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腦研究：打開綠色行為決策黑箱的鑰匙

【中圖分類號】F27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994（2025）13-0024-7

一、引言

增強綠色環(huán)保行為意識作為促進可持續(xù)發(fā)展目標實現的有效手段之一，受到了學者們的廣泛關注。學者們從綠色消費（Andor等，2018）、綠色設計（Bryn，2015）、綠色決策（Makov和Newman，2016;Li等，2023）和綠色心理健康 ΔXu 等，2023）等方面展開研究，發(fā)掘綠色行為背后的影響因素、影響因素之間的耦合協調關系及其內在機理，并對如何促進綠色行為提出了諸多建議（孫瑾等，2023）。

然而，通過傳統研究方法（如問卷調查或自我報告）測量出的實驗參與人綠色行為態(tài)度與其實際綠色行為之間的一致性較低（Hofmann等，2005）。這往往是因為社會情境會影響問卷調查結果，或是態(tài)度到行為間存在裂痕（Nguyen等，2017；Park和Lin，2020）。對于涉及道德判斷的綠色行為決策，人們在填寫問卷時會傾向于給出符合社會主流價值觀的答案。就綠色行為決策而言，影響行為實施的因素并不局限于經濟激勵等外部激勵因素，而更多地會受到自身出于利他動機驅使的內部激勵因素的影響（DeQuervain等，2004）。然而，不管是內部因素還是外部因素，最終決定行為的還是人的大腦。故而要想真正打開綠色行為決策背后的黑箱，就必須深入個體的神經層面尋找鑰匙（賈明，2023）。

最新出現的腦科學和認知神經科學實驗技術，為彌補態(tài)度到行為間的裂痕，解碼影響綠色行為產生的內部激勵機制，尋找綠色行為決策有效的預測指標提供了新契機。當前神經實驗研究工具在綠色行為領域的應用方興未艾，包括眼動追蹤實驗法（Eye-tracking）、事件相關電位成分分析（ERP）、腦電頻譜分析（EEG）、功能性近紅外光譜成像技術（fNIRS）和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等。

基于此，本文首次將“通過神經科學研究工具，探索綠色行為決策過程背后的腦機制”的研究統一歸納為“綠腦”（GreenBrain，GB）研究，并對這一領域的研究進行系統性回顧。首先，系統介紹綠腦的研究方法，以研究工具為分類視角，分析Eye-tracking、ERP、EEG、fNIRS、fMRI等五類研究工具及相關發(fā)文趨勢。其次，歸納綠腦研究方法中不同衡量指標的具體含義及其應用范圍。再次，將當前綠腦相關研究中涉及的構念歸納為情緒喚醒、認知負荷和視覺注意三個方面，并分別介紹測量每個構念使用的指標及對應的具體研究問題。最后，對未來研究方向進行討論，以期為后續(xù)相關研究提供借鑒和參考。

二、綠腦研究的基本情況

（一）發(fā)文趨勢

為確保數據檢索的準確性和權威性，本文選擇WebofScience數據庫作為獲取文獻數據的來源。由于本文是對綠腦相關研究進行梳理，將檢索主題詞鎖定在“綠色”和“神經科學實驗方法”中。其中，為保證檢索的全面性，綠色類別的檢索主題詞采用與綠色含義相關的可替代詞（green，environment，carbon，eco，circular，recycle，reuse，sus-tain，eco-friendly，organic，nature，conservation）。

神經科學實驗方法類別的檢索主題詞包含當前常見的神經實驗方法（Eye-tracking，EEG，ERP，fMRI，fNIRS），本文文獻數據的檢索時間為 2009～2023 年，檢索范圍包括題目、摘要和關鍵詞。根據以上文獻檢索條件，通過人工篩出其中與綠腦研究無關的文獻后，最終共得到117篇有效文獻。

