理方案。“五治融合”鄉村治理范式的生命力源于其開放包容的理論內核與動態適應的實踐品格，這需要在鞏固黨在鄉村的執政根基與領導地位的基礎上，堅持問題導向和系統思維，緊密圍繞農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和自身訴求，在中國式現代化偉大實踐中破解鄉村治理難題，激發鄉村內生動力，締造鄉村價值共識，實現“五治融合”鄉村治理范式的守正創新和與時俱進。未來，要繼續深化和發展“五治融合”鄉村治理范式，在探索和創新各地具體實踐形式的基礎上，進一步明晰其內在的融合機理，明確各治理要素之間的相互作用和協同關系。同時，要不斷完善多元主體共治機制和多元規范協調機制，增進各治理主體之間的交流互動與協作配合，共同匯聚鄉村治理的強大合力，并最大程度地發揮治理合力的乘數效應，為實現鄉村全面振興的戰略目標貢獻治理智慧，持續推進新時代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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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杜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