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門尼德存在論的理論內核

中圖分類號：B502.1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6916（2025）11-0076-04

The Theoretical Core of Parmenides’ Ontology

Zhang Xiangkun

（SchoolofMarxism，JilinUniversity，Changchun130000）

Abstract：Asthefirstphlsopherwhoraisedthecategoryof“Being”tothecoreofphlosophyParmenides’philosophicalthoghtof “Being”hasepochakingsignificance.Fist，Parmeides’otologyrgnatesfromthesublationofhispredecesors’teorisofateral-formoriginndumecaloiginScodPamid’dfiitiooftehracteristisofigisarfdtoughthvisioofco nitivepathsandtheualcomparisonbeteenbeingandnon-being，aswellaseingandapearance.FinalltetheoreticaloreofPar menides’ontologsesfortefrsttietequestioofteelaioshipetwentoughtandeinganddelieatesteambiguosodarybetweenphenomenonandessence.Tus，inParmenides’work，ancientGreekphilosophyreachedaspeculativelevelandestablished logicbasedmetaphsis.ClarifingthteoreticalcoeofParmendes’otologisucialforracingtheotsandcoiuddevelot of subsequent philosophy.

Keywords：Parmenides；Being; concept

“存在”是巴門尼德哲學思想的核心，他的存在論對西方后世哲學產生了不容忽視的影響，只有當巴門尼德（約公元前515年＼～前5世紀中葉以后，古希臘哲學家）提出存在論思想時，西方哲學才算真正開始。雖然存在問題并不是巴門尼德首次提出并探討的，但是他對存在論不同于前人的獨到論證與見解可以說是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

一、巴門尼德存在論的思想淵源

古希臘人將尋找世界的本源作為最智慧的事情，先前的哲學家們都力求找到世界的根據，也就是解決世界“是什么”的問題。因此，我們要厘清把握巴門尼德存在論的理論內核，就需要從哲學自身的邏輯演進與現實發展中去探尋存在范疇的生發過程。

（一）物質形態本源論

哲學家泰勒斯先于巴門尼德聚焦于探求世界的本源，他將“水”作為萬事萬物的起源，阿那克西米尼則認為是“氣”。不論是水還是氣，這些哲學家們都共同地將世界的本源歸于某種具體的物質形態或者是感性事物，這顯然是一種粗陋、有缺陷的論斷。如果世界起源于某一具體的物質形態，而這一物質形態僅僅是各種物質形態中的一種，為什么會有如此大的力量使其上升為世界本源的地位？可見這一論斷體現了早期自然哲學的局限性。

（二）數本源論

在此之后，畢達哥拉斯以“數”作為萬事萬物的本源，他認為世界起源于“一”并且生發出“一”與“多”這一對范疇的對立。與僅憑感覺即可感知的直觀物質形態不同，“數”確實剝離了具象屬性，賦予自身以抽象的一般與共性，但“數”這一概念從根本上是空洞的，并且帶有濃厚的宗教神學色彩，與哲學中的“實在”不相符。基于此，赫拉克利特提出了“邏各斯”這一概念，巴門尼德的存在論深受數本源論的影響。

所以，對于“存在”何以可能這一問題，早期的哲學家們雖然不遺余力地試圖解決，但是事實上卻始終沒有尋求到真正的答案。歸根結底，他們將自己束縛在直觀的、僅憑感覺就可輕易感知的具象化事物上，并經驗性地把這些“個別”上升到“一般”的高度，這種以直觀個體為模板去解讀抽象一般的做法不可能揭示多樣復雜的世界。對萬物本源不同規定性的探討使得巴門尼德之前的哲學紛爭愈加激烈，為了解決世界本源這一問題，巴門尼德鑒于過去哲學家的觀念再加上自己開辟的全新哲學理念，建立了存在論哲學。

二、巴門尼德存在論的理論內核

“存在”是巴門尼德哲學的核心范疇，但我們不能將平時所認識的“存在”代入其中去理解，因為他的“存在”是一種高度抽象概括的存在。如果我們不能將其置于現實之上，就無法真正理解巴門尼德的存在概念。

