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深度融合的杭州實踐與發展啟示

一、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深度融合的理論邏輯

生產力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根本動力，也是一切社會變遷和政治變革的終極原因。新質生產力是創新起主導作用，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的特征，符合新發展理念的先進生產力質態。新質生產力如何培育發展？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是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基本路徑。科技創新是“源頭活水”，是激活新質生產力的核心要素，產業創新是“轉化橋梁”，是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關鍵載體，二者是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雙輪驅動、一體兩翼。只有實現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的深度融合才能推動技術革命性突破、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產業深度轉型升級，大幅提升全要素生產率。

近年來，杭州通過構建“政策引導—生態培育—技術突破”的創新體系，催生了云深處、宇樹科技、深度求索、游戲科學、群核科技、強腦科技等六家具有全球競爭力的科技企業。深度求索直接推動了AI大語言模型本身的創新，宇樹科技和云深處科技專注機器人，游戲科學專注游戲開發，強腦科技研究腦機接口，群核科技研究應用于設計的空間模擬技術。杭州六小龍代表著國內科技生態系統中涌現的新一輪創新技術浪潮。從游戲科學推出的《黑神話：悟空》火爆全球，到深度求索（DeepSeek）取得重大技術突破，再到宇樹科技的機器人驚艷春晚舞臺，“杭州六小龍”火爆出圈，向世界展示了“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也彰顯了杭州在推動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深度融合上順應AI趨勢、引領潮頭的強勁態勢。

杭州人工智能等新興產業的發展對于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的深度融合具有重要路徑啟示。一方面，以技術創新孕育催生新產業、新模式，開辟了以智能化促進產業效率變革與質量變革的新范式，另一方面，以產業創新拓展了新需求、新市場，為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提供了更多的市場機會和應用需求，科技與產業的雙向賦能形成了引領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新動能。

二、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深度融合的杭州實踐

（一）創新策源，推動技術革命性突破

創新策源作為技術革命的核心引擎，通過戰略科技力量布局與制度創新的協同作用，驅動技術突破從實驗室走向產業應用。杭州作為我國數字經濟的先行者，依托高能級科創平臺構建“學科+平臺+產業”創新范式，構建“創新策源—技術突破—產業轉化”的全鏈條體系，正在推動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的深度融合。

創新聯合體推動技術研發創新范式變革。以科技創新塑造發展新優勢，杭州頻頻落子。杭州市在2024年全面啟動了環大學、環重大科創平臺創新生態圈建設，首批重點打造四大核心示范區：西湖區依托紫金港科教資源集群形成科技創新極核，濱江區圍繞大科學裝置構建基礎研究高地，余杭區聚焦之江實驗室打造前沿技術策源地，錢塘新區則以大學城為樞紐培育產教融合示范區。通過創新“基礎研究—技術轉化—產業應用”的全鏈條產學研創新聯合體，逐步形成了“核心引擎輻射、區域協同聯動”的立體化空間架構。這些科創集群通過聚合創新要素、整合產業資源、激活資本循環、促進人才流動，正在持續為杭州乃至長三角區域的高質量發展提供核心驅動力，推動創新科技迭代升級。

加速推動成果產業化躍遷。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科技成果轉化對推動經濟發展、促進產業升級、增強國家競爭力都至關重要。杭州發力科技成果轉移轉化，大力打造科技成果轉移轉化首選地。成立全國首個顛覆性技術轉化孵化中心，發布了國內首個成果轉化領域大模型——“智者大模型1.0”，出臺關于支持顛覆性技術創新的15條舉措。截至2024年12月，已累計入庫科技成果70余萬項，將研發機構1000余項待轉化成果匹配對接企業萬余家，實現成果落地轉化60余項。2025年開年后杭州平均每天誕生280多家企業，超過70件專利獲得授權，近1700多萬元的資金投向初創型科技企業。

（二）優化環境，推動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

要以科技創新推動產業創新，需要通過創新性配置方式創新推動各類生產要素高效、合理的配置、流動與利用，促進先進優質生產要素向發展新質生產力順暢流動。人工智能等新興產業的生產要素配置方式與傳統產業有著不同的方式。

