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道與中庸：合宜之思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實踐與啟示

中圖分類號：G6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6916（2025）11-0084-04

Mesotes and Zhongyong： The Practice and Enlightenment of “Propriety\" in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GuWentai

（NanjingForestryUniversity，Nanjing210037）

Abstract：Thispaperexaminesthesimilaritisanddiferencesbetweenthethicalconceptsof“Mesotes-Zongyong（Theoctrine oftheMan）”and“Propriety”，andexploresthepracticalsignificanceof“Propriety”inideologicalandpolticaleducationIntersof similarities，Aristotle’s“Mesotes”，Cofucius’s“Zhongong”anddamSith's“Propriety”alleflecttheieaof\"Shangzong（aluing moderation）”，pursuinganimpartialbalance，andemphasizingflexibitythroughtheprincipleof“Shizhong（timelyadaptation）”tocircumstances.Regardingdiferences，“Mesotes”prioritizessientificrationaityandfreechoice，“Zhongyong”focusesonoralatioality andritual-los，hile“Proprietyintegatesatioalitdssiblityglighigeotioalonndublicfr logicaladliautiooeptof“Protsstueatelicalveltpsald novativethinking;atoalveliiatscdotilaresabilit；tacticalvel ioral“Propriety”through the dual adjustment of subjective and objective factors.

Keywords：“Mesotes- Zhongyong”；“the third way”；“Propriety”；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在人類居住的這顆星球上，在各個有人類存在的歷史時空，都散落著不同民族的歷史文明。在這些人類歷史文明之中，有著許多共同之處，也存在著人類共知卻難以究明的思想史實，以及人類的歷史總是有著驚人的相似。可能是偉大的思想家總是惺惺相惜，在古希臘、古代中國、中世紀歐洲的先哲們都提出了“尚中”的倫理思想和人文情懷。由于先哲們各自獨特的時空位置和心理位置，賦予了“尚中”倫理思想不同的歷史文化內涵和深刻的歷史意蘊。十八世紀英國的資產階級哲學家亞當·斯密（以下簡稱斯密）在其著作《道德情操論》中，提出的“合宜”倫理思想，對于當今我國高等院校思想政治教育有著獨特的參考價值。

一、“中道一中庸”和“合宜”的相同點

（一）尚中

古希臘的亞里士多德認為人的道德，以及人的實踐行為就是要符合“中道”這樣的倫理價值標準和準則，即中間性、第三條道路。亞里士多德在他的著作中認為德性即為中道，是最高的善和美，是“一”。在《尼各馬可倫理學》中他強調“過度”和“不及”都會是惡的，是“多”，只有“中道”才能保全最完滿的善，才能達到“一”。只有“中道”才是一種“好的生活”，才是“一”，其他的都是“多”。亞里士多德的“中道”并不是出于“過度”和“不及”的中間，而是與“過度”和“不及”構成的惡和“多”的對立面，即善和“一”。也就是兩個極端平衡后的第三極、第三條道路、平衡之路，即雜“多”的反面，統“一”中國自古以來就有“尚中”的觀念，天、地、人三才，人就是“中”?？鬃釉凇墩撜Z》中論述：“慎終追遠”“泰而不驕，威而不猛”“矜而不爭，群而不黨”“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主張的是“取其中”的“中庸”思想，并一直影響后世?！吨杏埂纷鳛槿寮业慕浀洌恢绷鱾髦两瘢渲刑N含著豐富的哲學和其他學術思想，可謂“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爸杏埂彼枷肷羁痰赜绊懼袊娜说膶W術和生命，也影響著每個中國人的生活和行為。

斯密的“合宜”倫理思想是在他的《道德情操論》中提出來的?！昂弦恕憋@然并不是斯密第一個提出來的，斯密只是對先哲的思想進行歸納，形成了自己的倫理學體系。斯密發展了克拉克“善即恰當”的思想，認為美德源于主觀動機與客觀條件的一致、相稱，即“合宜”。“合宜”對應于亞里士多德“中道”的“適度”，也是一種“尚中”思想。就像古希臘的黃金分割，不是完完全全的“五五分”，就是符合這么一個比例關系而已，它就這樣恰到好處，達到另一種意義上的平衡，達到一種極致的完美。