如圖1所示，相較于2017年以前，2017年之后發(fā)文量開始穩(wěn)定增加，更多學者開始使用新興的神經科學技術進行研究，但總體發(fā)文量仍有待提升。從神經科學研究工具來看，Eye-tracking類的文章數量最多，fNIRS類的文章數量最少，EEG類、ERP類、fMRI類的文章數量較為穩(wěn)定。值得注意的是：綠色消費領域直至2010年才首次出現采用神經科學研究工具的研究成果；2015年起，Eye-tracking類的文章數量呈爆發(fā)式增長；2021年開始才有學者在綠色消費領域使用fNIRS進行研究。近幾年該領域發(fā)文量的增加反映了神經實驗工具應用熱度的提升。

值為82，標準差為69.3。其次是EEG類文章，共發(fā)表了11篇，實驗參與人數的均值為33，標準差為19.7。之后是ERP類文章，共發(fā)表了10篇，實驗參與人數的均值為31，標準差為11.6。再者是fMRI類文章，共發(fā)表了9篇，實驗參與人數的均值為24，標準差為9.2。數量最少的是fNIRS類文章，僅發(fā)表了1篇，實驗參與人數的均值為40，無標準差。從實驗參與人數來看，實驗參與人平均數量最多的為Eye-tracking類文章，實驗參與人平均數量最少的為fMRI類文章。采用Eye-tracking作為神經科學研究工具的研究文章發(fā)表篇數最多，實驗參與人數也相對較多。這一方面是由于該類設備普及率較高，另一方面也因為該設備操作流程相對其他神經實驗方法更為便捷，便于收集更多的樣本數據。而fNIRS作為上述五種神經實驗方法中最新的實驗技術，在綠色行為相關研究領域的應用也相對較晚。

三、綠腦研究的指標參數

神經指標是解釋人類心理變化最直接的數據。在神經科學實驗中，因測量方式的不同，研究者為不同技術模態(tài)選取多種類型的神經衡量指標。本文對神經指標的探討主要集中在Eye-tracking、ERP、EEG、fMRI、fNIRS這五類常見的神經科學技術上。在對檢索文獻進行梳理后，本文分別統計了這五類神經科學技術對應的衡量指標以及相關發(fā)文量，如表1所示。

（二）實驗參與人數

作為實驗數據來源的重要組成部分，實驗參與人數應根據實驗目的和研究方法而定。本文對不同神經科學技術的應用實驗中的被試數量以及其發(fā)文篇數進行了統計分析，如圖2所示。從發(fā)文量來看，數量最多的是Eye-tracking類文章，共發(fā)表了86篇，實驗參與人數的均Eye-tracking是一種研究視覺注意和感知的技術（Scott等，2019），其優(yōu)點在于可通過亞毫米級精度、毫秒級時間分辨率，實時追蹤注視點運動軌跡并提供詳細視覺數據。

EEG測量的是電位活動變化，記錄的是神經元活動誘發(fā)的電信號，其優(yōu)點是具有非常高的時間分辨率，適用于解釋整個決策過程的認知加工過程，可以實時監(jiān)測整個決策過程的腦電波，但難以解釋瞬時決策過程。由于空間分辨率低，僅能達到厘米級，只能采用數學推導來實現腦電的源定位（Hakim和Levy，2019）。EEG在識別大腦活動方面存在優(yōu)勢，其為測量人腦的工作和認知狀態(tài)提供了一個客觀工具，能從腦科學層面為綠色行為機制的解釋提供良好的支撐。

ERP是一種特殊的腦電信號分析技術，其信號起源于突觸后電位，由神經遞質與受體結合并改變跨膜離子流而觸發(fā)（Fu等，2022），是從EEG中提取的對感覺或認知刺激事件的神經反應（Gaspelin和Luck，2018），其原理是在大腦接受特定刺激后記錄特定的感覺、認知過程所對應的大腦神經元電位變化（施卓敏和張珊，2022）。ERP的優(yōu)勢是無創(chuàng)傷、低成本和高時間分辨率。然而，ERP更適用于解釋決策瞬時的認知加工過程，但電位與瞬時刺激事件緊密相關，難以適用于需長時間思考的高難度決策。ERP是觀測認知活動的重要神經電生理指標，可用于反映認知活動加工過程的神經機制，多用于預測個體的產品選擇和購買決策行為。

