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司法解釋語境下執行和解不履行救濟的解釋論展開

中圖分類號：D920.5；D925.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6916（2025）11-0128-04

Interpretation Theory of Remedies for Non-performance of Execution and Reconciliation in the Context of New Judicial Interpretation

Huang Senlin （NeijiangNormal University，Neijiang 641100）

Abstract：Non-performanceofreconciliationexecutionisanbectiverefletionofthediicultyiexecutioninjudicialpracticeIn thecontextoftjdicialintepeatioteedyfoopefoaceofeeuiodcoiasdedseptelao whichisparalliheplaiofoutioofxeAsfofdytetoeproetooucendelao oftheexecutioflagenttselfislsooofiepthusiInsoftliigatioofeofe tlementagreementandteconcuenceof teaplicationforresumptioofexeutionandseparatelitigationthepeople’sourtdst intervenewith interpretationpowr，setupareasoablebreachclauseothebasisofseparatelitigation，andrunitproperlyduring theapplicationperiodofexecutionsoastoaketeseparateligationbcoeafundamentalmeansofrmedinteexecutiorecociliio

Keywords：new judicial interpretation; execution reconciliation; default；remedy；interpretive theory

執行和解是我國執行程序階段的一項重要制度，其源于當事人之間的合意，但法院并不像審判階段一樣主導，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還比較消極。我國的執行和解制度已經產生并發展近四十年①，該制度歷經數次修改調整，得到了不斷的完善規范。2018年3月1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和解若干問題的規定》（以下簡稱《和解規定》）正式施行，以專門司法解釋的方式將我國的執行和解制度固定下來，由散見于有關法律法規的情況形成了明確規范的固有模式，在法律規范適用層面更加具體科學。

本次《和解規定》的出臺，閃耀著許多亮點，筆者認為最為重要的一點是和解協議不被履行時，當事人（利害關系人）執行程序選擇權的多元化②。在此之前的執行和解制度明示的是申請恢復執行原生效法律文書，對于執行和解協議未履行的另訴則未予置評①多元化程序選擇權的安排對當事人（包括申請人、被執行人和利害關系人）的程序保障更為科學，更加尊重當事人的處分權，是司法文明的重要體現。然而，恢復執行與另行起訴二者關系如何，發生競合時應當如何處置，不同當事主體不同情形下應當如何選擇最優方案，這些問題均需要通過對執行和解協議的性質和效力及可訴性，乃至二種處置方式競合的情形等問題進行探討。以此明確在多元選擇權的框架下，多元化程序選擇權不僅僅是一個選擇權的問題，其背后涵射的法理與優化應當具有深刻含義。

一、執行和解協議的可訴性

（一）申請恢復原生效裁判文書的執行

這是我國一直以來確立的權利保障措施，也是現行民訴法所規定的在執行和解中不履行的救濟方式。執行和解是執行程序中的一種特殊處置方式，即若根據契約自由原則，基于契約自由和當事人之間充分的意思自治，一旦達成和解協議，作為合同相對方，均應當受制于雙方達成的協議內容，并按約自動履行，執行程序可在執行和解協議達成后中止。履行完畢之后，可以按執行終結處理。基于前述執行和解協議性質和效力的分析，和解協議僅是私法上的處置，對當事人有約束力，但無法擴張至法院②。所以，為保障當事人合法權益（主要指債權人），因為被執行人的違約行為，和解協議中的守約方則不必再遵守協議，而基于原執行依據直接向法院申請恢復執行。此時，我國民訴法和《和解規定》在和解協議不履行時，關于主體的選擇上有所疏離。民訴法規定的是當事人，當然應當包括被執行人，《和解規定》明確的是申請人恢復執行的權利。但實際上，被執行人應當有救濟的利益，這又回到和解協議的性質和效力問題上，當事人之間的實體處分行為不應當阻卻公法上生效法律文書的前行，因而申請人和被執行人都可以申請恢復執行。

在執行和解協議不被履行時，申請執行人擁有選擇權，一個是申請恢復原執行依據，但能夠恢復則由法院裁定。恢復執行依據為法定的幾種情形，但執行法院并不審查和解協議的具體內容，包括其效力、是否遲延履行或是否適當履行等事項，而僅就申請執行人初步證明被執行人沒有按時足額履行執行和解協議，以及是否存在欺詐、脅迫等事實進行判斷。此舉在于貫徹審執分離原則，并確保執行效率的提升。

