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貿易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現實困境與提升策略

一、引言

從2013年上海自貿試驗區獲批設立，到2023年新疆自貿試驗區掛牌成立，中國自貿試驗區歷經七次擴容增至22個，形成了覆蓋東西南北中的網絡格局。黨的二十大部署實施自貿試驗區提升戰略，標志著自貿試驗區即將由“擴容”階段轉向“提質\"階段，步人首創性、集成化、差別化改革探索的深化提升階段。其中，差別化探索主張“自上而下\"頂層設計與“自下而上\"基層探索的有機結合，是首創性探索的重要推進方式和集成化探索的重要實現基礎。作為新時代中國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經驗與方法論①，“差別化探索”見于習近平總書記于2015年10月在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十七次會議上的講話：“中央通過的改革方案落地生根，必須鼓勵和允許不同地方進行差別化探索。\"這對自貿試驗區凝聚共識、細化分工和分散風險具有重要指導意義。從習近平總書記于2018年11月在首屆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開幕式上指出中國將支持自貿試驗區“持續深化差別化探索\"②，到第六批（包含北京、湖南、安徽等）及之后自貿試驗區的總體方案明確要求“深入開展差別化探索\"③，再到商務部有關負責人在2023年9月舉行的國務院新聞辦發布會上表示“支持各自貿試驗區進一步深化差別化探索\"，深化差別化探索逐漸成為自貿試驗區提質增效的重要方法論遵循。當前，中國改革開放事業面臨新形勢與新任務，肩負改革開放探索使命任務的自貿試驗區雖實現了數量擴張，卻面臨不均衡發展與同質化建設并存的問題。這自然地衍生出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新邏輯基點，需要理論界加強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提升策略研究。

現有研究已基于“雙循環\"視角、法律視角②、經驗總結與戰略構想視角探討了自貿試驗區高質量發展問題，已達成自貿試驗區應深化差別化探索的共識，但對自貿試驗區如何深化差別化探索的探討尚不充分。部分研究探討了特定自貿試驗區的改革探索任務，也有研究直接在一般意義上探討了自貿試驗區差別化探索的要求與路徑@，主張沿海、內地與沿邊型自貿試驗區應差異化發展@。然而，上述研究都缺乏對自貿試驗區差別化探索的現實依據與難點堵點的把握，也未對當前自貿試驗區差別化探索的邏輯與實踐進行反思，需求導向與問題導向的不足則易使其政策建議缺乏針對性和現實指導意義。基于現有研究的不足，本文在明確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新背景、新任務、新要求與現實困境的基礎上，圍繞深化差別化探索的方向、動力、支撐和效能四個方面探討其提升策略，以期為我國落實自貿試驗區提升戰略乃至全面深化改革與擴大開放提供有益參考。

二、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新邏輯基點

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不僅要堅持因地制宜，也要因時制宜地調整推進策略。自前，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既面臨全面深化改革與擴大開放的形勢轉變，也面臨落實自貿試驗區提升戰略賦予的新任務，因而在價值取向與主要內容上有著新要求。

