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人（上）：一條驛道的歷史塵煙

沈洋 "70后，云南昭通人，現居昆明。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電影家協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常務理事、中國電影文學學會會員。在《中國作家》《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等報刊發表作品百余萬字。作品曾被《小說選刊》《散文選刊》等刊選載。已出版長篇小說《大救駕》等文學作品15部。中篇小說《包裹》被改編為同名電影；長篇小說《萬物生》被改編為同名電視劇；中篇小說《易地記》被改編為電影《安家》，獲第三屆亞洲華語電影節長片單元最佳影片獎等多個獎項；曾獲《小說選刊》年度大獎、第九屆徐遲報告文學獎提名獎、首屆秋白中短篇報告文學獎、云南文化精品工程獎、云南文藝基金一等獎、云南省優秀作品獎、云南十大好書獎等獎項。

很早就讀到史料，知道清朝乾隆年間，金沙江下游沿岸的東川、巧家所產的銅材急需運往京都鑄幣，順金沙江水運到白鶴灘后，灘高浪急，無法通行，先人們便在白鶴灘的絕壁之上，開辟了一條石鑿“天路”——白鶴驛道，其所在地，也正是白鶴灘水電站大壩壩址右岸。

說來也是巧，從白鶴灘水電站大壩沿金沙江流水的方向順湖泊而上，來到庫區的上游，到了巧家縣與會澤縣交界的蒙姑鎮石匠房，也有一段人工開鑿的棧道，這條棧道，正是清朝年間運銅的必經古道。

白鶴驛道和石匠房驛道，一北一南，正好位于白鶴灘庫區的下游和上游。事實上，兩條驛道皆因金沙江一線鏈接，成了金沙江沿線最重要的神經，這條神經的通暢與閉塞，直接決定了沿金沙江順江而下水陸運輸干線的通暢與中斷。隨著白鶴灘大壩的崛起，隨著一湖清汪汪的江水的日漸豐盈，兩條驛道更像是這壺清水的盲腸，而這湖清水，更像是一個巨大的胃，裝著的不光是金沙江水，更是文化和故事。如此變遷，承載了巧家人世世代代的夢想，更見證了斗轉星移的歲月流轉。

去蒙姑鎮那天，太陽有些烈，那光線像是一束束射線般直直地戳到人的頭頂，不常在巧家住的人，是有些受不住的。早飯過后，我們來到了石匠房。要進入石匠房棧道，必須穿過以禮河電站廠房，經過一條長長的隧道，再乘坐電梯下到崖底。從電站的后門走出去，就看到對面陡峭的大山如一道巨大的屏風擋在門口，壓迫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那山在三月的陽光下枯黃、陡峻、壁立，山上之棧道，如一條細線隱沒于那些草叢荊棘之中，遠遠看去，若有若無，時隱時現，直到我們一行人沿石階拾級而上，走上了一條不修邊幅的碎石小道，蛇一樣蜿蜒斜上。那小道時緩時急，時平時陡，沒有任何規律可言。走到盡頭處，是一條人工開鑿出來的隧道，一人多高，可同時容納三人并排行走，那恰好是當年運銅的馬幫能通過的寬度。我小心翼翼地扶著石壁下到一石坎下，前行二三米，即是洞口，洞口外是萬丈絕壁，谷底是一條河溝，對岸即是會澤縣娜姑地界。問起為何棧道至此中斷，鎮上的干部才告之，原來連接兩岸的，是一座吊橋，多年前就已損毀。這石匠房棧道，事實上已是一條廢棄之古道，在今天而言，唯有遺存之見證意義。好在，這位于白鶴灘庫區上游的石匠房棧道，與位于白鶴灘電站大壩下游的白鶴驛道，正好分置于白鶴灘庫區湖泊的兩端，形成呼應，也正好見證了清朝年間沿金沙江右岸順江而下的交通史、銅運史、滄桑史。

