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ECD國家高等教育財政投人對高等教育質量的影響研究

中圖分類號]G649；G467.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2-4917（2025）04-0043-11

一、引言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高等教育事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教育規模迅速擴大，人才培養質量顯著提升。黨的十八大以來，高等教育經費投人持續加強，為高等教育事業發展提供了堅實的財政保障。國家著力確保高等教育投入適應性，努力保持與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相適應的高等教育財政投入。然而，在高等教育快速發展的背后，財政投入結構性矛盾日益凸顯。新時代下，知識經濟成為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的核心動力，高等教育財政投入的配置效率直接關系到國家人才競爭力和創新發展水平。特別是在構建新發展格局的背景下，如何優化高等教育財政投入結構，建立科學合理的資源配置機制，成為新時代中國高等教育改革發展面臨的重大現實問題。因此，考察和分析世界各國高等教育財政政策實踐，對完善面向教育強國建設的高等教育財政政策具有重要的對比價值。

從共性上來說，高等教育財政投人問題主要涉及投入規模與投入結構兩個核心維度。前者關注政府財政保障的總量水平，后者則聚焦公共投人與私人投入的比例配置。單純的投人規模擴張并不必然帶來教育質量的同步提升，投入結構的優化配置往往發揮著更為關鍵的作用。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成員國（以下簡稱OECD國家）的實踐經驗顯示，不同的財政投人結構模式會產生差異化的教育產出效果，其背后蘊含著復雜的資源配置邏輯和激勵約束機制。

近年來，隨著全球高等教育治理模式深刻變革，各國在財政投入結構方面呈現出顯著的差異性特征。北歐國家憑借高比例的公共投入維持了教育公平與質量的雙重目標，而美英等國則通過引入市場機制激發了高等教育的發展活力。這種差異化表現不僅源于各國經濟發展水平和財政承受能力的客觀差異，更折射出財政投人結構選擇背后的深層制度邏輯[1]。在財政資源日益緊張的現實約束下，如何在有限的投人規模內實現資源配置效率的最大化，成為各國高等教育財政政策面臨的核心挑戰。

因此，深人研究高等教育財政投人結構對教育質量的影響機制，不僅有助于豐富教育經濟學的理論內涵，更能為我國高等教育財政改革提供重要的實踐指導。本文基于OECD 國家的面板數據，系統考察高等教育財政投入結構的最優配置問題，力求為構建中國特色高等教育財政保障體系提供科學依據。

二、文獻綜述

我國高等教育政策可劃分為單一微調時期、開放增量時期、多樣轉型時期與多元發展時期四個階段，在此基礎上，刁玉華[2]和 Qi^[3] 基于政策制定、實施和結果三個層面提出了評價高等教育財政政策有效性的指標體系。此后，隨著《教育規劃綱要》的出臺，高等教育財政政策體系呈現出了“突破—增長—監管一優化”的演變路徑[4]。

一方面是高等教育政策特征對比研究。中國與OECD 國家在高等教育財政政策中存在的顯著差異體現在經費籌措、財政責任劃分、資助方式三方面。首先，在經費籌措方面，中國形成了以財政撥款為主、學雜費為輔、社會捐贈和其他收人為補充的籌資結構[5]。根據教育部統計數據，2023年全國高等教育經費總投入中，財政性教育經費占比 78% ，政府發揮了主渠道作用。然而，隨著高等教育需求的不斷增長，相當一部分政府發現僅靠公共投人已經難以提供必要的資源[6]。而OECD 國家普遍形成了政府撥款、學費收入、社會捐贈、績效撥款等構成的多元籌措渠道，多數國家實行成本分擔政策，由政府和學生/家庭共同承擔教育成本[7]。其次，在財政責任劃分方面，中國實行“分級負責、權責一致\"的體制，中央財政主要負責直屬高校經費，地方高校則由省級政府承擔主要財政責任，但地區間財力不均導致投入差異較大。相較于中央部屬高校，地方高校經費來源具有更明顯的政府主導特征和區域差異性[8]，其創新效率與成果產出受制于各地方政府財政的支持力度，呈現出較大差距[9]。OECD 國家多通過高等教育專項轉移支付來平衡地區差異，將高等教育納入共同責任范疇。最后，在資助方式方面，《2023年中國學生資助發展報告》顯示該年財政投入占資助資金總額的 69.45% ，明顯依賴于財政投入。且學生資助體系相對簡單，資助對象主要限制于全日制學歷學生。而OECD國家的資助來源更廣，普遍建立了完善且豐厚的資助制度[1]。資助對象不僅包括傳統的全日制學生，也涵蓋繼續教育人群。相關措施包括畢業稅、教育券、政府補貼、學生貸款等，既使高等教育受益者支付更多成本，也強化了納稅人提供資金的能力[1]。

