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點30分,一個男人出現在馬丁·菲爾德的辦公室門口。菲爾德抬頭看見了那個男人,很是吃驚。有客來訪,前臺怎么沒像以往那樣告訴他?轉念一想,都6點半了,公司估計也就他一個人了。
門口的男人遲疑了一下,開口道:“菲爾德先生,我沒有預約。我叫埃德·盧米斯,現在確實有點晚了。”
“我們服務行業可沒有休息一說。”菲爾德起身笑臉相迎,“看來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誰不認識馬丁·菲爾德?”兩人握了握手,埃德·盧米斯隨即在桌前的訪客椅上坐下。他上下打量整個房間,欣賞了一番窗外的落日美景,“你這兒不錯。”
菲爾德點頭致謝。他也覺得這地兒不錯。多年前,他便萌生了創辦建筑公司的想法,還計劃打造得獨特一點。于是,按照他的設想,公司位于阿肯色州西部山區,辦公樓由原來的兩層農舍改建而成,臥室改成了辦公室。幾間外屋改建成了實驗室和設備倉庫,原先的谷倉則變成了員工健身中心。周邊是開闊的草坪和花園,入口處是扇簡易小門,由柵欄圍著。
他行事果斷,為人低調,從公司選址就能看出來。公司憑借專業團隊和出色業績贏得了廣泛贊譽。然而,菲爾德此刻提醒自己,公司能有今天,主要是他不管客戶預約與否,都始終尊重他們。
“盧米斯先生,有什么能為你效勞的嗎?”他問道。
埃德·盧米斯看著窗外,菲爾德也趁機打量了他一番。男子看起來平平無奇:40來歲,黃頭發,身穿運動外套,牛仔褲,休閑鞋。但也有些奇怪,他的臉……接著盧米斯開了口。
“我在政府做事,”他仍看著窗外,“空軍基地即將有建設項目。”
“你看起來可不像在政府做事。”
盧米斯咧嘴笑了笑,轉頭對上了菲爾德的視線,“說的是做事,但和大多數人又不一樣。”見菲爾德沒有接話,盧米斯繼續說,“我是項目經理,在外面跑的時間比待在辦公室的多。”
菲爾德又點了點頭,“那樣的日子,我挺懷念的。你剛提到的基地,有什么項目?”
“需要高度保密的那種。”
“好的,盧米斯先生。我的公司之前承接過政府機密工程——”
“這不一樣。”盧米斯從外套內側口袋里拿出厚厚一沓折疊文件,但絲毫沒有交給菲爾德的意思,“我想,讀完這些報告你就明白了。”
菲爾德坐在那兒,靜靜等待,“那你要給我看這份報告嗎?”
“有個小問題,”盧米斯說,“今晚時間不多,我得回辦公室,不能在這里等你把它看完,但是文件我不能留給你。”
菲爾德向后靠在椅背上,雙手緊握,“那你為何而來?”
“問得好。”盧米斯用食指輕點報告,“上級說可以給你,”他說,“前提是你得好好保管。”
“你是說文件只有一份?”
“我是說——這是份機密文件。”
菲爾德沉默了片刻,“有多機密?”
“高度機密,”盧米斯又說了一遍,“菲爾德先生,你能好好保管嗎?”
“你要是想問保險柜,我倒是有一個。”
“什么樣的保險柜?”
“賓漢姆牌墻嵌式保險柜,3000型,防火防盜。”
埃德·盧米斯若有所思。
“你想看看嗎?”
盧米斯話鋒一轉,“我知道你這兒有炸藥。”
菲爾德皺起眉頭,“盧米斯先生,我們公司位于奧扎克山區,經常進行挖掘作業,爆破是家常便飯,自然存放了幾百磅炸藥。”他停頓了片刻,“如果你擔心這個,我可以告訴你,這對保險柜沒有任何威脅。”
“此話怎講?”
菲爾德指向窗外,“你可能注意到了,院子里有個舊式防風地窖。它仍可用來防龍卷風,但被改造成了地堡。門和草皮底下的屋頂都是鋼鐵打造的,窗戶用的是聚碳酸酯玻璃,墻也有半米多厚。員工們都管它叫炸藥倉庫,所有炸藥都在里面。”
“既然如此,萬一……”
菲爾德點點頭,“如果里面發生爆炸,受影響的主要是地堡;外面無論發生什么,炸藥都不會有事。”
盧米斯想了想,“說回保險柜,這類型號有個定時鎖,對嗎?”