（一）全面深化改革和擴大開放面臨新形勢

“十四五\"以來，國內外發展環境發生重大深刻變化，我國各項事業面臨復雜嚴峻的國際環境和艱巨繁重的國內改革發展穩定任務①。在全面深化改革上，國有經濟布局結構調整、民營企業要素獲取與市場準入條件改善、高標準市場體系建設等重點領域改革還有不少“硬骨頭”，行業壁壘、地方保護和區域分割仍制約著部門之間、行業之間及區域之間的均衡發展。在擴大對外開放上，我國既面臨一些國家不斷升級的遏制打壓、疫情后世界經濟增長與貨物貿易復蘇乏力、國際地緣政治沖突等不確定因素，也存在服務業領域及相關制度型開放步伐緩慢、人才與數據等要素跨境流動便利度有待提升、糧食與能源資源等重點領域風險隱患仍較多等客觀現實問題。嚴峻復雜的國內國際形勢變化既制約著我國進一步深化改革開放，也制約著“十四五”目標實現和“十五五\"順利開局。同時，不同部門、行業和地區在發展基礎與開放進程上有著顯著差異，它們面臨的重點改革任務與主要開放對象亦有所不同，因而應在堅持黨的領導和頂層設計下，結合自身特點積極開展差別化探索。考慮到我國設立自貿試驗區的初衷就是為全面深化改革和擴大開放探索新途徑、積累新經驗，各自貿試驗區要在適應改革開放新形勢和開展差別化探索上主動擔當作為。國務院自貿試驗區工作部際聯席會議辦公室要牽頭做好深化改革開放探索的頂層設計，各自貿試驗區要結合自身區位優勢、資源稟賦與發展定位深入開展差別化探索，以頂層設計與差別化探索的有機結合耕好改革發展的“試驗田”，建好對外開放的“橋頭堡”。

（二）落實自貿試驗區提升戰略提出新任務

自貿試驗區提升戰略肇始于自貿試驗區由“擴容\"轉向“提質\"的階段。根據改革開放面臨的新形勢與自貿試驗區發展實際，自貿試驗區承載的“提質”任務主要有三個方面。其一，自貿試驗區要擴大高水平對內對外開放。這包含兩層含義：一方面要提升對內開放與對外開放的范圍、領域和層次，尤其要加快推進服務業領域高水平開放；另一方面要提升對內對外開放的協調度，著力扭轉思想觀念、政策導向和資源配置上長期存在的\"重對外開放、輕對內開放\"傾向②。這是對改革開放國策的應然遵循，是構建新發展格局的必然要求，也應是今后自貿試驗區改革探索的重要任務和方向。其二，自貿試驗區要提升對周邊地區的輻射帶動能力。自貿試驗區的功用既體現在通過制度創新與壓力測試為全面深化改革開放探索新途徑、積累新經驗上，也體現在通過輻射帶動周邊地區提升區域整體改革開放水平上。如何克服對周邊地區要素資源的“虹吸效應”和改革創新活動的“擠出效應”，進而推動區域改革開放的均衡一體化，亦是自貿試驗區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方向。其三，自貿試驗區要形成規模效應與范圍效應。自貿試驗區已形成覆蓋東西南北中的網絡格局，如何在現有規模體量的基礎上增進各自貿試驗區之間的協同聯動，進而以優勢互補與經驗共享形成規模效應和范圍效應，是自貿試驗區質量提升的又一重要方向。無論是提升自貿試驗區深化改革開放的探索能力，還是強化自貿試驗區對周邊地區的輻射帶動作用，抑或是實現自貿試驗區之間的協同聯動效應，都需要各自貿試驗區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深化差別化探索，將自貿試驗區提升戰略任務落細落實。

（三）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新要求

在新形勢與新任務下，自貿試驗區差別化探索進人深化提升階段，面臨著價值取向與主要內容上的更高要求。價值取向上，在高質量發展理念的指引下，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①，將自貿試驗區提升戰略的任務落實與人民的期待有機融合起來，使改革探索內容精準對接各地發展所需、基層所盼、民心所向，讓人民群眾切實享受到深化差別化探索的紅利。在歷史唯物主義語境下，這一價值取向可轉化為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引致的生產關系變革能否解放和發展生產力、能否促進區域間生產力均衡布局與協調發展的問題。主要內容上，各自貿試驗區要提升擴大對內對外開放、輻射帶動周邊地區和協同聯動其他自貿試驗區等方面的差別化探索能力，為縱深推進自貿試驗區提升戰略提供支撐。沿海型、內陸型和沿邊型自貿試驗區因所處的地理區位不同，要在擴大對內對外開放進程中圍繞開放對象、領域和范圍的差異以及對接國家戰略任務的不同進一步深化差別化探索。進一步地，各自貿試驗區所在地區的主導產業、改革基礎、開放階段與發展目標迥異，各自貿試驗區要結合腹地及周邊地區的發展實際與未來需求深化差別化探索，努力形成與腹地及周邊地區之間的良性互動與協調發展格局。至于自貿試驗區之間的協同聯動效應，各自貿試驗區可自行根據地理距離、經濟距離或改革探索任務的遠近結成橫向聯盟，在聯盟網絡內共同探索個性問題、攻克共性問題，這實際上是自貿試驗區橫向聯盟作為一個整體進行差別化探索的過程，

