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時代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的知識產權保護：挑戰與對策

基金項目：2022年度湖南省社科基金教育學專項課題“服務技能型社會建設的職業教育支撐體系研究”（項目編號：22YBJ15）

中圖分類號：G7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7747（2025）05-0045-06

在教育數字化進程中，人工智能技術正以前所未有的深度重塑數字化教育生態，推動教育教學的數字化變革。數字化教材作為教育數字化的核心載體，借助人工智能技術實現了從內容生成到呈現形式的全方位變革。人工智能技術能夠依據海量教育數據，精準分析學生的學習習慣與知識掌握程度，進而為數字化教材自動生成個性化學習內容與智能導學方案，極大地提升了教學的精準性。但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涉及算法運算、數據采集與利用等多重復雜性，使得傳統知識產權制度在其權利歸屬認定、侵權行為識別等方面存在適用困境[1]。知識產權保護不足將抑制創作者的積極性，阻礙教育領域的人工智能應用，甚至擾亂正常的教育教學秩序[2]。2025年4月，《教育部等九部門關于加快推進教育數字化的意見》提出，要“引導企業研發符合應用需求的數字化教育產品和解決方案，保護資源貢獻者知識產權\"[3]。這標志著教育數字化進入了規范治理新階段。因此，深人研究人工智能時代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的知識產權保護問題，對維護創作者的合法權益、保障教育公平競爭、推進職業教育數字化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一、人工智能在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開發與應用中的技術賦能

人工智能技術憑借其數據處理、自適應學習與智能交互等優勢，正在重塑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的開發邏輯與應用場景。這不僅突破了傳統教材的局限，更實現了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在內容生成多元化、服務個性化、交互智能化方面的跨越式發展，為構建以“學習者為中心”的職業教育數字化教學生態注入了新動能。

（一）內容生成多元化

人工智能技術通過自然語言處理技術、圖像識別與生成技術、文本語音合成技術等，實現了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內容生成的多元化發展。其具體表現為：自然語言處理技術可基于預設教育目標與知識框架自動生成文本內容，通過分析海量學科資源與教學案例，將語言要素重組為邏輯嚴密的教材章節、習題及解析方案等；圖像識別與生成技術能輔助完成圖表等可視化資源創作，如在數學教材中，系統可根據題目描述自動生成精準的幾何圖形，為學生提供直觀視覺輔助；文本語音合成技術可將文字轉化為自然流暢的音頻資源，有效適配在線學習、移動學習等多種應用場景。

（二）服務個性化

人工智能技術通過數據挖掘與機器學習技術賦能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可為其構建智能導學系統，從而實現個性化教學服務。該系統可通過實時采集并分析學生的閱讀進度、習題正確率、頁面停留時長等行為數據，精準識別其學習特征、知識盲區與認知偏好等，并通過智能算法為每位學生定制個性化的學習內容與學習路徑。當學生遇到理解障礙時，智能導學系統會通過自然語言處理技術分析學生的問題所在，并迅速提供針對性的解答與指導。例如：在文學類數字化教材中，當學生詢問某篇文章的寫作方法時，智能導學系統可從教材知識庫中提取相關知識，并結合文章的具體內容進行詳細解析，為學生提供“一對一”的智能輔導。

（三）交互智能化

人工智能技術的智能問答模塊、增強現實技術與虛擬現實技術等，不僅能優化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的交互與反饋機制，更能實現交互過程的智能化升級。與傳統教材的靜態呈現形式相比，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通過人工智能技術賦能，可實現多樣化的交互功能。例如：智能問答模塊能夠實時響應學生提問，在解答學生知識疑惑的同時，還能根據學生的回答質量進行智能追問，引導其思維向縱深發展，形成“提問一解答一反思一拓展”的學習閉環；增強現實技術、虛擬現實技術通過構建沉浸式學習環境，能夠使學生與虛擬場景中的元素實現互動，從而提升其學習體驗的情境性與參與度；智能系統可實時收集學生的互動反饋數據，分析其對知識的掌握程度、學習興趣點、學習難點等，為教材內容的動態更新提供數據支撐，推動教材的持續優化。

人工智能技術不僅提高了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開發的效率與質量，更推動職業教育模式從“教師中心”向“學習者中心”轉變，為構建終身學習體系提供了堅實的技術支撐。未來，隨著深度學習、腦機接口等技術的突破，人工智能技術與教育的深度融合將催生更多的創新應用，推動職業教育數字化轉型向縱深發展。