另一方面是高等教育財政經費狀況研究。在OECD國家教育總支出中，公共支出約占 83% ，私有支出占 17% 。在高等教育類目下，公共支出約占 69% ，私有支出占達到 31% 。高等教育私有資金比例與高校學費息息相關。如圖1所示，私人資金投入比例超過 50% 的國家包括澳大利亞、智利、哥倫比亞、日本、韓國、英國與美國，而這些國家學費往往較高[12]。2021年，時任北京市教委主任劉宇輝在北京市市屬高校分類發展項目說明會上講話指出，當年，北京市屬高校生均投入始終排在全國第一位，達到6.5萬元，高出全國平均數4萬元，高出上海2.3萬元，比在京中央高校也高出2.8萬元。系列數字差異性體現了政策實施效果的異質性，符合高等教育發展規律中教育經費財政保障政策表現為教育經費的充足性[13」、配置的合理性[14]，而充足性和合理性最終會影響使用的高效性。高等教育大眾化背景下[15]，經費籌集渠道的多樣化、交叉學科經費的投人、職業教育經費的保障等系列問題的研究都需要國際經驗的梳理和基于本國國情的比較研究。

基于此，也有一些學者對高等教育財政投人產出關系進行了系列研究。主要結論是我國目前的高等教育經費投入仍以財政經費為主，政府承擔比例逐年上升，個人承擔比例不斷下降[16]。高財政投人的國家調節模式不利于高校活力的釋放，應深度調整高校與政府的關系，適度擴大私人與社會投人比例，進一步下發高校自主權[17]。

綜上所述，已有研究從本課題涉及的相關領域進行了較為深人的研究，取得了豐富的成果，提供了理論基礎和方法借鑒，但從理論性和應用性上仍存在以下不足：第一，實證分析較少。高等教育財政保障研究不僅需要政策分析，也需要使用實證分析方法探究財政政策效果，提供更客觀、可復制的政策建議。第二，缺乏研究實效性。目前研究多為對高等教育財政政策發展歷程與各階段特點的定性描述，且研究范圍多為 2010年以前的政策，特別是缺少基于新技術與新學科發展、城市新定位等方面的對比研究。第三，缺少區域空間對比。目前，對高等教育投入的研究局限于將國外現狀和趨勢數據與國內整體情況進行對比，鮮有我國區域間的對比研究，尚未結合區域內高校類型及分布特點做精細化分析，難以解決具體區域的特性問題。

鑒于此，本文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研究。第一，放寬傳統高等教育財政投入研究的線性假設，提出并驗證財政投入結構對教育質量影響的倒“U\"型假說。研究發現，當公共投入占比達到最優水平時，高等教育產出達到峰值，超過這一閾值后，繼續提高公共投入比例反而會降低教育產出效率，這一結論對于指導各國高等教育財政政策具有重要意義。第二，構建涵蓋投入規模、投人結構和產出質量的綜合分析框架，通過引入高等教育一般政府支出占總支出比例 ① 這一核心變量，更準確地刻畫各國高等教育財政投入的結構特征。同時，采用多種面板數據模型進行穩健性檢驗，特別是運用動態面板模型有效處理內生性問題，提高了因果推斷的可信度。這種多模型比較的研究設計為高等教育投入產出研究提供了新的方法論范式。第三，基于OECD官方數據庫構建了覆蓋27個國家、跨度7年的高質量面板數據集，為高等教育國際比較研究提供了可靠的數據基礎。特別是通過標準化處理和對數變換等技術手段，有效解決了不同國家間數據可比性問題，為開展大樣本跨國比較研究奠定了堅實基礎。

三、制度背景與理論分析

（一）制度背景

高等教育財政保障經費是影響高等教育發展的重要因素。OECD 國家的高等教育財政政策具有國際參考價值。通過對比分析OECD 國家的異同，可揭示高等教育財政保障政策的規律與趨勢。