三、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現實困境

各自貿試驗區圍繞自身戰略定位和區位優勢因地制宜地開展了一系列各具特色的差別化探索，如廣東自貿試驗區率先擴大對港澳服務業開放、福建自貿試驗區持續探索兩岸融合發展新路、廣西自貿試驗區推動建設面向東盟的金融開放門戶等等。基于差別化探索實踐，自貿試驗區先后向全國范圍和特定區域推廣了七批共167項改革試點經驗，向所在地區輸出的改革探索經驗更是不勝枚舉。然而根據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新任務與新要求，結合相關研究對自貿試驗區建設中存在問題的分析②，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能效提升仍面臨頂層設計尚需完善、自主改革權限有待提升、產業支撐能力有所不足和聯動發展機制不夠健全等主客觀制約因素。

（一）自貿試驗區建設的頂層設計尚需完善

自貿試驗區建設的頂層設計主要源自國務院印發的總體方案和所在省（自治區、直轄市）政府制定的建設實施方案，在激勵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上有兩點可進一步完善③。其一，總體方案與建設實施方案大都未直接涉及深化差別化探索的具體任務與舉措。盡管總體方案部署了各自貿試驗區的功能定位、發展目標與主要任務，也從第六批自貿試驗區開始正式要求“深入開展差別化探索”，但僅針對浙江自貿試驗區擴展區域明確了深化差別化探索的重點任務（“圍繞油氣全產業鏈深入開展差別化探索\"）。在總體方案指向不明確的情況下，自貿試驗區可能出于急于求成或規避風險的考慮，產生注重共性改革任務探索而輕視差別化探索的動機，由此背離國家層面通過不預設具體探索任務來鼓勵自貿試驗區自由探索的初衷，甚或造成重復性探索與同質化發展問題。這主要表現在后發自貿試驗區低水平重復先發自貿試驗區的改革探索路徑與內容上。重復性探索與同質化發展同樣存在于自貿試驗區各片區之間，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各自貿試驗區建設實施方案對深化差別化探索的要求、內容和機制不明確、不具體所致。其二，自貿試驗區的考核評價體系與退出機制尚不健全，難以形成對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有效引導與激勵。在考核內容上，主要考察自貿試驗區對總體方案與建設實施方案部署任務的完成情況，往往未將自貿試驗區建設過程中面臨的新形勢與新任務納入考核范疇，也難以有效反映各自貿試驗區在深化差別化探索上的努力及據此增強人民群眾獲得感和幸福感的成效。在考核評價結果運用方面，雖有部分自貿試驗區先行探索建立了重大差異化探索成果獎勵機制，但國家層面尚未形成規范化的制度安排，更未建立起建設不合格自貿試驗區及相關片區的動態退出機制，這也制約著考核評價機制對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政策導向與激勵作用。

