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時期《新中華報》批評性報道的歷史考察

【摘要】延安時期《新中華報》開展批評性報道繼承中國共產黨“批評與自我批評”的優良傳統，是應對民族危機和局部執政考驗的重要舉措。這些批評性報道通過大膽揭露領導干部工作中的不良行為、不良思想作風以及社會中破壞團結的舊俗惡習，推動邊區形成風清氣正的良好政治生態。批評性報道具有堅持嚴正且坦誠的批評態度、善于擺事實講道理、群眾聽得懂的“接地氣”語言以及短小精悍的篇幅等特點，為當前黨報黨刊開展批評性報道提供了可資借鑒的經驗。

【關鍵詞】延安時期；《新中華報》；批評性報道

《新中華報》的前身是1931年中央蘇區創辦的《紅色中華》，1937年1月29日起，《紅色中華》改名為《新中華報》，先后承擔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機關報、陜甘寧邊區政府機關報、中國共產黨中央機關報的職責，直至1941年5月15日?？??！缎轮腥A報》作為“抗戰的一枝（支）生力軍”[1]，讀者覆蓋面廣，社會各界關注度高，陜甘寧邊區、各敵后根據地、部分國統區、敵偽區，甚至海外一些地區都能看到《新中華報》的身影。該報欄目眾多，僅批評性報道就設有“批評與建議”“黨內批評”“老實話”等專欄。批評性報道作為新聞媒體針對不良行為與風氣的曝光性報道，因其直擊社會痛點，回應百姓心聲，激濁揚清，針砭時弊而極具輿論監督色彩。目前學界關于批評性報道的研究主要聚焦當代傳媒，對歷史上一些重要黨報黨刊批評性報道的研究還相對較少?？疾熘袊伯a黨在延安創辦的第一份中央機關報《新中華報》的批評性報道，對更好地發揮當前批評性報道的輿論監督功能具有積極的借鑒意義。

一、延安時期《新中華報》批評性報道的主要內容

延安時期《新中華報》的政治方向“就是強調團結和進步，以反對一切危害抗戰的烏煙瘴氣，以期抗日事業有進一步的勝利”[2]。在中共中央的指示和要求下，《新中華報》大膽批評、揭露邊區干部群體的不良工作行為、不良作風以及破壞團結的社會現象，推動邊區形成風清氣正的良好政治生態。

（一）批評領導干部的不良工作行為

延安時期，為了加強根據地的民主政權建設，確保在局部執政中黨的先進性和純潔性，共產黨十分重視加強組織紀律，邊區部分領導干部的不良工作行為成為《新中華報》批評性報道的首要對象。通過刊載《應加緊動員工作》《干部不要脫離群眾》《反對濫行動員》《堅決反對侵犯群眾利益》《反對不執行黨的決議》等23篇文章，《新中華報》著重批評干部工作不負責、危害群眾利益、不正確貫徹黨的決議等不良工作行為。首先，針對生產運動中個別領導同志不加緊動員工作進行批評，揭露部分領導干部對政策方針學習不夠、政治工作做得不到位、工作不緊張等不負責任的現象，督促領導干部必須轉變工作方式。其次，揭示了部分干部脫離群眾、危害群眾利益的現象。報道指出，有不少政府工作人員不愿意虛心接受群眾對政府工作的批評與意見，更有“拷打群眾的現象發生”，以至于政府與民眾產生了隔閡，降低了政府在群眾中的威信，要求干部“切不要站在‘高高在上’的地位去對待群眾”[3]。最后，對于個別領導干部不正確貫徹黨的命令與決議的行為，也通過抓典型、述案例告訴領導干部“不執行與忽視決議和上級指示，甚至忘記了的，應當受到黨的嚴重指責”[4]。這些批評性報道對領導干部隊伍中的不良工作行為起到了很好的警示教育作用。