（一）認識道路的劃分

一般來說，真正意義上的終極實在是從巴門尼德開始的。那么，從學術問題來思考，終極實在是否真的存在？它到底是客觀存在的，還是人的主觀思維的一個結果？哲學家們在追尋終極實在時，一個大的前提就是這個終極實在的本質是存在的，也就是說我們在思考的時候，就認定這個終極實在是存在的。那么如果它存在，我們就會發出追問：這個終極實在我們能不能認識、有沒有能力去研究它。如果我們有能力去研究、能認識它的話，那這就是一種可知論。反之，則是不可知論。由此，巴門尼德在他的殘篇中將認識道路劃分為三條，他把自己的道路稱為真理之路，除了他的道路之外的，分為謬誤之路和意見之路。

所謂真理之路，即“存在者存在，不可能不存在，非存在不可能存在”。我們可以將其簡化成“存在者存在，非存在者不存在”。在古希臘哲學階段，being翻譯成“是”，如果用“是”來表示這條道路，那么就是“是者是，不是者不是”。在這個意義上，“存在”和“是”具有內在的一致性。由此，我們可以得出，“存在”并不是單純的“有”，它和“是”一樣，都在判斷真理，都與真假有關。因此，一句話來說，存在就是對事物真理狀態的揭示，這也是“真理之路”的名稱來由。

這條真理之路表達了兩種意思，第一個意思存在者一定存在，第二個意思非存在一定是不存在的。所以通過這條道路我們就會發現，在巴門尼德這里，存在和非存在是直接對立的，也就是有你沒我、有我沒你。只有“存在”存在，另外一個是絕對不存在的。既然存在是真的，那么非存在就必定是假的，是“完全不可思議的”，此種言述就構成了思維的另一條道路即“謬誤之路”。

然而，除去這兩條傳統認知的道路，巴門尼德在他的殘篇還囊括了介于真理之路和謬誤之路之間的第三條道路，即意見之路。簡單來說，這是一條折中之路，以“既是又不是”為特征，在其上的人一般都首鼠兩端、左右逢源。關于這條比較有爭議的道路，海德格爾曾表示在殘篇中存在著三條路，一條路他稱之為“引向在之路”，一條路他稱之為“引向不在之路”，第三條路，他稱之為“表象之路”1]，也就是居于知識和無知之間的意見物。

（二）在雙重比較中彰顯存在之特質

一方面，存在不同于非存在。所謂非存在，就是沒有定型的虛無。處于流動和變化狀態的事物尚不具有穩固的“質”，其構成要素和自身特質仍是階段性和過程性的。因此，“非存在”也可以理解為虛無的生成物，不論是正在生成的，還是尚未生成的，都在瞬息萬變，無法判定為既成的規定性，因而不是存在。從這個對比中，我們可以把握到存在的第一個否定性特征是存在不是生成。

另一方面，存在不同于表象。事物在被感知階段以外顯的表象為信號傳遞給感知者，這樣直觀的感性認知具有迷幻性和不確定性。第一，事物所顯露的表象具有多樣性。同一事物可以飾以形形色色的外觀，多元且迷惑的遮蔽使感覺者對事物的理解更易停留在淺顯的層面，從而陷入掩人耳目的經驗陷阱，無法從根本上洞見觸及事物的本質；第二，意見者會將自己的前見視域與表象視域相融合，以自己所堅持的立場和理解對表象進行闡釋，由此生發出的意見不免帶有嚴重的主觀色彩，這樣對表象的多重解讀更易混淆視聽，無法準確把握事物內在的規定性。在這一層比較中，我們可以得出存在的第二個否定性特征，即存在不是外顯多元的表象，也不是自圓其說的意見。

（三）巴門尼德對于存在的性質界定

1.存在是永恒的

對于這一特點，巴門尼德在其殘篇中指出：“存在是不生不滅的”。哲學史上“永恒”這個概念我們需要從兩個維度來理解。

第一個維度是時間上的永恒，指的就是無生無滅，這是最基本的維度。拿萬有引力定律來說，作為真理，我們不能說萬有引力定律所描述的宇宙基本力學關系是歷史生成的，只在我們這個時代才存在，而在過去和將來都不存在，也就是說真理是沒有時態的[2]。只有一個無生無滅的東西，才能夠去派生一些具體的事物，如果這個本源是有生有滅的，那么就一定要在邏輯上追溯它的產生之源，這顯然產生了矛盾，所以本源一定是無生無滅的。