fMRI測量的是血氧變化，通過記錄神經元活動誘發(fā)血氧濃度改變所產生的磁信號變化來測量活躍的神經元群體（汪蕾等，2020），多用于與特定腦區(qū)相關聯的行為預測。其優(yōu)點在于可提供高空間分辨率的成像數據，但其系統造價及維護成本較高，需要昂貴的專用設備。此外，fMRI也有技術上的限制，主要是時間分辨率較低，且儀器的構造使得幽閉恐懼癥患者不適合作為實驗參與人，并對實驗環(huán)境要求苛刻（Hakim和Levy，2019）。

fNIRS則是利用血液成分對 600～900nm 近紅外光良好的散射特性，獲得大腦活動時氧合血紅蛋白以及脫氧血紅蛋白濃度的變化情況，進而反映不同腦區(qū)在執(zhí)行特定任務時的活躍程度（ Zhu 等，2021）。其優(yōu)勢在于無需接觸頭皮，僅需將光學探頭放置于頭部即可采集信號，相較于使用EEG時需要3O分鐘以上的阻抗校準，fNIRS的設備準備時間縮短至5分鐘以內，能在有一定程度的運動過程中采集數據，便于模擬真實情境的數據采集，幾乎適合所有可能的參與者群體（Pinti等，2020），特別是適合嬰幼兒、多動癥患者等難以保持靜止的特殊群體，也可安全用于心臟起搏器佩戴者。但其最大測量深度只能達到大腦灰質部位，難以測量更深部位的腦區(qū)域活動。同時，其時間分辨率也比EEG和ERP低。

四、綠腦研究的相關構念

本文結合刺激—機體—反應（Stimulus-Organism一Response， S-O-R 經典理論框架，構建了綠腦研究框架，如圖3所示。

過程：生態(tài)標簽引發(fā)深層信息加工（Bloch，1995），如在包裝上增加生態(tài)標簽會提高消費者的食品購買率（Dubois等，2021）；而生態(tài)元素標簽則會觸發(fā)啟發(fā)式決策（Bartels等，2018）。這種雙重路徑解釋了物品特征對消費行為的差異化影響。

信息傳播維度包含廣告媒介的可視化表達（Casado-Aranda等，2018）。本文將涉及綠色相關信息的介紹概括為\"綠色宣傳”。

本文對影響綠色行為的構念進行了三個維度的劃分，分別是情緒喚醒、認知負荷和視覺注意，該劃分結果與Skaramagkas等（2023）對情感和認知過程相關指標的劃分維度一致，源于對行為決策過程的系統性解構。首先，神經科學研究證實，綠色決策涉及多階段神經計算：情緒喚醒對應邊緣系統的快速效價評估，認知負荷反映前額葉工作記憶資源的分配效率，而視覺注意則通過頂葉聯合區(qū)的空間篩選機制引導信息獲取。其次，構念的劃分契合行為干預的靶向路徑一情緒維度通過調控神經激活影響個體行為表現，認知維度借助信息架構優(yōu)化控制負荷閾值，視覺維度依托顯著性改造引導注意力分配。這一劃分通過融合神經機制解釋性、行為調控實操性與理論兼容性，為綠色行為研究提供科學的分析框架（見圖3）。

綠色行為是指個體在日常跨期決策中，主動選擇符合節(jié)能、環(huán)保和可持續(xù)發(fā)展理念的行為，如節(jié)約資源、綠色消費等，以短期的生活便利、舒適度或金錢等成本，換取長期環(huán)境利益。在這一過程中，人們可能因為對綠色行為的效用、起效時間等存在不確定性感知而面臨“知行沖突”，但其核心在于將可持續(xù)原則納入決策，通過權衡短期與長遠利益減少對環(huán)境的負面影響，推動社會向綠色低碳轉型（周蕾等，2024）。個體綠色行為的形成機制可從環(huán)境要素、物品屬性和信息傳播三個維度解析。首先，環(huán)境心理學相關研究表明，組織道德氛圍與物理空間特征共同構成行為觸發(fā)的外部場域（VanSandt等，2006；Elci和Alpkan，2008;Deshpande，1996）。綠腦研究中的環(huán)境往往與場景或空間有關，統一概括為“綠色空間”。綠色空間涉及各種空間特征，主要包含自然風景（Grassini等，2019）和綠色建筑（Hu和Shealy，2022）。在空間環(huán)境中，個體的注意力和行為傾向常受到空間中分布物體的影響，如消費研究通常關注消費者的產品選擇偏好（Grewal等，2020）。