“看來你事先做了功課,”菲爾德說,“鎖是提前設好的,這樣保險柜每天只能打開一次。”
“每天是指……”
“我們設定的是從上午10點到第二天上午10點。”
“靠譜嗎?”盧米斯問
“放文件沒問題。今天它還沒被打開過。”
埃德·盧米斯的眼神慢慢變了,臉上掠過一絲冷笑。與此同時,一股寒意在菲爾德的胃里擴散開來,他瞬間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他太過心急,想要盡快拿到這份所謂的政府合同,因而放松了警惕。盧米斯提了這么多問題,做了這么多鋪墊,就是為了打聽保險柜今天能否打開。
菲爾德感覺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目光下移,瞥見盧米斯腿上的一沓文件,打消了疑慮。
一把黑色左輪手槍突然從報告下探出來。盧米斯左手持槍,抵著馬丁·菲爾德的胸口,“菲爾德先生,我現在想要瞧一瞧保險柜。”
這位工程師微微顫抖,深吸一口涼氣。他知道自己孤身一人,又沒有武器,反抗也沒有意義。方才他覺得盧米斯的臉有點怪,這會兒突然想明白了。那是一張布滿皺紋的臉,看上去飽經風霜,臉上表情也很嚴肅。
菲爾德恍惚間從辦公椅上站起來,穿過房間來到一組書架前。他覺得雙腿發軟。
書架最上面,齊胸高的位置放著幾本筆記、一套測量工具、一臺相機和一瓶花。旁邊墻上掛著一幅裝裱精美的畫,畫的是一個霧蒙蒙的山谷。
菲爾德默不作聲,把畫從掛鉤上取下來,放在一旁,露出了嵌在墻上的一個兩平方英尺大小的保險柜。
“打開它。”盧米斯發出命令。那一沓文件不見了,大概是放回口袋了。菲爾德的腦子里一片混亂,想知道“報告”到底是什么。可能是白紙吧。
他強行把思緒拉回眼前
“如果我不這樣做呢?”他問道。
埃德·盧米斯半扣扳機,微微傾斜槍管,好讓菲爾德看見。“聽說你是個聰明人,”盧米斯說,“別讓我失望。”
菲爾德依舊猶豫不決,“你確定要這么做?天還沒完全黑,隨時都可能有人來——”
盧米斯搖了搖頭,“菲爾德先生,如你所說,我事先做了功課。你和妻子住在城里,往南走要半小時。離這里最近的鄰居也差不多一英里開外。你也不提倡員工下班后留下來。你車子我認識,停車場里就只有我倆的車。”他頓了頓,“通常來講,可能有人開車過來,但現在不太可能。我在你公司門口半英里遠的路中間放了鋸木架,還掛上了封路的牌子,兩邊又擺了幾個橙色交通錐,它們會一直在那兒,直到我開車回去把它們收走。”他說了一通,好讓菲爾德明白,接著抬了抬下巴,示意保險柜,“打開它。”
兩分鐘后,保險柜的門打開了,里面是一摞現金和證券,現在被轉移到了玻璃茶幾上。盧米斯第一次看到這么多錢,震驚和貪婪全寫在了臉上。
菲爾德感到十分悲哀。
“我想找個東西把這些都裝起來,你懂的。”盧米斯說得如此隨意,就好像他剛剛想起下班回家的路上有人讓他去趟超市。他仍舉著槍,從菲爾德的辦公桌上抓起一個印有字母圖案的皮手提箱,把里面的東西一股腦地倒在桌上,回到茶幾旁,開始往箱子里裝鈔票。
菲爾德打量了他一番,問道:“所以——你是賊?”
“并不準確。”盧米斯停下手里的活,瞥了他一眼,嘴角揚起一絲冷笑,“只不過看上去如此。”
“什么?”
