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者網絡視域下的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研究

基金項目：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2023年度青年項目“粵港澳大灣區職業教育國際化的發展模式及政策支持研究”（項目編號：GD23YJY13）

中圖分類號：G71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7747（2025）05-0015-11

我國職業教育國際化始于學習和引進德國、英國等發達國家的辦學模式和先進經驗，歷經了從單向“引進來”到“引進來與走出去并舉”的雙向互動過程[1]。近年來，為全面提升職業教育國際化水平，我國已出臺多項政策。2021年10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推動現代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意見》，強調“推動職業教育走出去”，并為職業教育國際合作提出了具體的實施路徑。2022年5月，《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明確提出，“國家鼓勵職業教育領域的對外交流與合作，支持引進境外優質資源發展職業教育，鼓勵有條件的職業教育機構赴境外辦學”，為職業教育國際合作提供了法律保障。2023年7月，《教育部辦公廳關于加快推進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改革重點任務的通知》，提出了“開展具有國際影響的職業教育標準、資源和裝備建設，建設具有較高國際化水平的職業學校”等任務，為深化職業教育國際合作提供指引。在此背景下，職業教育國際合作進一步引起學界關注與探討。本研究認為，已有研究主要聚焦于中國一東盟職業教育合作、中非職業教育合作的模式與路徑、職業教育國際合作政策演進、高職來華留學生教育與國際化技能人才培養、職業教育中外合作辦學質量認證等，為深化職業教育國際合作提出了建設性意見，但缺乏從系統層面剖析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實現過程。為此，本研究引人行動者網絡理論（Actor-NetworkTheory，簡稱ANT），厘清嵌入在職業教育國際合作中的行動者邏輯，深入剖析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實現過程與特征，同時提出推動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實踐進路，以期促進職業教育國際化協同發展共同體的建設。

一、理論基礎：行動者網絡理論

行動者網絡理論為解構職業教育國際合作中的動態網絡關系提供了創新性分析工具，有助于解釋職業教育跨國合作中多元主體與其他要素的復雜交互關系。本研究基于行動者網絡理論的內涵，分析其在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研究中的適應性，為剖析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實現過程，揭示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基本特征奠定基礎。

（一）行動者網絡理論闡釋

行動者網絡理論是以米歇爾·卡龍（MichelCallon）和魯默·拉圖爾（BrunoLatour）等為代表的社會學家于20世紀80年代提出的一種社會學分析方法，其三個核心概念為行動者、轉譯和網絡[2]。該理論認為，科學社會實踐過程中涉及的所有因素均可視為行動者，分為人類行動者與非人類行動者兩類，其中，核心行動者作為網絡構建的主導力量，承擔組織、發起、維系和協調整個網絡的關鍵角色。拉圖爾認為，任何行動者都是轉譯者，因為兩者皆是貫穿在整個行動者網絡中的節點，接收到的任意條件和信息都會在行動者這里發生轉譯，轉譯后原有的意義或關系等可能會發生改變。這種轉譯過程作為ANT的內核，由問題呈現、利益賦予、征召和動員四個基本環節構成[3]。在轉譯過程中，所有行動者必須經過強制通行點（Obligatory PassagePoint，簡稱OPP）。強制通行點既是各異質行動者原有目標沖突的集中呈現，又通過協商將矛盾轉化為各方認可的新共同目標，是各異質行動者達到自身目標或獲得預期收益的必經點。核心行動者在此發揮協調作用，即通過利益協商促使各行動者在OPP達成集體共識，進而根據其他行動者的差異化需求進行利益賦予，并按照各行動者的角色和職責安排適宜的任務，采用多種激勵措施以保障各行動者各司其職，促使各行動者積極參與網絡構建以實現征召和動員[4]。在這一過程中，核心行動者需持續化解其他行動者可能產生的“異議”，即對預設方案中各自的角色定位、利益訴求與行動承諾等發出的反對聲音[5]，以維系行動者網絡的動態穩定性。基于此，各異質行動者之間由網絡連接起來。

此處的網絡并非指純技術意義上的網絡，而是指用來描述連接的方法，突出互動、流動以及變化的過程，因此應當是一種“動態網絡”（Worknet）[]。總之，ANT通過廣義對稱性原則將人類與非人類行動者通過轉譯聯系起來，并使其以同等地位在交織互動中生成動態的行動者網絡，推動異質行動者之間構建積極互動、團結協作的實踐場域（見圖1）。