資料顯示，石匠房棧道位于巧家縣蒙姑鎮政府東南五公里處，此段路山高谷深、地勢險峻、坡陡水急，清乾隆五十二年（1788年）巧家富商劉漢鼎出巨資修建路橋，歷時四年，后因洪水泛濫，石橋被沖毀。清光緒七年（1881）江西籍商人王世泰、賈永順等再次捐資，在峭壁中鑿石通穴，至光緒十一年（1885）竣工。民間因數百石工在此不畏寒暑，開山鑿石，食宿于石穴中，修路筑橋功不可沒，習稱此為“石匠房”。現存棧道長約2.5公里，路寬高2米，峭壁中通穴長約200余米。

在這里，得先介紹一下劉漢鼎父子。

據有關資料載，劉漢鼎，生卒年月不詳，清乾隆時人，居巧家縣城北水碾村。家資巨富，人稱劉百萬，對地方公益事業極為熱心。曾捐巨資修會澤之野馬川，曲靖之德澤江，巧家之玉虹橋及臭水井、阿白塘、蒙姑坡等處縣道。每一創舉，用費盈千累萬，毫無吝嗇。乾隆五十二年（1787）捐資修建巧家至會澤二百余里道路，親自來往督工，雖經羊腸鳥道、酷暑嚴寒，決不畏難間斷。其間，東南距蒙姑五里處，兩岸石壁嶙峋，下有深溝百余丈，水勢洶涌，夏秋不能渡，行人視為畏途，失事者每見發生。劉漢鼎延請工匠數百人，別開新路，“隘者辟之，坎者補之，懸崖不可棧者，斧鑿之；山澗不能渡者，橋跨之；蓋其中仿佛巨靈之跡者八十丈，蜿蜓若長虹之勢者十二尋。”歷四年功成。其他如送寒衣、贈醫藥、施棺木、設茶水、辦義渡、捐送義地等慈善事業甚多。又復捐資興辦魯木德、北街兩處義學，并將巧家福祿村水田六十（士）余畝捐送東川府文廟作歲修費用。

劉誠，生卒年月不詳，劉漢鼎之子，清嘉慶時貢生。工書法、擅繪畫，繼承父志，熱心地方公益事業。其父倡建之會澤至巧家大道中石匠房一段，中塌十余里，上倚絕壁、下臨大江，來往行人阻滯。誠出巨資，督工開鑿隧道，經營五載，費逾萬金，大功告成，商旅稱便。清初，東川府由四川省劃歸云南管轄后，金沙江外川屬涼山的少數部族首領不時脅眾過江搶掠，邊民難于安居樂業。誠率眾于嘉慶十六年（1811）奏準設東川府巧家撫彝同知。舉凡城池、官署及文武廟等修建，各處橋梁架設，一切創辦事務，均委誠經營。捐資培修道路、橋梁、義學、義渡多處，富而不吝，有乃父風范。

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東川知府兼領迤東道廖瑛曾為改建巧家蒙姑新路寫過一篇碑記，碑記說：“蜀道最險，而接壤于滇者尤為甚。攢蹙累積，橫貫大路。……滇之東川，東川之巧家，巧家之蒙姑，更峻且遙者。前通府治，后繞金江，為入川之要道，而進巧必由之地。坡歷眾山奧處，窮日之力，僅僅克舉。所以往來其途者，習知蜀道通滇其道僻，滇道通蜀其道沖。”

上文所述，大意為巧家蒙姑不但是滇川要道，且陡峭難行，比起蜀道之難，有過之而無不及。廖知府覺得這么重要的交通要道，又如此陡峭難行，為方便過往客商，就計劃開修新路，卻因工程艱巨，放棄了，只做了些修修補補的事，留下了一篇碑記，便離任了。而南距蒙姑鎮五里地有舊名“飛云洞”一段，尤為艱險。當筆者爬上那山高千仞，絕壁嶙峋的崖壁，看到下面數千米的深溝，聽到湍急洶涌的急流之聲，還真有些膽寒。閉上眼睛，想象著數百年前古人修建石匠房的場景，千百個漢子，光著脊背，穿著草鞋，拿著鐵錘和鑿子，吊在絕壁之上，冒著生命危險鑿出一條小道，一定有不少人滾下山崖，一定有人命歸西天，何其悲壯。

我們繼續往前，道路愈來愈險峻，有幾處必須要拉住懸崖上的干草和樹枝才能前行。我走在山道上，一路同行的朋友說：“你看，這里還有鑿子鑿過的痕跡。”

