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友梅回國初期音樂救國實踐及思想研究（1920—1927）

蕭友梅作為中國近代作曲家、教育家、音樂理論家，除音樂教育與創作之外，蕭友梅先生還十分關注民眾的音樂生活，他積極參與社會音樂活動，組織管弦樂隊、舉辦音樂會等。但目前鮮少有研究者對蕭友梅的社會音樂實踐及社會評價進行研究。本文在對報刊史料進行統計分析的基礎上對蕭友梅本人的救國實踐及思想進行分析研究。

一、組織管理學生音樂事業

北京大學作為全國最高學府，當時學生通過各種實踐活動探求救國之路，創辦了眾多的公益團體與學術組織。1922年3月北大校長蔡元培為便于管理，決意在北京大學內設置“學生事業委員會”，蕭友梅被聘為音樂計劃股委員，核準未成立的事業，并對已經成立的事業調查職權進行整理。而該組織雖然是北京大學提倡辦理的，但并不具有官方性質，因此這里的學生事業管理應當算作一種社會實踐活動。蕭友梅具體指導學生社會實踐活動，一方面體現出他在當時音樂界的權威性，另一方面也可以反映出蕭友梅本人對社會音樂實踐活動的熱心關注。

從1916年夏宗淮等人組織的業余學生組織“北京大學音樂團”到1922年的“音樂研究會”，北京大學的音樂組織已取得一定的成就但仍然屬于學生組織的業余事業。擔任學生事業委員會的委員對于回國兩年一心渴求建立專門音樂學院的蕭友梅而言是一個特殊的契機，讓他對北京大學內的音樂組織沿革及現狀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與認識。

通過學生事業委員會的實際調查，蕭友梅與燕樹棠教授認為：音樂研究會比較松散，自由放任，雖有一定成效但不大，有必要改組并由專門的人管理事務，于是在校長蔡元培的提議下召開相關會議，將音樂研究會改組成為北京大學附設音樂傳習所，成為一個正式的音樂教育機構，蕭友梅負責音樂傳習所的籌備工作。

從學生事業委員會出發，蕭友梅通過實際的調查研究后再一次堅定了在中國創辦專門音樂教育機構的愿望。在蔡元培的支持下，蕭友梅的社會音樂實踐對他的學校音樂教育實踐完成了反哺。在蕭友梅的社會音樂實踐中始終體現出其對音樂教育的重視，展現出他音樂教育思想中的“學科專業化”思想。蕭友梅是一位腳踏實地的實干家，他的音樂實踐活動都是從當時的社會實際情況出發，用他的所學所聞、所思所想推進中國音樂的現代化路徑。

二、組織樂隊定期召開音樂會

蕭友梅對音樂會的倡導是在他的各種音樂社會實踐中一以貫之的，在音樂傳習所的簡章中便明確指出，北京大學音樂傳習所將會定期舉辦導師（來賓）音樂會及學生音樂會。隨后，1923年蕭友梅在《晨報》上發表的文章《關于國民音樂會的談話》中再次強調了我國國民音樂會建構的方式與方法。

為改變國民音樂現狀，蕭友梅的國民音樂會組織頻次較為密集。筆者對報刊史料中相關記載進行補遺統計后得出，從1922年12月到1927年春的五年多時間中，音樂傳習所組織舉辦了50余場音樂會。蕭友梅一方面通過導師音樂會、來賓音樂會、大樂音樂會向民眾介紹水平較高的西洋音樂；另一方面組織學生音樂會來鍛煉與增強學生的演奏能力，并向民眾展示音樂傳習所的辦學成果，在宣傳音樂的同時提高國民音樂素養。

在音樂傳習所管弦樂隊成立之前蕭友梅對音樂會的提倡一直停留在理論層面。1922年4月25日《晨報》就曾報道蕭友梅親自登報聲明更正他從未擔任音樂會的導師，雖然距12月管弦樂隊正式成立僅相差八個月，蕭友梅還是實事求是地指出他從未擔任過導師。但也不免讓人產生聯想，這條特殊的報道很有可能是他為其后所組織的一系列音樂會做的一個預告。

蕭友梅創辦樂隊的心愿得到教育性社團中華教育改進社的支持，于1922年12月在克服重重困難后正式成立，其實際演出并傳遞音樂思想、改良社會風氣才是蕭友梅的最終目標。蕭友梅認為“國民音樂會可以引起國民向美的嗜好、普及音樂”，而國民音樂會的優勢在于票價低廉，在蔡元培和中華教育改進社的支持下，蕭友梅的樂友社與北京大學附設音樂傳習所管弦樂隊承擔起了舉辦國民音樂會的重擔。

為了達到宣傳的效果，音樂會的節目單上會記載作曲家略傳、樂曲的歷史或組織亦有簡單的說明，如有歌曲時，還把歌詞印上。為了進一步擴大音樂會的宣傳范圍，每開音樂會前，總會把基本的時間、地點、票價等信息刊登在《北京大學日刊》《晨報》《京報》等刊物上。

