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古詩詞教學流消著詩意

自2004年王崧舟老師第一次正式提出“詩意語文”，距今剛好二十載。其間，王崧舟老師的古詩詞教學課更是成為“詩意語文”課例的典范。他提倡的因氣求聲、舉象造境、寫話入情與古詩詞教學中強調的語言、意象、情感不謀而合，學生能夠沉浸在文本中，與文本、與作者進行對話。不僅如此，王老師還將“文化”引入古詩詞教學課堂，讓學生通過對古詩詞中意象的感悟，領悟其背后蘊含的深厚歷史文化。本文將以王崧舟老師執教的《記承天寺夜游》一課為例，從以下四個方面探討其古詩詞教學的魅力。

一、因氣求聲，誦出詩歌節奏與韻味

常言道：“書讀百遍，其義自見?！睆倪@句話中可以看出讀書的重要性。在古詩詞教學中，教學的順利開展離不開朗讀法的使用。王崧舟老師更是將“因氣求聲”視為“詩意語文”的實踐策略之一?！耙驓馇舐暋敝冈谔囟ǖ那榫爸校ㄟ^誦讀品評，探求語言文字的聲氣、節奏和神韻[1]。在王老師執教的《記承天寺夜游》一文中，他十分注重對學生誦讀的指導，讓學生在不斷的吟誦中體味詩詞的節奏感和韻律美。

首先是個別讀，這個階段主要是讓學生讀準字音，讀通順句子。在導入環節，王老師先在屏幕上展示：在蘇軾曾寫的三千多首詩詞中，提到月的居然有五百七十多首。借著五百七十多這樣一個驚人的數字，引導學生發現蘇軾在寫月時往往是和他當時的心境相關的。接著出示蘇軾寫月的三首詩歌，分別是寫給弟弟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寫給妻子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以及寫給朋友的《虞美人·有美堂贈述古》，讓學生在一遍遍的朗讀中，去感受不同情景下蘇軾與月的關系。

接著是復沓引讀，這也是王老師在教學中常用的一種手法，讓學生在重復閱讀的過程中讀出詩的味道。要想讓學生讀出詩的味道，除了要求讀通順，有一定的節奏以外，還需要教師具有一定的引導技巧。在品讀賞析環節，王老師隨機抽取了四個同學來讀這篇文章的第一句話“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接著重復提問三次不同的學生：“你記住了嗎？”在得到學生們的否定回答以后，他繼續追問：“在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月色不僅到過蘇軾的家，也一定到過千家萬戶，但為什么只有蘇軾記住了月色？”通過這樣的追問方式，讓學生在一遍遍的朗讀中初步體悟蘇軾的閑人心境。為了讓學生感受“我”和懷民在中庭漫步時的空明心境，王老師通過“我們就像魚兒在水中隨意地走，隨意地看，走到東邊我們看見…走到西邊，我們看見我們慢慢地走，慢慢地看。走到南邊，我們看見…走到北邊，我們看見…無論走到哪里我們都能看見”這樣幾句巧妙的引導性語言，營造了“東西南北”四種意境，引導學生在復沓中感受月色如水，人如水中之魚自由流暢的閑人趣味。

和傳統的接受式教學相比，王崧舟老師的閱讀教學魅力在于師生之間的對話是輕松平等的，通過詩化的語言去引領學生閱讀，使學生不由自主地被語言的律動所營造的詩性氛圍感染，在一遍遍的誦讀中感受詩的味道與韻律。

二、舉象造境，于想象中體悟文本之境

古詩詞的教學離不開對意象的把控。每一個意象都是作者精心構思的結果，是其情感的外化呈現。故而在開展古詩詞教學時，務必要對意象進行剖析，如此方能讓學生深入詩境領悟文本。通過“舉象造境”，可以將語言文字還原成特定的情境、意境、心境，讓語言文字成為一幅幅畫面和一個個場景，從而使得這些畫面和場景能夠融入學生的生命世界當中去[2]。

在品讀賞析環節，為了幫助學生理解閑人心境，王崧舟老師首先讓學生自行查找文章中蘊含閑人心境的句子，接著課件出示“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一句。為了幫助學生理解該句中所蘊含的閑人心境，王老師營造了如下三種意境：第一種意境，在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的夜晚，月色到過千家萬戶，現在到你家了，你是做官的，官做得非常大，但你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因為你要處理很多官司，忙著眾多應酬；第二種意境，現在月亮來到了你家，你是做生意的，但生意難做，導致你前段時間虧損巨大，為此你急得團團轉；第三種意境，假如你是一個讀書人，寒窗苦讀十年，但連個秀才也沒考上，這時候月亮來到了你家，你卻連《論語》都沒背熟。請問：“這時候，你們還記得月亮曾到過你家嗎？”

