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日,有個話題在互聯網上挺火的——全國“高鐵之城”爭奪日益進入白熱化。
來看看怎么回事,文章說——在南昌,昌九高鐵加快建設進度,2023年底,南昌東站和南昌南站投入運營,南昌進入主城區“一城四站”時代;在南京,南京北站已于去年9月開工,目前樁基施工基本完成,“一城五站”的“米”字形高鐵網即將補齊;在合肥,合肥西站西側站房已全面進入裝飾裝修施工階段,作為合肥市三大客站樞紐之一,新合肥西站建成后,將填補城市西片區大型鐵路樞紐空白;杭州不甘示弱,眼下錢塘站站房及相關工程加快建設,它將與杭州站、杭州東站、杭州西站、杭州南站和機場站一起,形成“一軸兩翼六客站”的樞紐網絡……
如此看來,除了北上廣等一線城市外,越來越多的城市邁入超大城市,進而擁有了多座高鐵站,“高鐵之城”的競爭確實激烈,而“一城多站”的意義又何在?
一個城市設置多座火車站,并不是高鐵時代才有的現象。早在100多年前,鐵路剛進入中國的時候,許多城市就擁有不止一座火車站。一般來說,有多條鐵路匯集的樞紐城市,就會擁有多座火車站。尤其在鐵路發展之初,在城市的不同方位建造多座火車站,是人們兼顧技術、經費、效率、換乘諸方面因素做出的最優選擇。
比如,有四條鐵路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匯集到一座城市,那么人們便會在這座城市的東南西北各建一座火車站。這在技術上最簡單,不需要額外的交叉和接駁;同時,能盡量避開人口稠密區域,征地拆遷的范圍較小,不僅可以節省建設費用,對城市的干擾也最小。而不便之處就是,換乘有點折騰,一旦搞錯出行方向就會去錯火車站。
以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北京來說。古城西南有正陽門西站,東南有正陽門東站,西北有西直門站。假如人們從武漢乘京漢鐵路列車去北京,就在正陽門西火車站下車;從上海、南京經津浦鐵路去北京,就在正陽門東火車站下車;從張家口乘京張鐵路列車來北京,就在西直門火車站下車。以此類推,從北京分別去以上地區,也要到對應的火車站乘車。
南京同樣如此。從上海乘滬寧鐵路來南京,就在下關火車站下車;從天津乘津浦鐵路列車來南京,就在浦口站下車;從蕪湖乘江南鐵路來南京,就在城南的中華門站下車。
在杭州,鐵路穿城而過,火車站又設在城內,所以被老百姓親切地稱為“城站”。從上海來的火車,停靠在城站;錢塘江大橋沒造好之前,從江西經浙贛鐵路來杭州的旅客,只能在錢塘江南岸的江邊站下車,擺渡到杭州城。1937年錢塘江大橋建好之后,“城站”才成為滬杭線、浙贛線的終點站。
進入新時代,多座高鐵站,仿佛成了大型樞紐城市的標配。一城多站,是鐵路發展的歷史傳承,也是現實需求。城市規模擴大了,鐵路網絡更密了,動車組速度更快了,但人們設置火車站的游戲規則沒變,鐵路干線往哪個方向去,那就在城市的這個方位建這個方向的火車站。
想用一座火車站解決所有問題,100 年前不可能,現在更不可能了。這些超級城市,往往擁有上千平方公里的面積,人口達數千萬,強行設置一座高鐵總站,反而會造成城市的割裂和擁堵。
想用一座火車站解決所有問題,100年前不可能,現在更不可能了。這些超級城市,往往擁有上千平方公里的面積,人口達數千萬,強行設置一座高鐵總站,反而會造成城市的割裂和擁堵。
設置多座高鐵站,可分散客流壓力,避免單一站點客流擁堵積壓,方便人們按照不同去向規劃行程;另外,人們也希望通過高鐵站點的合理布局,引導城市多中心發展。
作為全國鐵路網的核心,北京擁有多條鐵路干線,設立了多座火車站。如北京豐臺站,主要承接來自京廣高鐵和一些普速鐵路客流,疏解了北京南站、北京站、北京西站的客流壓力,還為北京城南的發展提供了新動力。今天,要乘高鐵去張家口,依然要去西直門,只不過西直門站已改為北京北站;乘高鐵去東北,要去北京朝陽站;乘高鐵去南京、上海,要到北京南站。
南京,是孫中山寄予厚望的城市。1919年,孫中山在《實業計劃》中提出希望將浦口作為一個鐵路樞紐,是長江以北一切鐵路的大終點。還設想在南京與浦口之間筑一穿越長江的隧道,鋪以鐵路,使南北鐵路交通得以貫通。如今,孫中山的理想已變成現實,作為“八縱八橫”鐵路干線中沿江通道與京滬通道的交匯點,南京已成為華東地區重要的鐵路樞紐。
孫中山設想的浦口站,如今正在緊鑼密鼓建設中,建成后將擁有一個新站名——南京北站,滬渝蓉高鐵、寧淮城際高鐵、寧滁蚌城際高鐵將在這里交匯。南京站主要承接滬寧城際和京滬普速鐵路客流,南京南站主要承接京滬高鐵、滬漢蓉高鐵、寧杭高鐵、寧安高鐵、滬寧沿江高鐵等線路客流。未來的南京,將是一個三站聯動的格局,南京北站、南京站和南京南站三站之間通過鐵路線相連接,必要時可以互相調劑客流。
杭州作為長江三角洲南翼的核心城市,如今也有多條高鐵匯集,除了古老的“城站”(杭州站),還擁有杭州東站、杭州西站、杭州南站等高鐵站。以位于錢塘江南岸的杭州南站為例,其是杭州城南的門戶樞紐,既有高鐵,也有普速列車。目前杭州南站周邊也在悄然變化,經濟也在向樞紐新城經濟轉型,高端商務、新型消費、數智交通等產業正圍繞杭州南站興起。