（二）時中

亞里士多德的“中道”并不是簡單而抽象的算術或幾何的中間值，他認為“中道”是關乎人的“中道”，現實中“準確地命中中間是困難的”，所以要因時、因地、因人而異，相對的“中道”，即“時中”。亞里士多德著名的“因材施教”，就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他體認到每個人天生不同，每個人的天賦和能力不同，因此教育應當因材施教，即教育應該依據學生的興趣和能力進行調整，以最大限度地發揮每個人的潛力。

孔子的“中庸”不是毫不變通的“死中”，而是“隨時以處中”，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與時俱進、因地制宜的“時中”?？鬃釉诿鎸Σ煌?、不同事時，他的處理方式總是會發生相應的變化，并不會像后來的一些儒生只知道一味的“中庸”，而不知變通?！爸杏埂痹谠S多場合也因為這些迂腐的儒生，變得有些帶有貶義的意味，好像一味的“折中主義”毫不知變通。

斯密的“合宜”一詞的意思是“合乎具體情狀、不偏不倚地恰到好處”。“合宜”本身就包含“時中”的思想?！昂弦恕边@兩個字，即表達出合乎當時當地，是與“場”合的，在什么地點、在什么時間，合乎“理”的、適宜的發生。其中，“合\"有符合、一致的意思，“宜”有好的意思，因時而異，因地制宜。

二、“中道一中庸”和\"合宜\"的不同點

（一）認識論不同

亞里士多德的“中道”在認識論上主張科學理性，強調“人是一種理性的動物”，存在一個完美的理念世界。亞里士多德認為，倫理學是實踐理性的研究，與人密切相關，并不是純粹理性的研究。亞里士多德倫理學中的“中道”思想，是在追求個人幸福過程中，人的理性對人的感情欲望調節的結果，更多地帶有理性主義色彩，好像“中道”是一個實體，是存在的，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它是作為一個理想、理念標準存在，是人的理性，是一個必須遵守的準則、準線。

孔子的“中庸”在認識論上主張道德理性，《中庸》云：“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1]，強調社會秩序，壓抑人的欲望?！爸杏埂眰惱砩顝娬{傳統，主張保守?！爸杏埂备嗟氖菍τ谌说男袨榈囊幏?，以穩定社會秩序。孔子的“中庸”是“道”，是“天道”，是萬物的存在和存續的法則，就像太極八卦一樣一陰一陽，但是陰中有陽、陽中有陰，陰陽相生、生生不息，是天下萬物共存的秩序規范，引導著世界萬物的盈虧，此消彼長，一切謂之“中庸”之道。

斯密的“合宜”在認識論上主張感性，即情感主義，強調人是受激情驅使，又受到理性調節的社會生物。美德是人的主觀動機與客觀條件的“合宜”，肯定了人的欲望?！昂弦恕笔恰疤斓馈迸c“人道”，以及“感性”和“理性”的又一次平衡，又一次的恰到好處，不偏不倚，切中要點，合乎禮、合乎理、合乎情、合乎道[2]“合宜\"肯定自然、肯定人，主張人與自然和諧共生，達到和光同塵的境界，又有點偏感性，強調人的美好情感適宜。

（二）實踐論不同

亞里士多德的“中道”在實踐論方面主張人的自由選擇，但人的自由選擇一定出于意愿，直接影響美德的獲得和實踐的結果。他認為個體應該有自由有能力選擇其終極目標，即主張人有自由選擇善，自由地踐行“中道”。也就是說，人具有自由意志，“中道”是自由意志的結果，人可以實踐自己的選擇，每一次選擇就像站在鋼絲繩上一樣，左右都不能偏，偏一點就會從上面摔下去，不能達到完滿，不能抵達“善”的彼岸，不能完成與“一”合一。每個人的人生就是由無數次選擇構成的，每一次的“中道”選擇構成了“中道”的人，或不符合“中道”的人，即惡的人。