“菲爾德先生,我來這兒可不是為了搶劫。我是來殺你的。”
馬丁·菲爾德只是盯著他。
“我說的都是真的,”盧米斯說,“我受雇于你的一個……該怎么說比較好呢?哦,你的一個競爭對手。搶劫只是個幌子,為的是迷惑警方,躲過追查。”他又開始忙活著把錢裝進手提箱,“不過,我不得不說,這筆意外之財還真是不小呢。”
菲爾德沒有理他。他站在保險柜旁,怒不可遏,試圖消化這些信息。有人竟然雇兇殺他,他感到極度不安,就像得知自己快要死了一樣。菲爾德逐漸松弛下來。他有些疲憊,內心充滿了恐懼和憤怒,或許他外表看上去也是這樣。不過,他顯得毫無威脅,他也從未有過。或許正是如此,埃德·盧米斯只顧著把錢裝進手提箱,目光一度從菲爾德身上移開。
剎那間,突如其來的響聲讓盧米斯抬起了頭。那是砰的一聲,就像關冰箱或猛摔車門時聽到的聲音。之后是一連串金屬小配件的咔嗒聲。
盧米斯放下箱子,轉過身,舉起槍。
馬丁·菲爾德轉過頭盯著他。菲爾德還在原地,右手搭在保險柜門上,而門已經關上了。盧米斯也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么。
那小小的咔嗒聲是鎖的滾珠落回原位的聲音。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盧米斯厲聲問道。
“收拾一下,”菲爾德面帶微笑,故作鎮定,“給你留個紀念。”
盧米斯瞇起眼睛,困惑地問:“什么意思?”
“我給你拍了照。”菲爾德說房間里鴉雀無聲。
“什么?”
“我覺得這照片拍得挺好。你呀,蹲在茶幾旁邊,手里拿著槍,笑嘻嘻地把錢塞進一個印著我名字首字母的手提箱。我想,明眼人都知道你在干什么。”
埃德·盧米斯直勾勾地盯著他。“你到底在說什么——”
“盧米斯先生,還記得那臺相機嗎?之前放在書架上的。”他們一起看向書架。“相機是我妻子的,前幾天她落在這兒了。她最喜歡拍花了。”
“那又怎樣?”盧米斯的聲音有些顫抖,“它現在在哪兒?”
“在保險柜里。剛才和你說過,我給你拍了照片。房間里有燈,不需要閃光燈。”
兩人都沉默了很久。
盧米斯察覺到情況不妙,菲爾德也注意到了他的變化。
“我不相信。”盧米斯的聲音弱了下來。他不再往箱子里塞錢,似乎失去了興趣。
菲爾德聳了聳肩,“是真的。”
“你不可能有照片,”盧米斯說,“你哪兒來的時間——”
“我當然有時間,也有機會,有理由這么做。朋友,你的照片現在鎖在了保險柜里,不到明天上午10點開不了鎖。而且,只有三個人能打開它,而我是其中之一。”菲爾德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我想這就是運動員說的‘局勢逆轉’。”
盧米斯開始出汗了。燈光下,他的臉在反光。
但看起來他并不打算認輸。
“要是你覺得這樣我就不殺你,那你真是瘋了,”他舉起手槍,“就算你真這樣做了,也沒人會在意那臺相機的。”
“果真如此?伙計,好好想想,假設一個商界名人在辦公室遭遇搶劫和謀殺——”
“是謀殺,”盧米斯糾正道,“沒有搶劫,沒人會知道搶劫的事。”他皺了皺眉頭,“我可不會隨便亂扔東西,”他低聲嘟囔道,“本來是有這個打算,但我改變了主意。我會把東西都收拾好,沒人能察覺有什么不對勁。”
“那你就錯了,”菲爾德說,“他們首先會檢查保險柜。除了我,至少還有兩個人知道里面有什么。他們對里面的東西一清二楚,一眼就能看出少了什么。”他停頓了一下,目光緊盯著盧米斯,“回到我的假設,一個商界名人在辦公室遭遇搶劫和謀殺。墻上的保險柜里原本有筆小錢,現在卻空空如也,反而多了一臺相機。“警官,相機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一個偵探問另一個……
菲爾德笑了,這次更加從容,抬起了搭在保險柜上的手。
“明白了嗎,盧米斯先生?但凡警察有點腦子,就會先沖洗相機里的膠卷,試圖找到兇手的蛛絲馬跡。你說他們會不會大吃一驚,當他們發現——”
“不可能,”盧米斯搖頭否定,“簡直胡說八道。”他的目光死死鎖住菲爾德,好像第一次看到他,接著用槍指了指一把椅子,“坐下。立刻!”