一段往事。歷史地理學家侯仁之第一次來北京的時候,還是一個20歲的青年學生,當他走出火車站的時候,巍峨的正陽門、渾厚的城墻和壯麗的火車站站房驀然出現在他眼前,那一刻的驚魄銷魂永生難忘。今天,當我們去乘坐高鐵,巍峨壯麗的高鐵站驀然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同樣會產生一種震懾人心的美感。
當然,不僅是心靈震撼,在北京和南京,鐵路還曾深度介入城市交通。在北京歷史上,曾建有一條12公里長、繞著古城墻的環城鐵路,1916年建成,1971年拆除,半個多世紀時間,環城鐵路既運貨又運客,曾經輝煌一時,起到了地鐵的作用,后來因鐵路和城市街道的平交道過多,嚴重干擾了城市生活,上世紀70年代就拆除了,在這條環城鐵路的基礎上,建了地鐵2號線,至今仍在運行。
縱貫南京市區的寧省鐵路,比北京的環線鐵路更早。滬寧鐵路通車后,從下關往城內,尤其是通往城南繁華地段,只有一條崎嶇不平的江寧馬路,交通極為不便,于是人們決定修一條鐵路,承擔市內交通的功能。1909年寧省鐵路建成通車,從下關一路向南,經鼓樓一直到白下路一帶,上世紀30年代又向南一直延伸到中華門,其線路軌跡,與后來的南京地鐵1號線驚人相似。這條市內鐵路也運行了半個世紀,后來也因為平交道過多而拆除。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人們認識的進步,高鐵站功能也經歷了從單一交通運輸功能到“城站融合”的演進。
比如說2022年開通運營的杭州西站,運用“云谷”設計,將自然光線直接引入地下,讓人們在享受現代交通便捷的同時,還充分體驗到大自然的氣息。車站設置了上蓋商業區,旅客可就近進行一系列商務活動,直到開車前數分鐘再踏上高鐵車廂。
在車站與城市空間一體化方面,北京、南京、杭州等地都進行了有益嘗試,高鐵、地鐵、公交垂直換乘,力爭較短時間內實現不同交通方式之間的換乘。
高鐵站還促進了城市經濟結構的優化。比如說南京南站,建設的時候契合了南京市“南京向南”戰略,定位為金融商務中心、區域總部集聚地,南京眾多的高校和科研機構,為這個戰略提供了豐富的人才,周邊完善的配套設施,也為人才提供了舒適的生活條件,加上優越的區位優勢,連接著京滬、滬漢蓉、寧杭等8條高等級高鐵線路,也是3條地鐵的交匯點,1小時可達長三角主要城市,經過十幾年發展,周邊已形成了700余家高新企業集群。
正在建設中的北京城市副中心站,在城站融合方面比較有特色,主要體現在對立體空間的運用。地面建筑為寫字樓等商業設施,地下分為三層,B1層為進站廳,B2層為候車廳與出站大廳,B3層為站臺與軌道層,另設有B0.5層東西公交車場站和B1.5層社會車輛停車場,車站沒有在地表上與城市搶面積,地下獨有乾坤,車站和城市完全融合于無形。與杭州西站一樣,該站運用新型科技透光材料,將大自然光線引入地下30多米的站臺。
可以說,高鐵站的功能已從“交通節點”向“城市引擎”發展,通過功能復合、技術創新與區域協同,不斷重塑城市空間與經濟格局。

近年來,高鐵發展突飛猛進,成為越來越多人們選擇的交通工具,在新聞中的曝光率也更高了。高鐵單位能耗分別只有公路的八分之一,航空的十六分之一,電氣化鐵路通過接觸網取電運行,是一種綠色運輸方式,尤其進入高鐵時代,這種先進高效的運輸方式大規模運用,在人類歷史上絕無僅有。截至2024年底,中國鐵路營業里程已達到16.2萬公里,其中高鐵運營里程達到4.8萬公里,鐵路電氣化率已達75%。孫中山當年提出的中國建一個總里程為10萬英里(約合16萬公里)鐵路網的理想早已變成現實。
高鐵站更多的是給人們的生活帶來實質性的變化,北京南站、南京南站、杭州東站,都是客流量排在全國前列的高鐵車站,每天發送、到達五六十萬旅客。350公里的時速,體現出強大的時空壓縮能力,足以重構經濟和文化,改變歷史。
高鐵網絡促進了人流、物流、資金流、信息流和技術流的加速流動。高鐵速度提升、班次加密、公交化開行,扮演了通勤車的角色,人們在一座城市居住,在另一座城市工作,上演一幕幕“雙城記”。
高鐵極速到達的特性,還改變了人們旅游休閑的方式,“快旅漫游”成為新時尚。
高鐵迅猛發展,還極大地釋放了既有鐵路線的運輸能力,使這部分騰出的運力,可以用來跑貨運,其大運量、高速度、長距離的特點,縮短了時空距離,極大提升物流效率,為全國統一大市場注入強勁動能。
近年來,中國實行一系列免簽政策后,國外博主紛至沓來,其中許多博主以在中國乘坐高鐵的體驗為題材,記錄他們在中國的旅行經歷,高鐵站、動車組,仿佛成了引領時代風尚的標志,高鐵成為“中國名片”,更是成為國家科技硬實力和文化軟實力的象征。
(劉建春,上海鐵道報記者,《火車老站地圖》一書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