孔子的“中庸”在實踐論中主張“禮”“法”。儒家法哲學中包含著“中庸”思想，“中庸”在儒家的法律思想中得以踐行?？鬃右浴爸杏埂睘椤爸恋隆?，系統提出了“中庸主義”的法學理論體系[3]。按照儒家上述思想的要求，人的行為成為確定的，人好像喪失了自主選擇的權利，只能按照既定道路前進，在“禮”“法”的規定中選擇“中庸”，壓抑個人的情感，用功利主義趨利避害，把“中庸”當作一種實踐方法論，以實用的方式限制自己的實踐行為，以遵守法則，犧牲自由。“中庸”的“禮”“法”本是促進行為的，反倒成了抑制行為的因素。

斯密的“合宜”在實踐論中主張“樂”，這里的“樂”是指情感共鳴。情感共鳴是斯密道德情感論的主線，也是“合宜”實現的基礎。斯密主張，人類可以通過情感的共鳴，調和主觀與客觀矛盾，即用“樂”的方式，達到“合宜”。好比音樂，在不知不覺中完成人的行為引導與規范，用最合乎“人性”的方式合乎“天道”。就像基督教用宗教藝術來傳教布道，讓信徒在身心愉悅中走完艱苦的修道之路。

（三）目的論不同

亞里士多德的“中道”的目的論主張“致中正”，他認為公正是一切德性的總括，而公正并不是絕對的平均，而是“與之相稱”的公道，即“中道”。在政治生活中，亞里士多德認為只有絕大多數的中產階級掌權，才能保證城邦的穩定，維持城邦各個部分的公正或公道。

孔子的“中庸”的目的論主張“致中和”，他提出“禮之用，和為貴”，認為“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和者，中之所達。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也就是說，孔子的思想是為了追求和諧，是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反對人與自然的主客二分，強調個體與社會、人與自然的平衡，不偏重其中任何一方，強調相互之間的平和、調和與協調。

斯密的“合宜”的目的論主張“公共福利”，反映出力圖在私人利益與公共利益中達到平衡的理論嘗試，即力圖在“中道”與“中庸”之間再次達到平衡?！昂弦恕北緹o名稱，“中道”和“中庸”是它的兩個不同向度[4]。

三、思想政治教育的“合宜”之思

斯密的“合宜”是從情感角度出發的，但是對“合宜”本身來說它是“無名稱”的。它貫穿在人類的“尚中”思想之中，在不同歷史文明中，呈現不同向度。同時，“合宜”作為人類的一種意識形態，在思想政治教育領域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

（一）思想之“合宜”— -理性

1.一元多向

思想政治教育的任務在于培養受教育者的思想道德，它作為一種特定歷史時期的意識形態，具有唯一性、穩定性、一元性的特點。思想政治教育的目的在于統一受教育者的思想，而思想的統一只有在思想政治教育內容“合宜”的情況下才可能達成，即與當時特定歷史時期完全相稱的意識形態，它是唯一的?！昂弦恕钡乃枷胝谓逃齼热菔且辉?，也必定是多向的，因為它是“暗中的參照物”，一切思想皆以它為依據。同時，“合宜”又是多向的，就如“三位一體”一樣，既是一體又是多位的，可以以不同的樣態出現，從而更好地服務意識形態，這有利于統一思想、凝聚力量。

2.辯證法

漫長的歷史向人類昭示了只有辯證的思維方式才是科學的。辯證法就是為了不偏不倚、符合規律，即“合宜”。從本質上來說，思想政治教育就是要人學會辯證地思考，最終按規律辦事。凡不符合規律的，都會遭到失敗或滅亡。辯證法的三大規律，對立統一規律、質量互變規律、否定之否定規律，都是“合宜”這一無名稱的呈現。

3.創新

思想政治教育是要啟發受教育者創新的。人類在遵循世界客觀規律時，發現在特定條件下，凡規律總有例外。例外是對于未知新的探索，是對原本規律世界的中心的轉移，是對“無名”邊緣的肯定，是對邊界的開拓，是對當前規律的背離，但卻預示了更高一級的規律，以及更高級的規律世界的格局。只有人類在追求“合宜”、找尋那個最恰當的“位置\"時，才能夠發現更高一級的規律，打破舊的規律結界，確立新的格局，才能夠創新，并且是“合宜”的?！昂弦恕睂τ谒枷胝谓逃?，是一種創新思想啟發機制[5]