第二個維度是空間上的永恒，指的是無限性，沒有限定，無邊無際。巴門尼德的永恒是時間上的永恒，沒有產生沒有毀滅。巴門尼德要對這一特點進行證明，不是采取宣稱、斷言的方式，而是運用邏輯論證，也就是反證法。反證法是從結論的反面進行論證，那么，結論既然是永恒的，反面就是不永恒，也就是說它是有產生有毀滅的，所以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存在從存在中產生，另一種則是存在從非存在中產生。

如若是前者，那么另一個存在者的存在就預先被我們所設定，而這種預設可以無休無止地進行，最終形成惡性循環，并且這種假設違反了存在具有唯一性這一前提。因此，“存在生于存在”被駁倒；如若是后者，則與“存在者存在，非存在者不存在”這一真理之路背道而馳。既然非存在是不存在的，那么存在的東西何以從不存在的東西中產生？這顯然在邏輯上是不合理的?！罢胬淼牧α恳矝Q不容許從不存在者中產生出任何異于不存在者的東西來。”[3]因此，從無中是不能生有的。既然存在的兩個生成之源都被我們推翻了，那就從反面證明它是永恒的，在時間上是無生無滅的。

2.存在是靜止的

在與謬誤之路的鮮明對比中，“存在是靜止的”這一特質得以映現，與生成相對立就表明巴門尼德在闡釋存在特質時摒棄了時間先在性，流逝的時間線的驟停伴隨的是空間上的凝固封閉。同時，巴門尼德借鑒了畢達哥拉斯學派關于靜止和運動的思想，認為存在是靜止凝固的，而不是運動活躍的。存在是靜態不動的，它不僅是不生不滅的，而且也是沒有位移的，它永遠呆在同一個地方。正如巴門尼德在其殘篇中所指出的：“存在物是不動的，局限在無始無終的巨大鎖鏈之內；因為產生和消滅已經被趕得很遠，被真正的信念趕得無影無蹤。存在永遠是同一的，居留在自身之內，并且永遠固定在一個地方。”[4]

3.存在是完滿而有限的

我們由“存在是靜止和永恒的”作為基點可以衍生出關于“存在”的另一個特點，即存在不可能是無止境、無邊界和無限的，否則它就自相矛盾、飽含悖誤。在巴門尼德看來，有限即是完滿，但按我們現在的理解，有限的東西肯定和無限的東西比是有缺陷的?；诖耍覀兙筒荒軓纳瞵F實出發，而是應該從抽象思辨的角度來理解，這種有限是思想上的規定性，最后在形態上像一個球體，這也是古希臘人在最完滿的具象化上所達成的共識。實際上，巴門尼德提出“存在是有限的”這一觀點的目的就是要劃清存在與非存在的界限。因為倘若存在者是無限的，它就要包含一切，從而它就包含非存在者于其自身，而這就違反了存在者存在、非存在者不存在的原則[5]

4.存在是唯一的

基于存在的以上特質，不難生發現存在的第四個特征，即唯一性。具體來說，存在的唯一性說明在數量上，“唯一\"代表一個，只有一個存在，沒有第二個存在，也沒有多個存在。既然只有一個存在，那就說明這個存在它是一個整體，是連續不可分的，也就是說，我們不能把這個存在分割成很多部分，它渾然一體，具有整體性和單一性。因此，存在沒有性質上的差異，也沒有程度或數量上的不同。所以存在者完全一樣，存在者和存在者之間完全沒有區別，存在只能是連續的、不可分的“一”[6]

5.存在與思想具有同一性

在與表象之路的比較中，得出存在不同于虛偽矯飾的意見，它聚焦的是對事物本質的洞察與把握。思想就是源于對存在的經驗，是對感受者在場性的采集，而不是憑空想象或無中生有，巴門尼德也正是從這個意義上檢驗存在的，即“本真常住，當下在場”。對于存在的這一特點，我們可以從兩方面來把握。