（二）行動者網絡理論在職業教育國際合作中的適用性分析

行動者網絡理論為科學研究提供了一個系統全面的視角，被廣泛運用到社會學、文化地理學、組織管理學、環境科學等領域，近年來，在教育學研究中也逐漸窺見該理論的身影。如：崔永華等人借助ANT對高職院校校企合作過程中各行動者的利益訴求、相互關系以及在網絡中的定位和行動策略進行分析研究[]；楊川等人基于ANT視角識別鄉村學前教育發展中各行動者并解析其相互關系，分析行動者之間的沖突與利益協調，以探尋發展的內生路徑[8]。

本研究認為，將行動者網絡理論應用于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研究也較為契合。一是行動者結構契合。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牽涉到多元行動主體間的交流與互動，不僅涉及我國相關職能部門、校企、當地政府、教師等人類行動者協同行動，還與政策、資金、技術等非人類行動者的整合相關聯，這恰恰與ANT主張的人類與非人類行動者平等交互的網絡結構相契合。二是動態網絡特征契合。職業教育國際合作過程中主體間的互動呈現出共生演進、持續交互的動態調整過程，這與ANT的網絡動態生成特征相契合。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網絡是持續吸納不同主體參與其中，各行動者在相互聯結過程中不斷重新界定自身角色，在互動與博弈中協調各方利益的高效運轉的聯合體。三是目標方向契合。職業教育國際合作通過轉譯過程使更多行動者內嵌于合作網絡中，促進行動主體間資源優化配置，助力國際化技能人才培養。這與ANT強調各行動者通過轉譯過程得以有效聯結，形成共識以實現目標相契合。

二、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實現：基于行動者網絡理論視角

基于行動者網絡理論的分析框架對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實現過程進行剖析，本研究認為其本質是通過問題呈現、利益賦予、征召與動員四個環節的轉譯過程，各異質行動者深人參與合作網絡構建并產生有效互動，以實現職業教育國際合作，推動職業教育國際合作落地生根。

（一）問題呈現：確定國際合作的核心行動者與強制通行點

問題呈現是合作網絡構建的第一步，即首先明確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網絡中的核心行動者，再由核心行動者關注到其他行動者的利益訴求和面臨的窘境，進而提出與之適配的解決方案，以使各行動者認可這一方案并促使其成為強制通行點。一旦所有異質行動者通過強制通行點，各行動者均能最大程度地實現自身目標，從而形成相互依賴的合作網絡聯盟。

職業教育國際合作涉及多元異質行動者之間的協同（見表1），其中的人類行動者可劃分為組織行動者和個體行動者兩個層面。組織行動者主要指相關的中國政府職能部門（國際合作與交流司、職業教育與成人教育司等）以及與國際職業教育有關的組織載體，包含國內的職業院校、科研機構、世界職業技術教育發展聯盟、合作國的政府與職教部門等多元組織。個體行動者包含與國際職業教育有關的各類領導人員（國內職業院校領導、魯班工坊校長等）教師、學生等。此外，職業教育國際合作也依賴于教育資源等物質范疇和教育理念等意識范疇的支持。核心行動者較之于其他行動者具有更高的權威性、組織能力和管理能力。中國政府職能部門是我國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發起者，其作為國家機關在跨境教育合作中更具領導力和號召力，也具備足夠的能力重新界定其他行動者的功能并化解行動者之間的矛盾，確保合作網絡的存在與有序運行。因此，在合作網絡構建初期，中國政府職能部門理應視作核心行動者