（二）批評不良的思想作風

針對部分干部存在的資本主義思想和官僚主義、形式主義作風，《新中華報》通過發表約17篇批評性報道來與各種不良思想傾向作斗爭。首先，在防止貪污與反對黨內資本主義思想方面，刊登《向黨內資本主義思想作斗爭》《克服貪污的惡習》等文章，揭露有的共產黨員“不能抵抗金錢美女的關”[5]，明確指出“它將破壞著黨與群眾的聯系，它會使黨的上下級工作不能密切聯系，使黨的決議變成一紙空文”等巨大危害[6]，推動黨員干部提升理論水平和政治素養。其次，在反對官僚主義思想方面，先后刊登《緊急的防疫工作》《反對官僚主義》等文章，以激烈的語言和筆風斥責官僚主義思想作風，強調要摒棄強迫命令、“欺上瞞下”，工作迷迷糊糊，站在群眾之上等錯誤思想。最后，大膽揭露邊區政府工作中存在的不遵守時間等壞習氣，通過刊載《養成嚴守時刻的習慣》《遵守時間與統一時間》等，號召發起遵守時間運動，要求大家“準時開會、準時到會、說服旁人”。[7]《新中華報》通過對這些錯誤傾向的批評，增強了廣大黨員干部解決中國革命實際問題的本領，遏止了組織內部錯誤思想的滋生和蔓延。

（三）批評破壞團結的社會現象

《新中華報》認真貫徹中共中央“堅持團結、反對分裂”的方針，發表約12篇報道批評破壞團結的社會現象，強調內部分裂、妥協投降是當時的主要危機，這個危機的中心問題就是反共，號召全國人民團結起來克服危機。一方面，針對漢奸叛變分子，發表《緊防漢奸毒害》《現在不是太平時候》等文章，提醒人民群眾謹防漢奸與叛變分子的毒害，不能放松警惕。另一方面，在貫徹中共中央抗戰方針政策的基礎上，批評破壞團結的惡劣行徑，指出“一部分商人中的‘發財’‘圖利’的思想，完全充滿了他們的腦子，拋棄了抗日救國的義務，以為發財的時機來了”。在剖析這一惡劣現象的基礎上，強調“無論什么人，凡是每一個中華民族的子孫均應把‘抗日高于一切，一切為著抗日’的原則，提到更高的程度”[8]。此外，《新中華報》嚴厲批評重慶、成都、長沙、西安等地出現的抗戰書報不斷受到檢查、封禁、扣留和沒收，削弱精誠抗戰力量的現象與毒害抗戰力量的行為。

二、延安時期《新中華報》批評性報道的特點

《新中華報》在群眾心目中享有較高聲譽，其批評性報道具有鮮明的特色，不僅有效推動了黨和政府的各項工作，也在實踐過程中積累了豐富的歷史經驗。

（一）堅持嚴正且坦誠的批評態度

“批評應該是嚴正的、尖銳的，但又應該是誠懇的、坦白的、與人為善的。只有這種態度，才對團結有利?！盵9]在開展批評性報道的實踐中，《新中華報》批評性報道始終堅持嚴肅、嚴格、公正和“坦誠相見”的態度，敢于讓“刀子”指向痛處。一方面，以嚴正的態度褒善貶惡。針對邊區群眾回應政府抗戰動員，“每一個縣每一個村莊的農民，都把他們的牲口集中到政府去”的行為，《新中華報》發出“這種抗戰情緒是怎么的值得我們欽佩呵”的驚嘆，而對于商人圖利行為則進行了嚴肅批評。[10]《新中華報》還高度評價邊區艱苦奮斗的光榮傳統：“我們經濟上雖然處在極困難的地位，如政府工作人員津貼微?。ū。踔劣行┎筷爟扇齻€月沒有發鞋襪費，但是我們并不怕苦，隊伍并不渙散?！盵11]同時諷刺了貪污者不顧大局的行徑。另一方面，敢于直面問題，做到“坦誠相見”。如有文章指出“這次生產突擊，各機關都能基本上完成任務，大部分都超過了原定計劃，我們是勝利了，但并不是完全沒有缺點”，報道沒有將成就夸大，而是以坦誠的態度指出存在“準備工作不夠”“政治工作作（做）得不夠”“生產與工作和學習三者的連系（聯系）也還不夠”等缺點，客觀反映政府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堅持求是與坦誠。[12]《新中華報》批評性報道所體現的嚴正且坦誠的批評態度，極大地增強了廣大群眾的抗日信心。