（二）自貿試驗區的改革自主權限有待提升

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是在差異化、個性化領域大膽試、大膽闖、自主改，不可避免地觸及總體方案與建設實施方案之外的內容，還往往與現行的管理體制有所沖突，因而需要有一定的改革自主權限。然而，自貿試驗區的改革自主權仍受制于其實施范圍、管理體制和立法權限等，這易引致自貿試驗區改革探索的同質化、淺層化和碎片化傾向，進而減損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質效。在實施范圍上，除海南、新疆以及擴區后的上海、浙江四地之外，大多數自貿試驗區都在120平方公里左右，且分散布局于3一4個片區。地理空間的有限性和分散性在一定程度上限制著自貿試驗區的承載能力和功能空間，從而制約著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和制度創新的場域與權能。在管理體制上，自貿試驗區在跨層級事權約束下面臨縱向賦權不足、空間治權疊加和政治權威依賴等問題②。縱向賦權不足表現為自貿試驗區相關的大部分事權仍集中在國務院各部委，空間治權疊加源于自貿試驗區與當地經濟功能空間的重合與疊加，政治權威依賴在本質上源于自貿試驗區的虛擬治理單元屬性。在這些限制下，自貿試驗區具有在地方權限范圍內進行“小修小補\"式差別化探索的策略性動機。在立法權限上，自貿試驗區的法律制度建設普遍具有滯后性，與現行法律法規的關系尚未理順，雖有經由全國人大常委會、國務院以及省級人大常委會授權的暫時調整適用法律、列舉授權立法、通知授權立法等立法方式，但諸如此類授權立法方式存在法律依據不充分、自主權模糊和監督機制不完善等問題，使得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合法性依然不足。值得強調的是，各自貿試驗區在改革自主權限上存在明顯差異④，這也會抑制自貿試驗區之間的制度競爭以及差別化探索的整體進程。如表1所示，各自貿試驗區制度創新指數因其獲批時間與區域類型不同而有所差異。這種差異直接映射出自貿試驗區建設成效的非均衡態勢，而其實質可溯源至自貿試驗區實施范圍、管理體制和立法權

（三）自貿試驗區的產業支撐能力有所不足

特色產業集群是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重要支撐載體，可為差別化探索明確市場需求和提升方向、提供物質基礎和演進場域。然而，自貿試驗區產業集群仍存在發展程度不高、特色優勢不強和經濟帶動能力不足等問題②，限制著其對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支撐能力。這背后的原因可能有三：其一，產業集群尚處于培育階段。產業集群的形成與效用發揮需經歷一個過程，其中既需要政府層面的規劃引導與基建服務，也需要龍頭骨干企業的帶頭示范和中小企業的積極參與。在自貿試驗區建設初期，產業集群通常更多地表現為物理空間集聚，企業間的關聯度以及分工與專業化程度并不高，不足以形成完整的、具有國際競爭力的產業鏈。盡管自貿試驗區在片區劃分時會將產業及產業集群納入考慮范疇，但原有產業及產業集群面臨著向外向型轉變、與新興產業融合及與自貿試驗區戰略定位相適應的升級任務，這也需要一個過程。其二，產業集群發展缺乏強有力的支持。自貿試驗區不是政策“洼地”，而是通過制度創新消除壁壘、簡化程序、減少干預和放開準入，進而以市場化、法治化和國際化的營商環境吸引企業集聚。在實然層面，自貿試驗區存在不同程度的政策措施不透明、金融服務創新不足、放寬市場準入的余地仍較大等營商環境不佳的表現，企業及產業集群可獲得的實際利好相對有限。其三，主導產業特色不鮮明，與自貿試驗區戰略定位不相適應。這既源于自貿試驗區在產業基礎、底層技術和參與產業鏈分工上的不足，也與自貿試驗區缺乏規劃布局和引導培育相關聯，將限制產業集群特色化發展與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任務的有機結合與良性互動。