二、人工智能時代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知識產權面臨的挑戰

人工智能技術在推動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實現內容生成多元化、服務個性化與交互智能化的同時，也對現行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造成了強烈沖擊[4。與工業時代標準化的知識生產模式不同，人工智能技術驅動的內容生成、多主體協同開發模式及數據的智能交互，可能會導致生成內容的權利歸屬與權利主體認定模糊、侵權風險多元化和隱蔽化、合理使用范圍界定困難等一系列問題。這些問題不僅涉及創作者權益的法律界定，更直接關系到職業教育數字化轉型的制度建構。在技術創新與法律規制的動態博弈中，如何破解知識產權保護的現實困境，已成為構建人工智能時代職業教育治理體系的重要課題。

（一）權利歸屬與主體認定模糊

1.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權利歸屬爭議。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權利歸屬問題，本質上是對傳統著作權法的核心要件“人類創作”的挑戰?，F行法律框架要求作品需具備“人類獨創性表達”，而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源于算法模型對訓練數據的統計學習與模式匹配，其創作過程呈現的是“輸入數據一算法運算一輸出成果”的技術邏輯，難以直接對應著作權法規定的“智力創作”要件。從創作主體來看，傳統知識產權法強調人類的創作行為，而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是基于數據訓練的算法和運算產生的，難以直接認定為人類創作。但從其生成過程來看，人工智能開發者編寫算法、提供訓練數據，對生成內容具有關鍵作用；使用者通過指令輸入，引導人工智能生成特定內容，也是參與主體之一。目前，理論界與實務界關于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權利主體認定存在三種典型觀點：一是開發者權利說，認為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應歸屬于開發者，因其創造了生成內容的技術基礎；二是使用者決定說，主張應歸屬于使用者，因為使用者的特定需求決定了生成內容的方向；三是新型權利構造說，部分學者提出應設立新的權利類別或采用鄰接權模式進行保護，以平衡各方利益。[5]但無論哪種觀點，在現有知識產權法律框架下都面臨解釋與適用難題。

2.多方協作的權利分配爭議。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開發通常需要教材內容創作者、教育職能部門、技術服務提供方三方協同合作，因而打破了傳統單一作者的權利歸屬結構。教材內容創作者負責提供原始教學素材，教育職能部門負責確定課程標準，技術服務提供方則運用人工智能技術進行內容開發與整合。這種三方協作模式造成了權利邊界的模糊性，時常引發多維度的利益沖突，其中具有代表性的爭議聚焦于對原始素材進行智能化處理與改編所產生的新內容的歸屬權問題。教材內容創作者主張原始素材是構成新作品的基礎，所以應保留其主要權利;技術服務提供方則強調其在技術實現與創新方面的實質性投入，要求對處理后的內容擁有控制權;教育職能部門偶爾也會基于自身對教學框架的貢獻主張部分權利。這種權利分配困境經常導致合作糾紛頻發，嚴重阻礙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開發進程。而現行法律框架難以有效調解這種復雜的利益關系，因此，急需建立協作開發模式下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的權利界定與利益分配的規范化標準。

（二）侵權風險的多元化與隱蔽化

1.數據采集與使用中的侵權隱患。在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開發和使用中，人工智能主要依賴大量數據進行訓練與學習，訓練數據的獲取與處理環節可能存在諸多侵權風險。一是存在數據獲取合法性缺陷。在數據采集環節，人工智能若未獲得數據所有者的明確授權，或通過不正當手段獲取數據，如采用非法爬蟲技術采集受版權保護的網絡資料作為訓練數據，數據獲取將侵犯他人的著作權、隱私權等權利。二是存在數據處理與應用的合規性風險。在數據處理與使用過程中，人工智能對數據的處理、二次利用、共享若超出授權范圍，也會引發侵權問題。例如，在開發或使用語言學習類數字化教材時，人工智能若將從特定語言學習社區收集的用戶交流數據用于商業用途，而未遵守社區規定與用戶授權，就可能侵犯用戶的數據權益。

2.算法侵權與衍生作品侵權問題。算法侵權是人工智能時代特有的侵權形式之一。算法運行的“黑箱性”導致侵權行為的歸責困境。算法在運行過程中可能因設計缺陷、錯誤指令等原因，生成侵犯他人知識產權的內容。例如，某智能寫作算法在生成教材文案時，無意識地抄襲了他人已發表文章的部分內容，導致侵權。此外，基于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所創作的衍生作品也存在侵權風險。若衍生作品的創作者未獲得原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合法授權，或在創作過程中對原內容進行了不當改編，就可能侵犯原作者或相關權利人的權利，如將人工智能生成的故事改編為動畫用于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時，若未妥善處理版權問題，極易引發侵權糾紛。