（二）情感之“合宜”— 一 感性

1.細膩的情感

斯密的倫理學是以道德情感為基礎的情感主義倫理學，強調情感和激情協調一致。斯密的“合宜”指不常遇的細膩情感的控制，是盡善盡美的。但在現實的生活中，只能夠無限接近盡善盡美，很難達到。思想政治教育活動是知、情、意、行共同作用的過程，其中人類情感起了很大的作用。

啟蒙運動是一場宣揚人類理性與光明的歷史運動的觀念，在歷史史實面前，才能擺脫天真的迷誤和蓄意的歪曲，還原成歷史的啟蒙運動。啟蒙理性開啟了現代化，啟蒙運動的感性在后現代時代才得以展現。感性對于人類的啟蒙，在后現代才逐漸被提倡。斯密情感主義倫理學無疑為人類感性啟蒙帶來了啟示。人類的偉大從來不是體現在宏大的空間中，更多地體現在精微的情感中。思想政治教育的手段和目的都應把握好人的細膩情感，對受教育者進行感性的啟蒙，以求達到“合宜”的情感狀態，即美德。

2.穩定的情感

思想政治教育旨在幫助學生形成美德，美德存在于“合宜”的習性之中?！昂弦恕钡牧曅缘酿B成從來就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潤物細無聲”，慢慢浸潤的穩定過程?！昂弦恕钡牧曅缘酿B成，始于精微，需要恒常、穩定的情感保證可持續的浸潤與熏陶。這種“合宜”的習性養成過程，穩定的情感是無聲而恢宏的情感的結果，本身就符合人類發展的規律，即情感的穩定“合宜”。穩定的情感是“合宜”習性養成的手段，它本身就是“合宜”的品質，穩定的情感完成了思想政治教育手段和目的的統一。

（三）行為之\"合宜”—實踐

1.雙重否定

思想政治教育只有在現實的實踐活動中，才能夠檢測效果。當思想政治教育對象的行為與激起他的行為的客觀因素相稱時，我們認為他的行為“合宜”，即主觀動機與客觀條件一致時，主體的行為實踐是“合宜”的。主觀動機與客觀條件不一致時，調節主觀動機，改造客觀條件，以期行為“合宜”。調節主觀動機是對主觀否定的過程，改造客觀條件是對客觀的一個否定，“合宜”在“主觀一客觀”的雙重否定中得以實現。

在調節主觀動機和客觀實踐時，否定發生在過程的細微處，每一個精微的否定就如同微積分中每一步驟都是在求“合宜”[6]。思想政治教育始于精微之思，從而可以跨越天地。

2.聯系定位

思想政治教育作為人類發展的產物，有其重要的現實意義，它本身就是符合社會發展規律的，不偏不倚地呈現時代客觀思想精神，是自然而然的“合宜”。思想政治教育的要義在于為教育對象提供正確的行為指導思想，即正確的世界觀。人類任何的行為實踐都無可避免地與客觀世界發生聯系，這樣的聯系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思想政治教育并不干涉其中，人的行為實踐卻是對思想政治教育進行不斷關照的，思想政治教育即為“合宜”。人們在行為實踐中確立與客觀世界的聯系，也在聯系的行為實踐中確立準確的“合宜\"位置。思想政治教育不關涉聯系與定位，人在自然而然中確立相互聯系和各自位置。思想政治教育實踐的目的為“合宜”，行為實踐本身即是“合宜”。

參考文獻：

[1]亞當·斯密.道德情操論[M].蔣自強，欽北愚，朱鐘棣，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23-24.

[2]萬俊人.生態倫理學三題[J].求索，2003（5）：149-153.

[3]李澤厚.論語今讀[M].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8：201.

[4]亞里士多德.尼各馬可倫理學[M].廖申白，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103.

［5]王世明.孔子的倫理思想發微：現代生活語境中的《論語》解讀[M].濟南：齊魯書社，2004：78.

[6]羅國杰，宋希仁.西方倫理思想史：上卷[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5：24.

作者簡介：顧文泰（1991—），男，漢族，江蘇泰州人，單位為南京林業大學，研究方向為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

（責任編輯：馮小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