綠腦研究中包含的物體統稱為“綠色物品”，本文將涉及綠色物品的不同展現方式稱為“物品特征”。物品特征維度涵蓋利他型與利已型產品的功能設計（Zhang等，2022）。產品物理形態(tài)通過認知負荷調節(jié)機制作用于決策

情緒不僅是個體自身感受的產物，也是社會交往中自我表達的途徑（Reis和Collins，2004），相關研究進一步表明，情緒喚醒會影響微觀個體的行為表現（Chang和Pham，2013;Levav和McGraw，2009;Van，2009），主要涉及綠色環(huán)境及產品對個體情緒的誘發(fā)。眼動追蹤、EEG、fMRI等工具可量化情緒誘發(fā)的神經信號。例如，EEG通過監(jiān)測 α/β 波變化，能精準反映綠色場景對壓力的舒緩效應；fMRI則通過觀察ACC腦區(qū)激活，揭示氣候危機信息引發(fā)的共情反應（Yin和Lee，2023；Fronda等，2021）。這些工具突破了問卷法對情緒測量的滯后性，實現了實時神經信號捕捉。認知負荷表示處理具體任務時加在個體認知系統上的負荷，主要包括個體了解不同綠色產品所消耗的認知努力，或綠色環(huán)境對個體壓力及認知負荷的舒緩作用。認知負荷研究依賴于ERP、EEG等技術的高時間分辨率優(yōu)勢。ERP的N400成分可直接指征再生水回用的認知沖突（Fu等，2022），EEG的8波振幅能量化自然景觀的減壓效果（Chiang等，2017）。相較于傳統行為實驗，神經工具能區(qū)分“態(tài)度表達”與“真實認知負荷”，避免社會期望偏差干擾（Fu等，2022）。視覺注意是對視覺信息的篩選和識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個體在開展視覺搜索任務時的認知加工過程，包括消費者不同購物動機下的注視差別。視覺追蹤研究中：眼動追蹤通過注視時長、次數等指標，直觀呈現消費者對綠色標簽的注意力分配（Bartels等，2018）；fMRI結合ACC激活強度，可驗證綠色標志對視覺偏好的神經基礎（Lee等，2020）。此類工具彌補了自我報告對潛意識視覺加工的盲區(qū)，能揭示行為決策的早期神經軌跡。

本文根據不同研究主題以及不同測量方法對現有文獻根據構念類別分別進行統計，各研究主題發(fā)文量統計結果如圖4所示。

五、綠腦研究的貢獻和未來展望

（一）綠腦研究的貢獻

采用認知神經科學實驗方法研究個體的綠色行為，彌補了傳統研究方法的不足，為綠色相關研究領域引入了新的數據獲取技術，拓展了綠色行為影響因素的研究維度，從神經機制層面提供了綠色行為研究更深層次的洞見，拓展了綠色行為研究領域的研究思路。

1.貢獻一：提供了打開大腦綠色行為決策黑箱的鑰匙。隨著綠色行為相關研究的逐步深人，關于綠色行為的研究開始更多地涉及綠色行為的產生機制和影響機理層面。更為復雜的研究問題和更加深人的研究視角，對研究數據收集提出了巨大的挑戰(zhàn)，傳統實證研究方法下以問卷為主的數據獲取方式已難以完全滿足學者們對相關數據的獲取需求，學界迫切需要全新的數據獲取技術來應對這一挑戰(zhàn)，而神經科學研究工具的引入恰好提供了理想方案。該工具用于打開大腦決策過程的黑箱，從神經機制層面揭示綠色行為的產生過程。