（四）自貿試驗區的聯動發展機制不夠健全

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及其成果應用的場景并不局限于自貿試驗區內部，需要充分發揮自貿試驗區地處國內、聯通國際的優勢，在融人和服務國家及地方發展戰略中落實改革探索任務。然而，自貿試驗區與國內國際的聯動發展機制尚不健全，通過自貿試驗區聯動國內國際兩個市場、兩種資源和擴大中國對內對外開放的通道還不暢通，這反過來又會制約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效能。一方面，自貿試驗區對外與中國自由貿易區網絡以及《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DEPA）》《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等高標準國際經貿規則、對內與其他自貿試驗區和周邊地區的聯動性有所不足。這在本質上源于自貿試驗區在推進服務業領域高標準制度型開放和服務國家及地方發展戰略上的能力尚有不足，將在很大程度上制約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場景。為此，國務院于2023年6月印發《關于在有條件的自由貿易試驗區和自由貿易港試點對接國際高標準推進制度型開放若干措施的通知》。這種聯動性不足亦存在于自貿試驗區各片區之間，致使各片區難以形成良性的分工與競合格局。另一方面，自貿試驗區對周邊地區兼具正向的“輻射效應\"和負向的“虹吸效應”，前者主要源于自貿試驗區的改革開放示范引領、改革試點經驗推廣以及要素資源擴散作用，后者則表現為自貿試驗區對周邊地區生產要素資源的吸納效應和改革開放行為的“擠出效應”。當前者小于后者時，自貿試驗區將對周邊地區改革開放進程產生負向溢出效應，這既不利于區域改革開放的整體提升，也會削弱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腹地支持。最近的幾項經驗研究也證實了自貿試驗區對周邊地區產業結構升級①、碳減排②和經濟增長③等方面具有一定的負向溢出效應。

四、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提升策略

在當前及未來一段時間，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既面臨以新背景、新任務和新要求為表征的新邏輯基點，也受制于頂層設計尚需完善、改革自主權限有待提升、產業支撐能力不足和聯動發展機制不健全等現實困境。為適應新邏輯基點、克服現實困境，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應踐行“方向一動力一支撐一效能\"四位一體的提升策略。

（一）完善自貿試驗區頂層設計與考評體系，明確差別化探索的方向

應在自貿試驗區總體方案與建設實施方案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激勵深化差別化探索的頂層設計與考評體系，為深化差別化探索明確方向。在頂層設計上，可結合總體方案、建設實施方案、《自貿試驗區重點工作清單（2023—2025年）》以及各自貿試驗區發展實際，由國務院自貿試驗區工作部際聯席會議牽頭制定專門針對自貿試驗區深化提升差別化探索的文件，在國家政策層面明確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指導思想、主要任務、路徑措施與保障機制。此舉旨在強化政府主導作用，推動和保障自貿試驗區頂層設計導向與自由探索實踐的有機結合，將對自貿試驗區改革探索的統籌謀劃和分類指導落到實處。在考評體系上，要明確自貿試驗區領導小組作為深化差別化探索的考核責任主體，組建由相關職能部門、專家學者、企業與群眾代表等構成的考核工作小組，負責統籌考核自貿試驗區及各片區差別化探索任務的完成情況，充分發揮績效考評的“指揮棒”作用。例如，廣西壯族自治區制定《中國（廣西）自由貿易試驗區條例》，將有關部門推進自貿試驗區改革創新工作的情況納入績效管理，實行制度創新績效考核？。這里有三點值得強調：一是要細化考評指標，把深化差別化探索的過程與成效納入考評指標體系，尤其注重考核差別化探索是否增進了企業和群眾的獲得感與幸福感；二是由于深化差別化探索具有改革風險且成效顯現需要一定周期，要合理設計考核周期并輔之以精準的獎懲機制和合理的容錯機制，尤其是針對重大差異化探索成果的獎勵機制；三是注重分析研判考評結果，各自貿試驗區（片區）要根據考評結果及時動態調整差別化探索的工作思路與推進策略。進一步地，國務院自貿試驗區工作部際聯席會議可適時研判針對建設不合格自貿試驗區及相關片區的退出機制，以流動機制激勵自貿試驗區持續深化差別化探索。