菲爾德坐下了,埃德·盧米斯開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眼神呆滯,心不在焉。他已無暇顧及還沒裝進手提箱的錢,任由其散落在茶幾上。
“我可以帶你走。”他壓低聲音,“我現在就把你帶走,明晚再帶你回來打開保險柜。你要是敢說半個‘不’字,我就一槍打碎你的膝蓋骨,打斷你的胳膊肘,然后——”
“盧米斯,你要是現在把我綁了,就別指望還能回來。暫且不提我的家人今晚等著我回去,公司的人明天還等著我上班。他們見不到我,自然會報警。明早這地方會有大批警察。我猜,10點一過,警察就會讓人打開保險柜。他們發現相機后,就會沖洗膠卷。到時候,不光是當地警察局,從這兒到亞特蘭大的每個警察局都會發出通緝令。”菲爾德搖了搖頭,“這主意可不怎么樣。”
盧米斯咽了咽口水,用手擦了擦額頭的汗,“那我就……見鬼,我要把這地方燒了。”他邊走邊點頭,“沒錯,我要把保險柜燒成灰——”
“這可行不通。”菲爾德說。
盧米斯停下腳步,“為什么?”
“防火,還記得嗎?保險柜是防火的。”
“那我就……我就……”盧米斯的目光飄向西側的窗戶。20碼開外,夕陽的余暉映照在舊防風地窖的草坡上。地窖的一側有扇小小的方形窗戶,像地下怪物的眼睛,從遠方注視著他們。他凝視了許久,然后轉身看向馬丁·菲爾德。
“我要把它炸了。”他說。
菲爾德感到腹部一陣痙攣,“你說什么?”
“我說的是保險柜。我要讓它灰飛煙滅。”盧米斯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要怎么做?”
“我要怎么做?繩子都擺在面前了,你還問我怎么爬上懸崖?”他似乎越說越興奮,“你都說你的地堡里有很多炸藥了,我說的話還不夠清楚嗎?”
馬丁·菲爾德坐在椅子上,身體前傾,目光緊盯著對方,“盧米斯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懷疑你能否引爆炸藥。”
盧米斯笑了,“我不需要。”
這句話在空氣中回蕩。
“什么意思?”
盧米斯聳了聳肩,“你能引爆炸藥,對吧?”
“我當然可以,可我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告訴你為什么:如果你不照做,我就殺了你。”
“要是我這樣做,你才會殺人滅口!盧米斯先生,我也不傻。多虧了保險柜里的相機,我才能活到現在。如果炸了它,我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不會的。”盧米斯搖了搖頭。
“什么不會?”
“只要你幫我,我就不殺你。”他的臉變得更加嚴肅,“你知道我需要你。至少我現在不會再用手槍指著你了。我需要你的幫助。如果你引爆炸藥,摧毀保險柜……哪怕只是把鎖的時間弄亂,能打開鎖,把相機拿出來——”
“然后?”
然后就放你走,我從此消失。
“你會消失?”菲爾德問道。
“保證消失得無影無蹤。你可能已經發現了,埃德·盧米斯并不是我的真名。我會離開這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我幫你,你就真的這樣做?”
“沒錯。”
菲爾德打量了他好一陣子,“如果我不干呢?”
“那我就殺了你。”這個自稱盧米斯的男人慢慢靠近工程師,用冰冷的槍口頂著他的前額,“和我的原計劃一樣。”
菲爾德縮回座位,“你根本逃不掉。就算你放了我,等警察找到相機,你也會被指控入室行竊。如果你殺了我,就有了入室行竊和謀殺兩項罪名。怎么都行不通。”
盧米斯動作迅速,簡單粗暴。馬丁·菲爾德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對方揪住襯衫的領子,從椅子上拽起來,摔向后面的墻壁。他從未見過如此狂野的眼睛,震驚極了。兩人的鼻子快要貼到一起了。
“還輪不到你來教我做事。”盧米斯憤怒地說,臉漲得通紅。
菲爾德乖乖閉上嘴。
“我竟然讓你抓住了把柄,真是離譜。菲爾德,別誤會,我不相信你拍了照片,甚至不相信相機里有膠卷。但你我都知道,我絕對不會冒任何風險。既然你把我逼到了這種地步,這事兒就得由你來解決。”
他說完又沉默了。房間里靜得出奇,菲爾德甚至覺得能聽到屋后樹林里蟋蟀的鳴叫。
“現在就去地窖,”盧米斯把頭偏向窗戶,“拿些炸藥過來,把保險柜徹底摧毀,最好像熟透的西瓜那樣炸開。聽懂了嗎?”