一方面，對傳統要素（人力、資金）等有著更高的創新要求。第一，人工智能產業屬于“知識密集型”而非簡單的“勞動密集型”，需要大批高素質的創業創新人才。浙江經濟的活躍發展離不開浙商的“四千精神”，這種守正創新精神也正在滋養新一代的企業家人才。杭州匯聚了大量頂尖人才和領先創業企業。根據脈脈《2022人工智能頂尖人才數據圖鑒》及最新數據顯示，杭州人工智能人才儲備量持續位居全國前列，僅次于北京，且超過上海和深圳的總和。在“六小龍”之中，有三家都出自浙大系。第二， 新興產業的成長并非一蹴而就，需要以長期價值投資為目標、有風險耐受度的“耐心資本”陪跑。當“六小龍”之一的游戲科學公司2018年面臨重大挑戰時，杭州及時“雪中送炭”，圍繞第六輪動漫產業支持政策提供了專項扶持資金。在強腦科技還籍籍無名之時，杭州考察團就在美國波士頓一間地下室找到了它，將其引入杭州，并提供了市級科創基金的早期投資。2025年，杭州市區兩級與省級聯動組建30億元規模的省科創母基金三期（人工智能），加大顛覆性成果轉化直投基金投資力度。

另一方面，人工智能產業具有新型生產要素的獨特需要。人工智能產業作為第四次工業革命的核心驅動力，其發展高度依賴數據、算法、算力等新型生產要素的協同創新。杭州“六小龍”的崛起也印證了新型生產要素適配機制的關鍵作用。第一，數據要素的深度重構是科技創新發展重要支撐。群核科技通過搭建全球最大的可交互三維數據庫，將空間數據轉化為虛實融合的生產力，目前其已經擁有超過3.2億個3D模型。平臺月均7780萬活躍訪問者，是全球最大的空間設計平臺，平臺合作客戶超4.5萬家，服務覆蓋200多個國家和地區。強腦科技則突破腦電信號采集技術，在信號采集精度上每秒可解析500兆神經信號，結合人工智能算法，能準確識別用戶運動意圖和情緒狀態。其明星產品 BrainRobotics智能仿生手，通過檢測神經電和肌肉電信號，精準識別佩戴者運動意圖，轉化為仿生手精確動作，實現高度人機協同，使非侵入式腦機接口設備量產成為可能，凸顯醫療數據要素的獨特價值。第二，算力算法的協同進化催生邊際成本革命。深度求索（DeepSeek）通過算法創新，僅用2048塊英偉達H800GPU和557.6萬美元即完成DeepSeek-V3大模型訓練，成本僅為行業平均成本的1/10，被稱為AI界的“拼多多”，卻在多項基準測試中超越GPT-4o。這種“算力集約化+算法民主化”模式，打破了傳統AI研發的資本壁壘。宇樹科技則依托全棧自研的技術閉環與持續創新的產品迭代能力，使人形機器人單腿關節的5自由度控制精度達到毫秒級響應，步速更是達到了1.5米/秒，與成人步行速度相當。產業鏈整合方面，核心部件的自主生產使得宇樹能夠從設計到制造實現全流程控制，減少了40%的成本，支撐其占據全球四足機器人60%市場份額，證明算法迭代對硬件性能的賦能價值。

（三）強化應用，推動產業深度轉型

作為一種通用目的技術，人工智能具有顯著的創新溢出效應。從生產到消費，其與各行各業的場景融合將持續推動各領域的智能化轉型，開辟新的增長點。杭州高度重視應用場景對于人工智能的牽引作用，將技術創新與實際需求深度融合，推動了技術的快速落地和推廣。杭州聚焦制造、交通、醫療、商務、教育、金融等領域，大力打造人工智能創新應用標桿。例如，杭州“城市大腦”是將技術優勢應用于社會治理的實踐性工程，城市治理的能力升級和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互促互動，形成“乘數效應”。該項目不僅有效創造了“城市運行一件事、保一方平安、政務服務一鍵辦”的智慧化治理經驗，還帶動了相關企業產業的發展，如?？低暤闹悄馨卜兰夹g在杭州東站試點、大華股份的交通管理系統在蕭山機場落地、云深處科技的巡檢機器人接入電力系統、群核科技的3D建模技術應用于城市空間規劃，這些真實場景的打磨與試煉，大大提升了企業的技術迭代速度與成果轉化效率。

在城市產業發展中，全產業鏈協同能夠形成規模效應和集聚效應，最大程度促進資源的高效配置，更快更好實現科學技術從研發到應用的全流程。杭州近年來加快推動人工智能全產業鏈布局，已形成“基礎層—技術層—應用層”的完整產業鏈條，阿里云、新華三、平頭哥等基礎層企業構建堅實算力底座，幻方人工智能、宇視科技、網易等技術層企業引領搶占AI創新高點，吉利、零跑、微醫控股等應用層企業推動AI轉化落地。杭州的AI產業與相關產業協同發展，形成人工智能大中小企業協同、上下游企業協同的發展生態。圍繞全產業鏈協同，杭州還加快建設了要素齊全的產業載體——城西科創大走廊，這里集聚了浙江唯一的國家實驗室、2個大科學裝置、5家浙江省實驗室，形成以大型科研裝置、大科創平臺為核心，以眾多科技孵化器、科創園、特色小鎮組成的創新生態圈，形成從研發到落地的“閉環”。