基于總量分析，如圖1所示，2021年OECD國家高等教育經費數據中，各國投入規模差異顯著，反映出其教育體系結構、財政政策及社會經濟背景的多元性。從投人規模方面來看，OECD國家高等教育經費總投入的均值為29168百萬美元，但主要國家分化明顯，表現出以下特點。第一，經濟體規模頭部國家優勢顯著。美國以459301百萬美元的絕對優勢位居第一，是OECD平均支出（29168百萬美元）的15.7倍；日本、德國、英國、法國等國家支出規模在 46000～73000 百萬美元。第二，中等規模國家的分化。韓國、加拿大、土耳其、墨西哥等國家支出在 26000～35000 百萬美元；西班牙、澳大利亞、意大利等國家支出相近（ 22000～24000 百萬美元）。第三，小型經濟體支出較低。北歐國家（如瑞典、挪威、丹麥）支出規模中等0 5000～8000 百萬美元）;東歐國家（如波蘭、匈牙利、捷克）支出普遍低于西歐國家;微型經濟體（如冰島、盧森堡、愛沙尼亞）總支出最低（不足1000百萬美元）。第四，區域特征分化。英語國家（美國、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整體支出較高;歐洲大陸國家（如德國、法國）依賴公立教育體系;拉丁美洲國家（智利、墨西哥、哥斯達黎加）支出差異顯著。

基于結構進行分析，高等教育兼具公共產品和私人產品的性質，公共投人和私人投入的適當配比有利于平衡資源分配的公平和效率。中央與地方是否應負擔高等教育支出以及應負擔多大的比例，應考慮高等教育支出的受益范圍和外溢性。公共產品層次性理論指出，不同公共產品的受益范圍存在顯著差異，可劃分為全國性與地方性兩類。在政府間財政責任配置中，公共產品的受益范圍決定其支出責任歸屬：受益范圍覆蓋全國的由中央政府承擔，受益范圍限于特定區域的由地方政府承擔。2019年OECD國家高等教育公共投入與私有投人比例分布如圖2所示，不同國家在高等教育籌資模式上存在顯著差異。模式1：低私人支出—高公共支出。包括丹麥、芬蘭、冰島、挪威、瑞典等。學生不需要繳納學費且可獲得優厚資助。丹麥與瑞典對國際留學生實施差異化收費制度。模式2：高私人支出一高公共支出。包括澳大利亞、加拿大、荷蘭、新西蘭、英國、美國等。學費標準顯著高于平均水平，但憑借助學貸款與獎助學金體系，人學率超越OECD成員國均值。私營部門資助構成重要經費來源。模式3：高私人支出—低公共支出。包括智利、日本、韓國等。學生繳納高額學費且資助金額低于模式1和模式2的平均水平，導致家庭經濟負擔加重，入學率普遍低于OECD 國家均值。模式4：低私人支出—低公共支出。包括奧地利、捷克、愛爾蘭、葡萄牙、西班牙、墨西哥等。僅不到 40% 學生獲得政府資助，政府更傾向于資助特殊學生。

與此同時，對比中國情況，總結OECD 國家教育財政結構規律不難發現，其與中國院校的特征有一定差異。第一，在經費來源結構上，OECD 國家的市場化特征與中國的財政主導模式形成鮮明對比。OECD國家私人資金平均占比達 35%～50% ，其中美國、英國、韓國等國的學費收入占比超過 40% ，輔以成熟的捐贈文化（平均占比 5%～15% ）。反觀中國，財政性經費占比長期高于 60% ，學費收入占事業收入的 65% ＼～67% ，捐贈收入占比僅 0.68% ，社會力量參與嚴重不足。這種結構差異導致中國高校的抗風險能力較弱，一旦財政緊縮或學費增長受限，就可能引發系統性資金缺口。第二，捐贈收入差距大。北京部屬高校（如清華、北大）依托校友網絡與品牌效應，捐贈收入占財政性經費比例峰值達 3.03% ，遠超全國均值 （0.68%） 。上海高校的捐贈渠道更具國際化特征，企業合作捐贈占比更高，但受制于本地捐贈文化成熟度，峰值僅1.49% 。相比之下，美國頂尖私立高校捐贈收入占比普遍超過 15% ，斯坦福大學等甚至依靠捐贈基金投資收益覆蓋 30% 的運營支出。中國高校捐贈機制的短板不僅體現在規模上，更在于其持續性——多數捐贈為定向項目資金，難以形成穩定的長期現金流。