在不履行和解協議時申請恢復執行，還延伸出另一個問題，即執行和解協議從申請人和被執行人之間擴張到第三人的情形，通常指由第三人代為履行或擔保。此時，若一方當事人不履行或不完全履行和解協議所約定的內容，另一方當事人申請恢復執行，此時該第三人的地位如何，是否應當按照和解協議中代為履行或擔保的要求被列為被執行人？在第一種情形下，部分法院將被執行人擴張到第三人，即追加第三人為被執行人[]。此舉方便執行法院和申請執行人，卻在一定程度上與實體法的合同相對性產生齦。根據合同法原理，在第三人受托代替履行的情形中，因第三人不適當履行，其違約主體系債務人而非第三人，債權人亦得向債務人主張承擔違約等方面的責任，這是基于合同的相對性[2]。第二種情形則關涉執行擔保，2012年民訴法及2015年司法解釋都對此進行了確認。但執行和解協議中的擔保與恢復執行原生效法律文書時的擔保是否同質化，答案是顯然的。有學者提出，如果通過司法確認程序將執行和解擔保協議進行確認，則應當被賦予強制執行力[3]，而《和解規定》中明確要求需要擔保人向法院承諾愿意接受強制執行 ③ ，即將和解協議中擔保人定位為不僅僅是履行私法上的擔保，更要接受程序法意義上的執行擔保。

此外，有學者提出，在達成執行和解協議后，如果當事人申請恢復執行的原因是對方當事人的過錯所致，遲延履行期間的遲延履行金則應當由有過錯的當事人承擔，以經濟制裁的方式形成威慢[4]。

（二）另行提起訴訟或者申請仲裁

和解協議應當屬于私法上的一種契約或合同。在我國，民事合同的爭議解決方式常態為訴訟（亦包括仲裁）。就民事訴訟法及其司法解釋而言，不管是申請執行人還是被執行人均可以在執行和解協議未被履行或不完全履行時申請恢復執行，即申請恢復執行是守約方的權利，但執行法院更加傾向于保護申請執行人。在《和解規定》中，則明確另訴為申請執行人的專屬權利，且并未涵攝仲裁在內。

另外，對于另訴的方式，應當適用于對執行和解協議已經開始的履行，比如不適當或不完全履行等。此時無法再申請恢復執行，因此對另訴的救濟方式應當給予肯定。這一點已為最高人民法院[1995]經他字2號函[5]、[2005]執監字第24-1號函[6所肯定，最高院的上述復函涉及的是在履行執行和解協議時，抵債標的物質量和遲延履行產生的爭議。在司法實務中，出現過由于超過申請恢復執行的期間被駁回，而單獨依據和解協議起訴并被法院支持的情形①

關于另行起訴的問題，可能會導致雙賠的問題。在執行和解中通過另訴取得了新的執行依據，與原執行依據可能會發生競合。我國臺灣地區有關通說認為，原執行名義和通過另訴取得的執行名義均為生效法律文書，均具有強制執行力，但為平衡債權債務人權益，其中一次執行完畢后即產生消滅事由，債務人可據此提起債務人異議之訴[7]。但我國并未設立該項制度。根據民訴法和司法解釋以及《和解規定》，在和解協議中已經履行的部分應當在原執行依據履行時依法扣除，避免讓申請人雙倍受償，讓被執行人雙倍清償。

按照前述論述路徑，執行和解協議是一種既普通又特殊的民事合同，應當具有可訴性。通過訴訟對執行和解協議的新債權債務關系進行判定，或者履行和解協議（民事合同），或者由違約方賠償因不履行或不完全履行造成的損失（違約金），這是從根本上解決執行和解爭議的有效方式。

二、恢復執行與另行起訴的競合

當事人（被執行人）不履行和解協議作為可以申請恢復執行的一種法定情形，另一方當事人（申請執行人）擁有了程序選擇權，但如何選擇才能利益最大化？在此有必要對執行和解中的主體作一個區分。

