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扇藝的演進折射出材料與地域的共生關系。產業層面,制扇領域已從單一作坊發展為跨地域協作體系,原料采集、生產制作、加工設計形成專業化分工。扇子的邊界逐漸消融,手工藝逐漸拓展出新的發展方向。
跨界創作者的奇趣探索
北山是一名“90后”設計師,目前生活在山西陽泉,在“小紅書”平臺上,他以“怪東西獵人C”的名稱為人所知,他奇趣不一的扇子吸引了一大波熱愛手工藝與扇子的人士。他因天馬行空的創意與對手工藝的癡迷而投身制扇,在傳統折扇以扇骨為重心的工藝體系中,他獨辟蹊徑地發現扇面更具創作魅力。在他的個人賬號上,種類豐富的手工作品令人稱奇:二次元亞克力制品與傳統折扇形成視覺沖擊,藏著劍的油紙傘與迷你的立體書相映成趣,葫蘆形手賬本與木質兵刃各展風姿,巨型白龍冰箱貼與尖牙紫砂杯相得益彰扇子創作雖然只是他眾多工藝探索中的一環,卻集中體現了他“喜新戀舊”的創作理念一—在不斷開拓新工藝領域的同時,始終保持著對傳統技藝的熱愛。
在北山制作的30余把扇子作品中,《青白》耗時最長。這把以《白蛇傳》為題材的折扇,扇面左側是法海的巨大金缽,右側是“青白二蛇”纏繞抗爭的場景,通過“正邪對峙”的意象復原經典故事。當《青白》扇面緩緩展開時,蛇首會動態地張開大嘴、露出尖牙、吐出信子、翹起尾巴,形成對法海金箔的生動反抗;同時,周圍散落的花朵次第綻放,以“怒放”意象暗喻對青白二蛇抗爭精神的禮贊。這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驚喜感,正是他追求的創作效果。從1.0版本的作品誕生,到2.0版本的持續優化,《青白》呈現了萌芽到成熟的手工藝創作過程。
另一件扇子作品《風蟬》的創作靈感則來自北方的某個春末一一窗邊新綠的樹影間,一只停駐窗紗的蟬,讓他在靜默中仿佛聽見蟬鳴,瞬間觸發了“以蟬翼為扇”的創作靈感。
“傳統文化是一個生長的脈絡,它更多體現的是作者所在的世界與生活,以及對未來的創想,而不
折扇作品《火旺》。

是一味守舊并標榜為傳承。‘傳'是過去經驗結果的學習,而‘承'是基于學習的發展和探索。”雖然扇子創意十足,但北山的作品仍與傳統元素有著極大的關聯。
北山的創作靈感常源于對傳統工藝的“逆向解構”。“我會像考古學家那樣拆解物品,探尋其最基礎的結構原理。當擺脫所有裝飾元素后,你會發現傳統工藝的核心其實也很簡單。就好比故宮養心殿的貝類瓦片—古代工匠用磨制的貝殼替代傳統泥瓦,既解決了室內采光問題,又創造了獨特的光影效果。”
這種“古法新用”的思維方式,使他能在傳統工藝與現代設計之間找到平衡。在他看來,工藝創新不是對傳統的顛覆,而是對其核心原理的重新演繹。就像他常說的:“真正的傳承不是復制形式,而是理解古人解決問題的智慧。”
得心應手的創作,皆建立在他對物品特性的系統認知上。“了解一種材料,不僅要掌握它的優點,更要熟悉它的缺陷。有時候,正是這些‘缺點'會成為突破的關鍵。”而這種辯證思維,恰好體現在他諸多的扇子作品中。“比如某種材料較為脆弱,不太適合制作常規扇子,卻能滿足微縮扇骨的彈性需求;某種顏料的不穩定性在特定條件下反而能產生獨特的漸變效果。”北山就像材料偵探,總能發現被常人忽視的材料價值。“當你真正理解材料的語言,它們便會告訴你最適合的創作方向。在這個追求速成的時代,我們對工藝的耐心探索與對材料的謙遜態度,或許正是作品能夠持續打動人的根本原因。”
好奇不停,嘗試不止
“怪東西獵人C”這一網絡名稱也十分取巧,似乎與制扇的巧思不謀而合。“我們在拿取物品的時候,往往是食指到小指四指并攏,和大拇指形成一個C形的弧度,我覺得這可能是人類探索的最初動作,是好奇心付諸行動的起點,是從未知到已知的開門動作。我幻想能像獵人一樣,在奇妙森林里發現、追蹤和捕獵奇妙的靈感,伸出手解鎖更多原始森林的版圖。”好奇心和無邊界的探索嘗試,讓他突破工藝的限制,他希望觀者能通過他的作品感嘆“原來扇子還可以這樣!”他也希望手工藝的“森林”中,不止藏著一個“獵人”,而是更多人在森林中相遇。
