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全球犯罪治理的實踐中,芬蘭以其“預防為主、復歸優先”的輕微犯罪治理模式獨樹一幟。這種將法治剛性與社會柔性有機結合的治理體系,不僅有效控制了犯罪率,更構建了犯罪預防、處置、矯正的全鏈條生態。2024年數據顯示,芬蘭輕微犯罪(以輕微盜竊、攻擊行為和醉酒滋事為主)占刑事案件總量的 70% ,但犯罪率穩定在0.43% 的低位,彰顯了治理體系的科學性與有效性。
一、輕微犯罪的法律界定與類型特征
(一)法律界定的多維標準
在芬蘭法律體系中,輕微犯罪被定義為社會危害性較小、無嚴重暴力情節、損害后果有限的行為。《芬蘭刑法》構建了“四元判定體系”:行為性質(如非暴力性)、情節嚴重程度(如初犯、偶發)、危害后果(如小額財產損失)及主觀惡性(如非惡意動機)。典型如未成年人因法律意識薄弱實施的小額盜竊,或成年人過失性交通違法,均會被納入輕微犯罪范疇。司法實踐中,初犯且積極悔罪的行為人,往往會獲得“寬容性認定”,體現了“教育優先于懲罰”的治理理念。
(二)典型犯罪類型解析
交通犯罪。嚴苛標準下的治理實踐。芬蘭對酒后駕駛實行“零容忍”,血液酒精含量超過 0.05% 即構成犯罪,顯著低于多數國家的 0.08% 標準。2023年赫爾辛基警方處理的一起案件中,某駕駛員血液酒精含量 0.06% ,雖未造成事故,仍被處以500 歐元罰款并暫扣駕照3個月。這種“預防性處罰”有效遏制了酒駕行為,數據顯示,近五年芬蘭酒駕案件年均下降 12% 。
小額盜竊。非監禁化處置的典型領域。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研究顯示,小額盜竊者(涉案金額通常低于500歐元)多因臨時經濟壓力或行為失范引發。2024年圖爾庫市一起案件中,一名失業者盜竊便利店價值80歐元的食品,警方并未直接刑事立案,而是聯動社會福利部門為其提供臨時救助,最終以社區服務(20小時公益勞動)替代刑罰,該罪犯此后再未犯罪。
公共秩序犯罪。柔性干預的社會價值。針對醉酒滋事、公共場所騷擾等行為,芬蘭警方普遍采用“警告 + 教育”的處置模式。2022年羅瓦涅米市一名游客因醉酒在街頭騷擾行人,警方在現場處置時,除開具100歐元罰單外,還要求其參加4小時的“公共秩序教育課程”,這種“即時性矯正”使同類案件復發率降低 35% 。
二、治理機構的協同機制與職責分工
(一)警察機構:前端處置的靈活性實踐
作為犯罪治理的第一道防線,芬蘭警方在輕微犯罪處置中兼具執法剛性與治理柔性。在交通違法處理中,對于首次輕微超速(時速超過限定值10公里以內)的駕駛員,警方可直接適用簡易程序,通過移動終端開具電子罰單,罰款金額根據日額罰金制計算(如月薪3000歐元者超速,每日罰金50歐元,一般處3一5天罰金)。赫爾辛基警察局2024年數據顯示, 70% 的輕微交通違法通過現場處置結案,極大提升了執法效率。
在犯罪預防領域,警方創新“社區網格化巡邏”模式,在商業密集區部署便衣巡邏隊,2023年成功遏制40% 的潛在扒竊案件。同時,針對青少年犯罪,警方聯合學校開展“法律體驗日”活動,通過模擬法庭、執法現場觀摩等形式,使青少年犯罪認知度提升 60% 。
(二)檢察機關:起訴裁量權的精準運用
芬蘭檢察機關擁有廣泛的不起訴裁量權,特別是針對初犯、偶犯且社會危害較小的案件。2024年坦佩雷市一起未成年人盜竊案中,17歲少年竊取同學價值200 歐元的手機,事后主動歸還并道。檢察機關啟動“恢復性司法程序”,促成雙方和解,最終作出附條件不起訴決定(要求該少年完成50小時社區服務)。這種處置方式既保護了未成年人權益,又避免了犯罪標簽化影響。數據顯示,經此類程序處理的未成年人再犯率僅為 8% 。
(三)法院系統:量刑多元化與執行監督
法院在輕微犯罪審判中秉持“比例原則”,注重刑罰個別化。2023年奧盧市法院審理的一起酒后駕駛案,被告人血液酒精含量 0.09% (未造成事故),月收入1.2萬歐元。法院根據日額罰金制判處30天罰金,合計6000歐元,同時責令其參加戒酒輔導課程。這種“經濟制裁 + 行為矯正”的復合式判決,使酒后駕駛再犯率從2019年的 15% 降至2024年的 9% 。
在執行環節,法院建立了嚴密的監督體系。對于社區服務服刑人員,要求執行機構每周提交服務報告,赫爾辛基地區法院2024年數據顯示, 95% 的社區服務任務能按時完成,其中 70% 的服刑人員通過服務獲得了社區志愿者的推薦信,為就業創造了有利條件。
三、多元化處置方式的實踐創新