“你才沒聽懂。”菲爾德吸了一口氣,試圖掙脫盧米斯的控制,但徒勞無功,“足以摧毀保險柜的炸藥,也會摧毀整棟樓,爆炸聲會傳遍半個小城。”
“那又怎樣?我之后不打算留在這兒。”盧米斯抓緊了菲爾德的衣領,“我再和你說最后一遍:把保險柜炸成碎片,手腳麻利點。如果你照做,我就放你一條生路。如果你不愿意,或者耍花招……我就殺了你,菲爾德,我說到做到,就這么簡單。別跟我講道理,沒用。”他停頓了一下,菲爾德能感受到對方灼熱的鼻息,“聽明白了嗎?”
菲爾德被迫點了點頭。
“說話!”
“明白了。”
盧米斯好像有所放松,盡管他的眼睛仍然閃爍著瘋狂的光芒,“你需要什么東西?這兒有沒有?”
“有是有,但都鎖在倉庫里。”
“去拿。”
盧米斯說完,一把將菲爾德從墻邊推到辦公室中間。菲爾德暈暈乎乎,站都站不穩,好不容易緩過來,“你想怎么做?”
“什么意思?你才是專家。”
“有十幾種方式,”菲爾德揉著瘀紫的喉嚨,“遙控器,導火索,定時器——”
“定時器不行,必須是我能夠控制的方式。遙控器也不要,我要有引線的那種,這樣能知道走向。”盧米斯皺起眉頭,“還要有一個活塞。就是一個蓋子,連著T形打氣筒,舊式自行車用的那種,和電影里演的一樣。”
馬丁·菲爾德搖了搖頭,有點暈,又停了下來,“那種停產了。我還有一種,跟那個差不多。它也有引線,還有手柄,擰一下就能引爆炸藥。”
盧米斯點點頭,“我見過,那種也不錯。”他又掃視了房間一圈,用一分鐘的時間把剩下的錢塞進手提箱,啪的一聲關上。他一手提著箱子一手舉著槍,示意菲爾德往外走。“慢點走。”他說。
在昏暗的光線下,他們繞著房子來到停車場,坐進了盧米斯的車。盧米斯用槍指著菲爾德,開車沿著公路行駛了四分之一英里后停了下來。他們一言不發地又步行回到房子那里。
到了地堡的門口,菲爾德按下一個開關,照亮了辦公室和地堡之間的一大片院子。盧米斯滿意地點了點頭,但仍然舉著槍。
“別磨嘰了,干活去。”盧米斯催促道。
裝引線花了40分鐘。剛一結束,蟋蟀齊聲鳴叫,一輪碩大的夏月懸在南邊的樹梢上。為了安裝線路和炸藥裝置,菲爾德需要兩次進入地堡取炸藥,每次大約10分鐘。盧米斯只有這兩次不在菲爾德身邊,其間,他一直保管著鑰匙,站在地堡東墻一英寸厚的聚碳酸酯玻璃后面。他記得菲爾德告訴過他,地堡外的一切都不會受到內部事故的影響(反之亦然),所以當菲爾德在里面忙活時,他不想靠得太近,生怕一個失誤就會把他們倆炸得粉身碎骨。
所有準備工作完成后,兩人一起站到鋼門外。盧米斯依舊持槍對準菲爾德的胸口。引線穿過地堡水泥地面上的曲柄式引爆裝置,繞過他們,蜿蜒穿過草坪,來到菲爾德辦公室的側門。保險柜旁的書架上,80磅的烈性炸藥已經準備就緒。
“你確定我們在這兒是安全的?”盧米斯問道。
“你說地堡里面?對的。”
“里面的小窗戶,”盧米斯挪動了一下裝滿鈔票的手提箱,指了指,“那兒能看到爆炸嗎?”
“對,轉動手柄之前,我們都能在那兒看。之后我們就得躲開了。炸藥這么多,又離我們這么近,不管有沒有防爆玻璃,窗戶都會向內炸開。”
“行。”
“你準備好,就可以開始了。”菲爾德木然地說。他時刻保持著警惕,也因此精疲力竭了。
盧米斯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又嘆了口氣。然后,他瞇起眼睛盯著馬丁·菲爾德那間亮著燈的辦公室。
“菲爾德先生,我的雇主,也就是你的競爭對手,告訴我你是個天才,是我們這個時代最聰明的人之一。”他一直盯著房子,“和我說說,作為天才,你認為殺人最難的是什么?”