（二）運用“接地氣”的語言開展批評性報道

毛澤東始終強調：“如果我們沒有學會說群眾懂得的話，那末廣大群眾是不能領會我們的決議的。”[13]《新中華報》批評性報道的寫作用語簡練通俗，準確貼切。諸如用“瞞上不瞞下”來批評“鬧模范鄉的同志，如果只求好看，在報告上寫得天花亂墜……不看重民意組織”[14]的情況。用“開‘一攬子會’好了”來諷刺各委員會不注重團結積極分子在自己周圍，翻來覆去還是那幾個人，容易造成“獨裁”，不能深入推動鄉村工作的現狀。使用“高高在上”形象生動地指出某些干部對待群眾不夠和藹、親近，漠不關心的工作態度。針對貪污與資本主義思想的發生，引用通俗詩“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堅”來批評一些“心不堅”的共產黨員抵擋不住金錢美女的誘惑，就好像“劉老老（劉姥姥）初進大觀園，身子好像在云端似的”[15]。針對不遵守開會時間的壞習氣，用“上上衙門簽簽到”來影射一些官僚政客，指出不遵守時間并非小事，我們是要“干革命，做大事”[16]。《新中華報》的批評性報道運用群眾所熟悉的話語，最大限度地發揮了新聞工作的宣傳效果。

（三）善于擺事實講道理

1941年中宣部在發給各抗日根據地報紙雜志的指示中明確提出：要“善于使用批評的武器，表揚各種工作中的成績，揭發其錯誤。但在表揚與揭發時，都必須是實事求是的老實態度，糾正那種夸大、鋪張、虛偽、掩飾的惡劣作風”[17]。注重結合實際，做到先擺事實后講道理是《新中華報》批評性報道的鮮明特色。在批評不良行為與風氣時，《新中華報》往往結合真實數據與案例展開。如《團結到底》一文中通過詳實的調研數據來說明地方政府中反共分子只是少數：執事的“有一千三百人，其中堅決反共的只有四十至五十個，即是說，只占二十六之一，或百之四，其余大多數都是希望團結抗戰的”[18]，給予打“退堂鼓”分子以團結抗戰的信心。再如《消滅不遵守時間的現象》一文中尖銳指出“延安會議又多，較忙的人，平均每天總有一個會開，定在三點鐘開會，有時到四點鐘還開不成的現象，相當普遍……有一些人，只顧自己忙，不顧別人忙，抱著‘寧愿人等我，我決不等人’的宗旨，甚至到時不來，一催不來，再催不來，三催之后，才姍姍而至”。[19]這些批評性報道以事實為依據，針對問題直陳利弊，講的道理令讀者信服。

三、延安時期《新中華報》批評性報道的歷史啟示

延安時期《新中華報》批評性報道在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指導下，立足黨的階段性中心工作，發揚批評與自我批評的優良傳統，在內容上堅持實事求是，維護群眾利益，為當前黨報黨刊開展批評性報道提供了原則、底線與方法的指引。

（一）立足中心工作，筑牢姓黨為民宗旨意識

延安時期是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危難關頭，是中國共產黨由小到大、由弱到強的關鍵時期，也是中國共產黨局部執政不斷走向成熟的時期。面對錯綜復雜的國內外形勢和前所未有的嚴峻環境，中國共產黨圍繞階段性中心任務，積極應對民族危機和局部執政考驗?！缎轮腥A報》的批評性報道既回應現實、直面危機，通過態度鮮明的批判控訴引導民眾精誠團結、合作抗日，也針砭時弊、催人警醒，通過立場堅定的批評揭露抵御舊俗惡習的侵蝕，在歷史關鍵時期堅持黨性和人民性的統一，發揮了應有的價值。目前，面對國內外嚴峻復雜的形勢，新聞工作更應時刻保持清醒。立足中心工作、姓黨為民不僅是《新中華報》批評性報道的宗旨，更是當前黨報黨刊批評性報道必須遵循的基本原則。