蕭友梅在北京時期所組織的音樂會主要有管弦樂音樂會、學生音樂會、國民音樂會，它們在內容上均有所差別。以管弦樂音樂會與國民音樂會為主，演奏西洋交響曲、歌劇序曲、音樂會鋼琴曲；學生音樂會的演奏曲目比較寬泛，包含中外聲樂及器樂作品。體現出蕭友梅在組織音樂會的時候有意識地向民眾介紹西方古典主義與浪漫主義時期的音樂來促進國樂事業的發展。

三、蕭友梅的思想傳播及社會評價

報刊史料的特殊性在于它既具有新聞性也具有評論性，作為從德國留學回來的音樂專家，北京時期的蕭友梅始終活躍在當時的報刊史料中，在對蕭友梅的實踐活動進行梳理后發現，當時社會對蕭友梅的評價多帶有正面肯定的態度，但可惜由于政府政策的打壓，蕭友梅未能在北京實現他建設音樂學院的理想，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又前往上海繼續尋求中國音樂的出路。

（一）留洋歸國的音樂教育家

1920年5月《申報》《大公報》《晨報》等相繼對蕭友梅受邀譜寫國歌并在各中小學中試驗一事進行報道，一致稱其為“前留德音樂專家”，成為蕭友梅歸國后在報刊中的首次露面。

北京高等師范學校因蕭友梅的留學經歷聘請他為改良學則委員會委員。蕭友梅迅速成為國內首屈一指的音樂專家，隨后投身于北京教育現狀的調查中，成為實際教育調查社的社員，對北京的大中小學進行走訪考察。

1922年的中華教育改進社第一次會議在濟南召開，將蕭友梅、蔡元培、胡適、周作人等并稱為全國的教育家，體現出當時蕭友梅在教育界的地位。音樂傳習所成立后蕭友梅被公推為音樂傳習所的教務主任，主持音樂傳習所的日常工作，在各種重要的場合作為代表進行發言。同時他所主持的音樂傳習所與女子師范大學音樂科在當時也得到了一般民眾的認可，稱其為“附設在大小學校里較像樣子的音樂科”。

蕭友梅為改進國民教育現狀，主張教育資源平等。一方面主張各省的教員都到北京來交流學習，另一方面組織采集民歌歌詞，促進中國音樂的發展。蕭友梅在編纂《新學制初中風琴教科書》的時候就考慮到了音樂的多樣性，將各國民歌編入其中以拓寬學生的眼界，體現出他對中國音樂改革的實踐。

作為音樂教育家，蕭友梅先生的普通學校音樂教材得到了教育部與民眾的一致認可。教育部認為當時的學校教科書少有善本，而蕭友梅的“風琴教科書則層次井然，樂理教科書則解說詳明，誠佳著也”。1925年一篇名為《十年來中國音樂的概觀》的文章也對蕭友梅的普通學校音樂教科書大加贊揚，稱其為“為中國作曲界開創先河的新學制教材”。

在北京蕭友梅除擔任音樂傳習所的教務主任之外，1926年國立藝術專門學校成立之后，蕭友梅受聘為音樂系主任，并成為考試委員會委員。當時的北京音樂家齊聚，但最主要的音樂教育機構的負責人均由蕭友梅擔任，可見蕭友梅本人的音樂教育理念得到了一致的認可。

蕭友梅1920年入職北大后曾擔任“北京大學音樂研究會”的音樂導師，為“音樂研究會”會刊《音樂雜志》供稿18篇，其中包括10首樂譜。這些文章對中國音樂教育現狀、中西音樂的比較以及音樂理論的相關論說進行研究，集中體現了蕭友梅的音樂思想。《晨報》上刊登有每一期《音樂雜志》的目錄，通過報紙宣傳擴大了雜志的影響力，也幫助蕭友梅傳播了音樂思想。

（二）才氣橫溢的作曲家

蕭友梅北京時期最負盛名的一首作品當屬《霓裳羽衣舞》，1923年在北大二十五周年紀念會上首演后便贏得了一致好評，稱其為“當日八曲中最受歡迎者”。在之后的演出中甚至出現一曲奏畢“觀眾均連連鼓掌，表示請其重奏，卒至重奏一次”的現象。音樂教育家吳夢非還曾專門為此曲撰文介紹，稱蕭友梅為“音樂界的明星蕭友梅博士”，稱其在看過蕭友梅改編出版的《新霓裳羽衣舞》的鋼琴曲譜后急切地想將這首名作介紹給全國樂壇，并肯定了蕭友梅借西洋音樂形式發展中國古樂的意識。

1924年上海暨南學校考慮到學校的發展問題，決定重新編配校歌，于是時任校長的趙紀松決定邀請蕭友梅來擔此重任，并在報紙中發文稱“特請中國音樂名家蕭友梅先生依詞作曲” 。可見當時蕭友梅的主要活動雖都集中在北京，但是他的名聲與才華早已享譽全國。