多數情況下的違約方均為被執行人或擔保人，此時根據民訴法及司法解釋和《和解規定》，如果申請執行人違背執行和解協議，對被執行人的救濟似乎只能根據民訴法第二百三十條之規定，由當事人（被執行人）申請恢復原生效法律文書。申言之，被執行人是沒有另行起訴的程序選擇權的，僅有恢復申請執行的權利。原因可能在于執行程序是訴訟程序的延伸，在于保障生效法律文書的強制執行力。而執行和解是執行程序中非常特殊的一環，在法院不主導參與或中立的情形下，由當事人合意達成。如果發生不履行和解協議的爭議，則應當回到正常的執行程序中來，恢復生效法律文書的執行，或者是另行起訴從而終結原生效法律文書的執行。正因如此，被執行人的程序選擇權受到抑制，但從誠實信用等原則出發，則又值得探討。特殊情況為申請執行人單方面違背和解協議，直接向人民法院申請恢復執行，在此情況下被執行人可以向法院提出執行異議，主張根據執行和解協議來阻卻執行。法院審查后應當不予受理申請執行人恢復執行的申請，已經受理的應當駁回申請。需要注意的是，此處的法院審查宜屬于形式審查。反之，如果被執行人未提出執行異議，則視為接受由申請執行人提出執行法院啟動的執行行為，并視為以默示方式放棄執行異議。如果被執行人提出的執行異議被法院駁回，則可以提起執行異議之訴。與現行民事訴訟制度相悖，我國目前并未建立債務人異議之訴制度，但相關大陸法系國家和地區已經有較為豐富的研究和實踐成果，可以攻玉。例如我國臺灣地區強制執行法認為對債權人請求存在消滅和妨礙兩種情形，消滅的事由主要指：債務人已清償完畢、提存、抵消、免除、混同、和解等;妨礙的事由主要指：依債權人同意延期、債務人行使同時履行抗辯權等。所以，如果債權人反悔，債務人同樣可以進行抗辯或通過訴訟的方式保護自己在執行程序中的合法利益。

關于不履行或不完全履行執行和解協議時申請恢復執行和另行起訴兩種救濟方式的競合，二者關系的協調和衡平是執行和解的重要價值意義。對于執行法院而言，需要加強自身釋明權建設，讓當事人基于和解協議科學合法地行使自身的實體權和程序權。作為程序主體的當事人，自然應當根據程序規范的設置和引導在法定框架內行使處分權，而不應當作為法院審判過程中的客體或對象被肆意支配。民事訴訟從理念原則到制度規范再到協調運行，都應當力求“發現真實”與“促進程序”的平衡與融合[8]。司法實踐中，另行訴訟其實一直扮演著執行救濟的角色，尤其是在超過申請執行期限或者申請恢復執行期限的情形下，針對曾經達成的和解協議進行訴訟[6]。因為原執行依據已經事實上無法被強制履行。據此，另行訴訟可能是最為徹底的一種解決方式，申請執行人可以自由選擇適宜方式，但可能造成下一個綿延的訴訟案件。恢復執行則延續正常的執行程序，效率更高。在另行訴訟后，將會存在兩份相關聯的執行依據，如若二者的執行內容出現重合的情況，則應當扣除，避免雙重賠付。

另外，申請恢復執行和另行訴訟，都存在時效問題。根據現行法律規范，應當在法律文書規定履行期間的最后一日起算的二年內。這是《民訴解釋》和《和解規定》的明確要求。這里衍生出一個小問題，即《民法總則》在訴訟時效上的一般規定為三年，這就使得法律規范出現了競合，到底應當將申請執行期間固定為兩年還是擴展為三年，有待新司法解釋的確立。

三、結語

執行和解是執行理論和實踐中的重要一環，也是一種非常特殊的情況。對于提高執行效率，彌補當事人的縫隙，降低對立程度，均起到了良好作用。《和解規定》對于進一步規范執行和解制度，發揮出執行和解優勢產生了巨大的推動力，而其最大的亮點就在于或訴或執，不僅僅賦予申請執行人多元化的程序選擇權，更是讓新增的另行訴訟方式成為徹底解決不履行爭議的強力推手。在執行和解協議的可訴性及申請恢復執行與另行訴訟的競合上，需要人民法院釋明權的介入，在另訴基礎上合理設置違約條款，并在申請執行期間內恰當運行，以期讓另訴成為執行和解制度中根本性的救濟手段。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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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楊榮馨.《中華人民共和國強制執行法（專家建議稿）》立法理由、立法例參考與立法意義［M].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2011：258-259.

［5]藍賢勇.民事強制執行法理論與實務［M].北京：人民法院出版社，2004：427.

[6]黃金龍.不履行執行中的和解協議的救濟程序[J].人民司法，2005（11）：24-26.

[7]賴來焜.強制執行法總論[M].臺北：元照出版有限公司，2007：377.

[8]邱聯恭.程序選擇權論[M].臺北：三民書局，2004：30-32.

作者簡介：黃森林（1986—），男，漢族，四川自貢人，訴訟法學博士，內江師范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經濟法、訴訟法。

（責任編輯：王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