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去世后,與父親的同居生活壓抑到令人窒息。即使我想說什么也無法啟齒,僅僅是和父親共處一室也會令我緊張。
于是,為了避免和他獨處,我想到一個辦法,那便是結婚。母親的去世,以及與父親共同生活的壓迫感,一同加速了我的結婚進程。之后,我、妻子和父親,在沒有母親的家里開始了三個人的生活。家庭氛圍與只有我們兩個人時截然不同了。
父親生病后,忘記了大部分事情。他并不記得我們三個人一起生活的時光,反而記住了作為我們之間“緩震帶”的母親去世后的那段日復一日的高壓生活。那段時期雖然對我而言并不愉快,但對父親來說也許是美好的回憶。
父親告訴前來探望的護士和護工,我還沒有結婚,而他們都知道我已經結婚生子。當父親宣稱我還沒有結婚時,一位護士說道:“不,您的兒子已經結婚了。”父親回答道:“不可能。我從沒參加過婚禮。”如此毫不猶豫的回答,反倒讓人覺得質疑者可能搞錯了。
父親說在我結婚之前不能死。如果我告訴他我已經結婚了,他會不會立即離開人世呢?我這樣想著,于是對他的詢問含糊其詞。
當父母認為孩子還需要他們時,會感到自己仍有貢獻,從而更具活力。我獨居的時候,父親常常給我打電話,聊天內容大抵是身體出了什么問題,去了哪家醫院,得到了什么診斷結果等。他的聲音總是有氣無力,訴說著他隨時都可能死去。我知道他在身體狀況不佳時才會打來電話,可聽到他虛弱地說“我可能撐不下去了”時,我還是不禁開始擔心。聽到這種話,我擔心他感覺到自己死期將至。
很多年輕人問我如何孝敬父母。我回答道:“最大的孝順 就 是 不 孝。”2006 年, 我因心肌梗死病倒了。當時,父親仿佛突然年輕了十歲,變得活力滿滿。之前他的聲音有氣無力,當時卻充滿了力量,因為 他的孩子生病了,他認為自己必須堅強有力。
父親長期患有心絞痛,冠狀動脈上搭了幾個支架,每半年就要住院做一次造影掃描。有一次檢查時, 他 的 情 況 惡 化了。醫院聯系了我,我一大早趕了過去。父親的血壓急劇下降,我以為他就要這樣 死 去 了。 幸 運 的是,他最終脫離了危險。檢查結束后,父親情緒高昂,不停地和我說話。
那天,我陪了父親十多個小時,我們聊了許多。盡管手術絕非易事,但父親沒有絲毫恐懼。相反,他很關心我的身體狀況。那時,我在醫院工作,經常和父親碰面。我告訴他,我從早到晚都在辛苦地工作。我不禁想到,在自己也時日不多時,我會像父親一樣關心別人嗎?
當感到孩子還需要自己時,父母會變得充滿活力。
(心香一瓣摘自《你陪我長大,我陪你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