（二）理論分析

OECD 國家高等教育經費來源可以劃分為三種類型，即財政投入為主、社會投入為主、財政投入與社會投入相結合[18]。進一步分析發現，OECD 國家財政投人與社會投入都會顯著促進高等教育成果產出，但社會投人對教育創新成果的產出更強。針對政府投人主導性較強的現狀，如何完善社會投入機制以保證經費絕對水平的提高是實現教育投人高水平可持續增長的關鍵[19。高財政投入的國家調節模式不利于高校活力的釋放，應深度調整高校與政府的關系，適度擴大私人與社會投人比例，進一步下放高校自主權[20]。OECD國家的資助來源更廣，普遍建立了完善且豐厚的資助制度[21]。

在全球高等教育財政改革深化的背景下，OECD成員國呈現出顯著的投入產出異質性與政策路徑分化。既有研究表明，北歐國家憑借高比例的公共財政投入維持了高等教育普及率與科研產出的雙高態勢，而美英等國則通過多元化籌資機制在頂尖人才培養方面表現突出。這種差異化表現不僅源于各國經濟總量與財政能力的客觀差異，更折射出經費配置結構與政策工具選擇的深層影響。從公用支出占總支出的比重來看，OECD國家平均每年穩定在 67% 左右，不同國家的差異性比較明顯。這種結構性差異促使我們思考：在既定經濟規模約束下，高等教育財政投入的絕對規模與相對結構如何交互作用于教育系統產出？基于這些考慮，提出如下三個研究假設。

假設1：OECD成員國家中高等教育總支出越高，高等教育產出越高；

假設2：OECD 成員國家中一般政府支出占總支出的比例（公用支出占比）越高，高等教育產出越低;

假設3：OECD成員國家中一般政府支出占總支出的比例（公用支出占比）對高等教育產出的影響存在倒“U”型關系。

四、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本研究最終采用的數據樣本包括了38個OECD成員國中的27個國家，其中有11個國家的數據缺失被解釋變量，因此在分析中被剔除。年份跨度是2015—2021年，之所以選擇 2015年為研究起點，其原因在于財政部、教育部于當年發布了《關于改革完善中央高校預算撥款制度的通知》（財教［2015]467號），并指出“現行中央高校預算撥款制度出現了項目設置交叉重復、內涵式發展的激勵引導作用尚需加強等問題”，因此，為了促進中央高校內涵式發展，進一步提高辦學質量和水平，加快建設高等教育強國，發布通知改革完善中央高校預算撥款制度。與此同時，樣本數據也做了相應的處理，包括對數化等。其中，用“高等教育的畢業生人數”作為被解釋變量，衡量高等教育的產出;以“本國高等教育支出占GDP比重的一般政府支出占總支出的比例”作為核心解釋變量;以“本國高等教育總支出”作為本研究的控制變量。文中使用數據主要來源于 OECD 國家 2015—2021年“Education at A Glance：OECD Indicators”、OECD 官方網站。需要說明的是，由于數據所得性的限制，OECD 國家的最新數據截至2021年，為了保證數據的一致性，全樣本都截至2021年。

（二）變量定義

本部分重點考察高等教育支出結構（公用部分支出、私人部分支出）對高等教育產出的影響。基于

OECD 國家層面 2015—2021年投入—產出數據，以高等教育畢業生人數為被解釋變量，高等教育一般政府支出占總支出的比例為解釋變量，同時，考慮到影響高等教育產出的因素眾多，選取高等教育總支出為控制變量。考慮到不同變量的數值差異較大，對相關變量進行了適當處理。高等教育畢業生人數取對數（Ingra），高等教育一般政府支出占總支出的比例標準化（go_total），高等教育總支出取對數（Intotal）。基于高等教育支出結構對高等教育產出的影響可能存在最優值，將高等教育支出結構的平方項納入模型。（見表1）

（1）被解釋變量

被解釋變量為本國高等學校當年畢業生總人數。選取一個國家的高等教育畢業生人數作為衡量高等教育產出的指標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從直接產出的角度看，畢業生人數能夠直觀反映教育系統的培養規模和服務能力，是教育投入（如師資、經費、設施）轉化為人力資本的重要體現。這一指標便于量化統計和國際比較，能夠快速評估高等教育普及程度和人口素質提升水平，尤其適用于衡量政策目標（如擴大高等教育覆蓋率）的實現效果。此外，畢業生數量與勞動力市場的高技能人才供給直接相關，可為經濟發展潛力提供基礎性參考。