（三）合理使用范圍界定困難

1.人工智能輔助教學與傳統合理使用規則的沖突。在人工智能輔助教學的特定場景中，傳統的合理使用規則難以直接適用。傳統的合理使用規則主要基于人類創作與傳播模式制定，強調若為個人學習、研究、評論等自的，在一定范圍內使用他人作品可不經許可、不支付報酬。然而，在人工智能參與教學的過程中，情況變得有些復雜。例如，學生利用智能學習軟件學習時，軟件可能會自動抓取、分析大量教材及學習資料，這一行為是否屬于合理使用存在爭議。此外，從學生角度來看，其目的是學習，但軟件的使用方式與數據處理規模遠超傳統的個人學習范疇；從軟件開發者角度來看，雖然人工智能為教學提供輔助服務，卻可能涉及未經授權的數據使用。這些沖突使得合理使用的范圍難以準確界定。

2.數字化教材創新發展與知識產權保護的平衡。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的創新發展需要充分運用人工智能技術，實現數據價值挖掘與教學方式的多樣化。但在創新過程中，如何平衡創新需求與知識產權保護成為關鍵問題。為實現個性化學習方案定制，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開發可能需要對海量教學資源進行整合、分析及二次創作，這一過程可能涉及對第三方知識產權內容的使用。若過度強調知識產權保護，嚴格限制對現有資源的利用，將抑制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的創新活力；若優先考慮創新需求而忽視知識產權，又會損害權利人利益，破壞市場秩序。因此，如何在二者之間建立平衡機制，明確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開發和使用的合理邊界，是亟待解決的核心問題。

上述挑戰本質上反映了技術創新對法律滯后的倒逼效應，要求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開發應在堅持“創新激勵與利益平衡”核心理念的基礎上，構建技術治理、法律規制與行業自律相結合的多維保護框架[6]。

三、完善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知識產權保護的策略建議

基于人工智能時代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知識產權面臨的挑戰分析，我國應突破傳統治理思維，通過立法與創新填補制度空白，通過技術賦能提升侵權防控效能，通過多方協作監督強化治理能力，通過提升全民意識筑牢保護根基，構建全方位、多層次的人工智能時代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知識產權保護體系。

（一）完善立法：明確規則邊界與加強制度創新

1.修訂知識產權相關法律，回應AI生成內容的特殊性。針對人工智能時代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開發和使用特點，現有的知識產權法律法規必須進行及時修訂。在著作權法方面，一方面，應明確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法律地位，制定權利歸屬規則；另一方面，可考慮設立特殊條款，規定在一定條件下，如人工智能開發者對生成內容進行了充分的前期設定與后期管理，可享有類似鄰接權的權利，使用者基于特定需求利用人工智能生成內容，若符合相關規定，也可獲得相應權利。在專利法中，立法機構應完善與人工智能技術相關的專利審查標準，明確算法專利的授權條件，鼓勵真正具有創新性與實用性的人工智能技術在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中的應用。

2.制定專項條例，規范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建設全流程。有關部門應結合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開發和使用的業務流程與知識產權保護需求，制定專項條例。這些條例應詳細規定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開發和使用中各主體的權利義務，包括創作者、使用者、教育職能部門、技術服務提供方等；明確數據采集、使用、共享的規范流程，要求開發者在數據獲取時必須獲得明確授權，并對數據來源進行記錄與公示；對算法應用、內容生成及衍生內容創作等環節的知識產權問題作出具體規定，為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的開發與使用提供針對性的法律指引，填補現有法律空白。

（二）技術賦能：構建智能保護與監測體系

1.以區塊鏈技術實現版權全鏈路溯源。區塊鏈技術具有去中心化、不可篡改、可追溯等特性，可有效應用于數字化教材版權保護[7]。通過區塊鏈平臺，區塊鏈技術可對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從創作、編輯到發布進行全過程記錄，將教材內容、創作者信息、版本變更等關鍵數據上鏈存儲[8]，如果一旦發生版權糾紛，相關部門可通過區塊鏈追溯作品的原始創作信息與流轉路徑，快速準確地確定其權利歸屬。在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交易過程中，區塊鏈智能合約技術可實現版權的自動交易與授權，確保交易安全、透明，降低版權管理成本。

