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里士多德的幸福觀探析

中圖分類號：B502.23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6916（2025）11-0068-04

An Exploration of Aristotle’ s View of Happiness

-BasedontheNicomacheanEthics

Wang MiaoYue Xinyu

（School ofPhilosophy，Heilongjiang University，Harbin ）

Abstract：Aristotle'sconceptofhappessholdsaprominentpositioninhisentireplosopicalthoughtandiscomprehesivelyexpoundediNicomachenEics.ethreticalootatioofsoeptofhaisices：teigstgodisapies；pi istheactualatioofityiodaciru；daisitplatiecivityasisdtghal izationpaths：fllowingepripleofteeanpracticingpracticaldo，ndsupplementigitextealodsndaoiety hisconceptofhapinesscontributes toenhancingpeople’smoralcultivationandprovidesinsightfulguidanceforpursuingabeterlife. However，isoncetofappinsisdtachdfrorealitydealiingappinstoaigegee，pasiingheroleofasoile neglecting non-rational factors.

Keywords：Aristotle;viewof happiness;Nicomachean Ethics

在人類歷史上，幸福一直是人們探討的重要主題，許多學者對幸福的定義和意義進行了深人研究。亞里士多德在其著作《尼各馬可倫理學》中系統地闡述了幸福問題，他認為最高的善是幸福，幸福是合乎德性的實現活動和思辨的沉思活動。在亞里士多德的幸福觀中，德性是核心，實踐活動是基礎，真正的幸福必須通過持續的理性思考和德性實踐來實現，而不是依賴外在的物質條件或他人的認可，他還把遵循中道原則、踐行實踐智慧以及外在善作為幸福實現的路徑。本文基于亞里士多德在《尼各馬可倫理學》中對幸福的闡釋，探討其核心思想及實現途徑，并分析其啟發性和局限性。

一、幸福的理論內涵

（一）最高的善是幸福

《尼各馬可倫理學》的開篇提出：“每種技藝與研究，同樣地，人的每種實踐與選擇，都以某種善為目的。”[1]3亞里士多德以目的論的視角來闡述幸福的理論內涵，將善與目的緊密結合在一起，并提出了“至善即幸福”的命題。他認為，善是人們所追求的對象，是人類一切活動包括實踐活動所追求的終極目標。“醫術的目的是健康，造船術的目的是船舶，戰術的目的是取勝，理財術的目的是獲取財富。”[1]3這些都體現了具體善，它們蘊含著向善的目的，但這些目的之間存在差異，有的直接指向善本身，有的則通過實現其他產物間接達成善。從人的實踐活動的角度來看，其指向都是善，而幸福就是達到善。

亞里士多德指出，“如果我們并非選擇所有的事物都為著某一別的事物，那么顯然就存在著善和最高的善”[1]3。他對最高的善進行了界定，認為“始終因其自身而從不因他物而值得欲求的東西稱為最完善的”[1]17，這種善并不是人們日常生活中所追求的財富、地位等，也不是柏拉圖所認為的存在于理念世界中“善的相”。之所以它們不能被稱為最高的善，是因為它們是為了別的事物而存在的。最高的善是完滿的、自身自足的，不是為了別的事物之存在而存在的。人們追求最高的善就其自身成為目的，這種終極目的也就是人們所追求最終的幸福，所以，在亞里士多德看來，對以自身為目的的最高的善的追求就是對最終的幸福的追求。

（二）幸福是合乎德性的實現活動

亞里士多德認為，幸福是靈魂的合乎德性的實現活動。首先，幸福來自靈魂的善。他將善劃分為三種：靈魂的善、身體的善以及外在的善。雖然他對善進行了區分，但通常將身體的善歸為外在的善，并指出外在的善是不穩定的，常常處于理性之外，因為外在的善往往受到外在因素和條件的影響，其中可能包含了運氣和意外成分。所以他認為，人的善指的是靈魂的而不是外在的善，“靈魂的善是最恰當意義上的、最真實的善”[1]22。靈魂的善被視為最真實的善，而幸福作為人們所追求的最高的善，必定蘊含在靈魂的善中。亞里士多德提出，幸福并非一般人通常所追求的財富、健康、快樂或榮譽等東西，這些都不是幸福。真正的幸福應是完滿的，包含所有部分，完美無瑕，且是終極目的。