在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網絡構建初期，各行動者面臨不同問題。就我國政府職能部門、合作國的政府與職教部門而言，由于參與的行動者眾多且涉及跨域治理，而當前職業教育高層次合作對話機制尚不完善，專門針對職業教育領域開展的高規格對話數量有待增加且間隔時間較長[，導致對各行動者的訴求識別滯后，利益協調不到位。就我國職業院校而言，其在國際化辦學過程中存在對外開放水平不高、國際化辦學質量有待提升、專業結構不能滿足“一帶一路”建設需求、專業設置同質化明顯等問題[0]。就海外合作院校而言，學校在生源、就業、資源分配等方面與其他學校存在競爭關系，限制了學校間的交流合作。就企業而言，校企存在利益和責任聯結沖突以致深度融人空位，海外中資企業與職業院校融入不深導致職業院校技能人才培養與境外當地企業人才需求不適配[11]。對國內科研人員而言，職業教育國際合作情況的田野調查更為困難，研究多側重理論層面的探討，導致對問題把握不夠精準，針對問題解決的策略發揮的效果也不明顯。對師生而言，我國職業院校能夠派出的在專業、語言、文化三維度開展教學的職業教育國際化師資不足，國內學生對職業教育認可度偏低以及自身的跨文化溝通能力和綜合素養相對不足。與此同時，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網絡的構建還面臨以下問題。在政策制度上，法律保障和監督機制缺乏、資源統籌和協調機制不完善、配套政策與實施機制不健全、質量保障體系亟待建立等[1];在教育資源上，職業教育發展的經費支持與配套的基礎設施和實訓基地不足，國際化的課程、教材、專業教學標準和教學模式缺乏；在數字技術上，數字化水平和程度區域差異明顯，創新和優質的數字教育產品供給不足；在教育理念、文化上，職業教育在人文社科領域的國際合作較少，合作各方人文交流不足，中方外派教師與海外合作院校的教師之間的理念沖突給雙方協同合作帶來了障礙。針對各行動者面臨的不同問題，作為核心行動者的中國政府職能部門提出“推動更大范圍、更寬領域、更深層次、更加主動靈活的職業教育國際交流合作，培養高素質的國際化技術技能人才”，將其作為強制通行點（見圖2），在滿足各方行動者自身訴求的基礎上進一步深化職業教育國際合作。

（二）利益賦予：激發行動者參與國際合作的動力

利益賦予實質是通過建立利益協調機制使網絡中的各行動者形成利益關聯，以確保各行動者認真履行自身職能，是維持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網絡穩定運行的途徑之一。在構建合作網絡的過程中，各異質行動者均會遭遇各種挑戰，這時要求核心行動者憑借利益賦予，讓各行動者相信進入合作網絡后遇到的問題能夠通過協商得以解決，加入合作網絡并通過強制通行點，能夠獲得預期利益[12]，從而激發各行動者參與合作網絡構建的動力。

多元行動者通過協同可以構建更大范圍、更寬領域、更深層次、更加主動靈活的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網絡，并獲得預期收益。因此，中國政府職能部門能夠促進我國與其他國家的職業教育合作向縱深化發展，推動職業教育國際化進程邁上新臺階。合作國的政府與職教部門能夠增強本地勞動者的職業技能，促成當地學校與中資企業的合作，擴大就業途徑。中國職業院校能夠推動中華文化對外傳播，與中國企業協同“出海”，精準培養符合合作地區需求的技能人才，打造學校特色品牌。海外合作院校能夠打破彼此間的信息差，促進交流合作，切實提升辦學質量。企業通過與職業院校開展廣泛而深入的多元化合作，能夠緩解企業招聘高技能人才困難的問題，塑造良好的企業社會形象。國內科研人員能夠更加注重實地研究，因地制宜形成兼具操作性與有效性的科研成果。通過合作網絡的OPP，中方教師的國際化專業技能得到提升，國內學生的跨文化溝通能力和綜合素養得到進一步提高，增強了畢業生在就業市場中的核心競爭力。就非人類行動者而言，其利益在于通過助力職業教育國際合作實現自身的本真價值。例如：教育資源能夠在參與合作的各異質行動者間整合共享，進而生成更加多樣、優質的教育資源，實現價值增值;利用數字技術可以精準識別各行動者需求，推動職業教育國際合作方式的變革；同時，在數字化、智慧化的合作網絡中，各行動者可以開發更多的數字教育產品和資源，促進自我價值生成與革新；教育理念、文化在交流融合過程中進行跨文化對話與理解，能夠彰顯自身獨特魅力，增強自身文化的國際影響力。

（三）征召：吸納更多行動者參與職業教育國際合作

征召即招募各行動者加入網絡中的手段。在征召階段，核心行動者為其他行動者明確其能夠接受的單元利益、空間地位和角色定位[13]。政府職能部門作為征召主體，憑借自身的職能優勢與其他行動者展開協商，吸納其加入合作網絡，并為各方行動者明確劃分具體的職責和任務，將其嵌入在適宜的區位上。

