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上午,草原熱氣逼人。昆蟲專家馬北康仰著頭跟著一只他從未見過的蝴蝶跑,腳下似乎踩到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他毫不在意,盯著蝴蝶繼續跑。很快,他的腿被什么東西狠狠一撞,低頭一看,暗叫倒霉——他剛才踩到的是一只蜜獾的腿。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踩了你?!瘪R北康深知蜜獾不好惹,張開雙臂做出夸張的投降狀,還不斷地后退,“我道歉,我道歉!請你放開我,我得繼續去追那只蝴蝶,那是一個尚未發現過的新物種……”
蜜獾抬頭看一眼馬北康,后退幾步,低頭向他的一條腿撞來。馬北康一提腿,蜜獾撲了空,卻立即掉轉身,跳起來,咬住他的靴子。馬北康分明地感覺到,它尖利、有力的牙齒已經扎進靴幫里,好在靴子是特制的,堅韌厚實,他的腳還不至于疼痛。馬北康提著腿來回擺動,希望甩掉這只難纏的小家伙,但靴子被咬得太緊,根本甩不掉。他又不敢太用力,怕崩壞它的牙齒。他想用手扯開它,卻見小家伙兩只黑黝黝的小眼睛正兇狠地瞪著他,似乎有火焰馬上噴射出來,就不敢伸手過去。
馬北康跳著一條腿來到一棵樹下,借著樹的作用,終于將靴子從蜜獾的嘴里解脫出來,轉身就跑??刹淮艹鰩撞?,蜜獾又追上來,再次咬上那只靴子。
就這樣,馬北康幾次擺脫掉,又幾次被重新咬上。馬北康發現,小家伙只進攻他的右靴子,原來剛才不小心踩到它的就是右腳。馬北康一只手扶著樹,左腳立地,高抬右腳,讓它咬不著。蜜獾對他的左腿和靴子視而不見,昂著頭,蹦跳著,非要咬那只右靴子,幾次還想順著他的左腿爬上去。不一會兒,馬北康的右腿開始酸痛,不由得往下沉了沉。蜜獾一跳,又一口咬上。靴帶不知道什么時候松了,靴子被扯下去。
蜜獾像是突然興奮,又像突然瘋狂,兩前肢緊緊地摁著靴子,一張不算大的嘴巴狠狠地咬著靴子,拼命地擺頭撕扯。靴子雖然很結實,但在它越發憤怒和瘋狂的撕咬下,還是出現了口子。
馬北康開始還抱著看熱鬧的心理,漸漸地,他有了憐憫之心,因為靴子已經被撕咬出幾個破洞,但小家伙依舊滿腔怒火,沒有絲毫放棄的跡象:伏在地上,兩前肢摁著靴子,嘴巴只要咬上一處,不把它撕破就絕不松開。
天越來越熱,蜜獾明顯力不從心,嘴角溢出白沫,呼吸粗重,腹部起伏厲害。馬北康知道它不會進攻他的手臂,就蹲下身,一手輕撫它的后背,一手拉拽那只靴子。蜜獾瞪著兩只血紅的眼睛,死活不丟,可是又實在沒有了力氣,靴子終還是被拽出去。它又大跳著,要去咬被馬北康拿在手里的靴子。
“小家伙,看,我的靴子都被你咬得無法穿啦,我寶貴的蝴蝶也早沒有了影兒。”馬北康舉著靴子再次做投降狀,后退著,“你的仇已經報了,你勝利了。歇一下吧,小家伙。”
蜜獾哪肯停下來,咬不上他手里的靴子,就不停地撞擊他的腿。馬北康沒辦法,將靴子掛到一根樹杈上,心想你總該消停了吧。哪知蜜獾抬頭看一眼靴子,就毫不猶豫地向樹上爬去。可惜的是,造化給了它無窮的復仇的勇氣,卻沒有給它一點兒爬樹的本領,加之它的體力早已消耗殆盡,每當它的兩條后肢一離地,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倒到地上。但它就是不放棄,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爬起來,再向樹上爬去……
“小家伙,你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瘪R北康用手掌輕輕撫摸著它的頭頂和背部。它的嘴角已血肉模糊,眼角也滲出了血,卻依然不管不顧地一次次往樹上爬。馬北康抱起它,想將它帶離這棵樹和樹上的靴子。然而,它只是在馬北康懷里稍稍安靜了片刻,就突然掙脫著跳下來,瘋了一般地向那棵樹跑去。
“不能啊,不能……”馬北康大叫著追去,卻遲了——這只絕不放過它的敵人的蜜獾,一頭撞在樹上,動都沒動一下,躺在了地上。
“小家伙,你為什么就不能原諒你的敵人,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原諒呢?”馬北康無比惋惜地看著已經死去的蜜獾,“不,你為什么就不能原諒自己一點點呢……”
(編輯""" 高倩/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