其次，幸福是合乎德性的實現活動。亞里士多德所說的德性并非單指道德德性，而是泛指“優良性、優良品質，優越性、優越品質”[2]。亞里士多德繼承了柏拉圖的“德性論”，他認為，只有具備良好德性的人才能實現幸福。如果一個人缺乏德性，就失去了向善的能力，自然也無法獲得真正的幸福。此外，幸福是一種具體的實現活動。他強調幸福不是與生俱來的，需要通過個人的實踐活動來獲得。“既使得一個人狀態好又使得他出色地完成他的活動的品質。”[1145 由此可見，真正獲得幸福的人既要擁有正確的認知，又要將這些認知付諸實踐。

（三）幸福是思辨的沉思活動

亞里士多德將人的生活分為三類：享樂生活、政治生活與沉思生活。大多數人把情感上的體驗快樂當作善，認為純粹的享樂就是幸福。他認為，享樂生活主要是滿足生理需求，類似嬰孩時期，隨著人的理性逐漸發展，人會意識到真正的幸福并非動物式的生活，而是需要理性與美德的支撐。政治生活則追求榮譽與權力，但同樣存在缺陷。雖有人以此為幸福，但榮譽依賴外界認可，而非自我決定。追求榮譽是為了證明優秀，但這并非優秀的本質。榮譽受多種因素影響，且人們更看重權威認可，尤其是基于德性的認可。亞里士多德強調德性在人與實踐中的重要性，它促使人追求善，促使實踐得以圓滿。追求榮譽實則是對德性的渴求，因德性能賦予榮譽更深價值，彰顯德性高于榮譽。因此，榮譽不能作為政治生活的終極目的，它更適合作為政治生活的特征，而非幸福的本質。

在亞里士多德看來，沉思生活才是至高無上的，思辨是最大的幸福[3]。它超越個人與城邦，趨向神性，但未脫離現實的空想。沉思生活需從個人道德、社會風俗逐步提升至城邦政治，再達沉思之境。盡管具有神性色彩，但亞里士多德強調其來源于德性，反對脫離個人品質、社會習慣及城邦政治基礎的盲目追求。他認為沉思生活是幸福的巔峰，這一觀點受柏拉圖“哲人王”思想影響，他指出，個人需投身城邦政治實踐，美德方能提升，而要達更高境界，則需沉思生活。雖然只有少數人能做到，但他仍視其為幸福的最終目標。

二、幸福的實現途徑

（一）遵循中道原則

遵循中道原則體現在德性的選擇上，適度德性有助于人們達到幸福生活。亞里士多德通過“三段論”闡述了幸福與德性、理性的關系。大前提：幸福是合乎德性的實現活動。幸福是通過努力踐行德性所獲得的必然結果。小前提：合乎德性需要理性，合乎理性即合乎中道。這強調了理性在追求幸福過程中的重要作用，以及中道原則的核心地位。結論：幸福是合乎中道的。這一結論不僅揭示了幸福的本質，也為人們指明了追求幸福的道路。

遵循中道原則，要“對適當的人、以適當的程度、在適當的時間、出于適當的理由、以適當的方式做這些事”[1158。無論做什么，都需因人而異、因時而變、因事而調，依據具體情境與人事影響而定的靈活準則。亞里士多德通過舉出生活中的實例，如在信心與畏懼之間尋求勇敢，在快樂與痛苦之間把握節制等，闡述了適度德性及其保持之道，為人們指引了一條通往幸福、擁抱美好生活的道路。遵循中道原則，還需充分發揮邏各斯的作用。明智作為理智德性與道德德性的橋梁，既蘊含理論的深度，又具備實踐的智慧

