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網絡輿情治理的關鍵問題及實踐向度

在眾多網絡輿情分類中，高校網絡輿情值得高度關注。這是因為高校網絡輿情的主體是高校師生，他們不僅與互聯網有著較強的粘連性和契合性，且是思想多元、思維活躍、知識水平高、表達能力強、社會關注度高、影響廣泛的特殊群體。目前，高校網絡輿情存在交互場域可控性不強、師生利益訴求渠道不通暢、高校網絡言論管理機制不健全等問題，導致學校媒體面臨邊緣化風險，學校媒體公信力遭遇危機，這對高校校園安全和諧、社會秩序穩定乃至國家意識形態安全帶來巨大挑戰。因此，探析當下高校網絡輿情的特征和演化過程，制定切實可行的治理舉措，對于確保高校安全穩定和提升高校現代化治理能力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網絡輿情是指網民在網絡空間圍繞社會公共事務的熱點或普遍關注的議題所表達的情緒、態度和意見的集合。筆者探討的高校網絡輿情是指高校師生在網絡空間的各級各類平臺上針對校內外突發事件（通常是現實生活中某些熱點、焦點問題）所表達的具有較強影響力、傾向性的言論意見、情緒態度和觀點看法。與其他網絡輿情有所不同，高校網絡輿情范圍主要以高校校園內發生的輿情為基本輻射區間，部分高校網絡輿情可能轉化為社會輿情，引發社會的關注。與此同時，一些對高校師生產生直接或間接影響的社會突發性事件、焦點性事件也可能在高校引發討論，進而轉化為高校網絡輿情；高校網絡輿情主體主要包括高校師生，其他校外人員有時也參與其中；高校網絡輿情傳播平臺主要包括“兩微一端”、校園社區論壇、網課平臺、B站、小紅書、抖音、快手、門戶網站及師生所使用的各類自媒體賬號等。

一、高校網絡輿情的顯著特征

大數據、人工智能、虛擬現實等技術促進傳媒行業發生新變革，深刻改變著高校網絡輿情的生產與傳播機制。當下高校網絡輿情的特征主要表現為高校網絡輿情在傳播過程中發生流變，引發參與群體對輿情信息的信任解構，加之輿情互動中的情緒前置和輿情傳播的偏好過濾，使輿情背后的真相逐漸讓位于非理性的情感。

1.高校網絡輿情趨勢的流變轉向。“流變轉向”是指高校群體對社會思潮的關注伴隨網絡熱點事件的發展而變化，網絡輿情的議題和內容呈現出流變性特征。

一是高校網絡輿情轉向社會網絡輿情。高校網絡輿情源于現實社會生活實踐和社會事件中發生的公共事務，是社會網絡輿情的延伸，兩者的信息流處于同一動態圈中。當高校網絡輿情與社會網絡輿情關聯較強時，高校網絡輿情會在短時間內被選擇性放大、疊加重合，并隨著高校網絡空間的高效傳播轉變為大規模社會輿論，形成網絡熱點事件，致使高校網絡輿情轉變為社會網絡輿情。二是高校網絡輿情轉向高校現實輿情。高校網絡輿情根植于高校現實輿情，是高校現實輿情在虛擬網絡世界的反映，兩者可以相互轉化。隨著互聯網技術的運用與普及，網絡逐漸成為人們排解、宣泄情緒的主要空間，在這樣的情形下，涉及高校現實輿情的內容就會在高校網絡空間內呈指數級傳播，逐漸轉化為高校網絡輿情。三是高校網絡輿情轉向致使學校氛圍焦慮化。從教師角度看，高學歷人才的供求失衡導致高校教師的考核標準和晉升條件愈發嚴苛，部分重點高校“非升即走”的聘任制度也加劇了高校教師之間的“學術競爭”。加之當前高校存在學科治理主體權責缺位、資源配置失衡、評價機制固化等問題，極易誘發高校出現輿情事件。從學生角度看，“Z世代”的大學生面對當前高考擴招產生的“學歷貶值”、就業崗位競爭形勢嚴峻和“同輩壓力”等困境，往往借助日常化的智能媒介作為宣泄渠道，無形中加速了高校網絡輿情的產生。