低頭看處，左邊崖壁一側的棧道和右邊的懸崖分明同為一體的巖石，是石匠們硬生生在一塊大石頭上鑿出了一條小路，石板上還分明能看到清晰的鑿石印跡，青石上那千百條鑿子與硬石敲擊留下的紋路如一幅抽象畫，埋下無數神秘信息。偶有幾個馬蹄印清晰可辨，那一刻，我感慨萬千，仿佛又聞到了山谷里傳來的馱鈴聲響。

隨行的當地朋友接著說：“我表舅是個石匠，聽他說為了修建石匠房，當時四處招募石匠，我表舅也被招募來了。他們先在山上砍來木柴，鋪在大石包上燒幾個小時，然后又在山下的溝里打水上來澆在石頭上，再用大錘狠狠砸向巨石，聽說石頭被火燒過后，砸起來很容易碎，他們為了修建這石棧道，砍了半壁山的柴，下面的河水被舀干了好幾次。

“聽說他們在修棧道的時候，白天夜晚不停工，夜間根本不用點火把，鑿子鑿出的火花把整個山崖照得通明。從對面山上路過的夜行人看到這山崖上的火花，嚇得一路狂奔，還以為是金龍翻身，大難臨頭了。”

我們一路艱難前進，一路感懷古人之智慧，盡管在烈日下爬山不是一件舒爽的事，但在愜意的交談中，不出一袋煙的工夫，便來到一個從山崖絕壁上鑿出的隧道前。

“飛云洞到了。”當地的朋友驚呼。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們一行人走了好一陣，尤其對我這樣的外來闖入者，都不知道何時何地才找到傳說中的“飛云洞”，卻不料，向往已久的“飛云洞”竟然已在眼前，真是驚喜之至。

廖知府離任后近三十年，到了乾隆五十一年（1787年），巧家一位貲財百萬的巨紳劉漢鼎看到棧道沒建成功，覺得可惜了，便挺身而出，捐資倡修“飛云洞”一段棧道，歷四年，工竣。敕授文林郎知會澤縣事蔡忱于乾隆五十年秋撰書《劉公橋路碑》記工程情況稱：“劉君別開新徑，較舊平近20里，隘者辟之，坎者補之，懸崖不可棧者斧鑿之，山澗不能船者橋跨之，蓋其仿佛巨靈之跡者八十丈，蜿蜒長虹之勢者十二尋。自是由巧家而通郡城一路，如履康莊矣。

蔡知縣的碑銘題為“劉公橋路”，事實上已為棧道命名。但往來行旅，每見沿途崖坎、石穴中均有開修棧道時被召募施工的石匠棲身的草房，觸景生情，民間便又得一名——“石匠房棧道”，于是這一俗稱便沿襲至今。越數年，劉漢鼎已逝，以其命名的一孔棧橋坍塌，其子劉誠捐資再修石拱橋。工俊，早已卸任的蔡忱又書撰一聯，鐫刻于橋邊。聯語云： “敢惜微勞繼父志，惟期永固利人行。”贊揚劉誠子承父業、利惠百姓的善舉。光緒七年（1881年），江西商人王世泰、夏永順等再次捐資拓修棧道，另由峭壁間開鑿出一條長約1500米、寬約2米左右的通道。又于懸崖絕壁處建一鐵索橋，橋路相連，可容轎馬通行。東川盧業林有碑刻記其事，并摩崖題刻“飛云洞”三字。除上述先后兩塊記述工程的碑刻外，還有一方摩崖，書刻“有功無勞”四字，書刻者佚名。傳說，在棧道行將完工時，劉漢鼎親手掄鎬朝石崖猛鑿，轟然石開，其中竟有白銀一鍋，恰好抵補工程費用，故有“有功無勞”刻石。刻石處，崖壁剖面果然有一“鍋”形凹陷。