（2）解釋變量

解釋變量為本國高等教育一般政府支出占總支出的比例。這一比例衡量了政府在高等教育領域的財政責任承擔程度，比例越高意味著政府對高等資源分配有更大主導權，表明政府將高等教育視為公共產品而非市場化服務，傾向于通過公共財政保障其發展，可能反映國家戰略中對人力資本積累、科技創新或社會平等的重視;反之則意味著，私人部門對國家高等教育投入資源更多，低比例則可能暗示高等教育成本向家庭或市場轉移，體現新自由主義政策導向或財政能力限制。從而揭示了國家高等教育資源籌集和配置的內在邏輯，反映出國家具有的社會資源動員能力和教育體系結構化特征。

（3）控制變量

控制變量為本國高等教育總支出。研究目標是考察高等教育支出結構（公用占比）對本國當年高等教育產出的影響，而非總量本身。總支出決定資源供給的“天花板”，而結構決定資源的“配置效率”。控制高等教育總支出后，可分離出“在相同投入規模下，高等教育支出結構優化能否提升效率”的因果機制。

表2給出了OECD 國家歷年畢業生人數、高等教育支出一般政府支出占總支出的比例，以及高等教育總支出的基本情況。OECD 國家平均每年高等教育畢業生人數基本穩定在31萬左右，不同國家畢業生人數差距較大，最大差距可達707倍。2015—2018年，畢業生人數均值從30.7萬增至32.4萬，年均增長約1.3% 。2019年后出現小幅波動，2021年回升至32.0萬。標準差從54.7萬增至58.3萬，表明區域間畢業生規模差異持續擴大，最大值從283萬增至313萬，反映部分OECD 成員國家高等教育規模擴張顯著。

從公用支出占總支出的比重來看，OECD國家平均每年穩定在 67% 左右，英國這一比例占比最低，平均占到 23%～27% ，且這一比例在持續下降，由此可見，英國的高等教育投人主要依賴于私人部門且這種趨勢越來越明顯。這一比例占比較高的有盧森堡、芬蘭、挪威，可見這些國家的高等教育投入主要依賴于政府。標準差從0.21降至0.18，表明區域間公用經費分配差異逐步縮小。最小值從0.278降至0.238，最大值從1.0降至0.929，反映政策調整減少了極端值。

總支出均值在 28.6～29.7 億美元間波動，2016年達峰值29.7億，2021年降至29.1億，反映支出增長乏力。標準差穩定在7.7＼～8.3億，表明區域間支出差異未顯著改善。最大值從458億增至493億（2020年），顯示部分國家高校經費優勢持續擴大。

盧森堡、芬蘭、挪威的高等教育經費中，政府財政撥款占比普遍超過 80% 。這種模式通過稅收再分配機制保障了教育公平性，尤其在盧森堡等國家，高等教育規模擴張與政府投入增長呈現顯著正相關，形成了政府主導的財政體系和戰略性的資金投入方向，挪威通過政府專項基金支持人工智能與教育融合項目，芬蘭則以“國家創新基金”推動高校與產業界的聯合研發。政府資金分配與高校學科評估結果掛鉤，形成“投入—產出—反饋”的循環優化機制。這對我國高等教育發展頗具啟示。第一，強化財政投入的均衡性。參考北歐等國家經驗，可以適當提高高等教育財政性經費占比，重點向發展潛力大的高校傾斜。第二，建立梯度轉移支付機制，如“雙一流”學科建設經費設置校際差異平衡系數。第三，優化資金使用效能，推行績效預算制度，將一定比例財政撥款投入到提升畢業生就業質量、科研成果轉化等方面。第四，設立前沿學科發展專項基金，支持學科平臺建設和跨學科人才培養，積極響應《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相關要求，分階段完成高等教育財政目標，與重點任務相結合，推動教育高質量發展。第五，探索“政府 + 企業 + 社會”三方共擔機制，以稅收減免或抵扣等方式積極支持校企共建實驗室，構建多元協同生態。第六，警惕財政壓力傳導至地方債務風險，避免過度依賴政府投入，設置高等教育支出占財政總支出比例的警戒線。