2.高校網絡輿情主體的信任解構。“信任解構”是指原本該被信任的內容被質疑，人們反而去相信不應該相信的信息，從而引發網絡謠言。高校網絡輿情中出現的信任解構現象，一方面，智能媒介的普遍應用催生了當前高校網絡輿情的娛樂化，使得部分大學生對過于嚴肅和政治化的網絡話語產生冷漠情緒，主流官方媒體引領力的作用難以得到高效發揮。與此同時，網絡信息傳播的便捷性、虛擬性、無障礙性，致使行政權力、技術權力、信息壟斷權力等多方主體的話語權被重新分配，消解了傳統社會信用體系的權威，容易導致部分大學生受錯誤思潮的蠱惑，進而產生對主流官方媒體的“對立認同”。另一方面，來源于謠言和假新聞等的內容對部分學生的非理性情緒和立場一味迎合。通常，高校學生對網絡事件產生應激性反應后，大量社交賬號為獲取熱度會利用部分學生的非理性情緒，將公眾情緒化表達與缺乏真實性的新聞進行融合，網絡平臺也會根據用戶的信息偏好展開消息的精準推送，致使部分學生在已有認知的基礎上形成抑或加固了繭房效應。公眾就輿情事件展開集中談論，甚至演變為情緒宣泄或情緒對抗，并且試圖尋求外在情緒化抗爭的勝利，進而造成網絡輿情治理的困境。

3.高校網絡輿情互動中的情緒前置。情緒前置是指團體成員一開始即有某些偏向，在商議后，人們朝偏向的方向繼續移動，最后形成極端的觀點。在輿情傳播主要依靠網絡新媒體的時代，以高校學生為代表的網絡參與主體，其互動和討論具有先天的同質化群體形式特征，更容易激發群體極化現象。一方面，高校大學生之間的年齡相仿、思維方式相似、生活習慣相近，這使得他們容易對某一事件產生相同或相近的觀點并形成共鳴和認同。當面對某一突發事件時，他們會憑借自身與其他社群成員相同的意義體系，“以情感優于事實”的邏輯參與輿情事件的交流討論。并且在社群內部，群體認同感會對部分學生個體的認知行為形成規范壓力，驅使個體自覺地或被影響地遵循群體的價值標準。另一方面，高校網絡輿情群體會受到選擇性接觸心理的影響。選擇性心理效應是指在接觸大眾傳播媒介活動時，人們會更加傾向于接觸與自身觀點相一致或相近的觀念內容。由于高校參與主體自身的高度集聚性和非理性，加之選擇性心理效應的影響，將進一步促使群體個人的觀念主張不自覺地與整個群體所認同的觀念保持一致性，導致群體所主張的觀念內容經由反復傳播而得到加強和放大，進而推動網民觀點走向集體偏執的歧路。例如，當前社交平臺意見表達的自由性往往會帶有“看熱鬧”的圍觀假象、盲目跟帖、個人主觀偏向的痕跡，極易促使情緒控制力不強的大學生發展為“網絡憤青”和“鍵盤俠”。

4.高校網絡輿情傳播的偏好過濾。偏好過濾是指網絡平臺通過同類信息搜集和網址鏈接，在提供便捷信息的同時又導致了“信息窄化”。一方面，從信息傳播視角看，高校網絡輿情的偏好過濾表現為媒體的“協同過濾”形成小圈子文化。無論是校園平臺、微信“朋友圈”，還是微博的“好友圈”，這些程序的設置都會依據大學生群體的偏好精準推送相關內容，致使他們在有限的娛樂休閑時間內，只和自己感興趣的內容和對象產生互動，從而致使高校網絡用戶的觀點趨同、價值相近，誘導高校網絡用戶陷入圈子化。高校網絡空間信息的海量性和網民信息個性化之間的矛盾，也導致社會中產生自發性的“局部民意”和“狹隘民意”等問題。另一方面，從信息接收者的視角看，高校網絡輿情的偏好過濾還體現為部分網民主體性的缺失。具體到高校大學生群體當中，大學生主體性的發揮是相對于輿情信息這類客體而言的，主要表現為對待輿情信息時自覺防止沉溺，判斷信息真相時自主防止輿論裹挾，對待信息內容時能動思辨、對待輿情治理時發揮創造才能。當下，由于高校輿情參與主體自身的非理性、即時性、動搖性的特征以及對科學技術的依賴，導致其容易失去獨立思考和批判反思的能力，責任意識和自覺意識逐漸喪失，長期處于消極接收輿情信息的狀態，阻礙自身主體性的充分發揮。

二、高校網絡輿情的生成演化

高校網絡輿情的生成發展、傳播發酵和最終消解是一個復雜且具有規律性的過程。總的來看，高校網絡輿情歷經輿情潛伏的萌芽階段、輿情擴散的發展階段、輿情評估的減弱階段和輿論重塑的平息階段。