（二）踐行實踐智慧

幸福是合乎德性的實踐活動，實踐智慧決定著人們能否合乎德性并獲得幸福。幸福是通過實踐產生的，而實踐則依賴于理智德性。在《尼各馬可倫理學》中，亞里士多德詳細探討了理智德性，并表達了他對幸福的理性理解。他的幸福觀與柏拉圖的“理念論”形成鮮明對比，強調實踐的重要性。亞里士多德認為，幸福并非源于神的恩賜或偶然，而是通過學習、習慣和訓練而獲得的。在該書的第二卷中，他指出個人的品質由其實踐活動塑造，因此實踐活動的性質至關重要，深入研究實踐的本質顯得尤為必要。將實踐融入現實生活，意味著要精準把握事物的分寸，即前文所提到的中道原則。這不僅是實踐所需，也是通向幸福的指南。我們應當致力于提升自己的實踐能力，增強實踐智慧，通過實踐來體驗幸福。

（三）外在善的補充

亞里士多德指出了德性對幸福的基礎作用，但同時他認為，“幸福也顯然需要外在的善許多高尚的活動都需要有朋友、財富或權力這些手段。還有些東西，如高貴的出身、可愛的子女和健美。缺少了它們福祉也會黯淡無光”[1]24。他強調道德德性指引人們在明智的抉擇下做出正確的價值判斷與行為選擇，而現實生活實踐的復雜多變則意味著，真正的幸福是“以靈魂的善為主導的三種善的總和”[4]。幸福的達成，不僅依賴于理智德性驅動的基本思辨活動，還離不開身體健康、物質充裕等基本外在善的堅實支持。同時，友愛、公正以及共同體的歸屬感，也是通往幸福不可或缺的外部條件。幸福的構成中不乏時機與運氣的元素，因為偶然的厄運與不幸往往對幸福造成深遠影響。

亞里士多德認為，“一只燕子或一個好天氣造不成春天，一天的或短時間的善也不能使一個人享得福祉”[1]20。這一比喻強調了幸福的穩定性與持久性，認為真正幸福的人其幸福貫穿一生。盡管厄運與不幸可能侵擾我們的身心與境遇，甚至引發一生的不幸，但亞里士多德認為，這并不意味著幸福生活的終結，人們依然可以選擇理性的生活方式與態度來應對。智慧之人會以平和的心態面對命運的波折，將一般的厄運與變故視為成長的磨礪，從中收獲意志的堅強、心靈的凈化與身體的鍛煉。

然而，面對重大的災難與不幸，亞里士多德強調人們要珍惜并把握當下的幸福，不應過分糾結于來世的福祉。他指出，人死之后家人后代的境遇與行為對逝者幸福的本質幾乎沒有影響，無法改變其一生幸福或不幸的定論。因此，他認為幸福的實現掌握在每個人自己手中，它取決于我們的選擇與行動，而非命運的安排，幸福是需要人長期穩定踐行一生的。

三、亞里士多德幸福觀的啟發性和局限性

（一）啟發性

亞里士多德的幸福觀是以德性為基礎的，德性是實現幸福的必要條件。因此，想要達到幸福，就必須不斷提升德性修養。在現實的社會中，許多人傾向于將幸福的標準歸結為物質需求的實現，然而，這種僅僅依賴于物質滿足的幸福感，其實只是一種短暫的幻象，無法持久地帶來內心的愉悅。真正的幸福其根基在于德性的修養，即幸福是建立在有德性之上的。亞里士多德強調，德性并非與生俱來的固定特質，而是需要通過后天持續的學習與努力來塑造。后天教育對德性的發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通過后天的學習，人們能夠不斷提升自我，不斷錘煉自身的德性修養，從而得到最終的、圓滿的、自足的幸福。在亞里士多德看來，幸福是建立在人的整個生命歷程之上，幸福并不是指某一瞬間的幸福感，而是貫穿于人的一生。人需要在合乎德性的現實活動中持續不斷地追求善，才能最終獲得幸福。