一方面，思想的對象只能夠是存在，不能夠是具體的感情事物，它排斥一切變幻外顯的表象與扭曲的偽裝；另一方面，存在只能夠被思想所把握，不能夠被感官所把握。作為事物內在規定性的凝聚，存在之路通向真理，而真理只有在思想洞見的拯救之下才會自然涌現。因為，我們的思想必須具有固定的內容，而非存在沒有固定的內容，我們的思維無法把握，所以非存在的事物只是一些空洞的名稱，不具有真實的內容[7]。也就是說，存在是真的，是可以被思想所檢驗的。因此，巴門尼德認為思想和存在具有同一性，這意味著存在不再與自身相脫離，而是可以被思想所表述。思想與其對象也不再是彼此孤立、相互平行的狀態，二者之間具有某種關聯性，這種關系被巴門尼德定義為“同一性”。這也是為什么不能將平常所理解的“存在”代入其中，因為存在是思想的對象，思想和思想的對象這個高度抽象概括的概念具有一致性，而不是傳統意義上理解的感知和對事物形成的認識之間的一致性。

三、巴門尼德存在論的意義

巴門尼德的存在論在哲學史上具有承前啟后的重要意義，這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首次提出了思維和存在的關系問題

思維和存在的關系問題在西方哲學史上首先是由巴門尼德所提出的。古希臘哲學的思維方式經歷了從具體到抽象并且抽象程度愈發加強的過程，以伊奧尼亞專注于外部具象的物質世界從而創建以探求自然起源為中心的自然哲學為起點，哲學思維逐漸抽離具象化的客體，層層抽離發展到以人自身與被反映的客觀對象世界的關系為思考焦點，即思維與存在的同一性這一關鍵問題被巴門尼德創造性提出之時，所以黑格爾說真正的哲學始于巴門尼德也就不足為奇了。

（二）第一次區分了現象和本質

與蘇格拉底所認為的“知識就是感覺”這一遮蔽表象與本質關聯性的命題不同，巴門尼德反對將外顯的現象及其主觀性解讀作為規定事物的唯一尺度。因此，他通過對認識道路的劃分將世界一分為二，一個是真理之路所對應的真理世界或者本質世界，另一個是意見之路所對應的現象世界，從而對現象和本質進行了明確的區分。這一區分的影響首先體現在柏拉圖的“理念論”中，他將世界劃分為可見世界和可知世界，實際上在很大程度上都受到巴門尼德的影響?？梢娛澜缦喈斢诎烷T尼德的現象世界，而柏拉圖的理念世界也就是巴門尼德的本質世界，他們二人的關注點是一樣的，都聚焦于本質世界或理念世界。

（三）創造了形而上學的論證形式

形而上學是實在的終極呼喚，巴門尼德開啟了一場形而上學的論證先河?！叭藗兂３Ｕf他曾創造了邏輯，但他真正創造的卻是基于邏輯的形而上學”[8]，與赫拉克利特所堅持的“一切皆流，無物常駐”相反，巴門尼德主張絕對靜止，否定流變和運動，并且巴門尼德的真理之路所通向的正是觸及事物內核的本質世界，這些何嘗不是對絕對真理的一種指向和追求。用黑格爾對形而上學持續批判所形成的觀點來說，以巴門尼德的“存在”為象征的思維方式，從根本上摒棄動態多變的多層次現象世界，這實際上是將思維從既定的慣有道路中抽離出來所產生的一種知性認知方式。巴門尼德將存在與真理相結合從而推動了邏輯和科學的發展。

參考文獻：

[1]海德格爾.形而上學導論[M].熊偉，王慶節，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112-114.

[2]聶敏里.論巴門尼德的“存在”［J].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02（1）：45-52.

[3]巴門尼德.巴門尼德著作殘篇[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32.

[4]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古希臘羅馬哲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26-31.

［5]趙志勇.巴門尼德存在論研究［J].大理醫學院學報，2001（Suppl 1） ：138-140.

[6]劉媛.巴門尼德的“存在”及其對柏拉圖的影響［J].學理論，2013（31）：83-84.

[7]洪樓.試析巴門尼德的“存在”概念[J].社科縱橫，2011（12）：106-107，113.

[8]羅素.西方哲學史：上卷[M].何兆武，李約瑟，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76：78.

作者簡介：張香坤（2001—），女，漢族，山東煙臺人，單位為吉林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

（責任編輯：馮小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