(一)日額罰金制:量罰公平的制度典范
作為芬蘭刑罰體系的核心創新,日額罰金制實現了“罪責刑相適應”與“個體差異考量”的統一。具體操作中,先確定每日罰金基數(月可支配收入的1/60),再根據犯罪嚴重程度確定天數( 1~120 天)。2024年赫爾辛基某企業高管因公共場所滋事被判處20天罰金,其月收入1.5萬歐元,最終罰款5000歐元;而同期一名失業者因同等情節被判處10天罰金,按最低社會保障收入計算,每日罰金僅20歐元,合計200歐元。這種“因人而異”的罰款機制,既保持了法律威懾力,又避免了“窮人坐班房、富人罰得起”的司法不公。
(二)社區服務:社會化矯正的有效路徑
社區服務涵蓋環境清潔、公益服務、老人陪護等多種形式,尤其注重對青少年和初犯者的矯正效果。2023年,埃斯波市試點“青少年社區服務積分制”,參與公園清潔、圖書館整理等服務的少年犯,可積累積分兌換職業培訓課程。數據顯示,參與該計劃的青少年再犯率較傳統處罰方式降低 45% 。更具創新性的是,部分社區將服務場所與就業培訓相結合,如讓失業的盜竊犯在社區工廠參與手工制作,既完成矯正任務,又掌握了職業技能,此類人員就業率達 65% ,顯著高于普通求職者。
(三)恢復性司法:加害一被害關系的修復機制
在輕微暴力、財產損害案件中,和解程序成為重要處置方式。2024年萬塔市一起鄰里糾紛引發的故意傷害案(輕微傷),加害人主動賠償被害人醫療費用并公開道兼,在調解人員主持下達成和解協議。法院據此從輕處罰,判處加害人10天社區服務。這種“以修復替代懲罰”的模式,使被害人滿意度提升至 85% ,且案件執行周期較傳統訴訟縮短 60% 。

四、社會綜合治理的立體化網絡
(一)福利制度的犯罪預防功能
芬蘭完善的社會福利體系構成了犯罪治理的“緩沖帶”。針對因經濟困難引發犯罪的群體,政府提供失業救濟(最高達原工資的 80% )、住房補貼(覆蓋 30% 低收入家庭)和職業培訓(年均投人2億歐元)。2024年數據分析顯示,接受福利救助的人群中,犯罪率僅為 0.3% 顯著低于未受助群體的 1.2% 。特別在北部拉普蘭地區,通過設立“青年創業扶持中心”,將閑散青少年納入職業培訓體系,使該地區青少年犯罪率五年內下降 50% 。
(二)心理干預的全程介入
從偵查階段開始,心理專家即參與犯罪治理。2023年赫爾辛基警方在處理一起校園欺凌案件時,邀請兒童心理學家對加害學生進行評估,發現其行為源于家庭破裂導致的心理扭曲。隨后啟動“司法一心理”聯合干預機制,在判處社區服務的同時,安排為期6個月的心理治療。跟蹤調查顯示,該學生后續未再出現不良行為,此類“診療式矯正”模式已在全國 70% 的青少年案件中應用。
(三)社區與家庭的協同支持
社區層面,“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為回歸者打開綠色通道。輕微罪犯服刑期滿后,其犯罪記錄自動封存,在就業、教育等領域享有與常人同等權利。2024年坦佩雷市的一項調查顯示, 90% 的封存對象成功就業,其中
30% 進入中小企業工作。家庭支持方面,政府推出“家庭輔導計劃”,為問題家庭提供親子教育、經濟援助等服務,數據顯示,獲得家庭支持的罪犯再犯率( 12% )遠低于無支持群體( 35% )。
五、治理成效與國際評價
經過數十年探索,芬蘭模式取得了顯著成效:犯罪率從20世紀70年代的 1.2% 降至2024年的 0.43% ,其中輕微犯罪再犯率控制在 15% 以下。這種“低監禁化、高社會化”的治理路徑,被聯合國預防犯罪委員會譽為“現代刑事司法的典范”。其核心經驗在于構建了“法律規制一社會支持一心理矯正一社區融入”的閉環體系,實現了從“懲罰犯罪”到“治理問題”的范式轉變。
【作者簡介】張承先,男,江西余干人,南昌鐵路公安局教育訓練中心副主任,美國佐治亞大學訪問學者,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兼職碩士生導師,江西警察學院公共安全中心特約研究員,江西省刑法學會理事,江西省證據法學會常務理事,2016年被評為“最受歡迎的中央國家機關法治人物”,研究方向:刑事法律、行政法律、公安管理、公安教育。
何川,男,山東棗莊人,南昌鐵路公安局教育訓練中心綜合大隊民警,研究方向:公安網絡信息安全與智能化。
李江輝,男,江西南昌縣人,南昌鐵路公安局教育訓練中心副大隊長,研究方向:刑事偵查。
(責任編輯:古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