（三）研究模型

本部分將采用OECD成員國面板數據研究高等教育一般政府支出占總支出的比例（公用支出占比）對高等教育產出的影響，面板數據是由多個觀測對象的時間序列數據所進行組合而成的樣本數據。選擇面板數據模型的主要原因是面板數據模型具有結構二維性的特征，能夠為本文的計量分析帶來很多好處。本文研究所用的變量都將以面板數據的形式表現出來。

首先，面板數據模型可以處理個體異質性。由于不同國家的文化傳統、制度背景等差異，可能存在固有的、不隨時間變化的變量，這些特征變量可能影響被解釋變量但并沒有被測量，面板數據分析可以通過固定效應模型或隨機效應模型捕捉到個體異質性，減少遺漏變量偏差。其次，面板數據可以處理時間趨勢。所處理的變量可能隨時間呈現趨勢性變化，且這些變量也可能存在滯后效應。面板數據分析可以引入時間固定效應、滯后變量或動態面板模型分析跨期因果關系。再次，面板數據模型可以擴大樣本容量。相較于純橫截面（N個觀測值）或時間序列數據（T個觀測值），面板數據提供了 N×T 個觀測值，可以明顯增強統計推斷的穩定性。

在使用面板數據模型中，同時考慮了混合回歸、固定效應模型、隨機效應模型和動態面板模型。混合回歸忽略了個體和時間差異，比較適用于同質性強的小樣本，本研究將混合回歸作為基礎模型。固定效應模型能消除個體隨時間變化的特征，適用于異質性顯著且與解釋變量相關的情形。隨機效應模型假設個體異質性與解釋變量無關。動態面板模型能夠處理因變量滯后項帶來的內生性問題。多種面板數據模型的使用，有助于比對不同結果的差異，考察解釋變量對被解釋變量影響的穩健性。

基于面板數據模型的一般形式，結合考察OECD成員國在高等教育市場化背景下，政府公用投入占高等教育投人的比重這一結構性比例對高校畢業生人數這一產出的影響，建立了如下面板數據模型：

在模型（1）和（2）中， i 表示國家， Φ_t 表示年份。其中，ngra 衡量高等教育產出水平，用“高等教育畢業生人數\"表示。gov_total和 lntotal分別表示高等教育一般政府支出占總支出的比例，以及高等教育總支出。β₁…γ 分別表示OECD成員國高等教育投入公用部分占總投入的比重和高等教育總支出對高等教育產出的影響系數。模型（2）中的gov_total_sq表示高等教育投入公用部分占總投入的比重的平方， ?.β_?2 表示高等教育投入公用部分占總投入的比重的平方對高等教育產出的影響系數。 α_i 為除了模型中所用解釋變量以外的其他因素對高等教育產出的綜合影響。 ε_it 為隨機擾動項。 表示高等教育總支出作為控制變量。模型（2）是在模型（1）的基礎上新加人gov_total_sq變量。

五、實證回歸結果

（一）基本回歸結果

如表3所示，作為基礎回歸的混合回歸（OLS_1）結果顯示，高等教育總支出的系數為正，假設1得到初步驗證，高等教育公用投人占比系數為負，意味著平均來看，OECD國家高等教育一般政府投人占比越高，高等教育產出越少，假設2得到初步驗證;從混合回歸（OLS_2）來看，高等教育公用投入占比平方項系數為負，高等教育公用投入占比項為正，且高等教育總支出系數為正，初步可以判斷，高等教育公用投入支出占比對高等教育產出的影響可能存在倒“U\"型關系，假設3得到初步驗證。從固定效應結果來看，高等教育總支出系數為負且不顯著，不符合假設1。但高等教育公用投入占比平方項系數為負，且高等教育公用投入占比系數為正，假設3得到基本驗證。從隨機效應結果來看，高等教育總支出系數為正且顯著，高等教育公用投入占比平方項系數為負，但高等教育公用投人占比系數雖為正但不顯著，假設3得到部分驗證。考慮到所使用的是國家層面數據，且樣本量較小、跨時期較短，雖然主要系數的顯著性并不太高，但就主要結果來看，高等教育公用投入占比對高等教育產出的影響存在倒“U\"型關系的結論是可信的。為了進一步驗證該結論的有效性，采用面板數據分析的分位數回歸和動態面板回歸驗證該結果的穩健性。