“扇子最初的作用是納涼,但隨著時代的變遷,人們有了更高效的納涼方式,于是到現在,扇子最初的功能對當下年輕人似乎沒有那么重要,而更多的是衍生功能。有趣的、好玩的、新奇的扇子更能吸引年輕人目光,為他們提供情緒價值。”
隨著創意扇的熱度不斷攀升,北山的粉絲們也呼吁“求量產”,他也正在著手扇子的小批量生產。“手工扇子的制作并不能完全由機器進行量產,手工的參與更有溫度。所以半機械半手工的制造方式較為科學。”
如果用一把扇子比喻自己,北山會選擇立體折扇,恰似把一個空間折疊起來,打開扇子的時候會發現原來好像不存在的空間可以裝下這么豐富的新世界。這讓他想到自己最初和扇子結緣的故事:多年前,一個朋友說,有一種扇子名為腰扇,不是折扇但也可以折疊起來收納,就好像是團扇的“可折疊版本”。朋友建議他嘗試復刻。出于好奇和挑戰,北山查找資料,果不其然找不到它的制作方法。他不禁感嘆于古人的智慧,只要旋轉扇面90度,原本較硬的扇面就可以變軟,卷在手柄上。最后,是故鄉給了他答案:夏天,北方窯洞的門口會掛上防蟲透氣的竹簾,一個方向可以卷起來,另一個方向卻可以無比板正,于是完成了一把竹簾扇。未來,他希望更多事物能從普通的狀態蛻變成新的奇妙形態。永遠保持好奇心,永遠去嘗試。

《青白》
靈感來源于《白蛇傳》,法海金缽化為扇面,運用立體折紙工藝讓青白雙蛇盤繞而出。蛇身采用綜合材料繪制,隨著手腕轉動,雙蛇鱗片折射不同光澤,宛若正在缽中游動掙扎。
Q:您創作的靈感通常來源于哪里?是自然、文化還是日常生活?
A:我創作扇子的靈感,就好比一個精妙的轉化裝置,持續地將日常的觀察轉化為創意可能,保持著設計師特有的敏感思維。我通常會問自己:“它有什么特征?可能用在什么地方?可以進行怎樣的改造?”這種思維模式催生了許多關于扇子的奇思妙想。
Q:在您天馬行空的設計中,是否有一套自己的“創意方法論”?
A:我認為“古法新用”的思維方式很重要,手工藝的創新不是對傳統的顛覆,而是對其核心原理的重新演繹。真正的傳承不是復制形式,而是理解古人解決問題的智慧。
Q:在“小紅書”平臺上,您的粉絲最常對哪類作品給出驚喜反饋?這種互動是否會影響你的創作方向?
A:“小紅書”的粉絲們常對頗為少見的扇子作品給出積極的反饋。“想擁有”“上鏈接”“快量產”“蹲蹲”這樣的互動能帶給我創作的動力和想法。比如《番茄扇子》的筆記有很多好多朋友出主意,讓我做出“烤串”“漢堡”“蘋果”扇子。感覺自己可以開一家扇子主題餐廳,同時也在激勵我將把它們量產化,讓更多人用起來。
《鬼臉飛蛾》
融合昆蟲學圖譜與哥特式美學,扇面以宣紙水墨模擬飛蛾翅膀的鱗粉質感,暗藏的骷髏紋樣需在特定角度才能顯現。翅膀用銀線勾勒,開扇時宛如標本柜中突然振翅的生物。
《毒液》
靈感來源于電影《毒液》,當扇面展開時,褶皺形成的黑色黏液紋理隨之延展,最終定格為血盆大口將噬的瞬間。
《春日沐雪》
以春燕歸巢、柳絮紛飛為意象,選用宣紙獨特的纖維質感,在扇面表層精心挑破紙纖維,形成蓬松的絨白肌理,恰似春風中搖電的柳絮附著于扇骨之間。
《金蟬》
靈感來自夏蟬,亦來自“如來\"二弟子金蟬子。相傳唐僧為金蟬子轉世,把金蟬做成扇子,扇風時就好像蟬在扇動翅膀。
《悟空》
重塑《大話西游》經典場景:金箍圈化作一個水潭,水面將宣紙局部改為半透明狀態,通過光影在不同透光性介質的投射呈現波光粼粼的質感。扇面開合間,仿佛至尊寶俯視水影的間,虛實交界處暗喻戴上金箍即是踏入另一個宇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