蕭友梅與易韋齋所創作的《問》在東亞協會音樂演奏會上也得到了一致的好評，稱“此曲于今日歌之，固最合我國民之心理者也。”肯定了蕭友梅音樂創作的國民性特點，作為當時的時代聲音唱出了有識之士面對山河破碎的悲憫以及蕭友梅內心的號召。

（三）熱心社會的實干家

1922年時任交通總長、教育部代理總長高恩洪以交通部入不敷出為由欲推翻之前閣議的教育經費，蕭友梅作為八校教職員公推代表前往交通部與財政部進行交涉。一方面蕭友梅作為北大校長蔡元培的左膀右臂與知交好友主動承擔起了責任；另一方面蕭友梅曾作為政府秘書處秘書員，他的從政經驗也使他成為代表的不二人選。

蕭友梅在當時被認為是與梅蘭芳一樣的反抗者，在報刊中曾有文章稱蕭友梅身上體現了中國人的優秀精神，只有這樣具有反抗精神的藝術家才能救中國的音樂。1925年5月女師大發生教潮，學生反對原校長楊蔭榆復任，蕭友梅作為音樂系主任聯合上書請求新校長到任，以維持學校運行。即使有些學生認為他處理得不公道，但是蕭友梅卻絲毫不以為意，他認為他做的一切都無愧于心。同年12月蕭友梅為支持教育事業，認為國立女子大學與北京女子師范大學應當各自獨立，參與教育界維持公理會，并聯名上書表達支持態度。

1926年“三一八慘案”發生后，蕭友梅與北京九校教職員聯席會一起上書請求蔡元培先生回京執行俄款委員會委員長的職權。隨后蕭友梅擔任“八國通碟慘案委員會委員”，負責善后與對外問題。蕭友梅面對政府的無能、學生的危亡再一次主動站了出來為學校和學生爭取更多的利益，表達對北洋政府的不滿。最后，蔡元培再次執掌北大，而蕭友梅也在維持著音樂傳習所最后的教學工作。

1926年后蕭友梅總是以抗爭者的姿態出現在各大報刊中，在面對建立音樂學院的問題時，總是將維護學校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有一部分的學生在面對這種不公平時常會與蕭友梅發生沖突。但蕭友梅的辦學實踐并不抱有私心，只是為了實現在中國建立專門音樂學院的宏偉目標。

他考慮到國立藝術專門學校的資金緊張，于是主張合并授課，但在報紙中卻說他是“不愿多忍受鐘點，故有此舉”。同樣蕭友梅考慮到音樂系的特殊性，要求藝專學生繳納練琴費一舉受到了學生的一致反抗，于是蕭友梅憤而辭職。蕭友梅的這兩個舉動看似是不為學生考慮，但背后更多蘊含著他的辛酸與無奈。

蕭友梅一生廉潔清正，他將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推動國家音樂的發展上，為籌辦藝專蕭友梅還專門向教育部爭取經費。在蕭友梅的心中秉持著建立學校讓更多人有機會認識音樂、了解音樂的理念。因此，他在音樂傳習所開辦時向政府爭取公費生，并在得到蔡元培支持后將報考音樂傳習所選科的北大學生的學費減半。蕭友梅這樣一個關心音樂教育的教育家若不是獨木難支他又怎會為了學生的練琴費憤而辭職，正是因為他見到了向政府討要經費的諸多無奈才想盡自己所能籌措經費。種種不得已一步一步促使著蕭友梅離開北京前往上海繼續實現他改革中國音樂教育的心愿。

結語

1920年蕭友梅帶著一腔熱血與滿腹知識積極地投身到國民音樂教育的行當中去，他渴望通過自己的影響力改革當時的音樂教育體制，改善當時的國民音樂教育現狀。他積極參與社會實踐活動，通過組織音樂會、參與相關會議來提高自己的話語權，從力所能及之處做到最好。他積極寫作并將自己的音樂觀點刊登在報刊上，渴望通過報刊的傳播力來實現自己的音樂救國之路。

百年歲月倏忽已過，但蕭友梅先生留在歷史上的救國實踐以及音樂思想至今還在影響著一代代的中國青年。就像蕭友梅先生自己說的那樣：“我為音樂心盡力，中途寧可一犧牲！他日未必無時會，愿隨諸公再力爭” 。當下的中國音樂面臨著自己的發展困境，如何突破這個困境，百年前音樂界的先賢們就已經做出了實踐的示范。道阻且長、行則將至；行而不輟、未來可期。

本文系2024年度揚州大學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校級重點項目“報刊史料中蕭友梅音樂救國思想的實現路徑研究”（XCX20241118）；揚州大學工會課題“新時代高校工會組織助推教師職業發展路徑探究”（2024YB13）的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1]黃旭東、汪樸：《蕭友梅編年紀事稿》，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7年。

[2]明言：《作為新音樂批評家的蕭友梅》，《星海音樂學院學報》2003年第3期。

[3]徐金陽：《從蕭友梅與中華教育改進社的互動看其國民音樂教育思想》，《嶺南師范學院學報》2024年第6期。

邵文漪 揚州大學碩士研究生

閆 霏 揚州大學副教授

（責任編輯 楊嘉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