（二）穩健性檢驗

表4呈現的是OECD 國家政府公用投人占高等教育投人的比重這一結構性比例對高校畢業生人數產出影響的穩健性檢驗結果。從分位數回歸結果來看，高等教育公用投入占比平方項系數顯著為負，且高等教育公用投入占比系數顯著為正;動態面板回歸結果類似，并且高等教育公用投入占比平方項系數的顯著性水平明顯提高。穩健性檢驗結果證實了，OECD 國家政府公用投入占高等教育投入的比重對高校畢業生人數產出存在倒\"U\"型影響。

（三）高等教育投入結構對高等教育產出的影響

由于只關心OECD國家政府公用投入占高等教育投入的比重這一結構性比例對高校畢業生人數產出的影響，結合表3和表4的對比結果，并考慮到動態面板回歸結果的穩健性程度，本部分僅就動態面板回歸的結果進行解釋。

從ab_1結果來看，核心解釋變量為政府公用投人占高等教育投入的比例，當期系數為-0.024且在10% 顯著性水平不顯著，但該項的前一期系數為-0.2且在 10% 顯著性水平顯著，這意味著OECD國家中政府公用投入占高等教育投入的比例對高等教育產出的影響具有滯后性。具體來看，平均而言，在控制其他變量不變的前提下，前一期政府公用投人占高等教育投入的比例提高1個標準差，當期高等教育產出（畢業生人數）會減少 20% 。當加入政府公用投入占高等教育投入比例的平方項后，如ab_2結果所示，政府公用投入占高等教育投入比例的當期系數為0.337，且在 10% 顯著性水平顯著，政府公用投入占高等教育投入比例的平方項當期系數為-0.336，且在 5% 顯著性水平顯著，意味著政府公用投入占高等教育投入的比例對高等教育產出的影響并非線性關系，而是表現出倒“U”型影響關系。

根據政府公用投人占高等教育投人比例的當期系數和政府公用投入占高等教育投入比例的平方項當期系數，可以列出如下方程：

由方程（3）可見，這是一個一元二次方程，系數不顯著的項已經被忽略。由此判斷，圖3中表示政府公用投入占高等教育投入比例與高校畢業生人數之間存在非線性關系，即倒“U”型關系。從圖3所示，高等教育產出開始會隨著政府公用投人占高等教育投人比例的提高而增加，當政府公用投入占高等教育投入

比例達到一定程度后，高等教育產出會逐漸下降，取最大值在gov_total”處。將方程（3）兩邊分別對gov_total求偏導數，得到如下方程：

最后取方程（4）右邊等于0，得到

按照政府公用投人占高等教育投人比重平均1個標準差0.18968（2015—2021年政府公用投入占高等教育投人比重的標準差取平均得到，即 18.9% ）來算，2.172個標準差意味著政府公用投人占高等教育投入比重達到 41.2% 才能實現高等教育最優產出。根據這一結果發現，澳大利亞、智利、韓國、日本、英國和美國的政府公用投人占高等教育投人比重處于gov_total*左側，均沒有達到gou_total*最優標準，意味著這些國家的政府公用投入占高等教育投人比重的提高，高等教育產出會逐漸增加。而OECD 國家中的其他國家隨著政府公用投人占高等教育投入比重的提高，高等教育產出會逐漸減少。

（四）高等教育總支出對高等教育產出的影響

結合表4的結果發現，高等教育總支出的系數為-0.337，且在 1% 顯著性水平顯著，意味著在OECD成員國中，平均來看，在保持其他變量不變的前提下，高等教育總支出每提高 1% ，高等教育產出會顯著減少0.337% 。這一結果正好印證了OECD國家大部分都已經超過了政府公用投人占高等教育投人比重的最優比例，如果擴大高等教育總支出反而會降低產出。

六、結論與建議

黨的二十大將教育作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基礎性、戰略性支撐進行系統謀劃，極具戰略意義和深遠影響。高等教育尤其需要充分發揮龍頭作用，加快建設中國特色、世界一流的大學和優勢學科，積極服務高質量發展，都需要完善的高等教育財政政策作為堅實的保障。本文在案例分析的基礎上，借助OECD國家數據進行實證研究，構建面板數據回歸模型，探索教育財政投入的最優值，得到如下研究結論。

（一）研究結論

充足的經費是提升硬件設施、師資水平和科研能力的必要條件，但是這并不意味著高等教育總支出越多越好，其效益取決于結構優化、資源配置效率以及績效評估機制等多重因素。

從結構層面來看，當高等教育支出達到一定閾值后，新增投人可能無法有效提升產出，甚至因資源冗余導致效率下降。從資源配置效率來看，資金使用效率是要關注的重要指標。推行全成本核算，避免資源浪費也是非常重要的。從績效評估來看，強化績效約束，教育部要求建立“預算撥款和績效激勵約束機制”，確保經費使用與教育質量掛鉤。