（二）進一步擴大自貿試驗區改革自主權限，激發差別化探索的動力

擴大自貿試驗區改革自主權限可從功能空間、管理體制和立法權限三個方面發力，以擴區與賦權激發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動力與活力。在功能空間上，批準自貿試驗區以備案制的方式在區域內有條件的地區設立聯動發展區，賦予聯動發展區一定的自貿試驗區權限與任務，通過擴大實施范圍拓展自貿試驗區的綜合承載力和差別化探索的場域空間，增強自貿試驗區對周邊地區的融合帶動作用。在管理體制上，國務院自貿試驗區工作部際聯席會議要協同國務院各部委進一步推進自貿試驗區管理主體事權的法定化和清單化，在科學研判、嚴謹論證的基礎上進一步加大“放管服\"改革和賦權力度，加快破除深化差別化探索的體制機制障礙，降低深化差別化探索的協調成本。自貿試驗區領導小組要注重解決自貿試驗區功能疊加問題，把握好自貿試驗區與國家及地方發展戰略的融合度，在推進自貿試驗區服務國家及地方發展戰略的同時，防正自貿試驗區制度創新以及為全面深化改革開放探索經驗這一功能定位的弱化和泛化。全國人大常委會及國務院要探索確立自貿試驗區治理主體的合法地位，通過法律賦權而非政治權威賦權的方式推動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在立法權限上，全國人大常委會與國務院一方面要繼續探索完善授權立法的方式與監管機制；另一方面要適時推進各自貿試驗區在授權立法力度和監管強度上向上海自貿試驗區看齊，在自貿試驗區之間形成平等的競爭合作空間，進而推進深化差別化探索整體水平的提升。同時，要提升自貿試驗區法律法規的透明度、穩定性和可預見性，提高公共法律服務質效，提振企業的投資信心與活力，吸納更多的企業尤其是外資企業入駐，增強區內各主體對深化差別化探索的積極預期。例如，廣東自貿試驗區南沙片區全自主知識產權打造全球溯源中心，構建“聲明公證、承諾擔責”機制，通過聚集全球優質的公證法律服務資源為企業提供便捷高效的公證法律服務。

（三）加快培育自貿試驗區特色產業集群，強化差別化探索的支撐

自貿試驗區要加快提升產業集群的集聚程度、特色優勢和經濟帶動能力，強化特色產業集群對深化差別化探索的支撐效能。首先，自貿試驗區要站在全局和戰略的高度認識特色產業集群的重要性，堅持系統規劃與引導并重，以制度創新消除壁壘、簡化程序、減少干預和放開準入，為特色產業集群發展以及集群內各市場主體深化差別化探索營造市場化、法治化和國際化環境。其次，自貿試驗區要根據戰略定位、資源稟賦和產業基礎培育壯大特色支柱產業，圍繞支柱產業吸納和培育骨干龍頭企業與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以特色支柱產業帶動產業鏈上下游產業及相關企業融通創新、協同發展，進而以支柱產業與關聯產業聯動、大中小企業協同推動自貿試驗區打造具有比較優勢和技術支撐的特色產業集群。再次，自貿試驗區要加快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有選擇、有計劃地發展數字經濟等戰略性新興產業及未來產業，使支柱產業在與新興產業深度融合的過程中向數字化、智能化和集群化方向發展。推進特色產業集群向實體地理集聚與虛擬平臺集聚相結合的方向發展，通過拓展集群內各市場主體競爭與合作的空間，擴大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的機遇與場域。最后，自貿試驗區要增強特色產業集群發展的技術支撐，以制度創新推動科技體制機制改革、關鍵核心技術攻關和創新成果轉化，從而以新質生產力以及產業鏈與創新鏈的深度融合提升特色產業集群的比較優勢與競爭優勢，并形成制度創新、科技創新與差別化探索之間的良性互動與正反饋效應。根據商務部的部署，上海、北京、浙江等自貿試驗區要加快打造集成電路、生物醫藥、高端裝備制造等領域全產業鏈開放創新發展的產業集群格局。至于在制度創新、技術創新與產業基礎上都處于相對弱勢地位的自貿試驗區，可采取“非對稱式”的競爭策略，以難以復制的自然資源或人文資源打造特色產業集群。例如，新增的新疆自貿試驗區旨在立足資源稟賦、區位優勢和產業基礎，以構建中亞等周邊國家初級產品整合集成中心、特色農副產品和特色醫藥產業基地等為抓手，打造開放型特色產業體系①