通過營造這幾種意境，引導學生去感知，在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這樣一個普通的夜晚，當官的因為官務纏身無暇去關心其他，做生意的由于虧損過大一心只想著掙錢，讀書人寒窗苦讀十年只為一舉高中，他們都被俗事纏身無暇欣賞月色，但有一人例外，那便是蘇軾！唯有蘇軾這樣一個對生活滿懷熱忱的“閑人”，在目睹這般美麗的月色后，反倒激起了自身的“閑情”，迫不及待地想去邀約好友，一同觀賞這迷人的月色。這里，王老師通過列舉為官者、生意人、讀書人以及蘇軾在看到月色時不同的反應，使得學生們在老師營造的意境下，于想象中走入蘇軾的“閑人”詩境，和蘇軾一起漫游承天寺，共同欣賞空明月色。這樣的課堂，不再局限于文字，而是充滿了詩情畫意。

三、寫話入情，深入文本體悟情感

“詩意”指的是詩歌的內涵、意蘊，承載著對生命的了悟。在語文課堂上，教師應該通過詩意的語言營造相應的詩意氛圍，幫助學生喚醒情感體驗，并且嘗試著讓學生與文本、與作者進行對話。在王老師執教的《記承天寺夜游》一文中，我們可以看到“寫話入情”的普遍使用?！皩懺捜肭椤标P注學生在教師詩性語言的引導下，展開豐富的想象，嘗試與文本和作者進行對話，并將自己的真實感受寫下來。

王老師通過讓學生關注課文里面的注釋，讓學生感知“貶官”一詞的含義。這里，學生們普遍淺顯地覺得“貶官”就是原先自己擔任重要官職，因與皇帝意見相悖就被派遣到其他地方去了。王老師并未著急否定學生，而是借助播放紀錄片《蘇東坡》里“烏臺詩案”的片段，使學生自行體悟“貶官”二字所包含的內涵。這樣的教學處理方式，既補充了該篇課文的寫作背景，也為后文讓學生感受蘇軾的人生態度埋下伏筆。當同學們看完，每個人心里都有了一定的感觸，王老師再適時進行引導，提問說：“看了這段歷史以后，你們的心里是什么感受呢？”學生們回答說：“心寒、難受、氣憤、惋惜”由此可以看出，學生們的情緒已經被調動起來了，王老師趁機點評如下。

師：孩子們，大部分人會有你們這樣的感受難受、心寒、不平、壓抑、氣憤、惋惜。但是，一起看（課件呈現《記承天寺夜游》全文）

師：這就是蘇軾貶官黃州時寫下的文章，它的題目是—

生：（齊讀）記承天寺夜游。

師：在這篇文章中，你們看出他的難受了嗎？生：（自由應答）沒有。

師：你們看出他的憤憤不平了嗎？

生：（自由應答）沒有。

師：你們看出他的壓抑了嗎？

生：（自由應答）沒有。

師：你們看出他的痛苦了嗎？

生：（自由應答）沒有。

師：為什么？為什么？

（生高高舉手，躍躍欲試。）

師：把手放下，打開作業紙，用心感受，用心思考。我想，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你，蘇軾，有話要說[3]。

在王崧舟老師創設的情景中，孩子們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仿佛穿越了時空的隧道，化身為蘇軾，去體悟他超凡脫俗的人生態度。有的學生說：“雖然我被關押了一百多天，在這個過程中，遭受了大量的嘲笑和凌辱，我的內心破碎不堪，但正因如此，我的內心逐漸變得平和。這時的明月，就像是我的心一樣，純粹透明，不再有任何抱怨?！庇械膶W生說：“我并不會因為被貶而感到憤憤不平。相反，我會以樂觀豁達的胸襟面對今后的生活，去感受生活中的美好?！边€有的學生說：“我慶幸自己擺脫了官場，不會在官場的爾虞我詐中沉淪，不再會因被大家排擠而感到失意，我找到了真正的自我?！?/p>

從學生們的發言中，我們能看出他們已經深入作者的心境，能夠較深入地理解蘇軾空明的“閑人心境”。在這一過程中，王崧舟老師詩一般的評價語言一直在引領著學生們的思維。這里，王老師十分重視學生的生命體驗，同時營造出相對輕松的寫作氛圍，讓同學們充分發揮想象，把自己幻想成千年前的蘇軾，鼓勵學生大膽表達，激發他們的想象力和創造力，讓學生詩意的感受也情不自禁地進發出來。