（二）研究啟示

1.有效發揮財政保障政策的作用

第一，鞏固高等教育財政政策的基礎保障作用。鞏固高等教育財政保障政策的基礎兜底作用，這是與我國基本經濟制度相一致且適應的高等教育財政保障政策，是確保高等教育的公益性和公平性。

第二，發揮高等教育財政保障政策的杠桿作用。一是發揮投融資政策的杠桿作用，轉變市屬高校基礎設施建設方式，增強高等教育吸納社會資金的能力，全面提升高校發展質量、滿足人民群眾對現代化美麗校園的新期待。二是發揮財政資金的杠桿作用，激發高校辦學活力。在財政投入總量內給予高校適度的自主調整經費使用比例的權力，使財政資金更好地體現杠桿作用。

2.多渠道拓寬高等學校的收入來源

一方面是內部機制。一是在精準成本核算基礎上優化學費、住宿費定價機制。二是高校應充分利用自身的智庫優勢，著力推進科研成果轉化。三是探索發展留學經濟。例如，以北京國際交往中心建設為契機，鼓勵市屬高校與國外高校開展國際學生相互交流合作及短期游學、學歷教育等項目。

另一方面是外部機制。一是出臺鼓勵民營經濟支持高等教育的相關政策。推動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相結合，鼓勵企業以捐贈、設置基金等多種形式支持市屬高校。二是社會資源整合，強化校友網絡建設，設立捐贈基金并開發命名項目（如獎學金、基建）;吸引企業贊助冠名活動或設立專項基金

有能力的院校可以內、外聯合，通過“政府撥款 + 市場介入 + 學術創收 + 捐贈”的多維資本融合模式，構建產學研用一體化生態，多渠道拓寬高等學校的收入來源，但需結合本地政策與企業需求靈活調整策略。

3.提升經費投入效率

第一，政府需通過實證研究或試點項目，確定本地區或特定類型高校的公用投人最優占比，作為預算分配的參考基準。動態評估公用經費占比，平衡基礎設施維護與師資投入。建立投入結構的定期審查制度（如每5年一次），結合技術進步靈活調整公用支出比例，如通過虛擬實驗室降低設備更新成本、結合人口變化預判生源減少情況導致的校舍冗余等。

第二，在公用投入接近閾值時，政策應優先向“軟性投人”傾斜，如教師培訓、科研基金、學生獎學金等，防止出現“面子工程”問題，包括過度投資于校舍擴建或高端設備采購導致的資源閑置等。理工科院校對實驗室、設備的依賴度較高，可適當提高公用投入上限;人文社科院校則需控制硬件投入，強化師資與學術交流經費。

第三，在公用投入逼近閾值后，鼓勵校企合作共建包括產業實驗室等在內的設施、持續探索PPP模式，將政府資金集中于基礎科研設備購買等市場失靈領域。對受益于高端設施的機器人、工程等專業適度提高學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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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This study，basedon panel data from OECD countries from 2015 to 2O21，found that the impact of higher education financial investment structure on education output demonstrates a significant inverted U-shaped relationship. When the share of public expenditure reaches the optimal level （approximately 41.2% ），higher education output reaches its peak．Beyond this threshold，further increasing the share of public expenditure tends to reduce educational output eficiency. This conclusion indicates that simply expanding the scale of public expenditure does not necessrily lead to a corresponding improvement in educationquality，and optimizing the allcation of funding structure plays a more critical role.Through robustness tests，the research conclusions remain largely consistent.Based on the research findings，this article proposes three policy recommendations ： firstly，effectively leveraging the fundamental role and leverage function of fiscal security policies；secondly， diversifying the revenue sources for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s through multiple channels；thirdly，improving funding eficiency by determining the optimal share of public expenditure，prioritizing prioritizing soft inputs，and exploring university-industry collaboration to maximize resource alocation efciency.This study provides important empirical evidence and policy guidanceforoptimizing higher education fiscal policies and constructing a scientific and rational resource allcation mechanism，which is of great practical significance for promoting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higher education.

Key words： public higher education finance ;OECD countries;inverted U-shaped relationship

（責任編輯 齊立瑤；責任校對 劉永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