以往研究難以解釋實驗過程中參與人行為表象下的認知加工過程，而神經科學技術恰好可以收集參與人的神經數據。采用Eye-tracking技術能夠記錄個體在觀察物體時的眼球運動軌跡，并通過一系列眼動指標解釋參與人的認知活動（Skaramagkas等，2021），如選擇注視次數和注視時長，解釋為何食品上的非營養(yǎng)元素比營養(yǎng)元素更能吸引消費者的注意。ERP成分分析能夠在參與人接受特定刺激后記錄其大腦的電位變化，不同的ERP成分對應著不同的認知過程，如Fu等（2022）使用N400這一代表認知沖突的成分，解釋了為何公眾對使用積極形容詞描述的再生水比對使用消極形容詞描述的再生水的沖突反應更大。EEG頻譜分析能夠記錄參與人大腦皮層的自發(fā)性生物電位，不同頻段的神經振蕩與不同的認知功能緊密相關，如代表靜息和放松狀態(tài)的 ∝ 波被Chiang等（2017）用來解釋為何參與者觀看森林內部場景比觀看森林邊緣場景更能緩解壓力。fMRI通過磁信號測量血液中的含氧量變化間接反映腦內的活動情況，fNIRS通過氧合血紅蛋白和脫氧血紅蛋白濃度的變化所導致的近紅外光折射率變化來反映大腦的活動情況，fMRI和fNIRS測量指標均為腦區(qū)的活躍程度，如Lee等（2020）用與認知處理和移情反應相關的前扣帶皮層腦區(qū)活躍程度解釋綠色標志對參與者注意力的吸引機制。因此，采用認知神經科學方法與綠色消費領域結合可以有效地將關于行為產生機制的研究深入到消費者的認知加工過程，為解釋綠色消費行為的產生機制提供全新的數據支撐。

2.貢獻二：拓展了綠色行為影響因素的研究維度。為尋找促進綠色行為決策的有效干預策略，學者們的研究從不同方面發(fā)掘了綠色行為決策的影響因素。通過情緒喚醒、認知負荷和視覺注意等多維度數據采集，動態(tài)追蹤個體在實施綠色行為過程中的認知加工機制，從而拓展綠色行為影響因素的研究維度。

影響綠色行為的因素眾多，在這些因素中，個體在進行行為決策過程中的情緒喚醒、注意力偏好等深入到認知加工層面的深層變量尤其難以實時準確測量。但忽視這些數據，無疑會影響相關研究成果對綠色行為的解釋力度。

而神經科學技術的引人，則能通過神經和生理數據實時測量實驗參與人的狀態(tài)變化，用以解釋綠色行為決策產生過程的內在機制。在綠色行為領域，收益與損失信息對綠色消費決策的影響機制呈現差異化特征。當以收益框架傳遞信息時，個體對利己型和利他型綠色產品的認知資源投人存在差異。認知資源投入越多，越容易觸發(fā)購買行為，這反映出信息框架對決策心理的引導作用。而在損失框架下，兩類產品均會引發(fā)負面情緒波動，且情緒波動幅度與購買意愿呈負相關關系，即負面情緒越微弱，綠色產品的購買概率越高。注意力偏好同樣在神經實驗研究中被證實對綠色消費行為具有重要影響（張巍等，2022），廣告信息的情感屬性對于消費者決策存在階段性調控作用。在早期階段，廣告信息可吸引消費者的注意力，激勵消費者深入關注廣告產品，而在廣告中呈現積極信息可能會提高消費者的參與度，促使他們購買環(huán)保產品；從信息呈現策略來看，零售商可通過信息設計吸引消費者對環(huán)保產品的注意力，進而激活其購買意愿（Guyader等，2017）。因此，采用認知神經科學實驗方法能獲取綠色消費行為決策過程中的多維度數據，為深化關于綠色消費行為影響因素的研究提供了新的機遇。