（四）健全自貿試驗區多維聯動發展機制，增強差別化探索的效能

自貿試驗區應在“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健全對內對外的聯動發展機制，以國內國際兩個市場、兩種資源提升改革探索的差別化和集成化效能，為擴大中國對內對外開放賦能。在對外層面，自貿試驗區要加強與“一帶一路\"倡議、RCEP等多雙邊經貿合作框架和自由貿易區網絡的聯動，借此為對外開放領域的深化差別化探索明確需求方向、提供實踐場景和檢驗實際效能。這既能夠引領和倒逼對內開放領域的深化差別化探索，也能為中國全面對接DEPA和CPTPP等高標準國際經貿規則、加快制度型對外開放積累經驗、探索路徑、把控風險，進而擴大中國對外開放。在對內層面，自貿試驗區要大力推廣差別化探索成果，加強與其他自貿試驗區和周邊地區的聯動，增進自貿試驗區之間以及自貿試驗區各片區之間的分工與合作，提升自貿試驗區與周邊地區之間的輻射帶動作用以及周邊地區對自貿試驗區的腹地支持作用，以此促進全國統一大市場構建。例如，云南自貿試驗區昆明片區首創“四區（經濟技術開發區、綜合保稅區、跨境合作區和自貿試驗區）\"聯動模式，形成“四區\"資源要素高效聚集、政策優勢互補互促，以此打造對內對外開放新樣板②。全國統一大市場構建還需自貿試驗區在反壟斷與不正當競爭、破除地方保護和區域壁壘、清除妨礙依法平等準入和退出規則等領域深化差別化探索。在某種意義上，這一過程也是中國擴大對內開放的過程。自貿試驗區差別化探索要與促進區域協調發展的國家戰略（包括區域協調發展戰略、區域重大戰略、主體功能區戰略、新型城鎮化戰略等）和地方發展目標有機結合，這既有助于為自貿試驗區明確差別化探索任務、提供政策紅利疊加效應，也能夠提升自貿試驗區對國家及地方高質量發展的輻射帶動作用。進一步地，自貿試驗區要充分發揮地處國內、聯通國際的優勢，以對內對外的聯動發展機制賦能“雙循環”新發展格局構建，通過推動內外貿規則制度銜接、市場渠道對接和發展環境融合提升內外貿一體化水平，進而提升中國對內對外開放的協調度。

五、結論與展望

深化差別化探索的成效關乎自貿試驗區改革“試驗田”開放“橋頭堡”功能的發揮和自貿試驗區提升戰略的落地。在當前及未來一段時間內，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面臨新形勢、新任務和新要求，存在頂層設計尚需完善、改革自主權限有待提升、產業支撐能力不足和聯動發展機制不健全四個方面的現實困境。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要實現“方向一動力一支撐一效能”四位一體的全面提升，即完善自貿試驗區頂層設計與考評體系，進一步擴大自貿試驗區改革自主權限，加快培育自貿試驗區特色產業集群，健全自貿試驗區多維聯動發展機制。應當指出，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具有較強的問題性和實踐性，本文雖已涉及其現實困境，但仍停留在理論探討上，還需經驗數據予以驗證；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提升策略的生效還需在宏觀層面考慮差別化探索經驗的可復制、可推廣和可集成問題，在微觀層面考慮自貿試驗區多元主體的目標訴求及其協同協商路徑。因此，如何持續推進自貿試驗區深化差別化探索這一問題，仍需理論界與實業界的進一步深入研究。

責任編輯 倪子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