菲爾德眨了眨眼,感到口干舌燥,“我不知道。”
“猜猜看。”
“我猜是扣動扳機。”
盧米斯之以鼻,“那是最簡單的。說到最難——嗯,有兩件事是最難的。一是讓它不像謀殺,二是處理尸體。”
菲爾德沒有回應。房子南面的樹林里傳來貓頭鷹的叫聲。
“有時候,”盧米斯說,“也不是經常,就是有時候……你發現自己能同時做到這兩點。”
又是一陣沉默。
“所以,”菲爾德說,“說了半天你還是要殺我。”
盧米斯緩緩轉過身,看向菲爾德。
“你說過會放了我。”菲爾德說。
“撒謊不是我最大的缺點,”盧米斯坦白道,“但確實算個缺點。”他把手提箱夾在腋下,拉開地堡的門,用槍指了指,“到你的辦公室去,菲爾德先生。接下來,我自己就能搞定。”
月光下,菲爾德凝視著兇手的臉。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
“但是……如果你把我和房子一起炸了——”
“還有保險柜。”盧米斯補充道。
“如果你把這房子、保險柜還有我一起炸了……怎么才能讓它看起來像是意外呢?我一般不會在辦公室放炸藥。”
“不是意外,”盧米斯說,“是自殺。”
“自殺?”
“我聽說有錢人都喜歡一槍崩了自己。”
又是一陣沉默,這次時間更長。
“去吧,菲爾德先生。去辦公室,站到窗戶邊上。我想看著你,直到我撤離的最后一秒。”
“如果我跑了呢?”菲爾德問。
“那我就抓住你,在外面把你斃了,再拖到屋子里。當然這是多此一舉,對你我都是。順便說一句,辦公室通往別處房間的那扇門被我鎖上了,你逃不了。”盧米斯退到了地窖里面,用手槍又指了指,“動起來。”
菲爾德不再多說。沒什么可說的。
他轉身,借著燈光,穿過20碼寬的草坪,沿著地上的黑色引線,來到辦公室門口。
菲爾德轉動門把手,走了進去,隨手關上門。他停了一會兒,環顧四周。房間另一側的書架上,堆滿了包裹好的炸藥,足以將整間辦公室甚至整棟樓炸成廢墟。
他走到西邊的窗戶前,向外望去,看到地窖里的埃德·盧米斯正透過地堡側面一平方英尺大小的窗戶看著他。盧米斯咧嘴一笑,舉起引爆裝置向菲爾德展示了一下,然后揮手告別。
那一刻,兩人最后一次對視,馬丁·菲爾德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有種說不出的悲傷。他腦海中浮現出爆炸后的場景:鄰居們聽到一聲巨響——明天一早,或者今晚某個時候,大批警察蜂擁而至。
他當然知道盧米斯會欺騙他,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盧米斯的行為完全在他預料之中,但這并未給他帶來勝利的快感,他也并未感到滿足。
他想,做這么多簡直白費工夫,完全沒必要,但他別無選擇。
他看著埃德·盧米斯把右手放在手柄上,猛地一扭。
盧米斯的臉消失在視野之中。菲爾德可以想象他在地堡里低著頭、緊閉雙眼的樣子
——然而什么也沒發生。
幾秒鐘后,盧米斯的臉再一次映在窗戶上。先是驚訝,后是困惑,接著是醒悟,最后是憤怒。他咬牙切齒,怒目圓睜。
沒等盧米斯行動,菲爾德就從口袋里掏出一樣東西,舉到窗前讓盧米斯看清楚。馬丁·菲爾德幾乎很隨意地把手放在一個小型遙控發射器上,停了一下,隨后按下按鈕。他閉上眼睛,單膝跪在窗前。多虧了地堡的鋼墻和進辦公室時戴上的耳塞,他沒有聽到爆炸聲,但感受到了爆炸。剎那間,他的腦子似乎在顱骨里受到擠壓,房子和地面都在晃動。
損失非常慘重。地堡里的所有東西都被炸毀了,包括埃德·盧米斯和他當時拿著的裝滿現金的手提箱。地堡外面的情況則截然相反,馬丁·菲爾德、他的辦公室、書架上的炸藥,還有整棟辦公樓都幾乎完好無損,唯一損壞的只有西面的窗戶和那一側的外墻。
保險柜當然也毫發無損,里面的相機也一樣。只是,如果埃德·盧米斯還活著,他可能會對膠卷的內容感到驚訝。
那是一卷12張的柯達200膠卷,菲爾德太太只喜歡用這種膠卷。等膠卷沖洗出來后,每張照片肯定還是異常清晰。
12張照片都是在阿肯色州西部的森林和草地上拍攝的野花。
(唐思瑤:荊門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