在石匠房棧道上攀爬，感覺心驚肉跳，不得不驚嘆二百多年前先輩鑿山崖，打隧道，搭橋通路的艱難困苦。棧道崖坎相接，依山回環，每走一步都有一道坎，石梯三步一拐彎，就像騰飛游龍，纏樹大蟒。有的地方千米山澗萬米溝壑，有的地方有木柱支架，有的地方鐵索鉤連。如果有懸崖絕壁阻斷道路，古人就鑿崖成洞穴。很多地方，抬頭看，奇形怪狀的山崖如兇禽，有的揮舞著遮天蔽日的翅膀，猛撲過來，爪子好像瞬間就會抓住我們的肉身，成為它們的美餐。有的也像猛獸，露出長長的獠牙，如狂風暴雨呼嘯而來，把我們撕個粉碎。低頭處，目光所到之處，刀劈斧削的絕壁之下，是深不可測的萬丈深淵。山風襲來，那棧道竟也像不勝重負似地在勁風中悠悠搖晃。然而，當你艱難卻不失自信地登上一個又一個臺階，極目遠眺，見層巒疊嶂，綿延遠去，夕照潑金，云霞飛動，金沙江如錦帛玉帶，珠光灼灼，在千山萬壑中浮動閃耀。此時再回望曾弓身攀登之棧道，心底不得不為先輩、前賢修路艱苦卓絕的辛勞付出而感動和敬畏。

今天，隨著白鶴灘水電站的建成，石匠房棧道已不再發揮作用，當地政府想到的，是利用電站大壩崛起攔下的一汪湖水，發展水上娛樂項目，利用當地的高山峽谷資源，做低空飛行旅游，自然也想把石匠房棧道開發出來，成為后人探險旅游，緬懷先輩搭橋筑路之功勛。想想是真好，但愿不遠的將來，這一美好的愿望皆會實現。到那時，來重走“石匠房”棧道，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般費勁了，也不用這么冒險了。一切安全設施定將護游者一路安怡。

巧家縣本就是一個多民族散雜居地區，世世代代的巧家人在金沙江和牛欄江的哺育下繁衍生息，沿金沙江右岸的銅運古道輻射開來，居住著漢、彝、苗、布依等多個民族。各民族既聚居，又雜居，他們各自保持著傳統的民族文化，又相互融合，孕育出獨樹一幟而又豐富多彩的文化。各民族的服飾、飲食、宗教、建筑、語言、婚喪嫁娶、山川河流、花草樹木、遷徙定居等等，形成了瑰麗絢爛、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

拖坑村，就是巧家地面上一個典型的以布依族為主的少數民族聚居村，也是筆者此行采風必去之地。在白鶴灘水電站建成前后，這個村莊發生了怎樣的變化，這是我一直關心的話題。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我們走進了這個具有傳奇色彩的布依族村寨。這是一個依山而建的小村莊，環境優美，物產豐富，民族文化多姿多彩。

拖坑村的布依族文化是巧家民族文化中的一朵奇葩。布依族是稻作民族，金沙江畔氣候炎熱，水源豐富，是種水稻的寶地，布依族同胞千里迢迢遷徙到金沙江畔的巧家逐水而居，他們世世代代在這里勤勞耕作、生息繁衍，在金沙江畔創造了獨特的民族文化。

巧家縣世居的布依族人數并不算多，但這個族群自覺和不自覺地保持著自身民族習俗的獨特性和不可替代性。他們的服飾潔凈淡雅、古樸端莊，飲食美味可口，宅居溫馨舒適，節慶活動豐富多姿，生活中的禁忌神秘傳奇。他們的生活習慣也在經意和不經意間展現了本民族的起源、發展、演變、遷徙和定居的文化印記。特別是服飾，更有著獨特的文化底蘊和深厚的歷史記憶。

布依族的服飾不管是顏色、質地、款式都因地而異，因人不同，同時具備共同的特征，就像布依族擁有共同的祖先一樣。

巧家布依族服飾的顏色多以藍、青、黑、白等為主，點綴搭配其他顏色。年齡和性別不同，所穿的衣服也各有不同。青壯年男子包頭巾，上身穿對襟短衣，下身著長布褲。老年人大多穿對襟短衣或長衫。婦女的服飾則更加豐富多彩，有的穿藍黑色百褶長裙，有的喜歡在衣服上繡花，有的系青布圍腰或繡花圍裙，腳穿精美翹鼻子繡花鞋，有的喜歡用白毛巾包頭。