3.貢獻三：為綠色行為提供了更深層次的洞見。綠色行為決策的認知加工過程在大腦黑箱中完成，傳統的研究方法難以獲取能直接反映認知加工過程的有效數據，無法打開大腦黑箱，因此難以準確解釋綠色行為決策的形成機理和影響機制。應用神經科學技術可以直觀地通過實驗數據來反映決策中的認知加工過程，從認知神經科學的角度為綠色行為研究提供更為深入的測量指標。

引入神經科學技術，能在獲取傳統研究數據的基礎上，進一步獲取能解釋因果關系之間路徑機制的深層神經數據，使得研究結論不僅能表明變量之間的相互影響關系，還能深人揭示影響關系產生的具體機制。當個體接觸綠色購物信息時，EEG顯示其不僅存在消費偏好，還伴隨壓力感知降低、健康感知提升的神經特征（Rosen-baum等，2019），這種積極的腦電模式與企業(yè)社會責任營銷引發(fā)的共鳴機制具有一致性，均反映出親環(huán)境行為與神經愉悅感的關聯（Lee，2016）。在視覺決策層面，眼動追蹤數據表明，對環(huán)保產品注視時長的增加會強化環(huán)境效益與傳統產品的權衡過程，進而驅動綠色溢價支付意愿的形成。而fMRI則從空間偏好角度證實，自然環(huán)境刺激能顯著激活大腦放松相關區(qū)域，揭示出人類對自然生活方式的神經底層偏好。這些發(fā)現表明，人們偏好親近自然的生活環(huán)境與方式。由于神經科學技術存在以上諸多優(yōu)點，此類科學技術方法正悄然改變傳統綠色行為研究的固有思維模式，能夠準確預測和分析個體的行為動機，有力地促進了綠色行為領域的實證研究，為綠色行為研究領域提供了更深層次的洞見。

（二）既有綠腦研究的未來展望

隨著綠腦研究的逐漸增多，神經科學技術的使用對于綠色行為理論發(fā)展及實際應用領域的重要作用逐漸為學界所接受。然而，神經科學研究工具對實驗流程、儀器及環(huán)境有較高要求，導致當前對綠腦研究的應用仍然存在諸多局限，故本文在此提出未來研究需要改進的方向。

1.豐富樣本來源及數量，提高研究結果的有效性。由于實驗條件的約束，目前綠腦研究的實驗參與人數量有限，這會增大樣本偏誤影響實驗結果的可能性。現有綠腦研究的實驗參與人主要以年輕且受過高等教育的學生為主，雖然由此獲得的數據具有較高的內部效度，但是能否推廣到其他年齡段和教育水平，還需要進一步的檢驗。因此，未來的研究需要納人更多元化年齡組的參與者。此外，目前亦缺少文化價值觀等因素影響的跨文化研究，在中西方不同的集體主義和個人主義的主流價值觀下，同樣的研究結論能否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推廣仍有待驗證。當前采用神經科學技術的研究，由于實驗條件的局限，獲取的樣本量往往遠低于以發(fā)放問卷為代表的傳統實證研究，進而導致難以對諸多研究變量實現有效的同步控制，并有可能由于樣本偏誤使得研究結果失真。未來的研究應當盡可能增加樣本數量，并盡量避免單純使用學生樣本，以提高研究結論的可靠性，而且應盡可能開展跨區(qū)域甚至跨文化的實驗研究，豐富現有實驗研究的研究內容和理論體系。

2.引入多人同步實驗，實現對綠色行為群體決策的模擬。隨著認知神經科學研究和對大腦探索的深人，單腦的研究已經難以滿足進一步探索腦機制的需要。為了更全面且準確地監(jiān)測多個大腦在認知過程中的活動，全面、實時的腦成像方式毫無疑問是一種更優(yōu)的策略。近年來，應用近紅外光學腦成像的超掃描技術的社會互動研究逐漸豐富。超掃描技術最大的優(yōu)勢在于允許研究多個交互大腦之間的實時動態(tài)，其系統的模塊化設計可以支持兩人及以上同步進行腦功能超掃描測試以及數據同步（Zhang等，2021）。通過梳理文獻可以發(fā)現，當前綠腦研究均局限于測量單一實驗參與人的腦區(qū)活動或眼動軌跡，缺少多人同步實驗。這一方面是由于硬件條件的局限，大多數從事綠腦研究的實驗室難以支撐需要同時應用多套神經實驗儀器的多人同步實驗；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多人同步實驗對實驗設計、數據采集和處理均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研究難度的提高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綠腦多人同步實驗的開展。在未來關于綠腦的實驗研究中，應嘗試引入超掃描技術，發(fā)掘多人同步實驗情境下綠色行為的神經機制。