四、理解詩歌意象，探尋文化之根

古詩詞教學中，應該注重對意象的解析，因為每一種意象都蘊含著作者獨特的情感。王崧舟老師更是將古詩詞視為“語文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認為應該“由探尋古典詩詞的學習進而探尋祖國語文的學習”[4]。在他的課堂上，王老師一直強調“語文教學應當探尋文字深處的文化根系”，并使用了“尋根”一詞。這里的“尋”指“追尋”“探尋”，“根”指“文化之根”“精神之根”。所謂“尋根”，就是在特定的語境中開掘語言文字背后的價值[2。同樣，在王老師執教的《記承天寺夜游》這首古詩詞中，他也十分注重對文中意象的剖析，讓學生通過意象去感悟其背后所蘊含著的深厚歷史文化價值。

這篇古詩詞涉及的意象有很多，但王崧舟老師著重分析“閑人”這個意象。王老師執教的《記承天寺夜游》這堂課，基本上是圍繞著“閑人”來展開的。

首先，在整體感知部分，他通過出示課后練習題中的八個四字詞語，對學生進行如下提問：“但”在這里是轉折的意思嗎？“入”指的是“照入”還是“進入”？“行”和“步”都是指“走路”，它們細微的差別在哪里？“空明”的近義詞有哪些呢？這幾個問題看似是在讓學生辨析字詞，但其實關于它們的解讀都和該篇文章中的“閑人心跡”是息息相關的。比如，“但”是“只”的意思，它里面蘊含著蘇軾“閑人心跡”的無限感慨；“人”在文中的品讀環節，閃現出親近的人情味兒；“行”所表現出來的欣喜與“步”所展現出來的悠閑，背后折射的是蘇軾的“閑人心跡”；而“空明”一詞更是該篇文章解讀蘇軾心境的關鍵詞。通過讓學生尋找“空明”的近義詞，為學生理解蘇軾的“閑人心境”提供語義鋪墊。

其次，是讓學生體察“閑人心路”，當學生對上述八個四字詞有了一定掌握以后，王老師將八個四字詞兩兩分為一組，讓學生通過這四組短語梳理該篇文章的起承轉合。接著進行追問：“為什么寫到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的時候就成了文章的轉折呢？”[3通過追問的方式，引導學生明白該篇文章的起承轉合其實暗示著作者某種特定的心路歷程，是作者情感變化的一種外顯。

最后，為了讓學生真正觸及蘇軾的人生境界，明確“閑人”背后所蘊含的獨特而高遠的心境。王老師融入該篇文章的歷史背景，通過知人論世、還原矛盾、寫話入情等方式，讓學生自行體悟，盡管蘇軾一生波折重重，但不論處于多么艱難的境地，他皆能寵辱不驚。在《記承天寺夜游》這篇文章中，所謂的“閑人”既是蘇軾面對困境時的一種自嘲，亦是他從困境中活出從容、活出自我的一種寫照。在課堂的最后，王老師問學生：“孩子們，你們愿意成為這樣的‘閑人’嗎？”學生們紛紛回答：“愿意！”

盡管同學們因尚未涉足世事，當下還無法真正理解“閑人”背后所蘊藏的深邃文化內涵，但它定然為課堂中的文化傳承播下了一顆精神的種子?；蛟S若干年后，當同學們身處某種人生境遇時，他們會猛然有所感悟，想起蘇軾，憶起在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的夜晚，曾懸掛于黃州承天寺上空的那輪明月。

五、結語

王崧舟老師執教的《記承天寺夜游》這堂課，全程洋溢著“詩意語文”的影子。在教學方法上，讓學生通過反復誦讀，因氣求聲，誦出詩歌的節奏感和詩的味道。在教學設置上，注重“舉象造境”以及“寫話入情”，同時伴隨著詩性化的引導語言，讓學生在想象中與文本、與作者進行對話，幫助學生深入文本體悟情感。在理解古詩詞中的“閑人”這一文化意象時，并不是生硬地剖析，而是讓學生在一遍遍的體悟中去感受其蘊含的文化內涵。在整堂課的教學中，教師和學生之間的對話始終是平等且自由的，這恰好是“詩意語文”所強調的人與人之間的精神契合。因此本堂課堪稱是“詩意語文”理念下中學古詩詞教學的典范，值得廣大語文教師學習、借鑒。

作者簡介：何羽婷（2000一），女，苗族，貴州遵義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學科教學（語文）。

注釋：

[1］王崧舟，林志芳.詩意語文課譜：王崧舟十年經典課堂實錄與品悟[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

［2］王崧舟.美其所美：王崧舟講語文課怎么上[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9.

[3］王崧舟，林志芳.詩意語文課堂實錄與品悟[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

[4]王崧舟.愛上語文[M].濟南：齊魯書社，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