1.信息共振與輿情潛伏的萌芽階段。這一階段高校網絡輿情事件的初步生成面臨著來自內部、外部和學生個體三個層面的影響。從高校外部看，高校網絡輿情易受社會現實輿情的影響。從高校內部看，網絡輿情容易受到辦學資源分配不均、內部管理不當等問題的影響。從學生個體看，網絡輿情極易被學業生活壓力、身心成長特點和主體間的信息共振誘發。總體來看，本階段高校網絡輿情處于萌芽期，突發公共事件或公眾熱議話題剛剛產生，輿情信息只能在小圈子范圍內傳播，并未引發高校師生的廣泛討論，多數人對此持沉默態度。此時的輿情傳播具有信息源頭分散、傳播主體分散和輿論互動分散的特點。輿情的話題可能是傳統媒體報道后經網絡媒體進一步傳播，進而引發高校師生熱議的信息，也可能是直接源自網絡的原生性內容。此階段高校網絡輿情具有隱蔽性、誘發性和不確定性，傳播內容仍以自身的“內化性信息”為主，現有話題不一定會發展為社會輿論熱點。

2.輿論集聚與與情擴散的發展階段。這一時期高校網絡輿情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媒體和“意見領袖”推動網絡輿情大規模傳播，引發網絡輿論的集聚效應。上一階段分散化的信息內容，經過微博、微信等常見社交平臺和校園“網絡意見領袖”的大量轉載后，原本穩定封閉的輿情系統均衡狀態被打破，社會群體和各類媒體多樣化的聲音加劇了輿情系統的無序性，導致網絡輿情的產生超出控制。二是高校網絡輿情的發展場域擴大，從校園內部議題逐步嵌入社會熱點話題，致使校園外部的群體被卷入輿情危機，引發更大規模和更高程度的爭論。三是高校網絡輿情有關事實性信息的傳播會轉變為事實與情緒共同主導的傳播。網絡輿情的爆發往往伴隨著社會公眾的高度關注和焦慮情緒的出現。由于網絡輿情主體的情緒因平臺的無序性散播而具有流動性，網絡事件的傳播也變成了情感動員和情緒傳播的過程。

3.對抗弱化與輿情評估的減弱階段。這一時期高校網絡輿情震蕩期極長，整體來看主要有兩方面的特點。一是高校參與群體的觀念出現趨同，輿論的爭議逐步演變為“馬太效應”。當持有某些相同觀念的高校師生和“網絡意見領袖”占據網絡空間輿論爭議上風時，網絡輿情逐步發展為以各自“意見領袖”為軸心的兩大陣營，通過不同主題的信息共振和傳播后，輿論的強弱較量更加明晰，進而引發“強者越強，弱者越弱”的“馬太效應”。二是該階段高校網絡輿情需要防止“次生危機”的出現。隨著輿情事件真相的公布和有關部門對相關問題的處理，網絡輿情的熱度逐漸下降。這一階段部分高校參與用戶仍然關注事件的發展進程，一旦在此期間出現對網絡輿情事件應對不力等問題，高校網絡輿情將會在新的起點上再度攀升，產生第二次輿情危機。

4.形象恢復與輿論重塑的平息階段。本階段高校網絡輿情熱潮逐步退卻，大量參與用戶退場，輿情關注度急劇減少。一方面，高校網絡輿情表現為線上線下的全面消解，輿論壓力逐步釋放直至消失。高校群體性事件的平息始終會經歷從線上到線下的推進工作，因為輿情的生成會引發網絡群體在價值和道德認知上的討論，也會對現實社會中的部分群體產生警示和監督作用。實際上，網絡群體事件有時并沒有天生就被冠上“好”或“壞”的標簽，只是它們對社會產生的正面或負面效應過于顯著，才導致在現實中作出絕對化的判斷。另一方面，該階段網民的需求和情緒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滿足，只要網絡輿情自身影響范圍受到遏制，派生的輿情事件不再出現，高校網絡輿情系統就能從一開始的無序狀態過渡到有序的狀態，促使網絡輿情生態實現新的平衡。

三、高校網絡輿情的治理路徑

當下網絡輿情生態的復雜程度全面升級，高校輿情治理在理念、主體、機制等層面存在不同程度的碎片化，對此輿情治理應在系統觀念的引導下整體謀劃、多元協同、統籌開展。同時網絡輿情的傳播速度之快和信息的傳播范圍之廣也要求高校相關主體必須高度警惕并作出及時應對。

1.轉變高校網絡輿情治理邏輯。傳統自上而下的高校網絡輿情治理邏輯只注重高校管理者單一治理主體的治理實效，忽視了高校師生主體性的發揮，容易導致治理過程中出現角色缺位和價值偏離。因此，當下高校網絡輿情治理需要轉變固有的高校網絡輿情治理邏輯。一是樹立以公共意識和社會責任為中心的價值導向。高校管理者一方面要堅持公正客觀的理念，充分聽取輿情治理社會主體的訴求，對輿情信息進行科學完整的分析，努力實現社會公共利益的最大化。