巧家布依族的服飾還有一個獨特的地方，那就是婦女頭飾。過去，中老年婦女頭挽發髻，斜插長簪，用青、黑色布帕蒙包發髻。現除少數耄耋女老人外，多數己改去發髻和簪，改留長發，梳妝辮子盤于頭頂，中老年婦女則辮好頭發盤于頭頂戴上毛線帽。

每逢節日、宴會，婦女喜佩戴各式各樣耳環、戒指、項圈、發墜和手鐲等銀飾，讓服裝看起來更加美麗。布依族整套服裝集紡織、印染、挑花、刺繡于一體，看上去豐富、靈動、別具一格。

布依族服飾源遠流長，經歷過唐宋的洗禮，跨過明、清的歲月，走過民國的時光，姍姍來到當今時代。

據《舊唐書·西蠻》記載：布依男子“左衽、露發，徒跣。”《新唐書·南蠻傳》載：“自夜郎，滇池以西……有絲麻……，有幅廣七寸。”明代《大明一統志》說“短衣科頭”，郭子章《黔記·仲家》說：“椎髻，屣，……衣尚青色。”清《貴州通志·蠻僚》說：“以帕束首，屣屨……衣尚青。”民國年間，由于漢文化的影響，布依族中年男子多半穿大襟或對襟短衣，老年男子穿大襟或長袍，青年男子勞作時多穿對襟衣。

巧家布依族服飾隨著民族交往的日益加強，文化生活相互影響的加深等原因，男女服飾也在發生著變化，特別是男裝，基本與漢族同，僅只在邊遠較封閉的地區，仍保持少量的婦女服飾，沿襲著本民族的特色。

巧家布依族服飾有著源遠流長的歷史。蒙姑鄉拖坑村布依寨里至今仍收藏有上百年歷史的男女式古裝。特別是其中一套女裝，據說已有上百年歷史。此套服裝造型樸實大方，上裝為深藍色，大襟鑲花裝飾，外托肩，圓衣領，每只袖長54公分，頸部向肩部下沿10公分左右始鑲藍、紅、白碎花邊，花紋圍繞整個袖子，肩膀至肘彎距30公分左右到袖口鑲有白、黃、紅、藍等各色花邊，在接近15公分左右位置又鑲紅、藍9公分寬的花邊，衣服上設有用布條打結的衣扣。下裝為藍色百圍裙，圍裙上腰部為白色，下部為藍或青色，腳邊用白布鑲邊，穿時將白置于里面。

布依寨里還發現收藏有古式的三件男式短上衣，做工精細，美觀端莊，肩部繡有方形圖和“卐”字型。肩部往下10公分左右開始繡花，花紋以紅、黃、藍的布條拼縫而成。圍繞整個袖15公分左右鑲邊，袖口鑲9公分寬大花邊，整個背面全繡上藍線映襯出的白底型“卐”花紋。為什么會繡上“卐”花紋，善于做布依族服飾的巧家老人說，布依族把“卐”當成太陽的象征。布依族是稻作民族，充足的陽光對他們而言極為重要。當地老人也一直把 “卐”當個字。資料顯示，“卐”在梵文中讀“室利踞蹉洛剎那”，意思是“吉祥海云相”，也就是呈現在大海云天之間的吉祥象征。稻作民族種植水稻，除了需要充足的陽光，自然還離不開水。

巧家布依寨的這幾件古老布依族服飾，還流傳著許多膾炙人口的傳奇故事。

相傳，以前有一個窮苦的布依族姑娘，住在金沙江邊，和媽媽在渡口邊靠賣糍粑為生。一個偶然的機會，一個布依族富豪公子渡船上學，順便在江邊買了一個糍粑，感覺味道特好，對她做糍粑的手藝大加贊賞，并和她說了很多話。公子走后把錢包掉在了姑娘的攤位上，那可是夠姑娘花幾輩子的大筆財富。姑娘并沒有貪圖這筆財富，而是風雨兼程趕了幾天路，追上公子，把錢包還給他。之后，她卻愛上了布依族公子，每天都十分想念他。可是她只是一個窮苦人家的姑娘，怎么會有機會再次接近富豪的公子表達芳心呢？即使有機會，富豪人家怎么會看得上一個窮苦人家的姑娘呢？她只能在心里默默思念他。