在政府職能部門主導下，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網絡的征召方式主要有政策征召、市場征召、資源征召、技術征召四種。（1）政策征召。政府職能部門基于國家對外發展方向，制定與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相關的政策文件，明確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行動指南，鼓勵職業院校、企業、教師等行動者參與國際合作網絡構建，為魯班工坊、中文工坊等職教出海項目提供支持和服務。（2）市場征召。政府職能部門利用其擁有的資源，采用項目招標或項目承辦等方式，吸引職業院校與中資企業“抱團出海”，開展職業教育海外國際合作項目。（3）資源征召。政府職能部門作為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網絡的代言人，通過國際公益項目資助、國際合作項目支持等多種方式征召教育界、產業界、科學文化領域的職業教育革新資源，大力呼呼社會各組織、數字化服務商等各方行動者協同開發，生成保障合作網絡平穩運行的差異性資源，推動職業教育國際合作走深、走實。（4）技術征召。政府職能部門呼呼各行動者共同搭建國際化的職業教育產教融合數字化平臺等，使得跨越時空限制的各行動者能夠進行信息交流和資源互換。以上四種征召方式相互作用，為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網絡運行提供制度、人才、技術、資源等支撐。

（四）動員：形成職業教育國際化協同發展共同體

在動員階段，核心行動者的任務是有效組織參與的各方行動者，確保其遵循既定協議行動，并使各方行動者積極承擔相應責任、發揮自身作用，為實現共同目標而構筑堅實的利益聯盟[5]。

對于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網絡的構建，作為核心行動者的中國政府職能部門需要充分發揮自身職能，盡可能幫助各行動者減少進入網絡的障礙，最大限度地激發其參與合作網絡構建的積極性。但需注意的是，處在這一階段的政府職能部門需給予多元行動者更多自由行動的空間，使其能夠在國家和地方各級政策指引下，明確自身加入合作網絡對于目標實現完全有益，從而積極地進行自主轉譯和實踐，主動建設子網絡，以驅動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網絡的有序運行。同時，政府職能部門應采取差異化的激勵措施，激勵更多行動者參與合作網絡建設，助力其充分挖掘、發揮自身優勢，使各行動者從最初的獨立松散狀態向共生共存狀態轉變，協同構建職業教育國際化協同發展共同體。

三、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基本特征

從行動者網絡理論來看，各異質行動者在職業教育國際合作過程中進行有效互動（見圖3）。在互動過程中，職業教育國際合作呈現出主體多元化、利益共融化、行動協同化等特征。

1.主體多元化。職業教育國際合作需要多元主體的持續加入。在行動者網絡理論視域下，作為核心行動者的中國政府職能部門，利用多種征召和動員方式，吸納我國職業院校、國外的學校、中外資企業、科研機構、學生、教師等人類行動者與數字技術、教育資源等非人類行動者加入，多元主體共同參與職業教育國際合作。例如，在中國與泰國共同開展中泰鐵路項目合作的框架下，武漢鐵路職業技術學院聯合中鐵十一局集團有限公司、泰國合作院校建設泰國魯班工坊。此魯班工坊的建設離不開湖北省教育廳、泰國教育部職教委、武漢鐵路職業技術學院、“走出去”的中鐵十一局集團有限公司、泰國合作院校、泰國鐵路專業學生與專業教師、鐵路企業員工、我國的專業教學團隊、企業專家等人類行動者，以及動車組檢修技術國際化雙語專業教學標準和“中文 + 鐵道機車運用與維護”課程標準等國際化職業教育資源、數字化技術與平臺等非人類行動者的加入。

2.利益共融化。在職業教育國際合作過程中，多元主體之間利益相互交織、共融共享，行動者不僅是利益提供方，相應也是受益方。政府職能部門在與校企等多方交流互動中提升了職業教育跨域治理效能;在政府職能部門提供的政策指導、啟動資金幫助下，魯班工坊等項目得以穩健前行，已被成功塑造為中外人文交流的國際知名品牌;國內職業院校在與中資企業“抱團出海”過程中，實現了多方職教資源重組，為企業解決了本土技能人才培養問題[14]，職業院校也能夠不斷提升國際影響力；合作國的政府部門通過引進我國的海外輸出項目，可以促進當地就業和改善民生；在與數字技術的互動中，教師利用智能化的教學平臺、設備等進行輔助教學，豐富了教學手段和內容，讓學生學習變得更加靈活便捷，而教師、學生的使用反饋也促使教學工具向更人性化、科學化的方向改進。