（二）發揚優良傳統，注重解決實際問題

延安時期《新中華報》繼承中國共產黨在長期革命斗爭中形成的“批評與自我批評”的優良傳統，運用豐富的形式與“接地氣”的語言開展批評性報道，發揮媒體力量開展輿論監督。同時，這些批評性報道并非停留在揭露和指責上，而是貫徹“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針，旨在發現問題并著力推進現實問題的解決。當前進入智媒時代，新聞采寫編中的虛夸浮躁之氣頻現。一些報道千篇一律，實用性和針對性不足，亦缺乏應有的思辨與批判。有鑒于此，當前黨報黨刊的批評性報道應繼承優良傳統，增強戰斗性，致力于解決現實問題特別是百姓身邊的實際問題，敢于發聲，真正成為輿論監督的陣地。

（三）堅持實事求是，維護群眾根本利益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新聞輿論工作座談會上強調：“真實性是新聞的生命。要根據事實來描述事實，既準確報道個別事實，又從宏觀上把握和反映事件或事物的全貌?！盵20]《新中華報》的批評性報道堅持實事求是，全面報道，一方面高度贊揚中國共產黨心系百姓，黨員在群眾當中“起絕對的核心與模范作用”[21]；另一方面客觀揭露部分黨員干部工作中存在的貪污腐敗、侵犯群眾利益、資本主義和官僚主義等問題。這種正面宣傳與反面批評相結合的方式，形成了強大的輿論合力，使得新聞宣傳更加全面、客觀和深入。當前，一些新聞媒體和新聞輿論工作者忽視人民群眾、輕視基層一線，對深入實際、深入群眾、深入基層沒有興趣，缺乏熱情。[22]這種思想只唯上不唯實，顯然與實事求是的思想原則相違背。黨報黨刊只有自覺遵循實事求是的思想方法，才能真正發揮批評性報道的建設性作用，切實維護群眾利益。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政治儀式建構及其歷史經驗研究”（項目編號：22BDJ043）］

參考文獻：

[1]毛澤東.把新中華報造成抗戰的一枝生力軍[N].新中華報，1939-02-10（02）.

[2]毛澤東.強調團結和進步[N].新中華報，1940-02-07（01）.

[3]干部不要脫離群眾[N].新中華報，1938-09-15（04）.

[4]反對不執行黨的決議 必須按照決議檢查工作[N].新中華報，1940-09-22（03）.

[5]防止貪污與反對資本主義思想[N].新中華報，1940-06-18（03）.

[6]向黨內資本主義思想作斗爭[N].新中華報，1940-06-04（03）.

[7]學聯號召青年學生起先鋒作用 發起遵守時間運動 大家應該：1.準時開會2.準時到會3.說服旁人[N].新中華報，1940-07-23（03）.

[8]不是圖利的時候[N].新中華報，1938-03-30（03）.

[9]毛澤東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409-410.

[10]不是圖利的時候[N].新中華報，1938-03-30（03）.

[11]貪污者，請他滾！[N].新中華報，1938-04-05（03）.

[12]有沒有缺點？[N].新中華報，1939-04-22（03）.

[13]毛澤東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843.

[14]模范鄉與民主[N].新中華報，1940-06-14（03）.

[15]防止貪污與反對資本主義思想[N].新中華報，1940-06-18（03）.

[16]消減不遵守時間的現象[N].新中華報，1940-07-23（03）.

[17]中國社科院新聞研究所.中國共產黨新聞工作文件匯編：上[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0：116.

[18]毛澤東.團結到底[N].新中華報，1940-07-05（05）.

[19]消減不遵守時間的現象[N].新中華報，1940-07-23（03）.

[20]習近平在黨的新聞輿論工作座談會上強調 堅持正確方向創新方法手段 提高新聞輿論傳播力引導力[N].人民日報，2016-02-20（01）.

[21]廣泛開展冬學運動[N].新中華報，1940-10-06（03）.

[22]丁柏銓.“轉作風”：新聞輿論工作隊伍的重要命題和應取路徑[J].編輯之友，2020（10）：74-80.

作者簡介：陳莉莉，河南師范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新鄉 453007）；郎嘉靖，河南師范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碩士生（新鄉 453007）。

編校：王志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