幾年后的一天傍晚，一群進巧家城賣甘蔗糖的農夫回來，在姑娘的糍粑攤子前津津樂道地說富豪家要為他的獨生子挑選兒媳婦了。富豪家把布匹和針線分給眾人，帶回家給女兒做衣服，明年布依族傳統節日六月六那天，有意成為富豪家媳婦的姑娘就把做好的衣服送去給老太太和公子看，并且要親手做一份布依族的傳統美食帶去給公子品嘗，誰的衣服做得最美麗，食物又符合公子的口味，就娶誰為妻子。

姑娘聽到這些話，不顧及禮貌，扔下農夫們，急急忙忙趕到城里，終于在最后時刻拿到富豪家分發的布匹和針線。它們被裝在一個嚴嚴實實的木匣子里，什么也看不到。她很納悶兒，布匹和針線應該裝在布袋或者裝針線的籃子里，怎么會裝在木匣子里，而且還用釘子釘死掉。即使有很多疑問，但她還是心潮澎湃地把匣子拿回家，準備做衣服。當他請一個木匠打開箱子的時候，一下子驚呆了，里面根本就沒有布匹和針線，只有一些干枯的樹葉和稻草，這怎么能做出衣服來呢？

第二年的六月六，很多姑娘按照富豪家的規定，把自己做的美麗衣服放在木匣子里，并帶上自己最拿手的布依族傳統美食，穿上節日的盛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來到公子家豪宅里。管家把一個個木匣子打開，里面全是布依族最美麗的服裝，公子看了總是搖頭。

母親說：“難道這些服裝你一件也看不上嗎？那就嘗嘗姑娘們做的美食吧！也許美味會讓你喜歡。”

公子一臉失望，對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食物看都不看一眼。他正準備離開，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個姑娘，只見她兩只手緊握著什么東西，地上放著一個木匣子。她衣著樸素，躲在人群里怯怯地看著公子，顯得畏首畏尾，眼里卻滿含真誠和深情。

公子走到她面前說：“你是送衣服來給我看的嗎？”

姑娘膽怯地點點頭。公子打開匣子，里面全是稻草和干枯的樹葉。場面頓時沸騰起來，所有人都十分驚訝，惡狠狠地看著姑娘。大家都說這個姑娘太可惡了，竟然敢拿稻草和樹葉來給公子看，都想把她轟出去。公子立刻制止了眾人。

他和藹可親地對姑娘說：“請把你的布依族美食拿來我品嘗。”

姑娘攤開雙手，為公子呈上一個糯糯的糍粑。公子吃了贊不絕口。

公子心滿意足地說：“就是這個味道。不過姑娘，我想問你，這個糍粑應該是你早上做的，都過了很久了，為什么還有剛剛出鍋的味道。”

姑娘說：“我想要公子嘗到糍粑剛剛出鍋的味道，就把它一直捧在手心里。”

公子拉過她的手，發現都燙傷了。

公子拉著她的手心疼地說：“這就是我要找的妻子。”

所有人都驚呆了，公子怎么會挑選這樣一個窮苦的笨丫頭為妻子呢？

為了解開大家的疑惑，公子說：“其實我去年分發給大家的布匹和針線就是這個箱子里的稻草和樹葉，每一個箱子里的東西都是一樣的。今天拿著華麗服裝來的姑娘，雖然有很好的手藝，但是只有我身邊的這位姑娘是誠實的。我的妻子必須要誠實，有一顆誠實如金子般的心，所以她就是我的妻子。”

窮苦姑娘和富豪公子終于結婚了。她們的事兒，感動了金沙江邊的稻谷神。稻谷神把一些美麗的服裝送給他們，作為新婚禮物。因為是稻谷神送的，哪敢穿啊，只得好好的珍藏，一代一代傳下去，因此就一直保留到今天。