（二）局限性

亞里士多德過分強調理性。一方面，他提倡沉思是最高的幸福，人們應該進行純粹的理性思辨活動。然而，這種觀點脫離了實際，他將幸福高度理想化、過分倚重理性追求的做法，實則將幸福神圣化，使之成為了普通人難以觸及的東西。幸福本應該是大多數人都能實現的，但這種對幸福標準的過分拔高，使其倡導的幸福觀念只有品行卓越、道德高尚之人才能達到幸福，而大多數人難以企及。但在現實生活中，這種對幸福的追求給大多數人帶來了沉重的心理負擔，因無法達到這一境界而心生郁悶。另一方面，人雖具有神性，是理性動物，但人畢竟不是神[5]。他主張運用理性來指導人的行為，強調理性在調控情感方面的作用，認為人應當能夠用理性駕馭自己的情感。突出了理性主義的核心地位，卻忽視了情感、意志以及生命力等非理性因素在實現幸福過程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亞里士多德過分強調德性和幸福的一致。他認為合乎德性的行為能夠達到幸福，擁有幸福的人一定是道德品質高尚的人，然而這一觀點似乎過分美化了德性。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發現德性與幸福有時是相悖的，好人未必得好報，惡人也可能逍遙法外。這種現象直接削弱了人們追求道德理想的積極性和自覺性，成為許多人逃避高水平道德實踐的借口。他們不愿為自己設定高標準的道德要求，反而用“善行未必有善報”來自我安慰，為自己的不作為開脫。這種錯誤的觀念逐漸演變成了一種普遍的心理傾向，人們開始以此為理由，不再對自己的品行提出嚴格要求，甚至鼓勵他人也逃避應有的責任，以減輕自己的負罪感。因此，對于德性與幸福統一性的研究，不僅具有鮮明的現實意義，而且是一個長久以來備受人們關注的話題。它關乎我們如何正確理解道德與幸福的關系，如何在現實生活中踐行道德，以及如何實現真正的幸福。

四、結語

通過對亞里士多德《尼各馬可倫理學》中幸福觀的深入分析，揭示了其哲學思想中幸福的內涵。亞里士多德將對幸福的追求作為人生的最高目標，認為幸福是至善，是靈魂合乎德性的活動，是思辨的沉思活動。亞里士多德的幸福觀強調，幸福作為最高的善，是自足的、完滿的，不依賴于外在因素。他認為靈魂的善是最真實和恰當的善，是幸福的核心，同時外在的善作為補充的作用也是不容忽視的。在實現幸福的途徑上，亞里士多德提出了遵循中道原則和實踐智慧的重要性。他認為，人通過適度的德性實踐和理性的沉思活動達到幸福。這一觀點強調理性和德性在幸福實現過程中的關鍵作用，為現代人提供了追求幸福生活的實踐路徑。然而，亞里士多德的幸福觀也存在局限性。他過分強調理性和德性，忽視了情感、意志等非理性因素在幸福實現中的作用。此外，他將幸福與德性高度統一，可能導致對德性的過度美化，忽視了現實生活中德性與幸福可能的不一致性。

亞里士多德的幸福觀為我們提供了追求幸福生活的寶貴思想資源。在現代社會，我們應借鑒其幸福觀，平衡物質追求與精神修養，注重德性的培養和理性的運用，以實現個人和社會的全面幸福。同時，我們也需要對亞里士多德的幸福觀進行批判性思考，結合現代社會的實際，發展出更為全面和適應現代社會的幸福理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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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苗力田.思辨是最大的幸福：亞里士多德《尼各馬科倫理學》新版譯序［J].哲學研究，1998（12）：50-56.

[4]劉時工.倫理學中的幸福問題：以亞里士多德為中心［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5）：59-64.

[5]丁萬華.論亞里士多德之兩種幸福[J].求是學刊，2016（5）：47-53.

作者簡介：王淼（2002—），女，漢族，黑龍江佳木斯人，單位為黑龍江大學哲學學院，研究方向為外國哲學。岳新宇（2001一），女，滿族，黑龍江齊齊哈爾人，單位為黑龍江大學哲學學院，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哲學。

（責任編輯：馮小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