2.以人工智能技術驅動侵權監測與預警。人工智能技術可以被用來開發侵權監測與預警系統，通過實時監測網絡上的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資源，運用圖像識別和文本比對等技術，能快速發現侵犯他人知識產權的行為；通過建立侵權行為模型與預警指標體系，能有效預測可能發生的侵權風險，并及時向權利人發出預警信息。同時，該系統還能對侵權行為進行自動采集，為下一步的維權行動提供支持，從而實現對知識產權及時、高效的保護。

（三）加強協作監督：實現多方共治與行業自律

1.建立多部門協作監督機制。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開發涉及教育、科技、版權等多個部門，需建立多部門協作監督機制。教育部門負責審查和監督數字化教材的教學內容和質量標準，確保其滿足教育教學要求；科技部門負責管理和引導人工智能技術的應用，推動人工智能技術的健康發展；版權部門的工作重心在于對侵犯知識產權的案件進行調查和打擊。各部門應通過信息共享、聯合執法等手段，加強對職業教育數字化教學資源的管理，以保障數字化教學資源市場的有序運行。

2.發揮行業協會的自律與服務功能。隨著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建設的大力推進，相關部門應積極推動數字化教材行業協會的成立，以充分發揮其自律管理與服務功能。在自律管理層面，行業協會應負責制定各主體的知識產權自律制度，指導教育科技企業、數字出版企業等建立內部合規體系，監督其版權合法性；為教材作者等創作者提供指導，規范授權流程；引導教育機構合理使用數字化教材。在服務層面，行業協會應針對企業法務、創作者、教育機構管理人員等不同群體開展定制化知識產權培訓與咨詢，提升全行業的管理水平與風險防范意識；當企業與作者的版權歸屬糾紛、平臺與教育機構的授權糾紛等出現時，行業協會應通過行業規則協商、第三方仲裁等方式進行快速調解，協調教育、科技、版權等多方資源，維護行業生態和諧，促進數字化教材建設與推廣。

（四）提升意識：培育創新與合規兼具的生態

1.開展分層培訓，強化開發者與使用者的合規能力。針對教材開發者，相關部門應對其開展知識產權法律法規與實務操作培訓，使其了解數字化教材開發過程中的知識產權風險點與應對策略，并能正確地獲得授權，進行版權管理；針對教材使用者，包括教師與學生，應對其開展普及教育活動，增強其知識產權保護意識，指導其合法使用數字化教材資源，尊重他人知識產權。在常規教學中，教師應將知識產權教育融人教學內容中，培養學生的創造精神，促進其樹立尊重知識產權的價值觀念。

2.加強社會共治，營造尊重知識產權的教育環境。相關部門應通過媒體宣傳和公益活動等方式，大力宣傳知識產權保護法律法規，營造全社會尊重知識產權的良好環境;報道知識產權保護的典型案例，發揮其示范與警示作用；鼓勵社會各界積極參與對知識產權保護的監督，及時舉報侵權行為，形成全社會共同參與、共同維護知識產權的良好局面，為職業教育數字化教材的知識產權保護營造良好的社會氛圍。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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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賀文瑾]

Intellectual Property Protection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Digital Textbooks in the Al Era： Challenges and Countermeasures

LE Le

Abstract： Artificial inteligence technology is reshaping the digital education ecosystem with unprecedented depth， driving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of education and teaching.As the core carrerof vocational education digitization， digital textbooks have achieved diversified content generation，personalized services，and intelligent interaction through AI. However，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has strongly impacted the intellctual property rights of digital textbooks，leading to aseries of protection issues，such as ambiguous determination of rights ownershipand subjects， diversifiedand covert infringement risks，and diffculties in defining thescopeoffairuse.To this end，this paper proposes that China should establish a comprehensive and multi-layered intellectual property protection system for digital textbooks from the folowing dimensions： improving legislation to clarifyregulatory boundaries and strengthen institutional innovation; empowering through technology to build an intelligent protection and monitoring system; promotingcolaborative supervision to enhance multi-stakeholder governance and industry self-discipline; and enhancing awareness to cultivate an ecosystem that integrates innovation and compliance.

Key Words：artificial intelligence; digital textbooks; intellectual property protection; educational digitization

50|職起通迅| 2025.05丨 GeneralNo.5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