3.在真實場景中進行實驗，打破實驗室與真實場景間的壁壘。由于現有研究實驗材料的限制，學者們難以模擬真實場景。如：Lee（2016）雖然進行了實驗，能讓參與者感受到目標導向和娛樂這兩種不同的購物動機，但在實際情況下，參與者的購買動機可能會因其所面臨的情況不同而產生差異，這意味著參與者在實驗室條件下的表現可能與在現實生活中的表現不同；在Wastlund等（2018）的研究中，顧客被要求按照給定的物品清單購物，但在真實的購物情境下，顧客往往并沒有詳細的購物清單，而是依據個人需求及偏好進行購買決策，因此研究與真實購買情況之間難免存在差異。盡管學者們精心設計了實驗來調查消費者的購買行為，但這些差異意味著實驗參與人不能被視為主要的購物者，研究結果可能仍然無法反映消費者的普遍行為，所以未來的研究為獲得更高的外部有效性，應盡可能在真實場景中進行實驗，或是在實驗室引進沉浸式模擬現實場景技術，如VR、AR等。除此之外，Hu和Shealy（202O）的一項fNIRS研究設計了一個與工程建設有關的決策場景，但由于fNIRS獨有的操作特點，參與者必須頭戴功能近紅外光譜成像儀器在實驗室中進行實驗，而無法還原工程建設中真實的作業(yè)環(huán)境。因此，為了避免實驗環(huán)境和刺激材料對實驗結果產生影響，未來研究除了應增加實驗參與人在真實環(huán)境中開展實驗的可能性，還應該增加便攜式儀器設備的使用。

4.完善綠腦研究的實驗范式，構建綠色行為跨學科研究方法論。神經科學實驗技術是反映心理和認知過程的腦神經科學工具，而實驗范式可以用來解決研究對象是否值得被研究、什么問題可以被提出、提出問題后如何對問題進行解釋以及在解釋問題時應該遵循哪些原則等問題。目前心理學研究中常用的實驗范式有空白重疊范式、Oddball范式、Go/No-Go范式、Flanker范式以及N一Back實驗范式等，更多的心理學經典范式的應用以及基于實驗范式開發(fā)的流程有助于實驗的開展與結論的解釋（Hedge等，2018）。如Go/No-Go范式要求參與者對一個刺激做出反應而忽略另一個刺激，該范式可結合ERP技術測量實驗參與人的抑制控制能力，讓實驗參與人根據實驗目的，抑制不必要的習慣性反應。研究發(fā)現，與其相關的成分是N200，它反映了沖突監(jiān)控及抑制的強度。在我們檢索到的所有綠腦相關研究文獻中，僅有少數實驗直接使用了相關研究范式，例如在食品消費決策研究中，采用Go/No-Go范式的實驗表明，海鮮產品標簽的生態(tài)屬性會顯著影響消費者的購買偏好。但迄今為止綠腦相關研究仍缺乏對于經典范式的普遍應用，并未形成新的固定研究范式。這一方面可能是由于從事綠腦研究的學者對心理學實驗范式不熟悉，另一方面亦可能是由于經典實驗范式難以嵌套綠腦的具體研究對象和情境。在未來的相關研究當中，學者們應當了解和掌握經典實驗范式，并嘗試構建適應綠腦研究的新實驗范式，建立適應綠色行為研究的跨學科方法論。

（在本文完成的過程中，還有雷嘉璘、薛朋東、郝昱萱等參與了工作，特此對他們的默默付出，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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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校對： 陳晶" 羅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