3.行動協同化。盡管不同行動者具有不同的利益訴求，在參與合作過程中也面臨不同的問題，但在核心行動者的協調下，各行動者能夠為實現新的共同目標協同行動，推動職業教育國際合作行穩致遠。我國政府職能部門提供資金、政策等支持，促進國際化“雙師型”教師培養，助推職教“揚帆出海”。國內職業院校根據合作國家和地區的國情和學情，與企業共同開發本土化的專業、教學標準，構建國際化課程體系，培養國際化技術技能人才[15]。國內科研人員研究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相關的系列理論與實踐問題，豐富了與職業教育國際化有關的學術研究成果，為其高質量發展提供理論支撐。世界職業技術教育發展聯盟涵蓋全球多個國家和地區的高等院校、職業院校、行業企業以及教育組織等，通過定期舉辦國際論壇、實施跨國項目、建立職業教育全球獎項體系等舉措，搭建了各國職業教育互惠互利的包容性交流平臺。在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網絡中，各行動者協同行動，拓寬了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廣度與深度。

四、實踐進路：建立健全推動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長效機制

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形成不是各行動者的簡單重組，而是在轉譯過程中各行動者不斷被重新界定、賦予，從而構建異質的行動者網絡的過程。為進一步推動我國職業教育國際合作，可以從以下三方面入手，建立健全推動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長效機制。

（一）激發共生動力：構建利益激勵一利益共享一利益驅動的協調機制

行動者持久的動力是提高職業教育國際合作水平的關鍵性力量，直接決定了職業教育國際合作能否可持續地開展，而動力的激發得益于利益的驅動和協調。

1.構建利益激勵機制。政府職能部門應通過出臺相關政策、搭建專門合作平臺、落實專項經費支持等措施激勵各行動者參與合作。此外，還需根據各行動者的利益訴求，采取個性化的激勵策略。如：對學校可通過職業教育國際合作項目、績效評價等方式支持;對企業可通過稅收減免或者人才、技術的供給等方式激勵；對教師可通過技能和外語能力培訓、職稱評審等方式支持。

2.構建利益共享機制。利益共享機制的建立需要明確各異質行動者的利益平衡點，并注重利益的均衡分享，以提升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效能。一方面，學校要始終堅守“培育全面發展的技能人”原則，樹立“高標準、大質量”理念，充分調動企業、專家、技能名匠等各方力量，培育國際化技能人才。另一方面，政府職能部門需發揮好協調作用，及時關注各行動者的利益訴求，搭建協商溝通平臺，讓各行動者通過這一平臺對利益共享的原則與細節進行溝通與妥協。同時，對于難以調和之處，政府可通過社會福利、資源配置等多種渠道進行補償，促使職業教育國際合作中各行動者“正和博弈”關系的形成和延續。

3.調節利益驅動機制。企業作為參與合作的重要行動者，出于經濟性考慮，對需要長期、持續投入的校企合作的積極性還有待提高，因此需要采取相應措施。一是政府職能部門應盡快制定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法規或具體細則，明確參與合作的各主體間的權責關系，為深化合作奠定基礎。二是企業更應注重長期發展，實現宏觀與微觀利益的協調。在職業教育國際合作過程中，雖然中資企業通過成功“走出去”培養的技能人才滿足當地需要等能夠獲得微觀短期利益，但從長遠來看，中資企業的行業技術標準得到各國相關行業或職業教育領域的認可，企業資源在全球范圍內得到廣泛拓展等，更有利于中資企業獲得宏觀長遠利益，從根本上增強企業參與合作的內驅力和持續性。

（二）強化網絡節點：搭建信息溝通一信任互動一協同參與的合作機制

各行動者之間有效的信息溝通或交流是合作機制構建的前提。有效的信息溝通能夠增進行動者之間的信任互動，進而驅動各行動者協同參與職業教育國際合作。

1.建立信息溝通機制。一方面，要利用信息技術搭建與職業教育國際合作有關的動態信息服務平臺。依托現有的“全國職業教育對外合作與交流網”這一門戶網站，我國職業技術教育學會可牽頭系統收集、整理各級單位在政策、項目、人才培養等方面的合作進度與深度的詳細信息，甚至可以細化到雙方職業學校專業設置情況和合作需求，并注重實時動態更新，破除彼此間的信息壁壘。另一方面，要建立組織化的溝通機制。我國的政府職能部門、合作國的政府與職教部門應在職業教育領域建立高層次、高規格的常態化對話機制。此外，學校、第三方組織等可以建立非官方的聯席會議制度，或不定時舉辦多樣化的交流互動活動，以利于雙方進行穩定的溝通與合作。

