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舟過西溪
沉默的木槳,蕩開生活厚重的綠波
蕩開那個逃難君王的顫音——
“西溪,且留下”①
骨與肉分離,靈與肉撕扯
這位一生都靠不了岸的宋朝皇帝
是否提著一盞,我現世的心燈?
此刻,我撐一葉搖櫓船,只見
荒涼的輦道,被桃李與鳥鳴覆蓋
那些南渡的碎瓷,早已沉落淤泥
江湖風高,容易卷走官船和人心
唯有這郊野的溪水,容得下野鴨、白鷺
容得下蓑衣、蒹葭和我的漁歌
曹植追懷
七步,只需七步
你就將一位握劍的帝王,推往
道德的爐上烤。煮酒爐噼啪冒煙
建安,有風骨的文人們偷偷掩袖,低泣
肥東縣八斗嶺。桃花開了千年
我站在那株桃樹下,和你一樣
醉酒。夢中卻不見洛神的衣襟
江淮的風斷斷續續,吹得很凄美
數次遷徙,馬背上的刀劍早已
銹跡斑斑。衣冠冢前,我羨慕后人們
對一位詩人真實的哀思
那些筆、墨、紙、硯,連同你任性疾馳的飛馬
尚在人間。有燕子從遠方歸來
寫給李煜
他們說,那東去的江水,都是你在詞里流的淚
而我分明看見,殷紅的血
濺在春天的桃樹下。大周后揮舞霓裳羽衣。
他們不會告訴你,率真如我的人
不宜做王。只有王國維悄聲耳語
你是釋迦,你是基督,你用筆
慈悲地拂過早晨的寒雨,傍晚的風
拂過春花、秋月
拂過別人遞來的牽機藥。
太匆匆啊,一管鳳簫,吹斷
多少前塵舊夢
小樓又東風。所有把欄桿拍遍、往事不能了的人
都是你的臣民。等你駕月歸來
新登古城墻偶感
最后的戰馬已隨槍彈隱入云霧
晚唐的石頭,躲在暗處喘息
而宋朝的官道上,車馬、士子來來往往
數米高的明城墻,雉堞林立,箭鏃射穿史書
1800多年了,石頭挨擠著石頭流血
石頭護衛著石頭,新石頭踩著舊石頭
一寸寸長高,壘起江山。石頭與石頭的縫隙
塞滿糯米的清香,塞滿城內百姓潔白的愿望
元始門換裝為網紅景點,風鈴的笑聲清脆
羅隱還在城樓下邀我“今朝有酒今朝醉”
一浪一浪澎湃起伏的,不再是槍炮和雷鳴
不遠處,讀書聲自新登中學洶涌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