另一方面也要堅守服務意識和責任意識，主動發現潛在的輿情風險，并對網絡輿情事件的發生進行預判，及時回答社會公眾的質疑，公開輿情事件調查的過程和結果，避免網絡輿情問題事態的進一步擴大。二是促進高校從管理者到引導者的角色轉變。網絡輿情系統具有自組織特性，可以將自身的角色從管理者主動調整為引導者。大學生具有強烈的主體意識和多元的價值取向，轉變固有的邏輯思維不僅可以增強學生對高校管理決策的認知，同時也可以提高學生的理性思考能力，為高校輿情治理減輕負擔。一方面，要認識到治理思維的復雜性，把高校輿情治理看作一個有序的系統，致力于建構一種靈活的輿情治理思維；另一方面，要盡量減少“封、堵、刪、禁”等阻斷性技術手段的使用，摒棄以往權威性的管理方法，發揮高校在輿情治理方面的引導作用。

2.完善高校網絡輿情制度建設。制度建設是高校和政府等參與主體處理高校網絡輿情的關鍵所在。一是要完善高校網絡輿情監測和預警機制。一方面，要加強高校網絡輿情的日常監測和重點監測。高校領導和教師要時刻關注校園的熱門話題和學生們的心理健康，加大校園網絡輿情信息的收集和整理力度，并及時向有關部門進行反饋。另一方面，要構建高校網絡輿情預警機制。根據輿情的波及范圍和影響程度可以劃分為“極度危險一緊急”“較危險一緊急”“危險一緊急”“不危險一緊急”四個等級，按照輿情影響程度的不同設定預警應對方案。同時，高校應建立輿情數據庫和輿情危機事件案例庫，針對高校學生校園網絡使用的活躍度、活躍地域和某些文章下載量及時預測和發現輿情危機，引導學生正確看待網絡信息。二是健全高校網絡輿情引導機制。一方面，要采取合適的溝通話術與方式對高校師生的情緒加以引導，切忌采用強制性的手段直接“一刀切”；另一方面，要主動結合語境設置為網絡輿情提供新議題，有效引導網絡輿情逐步與主流意識形態相適應，鼓勵師生對議題內容建言獻策，消解參與群體的負面情緒，引導輿論走向理性。三是構建高校網絡輿情反饋機制。一方面，要設置包括在線平臺、電子郵件、電話熱線在內的學生、教職員工和校外社會的反饋渠道，鼓勵他們提供關于學校管理和服務以及發表自身關切和需求的反饋意見。另一方面，要對反饋渠道的情況進行分析，定期評估輿情管理的效果，了解反饋意見的主要內容和趨勢，并根據反饋意見進行改進，及時解決問題，提高管理的透明度和效能。

3.提升高校群體網絡媒介素養。自媒體的發展推動著高校師生的網絡話語權逐步從“自在”向“自為”轉變，深刻影響著其網絡媒介素養的塑造。因此，提升高校師生群體網絡媒介素養離不開多方主體的協同發力。一是加強高校網絡輿情“意見領袖”的培養。相較于其他同學，“意見領袖”在網絡傳播渠道中具有綜合能力素質突出、輿情信息觀察敏捷、活躍度與關注度相對更高等獨特優勢，在高校網絡輿情事件的形成和傳播中發揮著引導作用。一方面，高校要注重對人才的挖掘。要關注身邊積極活躍、表達能力優異的同學，號召他們加入網絡輿情引導隊伍。同時在學生組織中可以設置考核要求進行選拔，鼓勵他們在面對高校網絡輿情時積極應對。另一方面，高校也要定期對“網絡意見領袖”進行培訓，逐步培養他們對待輿情信息的敏感度，提高他們在信息傳播過程中“解碼一編碼”的“去噪”能力，從而有效引導高校網絡輿情。二是構建多元主體參與的媒介素養培育體系。在數智時代，應將新媒介素養教育納入國民教育體系，建構一個由學校、政府、社區、家庭、媒體、用戶多元參與的媒介素養培育體系，拓寬公眾參與輿情治理的多項渠道。學校要加強理論研究，主動開設適合不同年齡段的媒體教育課程。政府要加強對新媒體的管理力度，積極引導輿論，維護政府的公信力。媒體要強化行業自律和職業倫理建設，主動承擔提升公眾媒介素養的責任和義務。網民要學習媒體技術，主動參與公共事務中的民主協商與公共決策。

（作者單位大連海事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智媒時代高校網絡與情治理研究”（項目編號：22CKS046）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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