2.增進信任互動。我國與其他國家因各自獨特的歷史基因，在教育、文化交流中會不可避免地出現“摩擦”。對此，全國文化藝術職業教育教學指導委員會、各地文旅局等應加大以職業教育對外文化交流與合作為主題的藝術節、論壇展覽等活動的舉辦力度，推動優質的職業教育文化資源共建共享。此外，各地職業院校、媒體等要深度挖掘職業院校教師和工匠職業成長的故事，并通過網絡、報道、座談會等多種方式進行宣傳，將我國的職業精神弘揚到海外，進而增強行動者之間的信任感，促使其良性互動。

3.建立協同參與機制。多元行動者相互協作、共同發力是合作有序開展的關鍵。職業教育國際合作需要在政府職能部門引導下成立專門的職業教育跨域協調機構，并將部分行政權力下放至此機構以便于其充分發揮職能，協調各方行動者共同參與合作；同時，我國的職業院校還可以聯合其他國家和地區的職業院校、理工類院校、企業、商會等成立職教聯盟、產業共同體等，促進校校、校企合作層面的精準對接，進而提升合作精度與深度。

（三）完善質量保障：建立嚴格準入一監控評估一動態退出的保障機制

質量保障機制是維持國際合作順利運行的重要基礎。為保障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良性運行，需要建立健全從嚴格準人到監控評估再到動態退出等在內的質量保障體系。

1.構建嚴格的審議準入機制。一要確保審議團隊的專業性。審議團隊應包含職業教育領域的專家學者、企業的高級工程師、政府工作人員、數字技術開發者等不同成員。二要制定科學、嚴格的審議標準。職業教育國際合作應結合合作雙方自身發展特色和目標，科學、合理地制定入場標準，并對提出入場申請的人類行動者進行全面評估，包括其管理水平、公眾形象、組織氛圍、過往合作經歷、優勢資源等不同方面。同時，國外一些聯盟構建準入機制的有益經驗也值得學習。例如“歐洲大學”聯盟合作網絡的成立經過了嚴格的審核，為聯盟構建了科學的評審機制，旨在實現全面覆蓋各國與適應不同區域特點的協調[16]

2.完善監控評估機制。一方面，應建立職業教育國際合作質量評估機制。為此，需基于雙方合作項目的不同，建立分類評估的指標體系，并確保評估主體多元化。譬如對合作辦學院校的評估，應以專業群與產業群的適配度、教學和師資水平、課程內容、教學模式、人才培養質量等為主，且學校師生、專家、政府部門、企業、第三方機構等多元主體皆能參與評估。另一方面，還要建立專門的質量監控主體組織機構，明確其監控的權責事項，并依托信息技術建立職業教育國際合作質量監測數據平臺，監控合作的全過程和參與合作的所有行動者，實時形成監測報告，推進合作的有序進行。

3.健全動態退出機制。當前我國對外的職業教育合作逐漸趨于穩定，對此應定期或不定期地進行考核評估。對于考核不達標、參與活動不積極、尚未產生高度價值認同、存在“搭便車”行為的成員，應及時進行清退；而對考核合格、表現優異的成員，應給予一定物質和精神獎勵，以此維持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運行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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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曹穩]

Research on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in Vocational Educ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ctor-Network Theory

TAO Hong， WU Yi

Abstract：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in vocational education is a crucial measure to achiev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a necessary path for its internationalization.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ctor-Network Theorytherealizationof internationalcooperation in vocational education undergoes atranslation process offour stages： problem presentation， interest atribution，enrollment，and mobilization.In the interactive translation process，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in vocational education demonstrates characteristics of diversified subjects，integrated interests，andcolaborativeactions.To furtherbroaden the depthand breadth of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in vocational education，this paper improves long-term mechanisms to promote cooperation from three aspects： constructing interest coordination mechanisms，establishing interactive cooperation mechanisms， and perfecting quality assurance mechanisms，so as to facilitate the construction of a collaborative development community for vocational education internationalization.

Key words： vocational education;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ctor-Network The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