三、發展啟示

（一）強化創新策源，推動未來“技術”向“產業”的轉化

一是面向產業需要加快技術攻關。構建“需求牽引、平臺支撐、機制保障”的協同體系強化技術攻關。以產業鏈需求為導向，針對人工智能、人形機器人、腦機接口等前沿領域，建立產學研聯合創新體，形成“研發—中試—應用”閉環，重點突破“卡脖子”技術。通過“揭榜掛帥”“賽馬式資助”等新型科研組織模式，引導龍頭企業牽頭整合高校院所資源，推動未來“技術”向“產業”快速迭代。

二是大力推動科技成果孵化轉化。完善“全鏈條孵化+金融賦能+制度松綁機制提升科技成果轉化效率，構建“概念驗證—中試熟化—產業加速”三級轉化載體，依托國家技術轉移中心建設智能化供需匹配平臺。深化職務科技成果賦權改革，探索“知識產權共享+收益分成”模式，設立盡職免責清單。

（二）夯實發展基礎，強化創新基礎設施建設

一是推動數據、算力等人工智能特有的基礎設施建設完善。聚焦數據、算力、算法三大核心要素協同優化，建立國家級數據資源池，推動行業數據標準化共享，選取醫療、工業等具有一定基礎的領域打造行業開放語料庫示范應用，破解數據孤島問題。建設區域級智能算力樞紐，形成“集約化+定制化”算力供給體系。探索構建自主可控的開源生態，推動算法即服務模式落地，完善能耗指標與綠色電力配額制度，實現算力基建與“雙碳”目標協同發展。

二是推動多維度科創基礎設施建設系統布局。面向未來產業全鏈條創新需求，構建“基礎研究—中試轉化—產業應用”三類設施協同網絡?；A研究設施需強化國家重大科技裝置集群效應，布局國家級重大科技基礎設施；成果轉化設施應探索創新基礎設施集群模式，統籌布局概念驗證中心和中試基地；應用支撐設施需加強算網一體化布局、“5G+工業互聯網”融合設施等建設，形成多維度“需求牽引—設施支撐—生態反哺”的良性循環。

（三）優化發展環境，建設“梧桐成蔭鳳自來”的發展高地

一是實行“以產聚人”。布局人工智能等新興產業集聚區，吸引相關企業、科研機構和高校集中入駐，為高層次人才提供實踐平臺和項目資源。促進人才流動，推動校院企高層次人才“互聘共享”，探索“產業教授”“科技副總”等機制。強化創新保障，打破對項目承擔者的年齡、資歷等身份限制。完善推廣科研項目經費“負面清單+包干制”，讓領銜科技專家享有更大的技術路線決策權、經費支配權、資源調動權。

二是培育“耐心資本”。依托政府引導基金成立專門“投早投小投未來”的科創母基金，撬動社會資金更多流向科技創新領域。推進與大科學裝置、高等科研院所等科研平臺創新合作，推動顛覆性科技成果的“沿途下蛋”。鼓勵銀行、保險等金融機構研發面向初創型科技企業的金融產品。

（四）推進場景建設，打造供需互促的產業創新生態

一是開展新技術新產品新場景大規模應用示范行動。根據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發展特性，圍繞經濟社會發展、科學研究發現、重大活動保障等領域，建設一批示范性強、顯示度高、帶動性廣的技術應用場景，以場景應用促進產業關鍵技術和系統平臺優化升級。對于新產品、新場景，強化政府采購、試點示范、相關牌照優先發放等支持，為新技術產業化提供早期市場。

二是拓展場景創新合作對接渠道。強化政產學研合作建立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的常態化場景清單征集、遴選、發布機制，強化城市公共場景開放，面向產業鏈上下游企業定期發布場景機會，推動新興技術培育從“給政策”“給項目”到“給機會”轉變。建設場景創新體驗館等，集成體驗、展示、路演、測試等功能，推動技術為社會可知可感可及。

（關樂寧，國家信息中心信息化和產業部助理研究員。徐凌驗，國家信息中心信息化和產業部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