這只是關于布依族服飾的一個傳說，雖不足信，但從故事中可以看出巧家布依族人是多么珍愛自己的服飾。

布依族除了有底蘊深厚濃郁的服飾文化，還有豐富多姿的節日文化，在眾多節日中，尤以踏青節最為特別。巧家境內的布依族傳統節日眾多，這個族群不但和其他民族一起過春節、清明、端午、七月半、中秋、重陽等傳統節日，同時把自己獨特的民族節日過得精彩紛呈。布依族具有本民族特點的節日有“查白歌”、“三月三”、“四月八”等。其中最為隆重的是“六月六”，又叫做踏青節。節日期間，布依族同胞借插秧完畢農事小閑之際，祭田神、山神、龍王、天王、蟲王、盤古王等神靈，祈求風調雨順，農業豐收，人畜安康。同時，踏青節也是祭拜大禹和盤古的日子，因為六月六這一天是大禹出生的日子，也是盤古死亡的日子。

據羅漫教授《布依族與夏文化》載述：南北盤江流域“今貴州境內布依族中那部分‘大禹的后代’，其先人是夏王朝失國后，不斷從中原、荊楚及峽川地區逐漸移入貴州高原的”。古往今來，布依族自稱“百越”、“布越”、“布依”（ 譯音），是有其深遠的歷史根源的。從古至今約定俗成夏歷六月六日為傳統節日，是對本族先祖大禹生辰的紀念。“禹勞天下，死而為社。”起源于我國古代夏朝的祭社祀典，稱“社祀”。禹“以民為先”、“死而為社”，社祀就是祭祀禹。布依族六月六祭祀社神，也稱作“祊已”，意即禹被神化為龍，通過祭祀祈禱，保佑村寨人畜平安，風調雨順，谷物豐稔。

布依族祖先盤古創造了種植水稻的技術，六月六日是盤古謝世之日，后人為紀念盤古發明水稻之恩，每年這一天便以各種方式祭祀，遂相沿成俗，一直延續。經歷了種種磨難，來到巧家定居的布依族同胞更是把這項活動看得異常神圣和虔誠。巧家的布依族為啥會在本民族眾多的節日中，把踏青節看得更圣神呢？除以上所述，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據說以前，布依族同胞剛剛從遠方遷徙到巧家這片土地上時，受到其他民族的排斥，甚至有少數其他民族要把他們趕出這片土地。布依族是稻作民族，種水稻是他們民族的靈魂和根本。而巧家正好水源豐富，陽光充足，氣候炎熱，水田眾多，乃種植水稻之寶地。布依族正是看上了巧家這塊適合種植水稻的風水寶地，才在這里定居下來。經過多年的水乳交融，布依族終于得到了其他民族的接納和認同，得以在巧家大地上扎根。他們學習漢語，穿漢服，在保持本民族特點和習俗的同時，尊重其他民族的風俗習慣。他們把自己種植水稻的獨特方法教給其他民族，縫制美麗的布依族服飾送給其他民族，請其他民族吃自己美味的食物，甚至相互通婚，久而久之，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深度融合。

每年的六月六，布依族寨子的人們就早早起床，把庭院打掃干凈，男女青年穿上節日盛裝，帶著煮熟的粽子、糍粑等食物到田壩水口處或江河邊，祭祀水神、社神和天神，互用竹筒水槍打水戰等。在他們的心中，山神能祛邪消災，保持山上泥沙不下滑淹沒稻田，不藏病蟲災害，不損害莊稼，從而獲得好收成。天神能給水稻帶來陽光、雨露，保佑風調雨順，稻谷豐收。水神則保佑他們吉祥平安，生活富足。布依族“六月六”節祭祀天、社、山神和水神的活動，都緊緊圍繞水稻豐收這一主題來進行。反映了以種植水稻著稱的布依族，對先祖們傳承下來的祖先崇拜的遺俗。

踏青節還要舉行各種娛樂活動，唱歌跳舞是必不可少的，熱情的小伙子和美麗的姑娘們在一起相互表達愛意，尋找對象。

中老年人則把家里的蒸籠、墊被、衣物等，全部搬出來挑到河邊洗凈曬干，曾有“六月六，龍曬服，打濕龍袍曬龍衣，清干洗凈人康福”的傳說。

布衣族文化是巧家金沙江畔多民族文化中的一朵奇葩，其踏青節是布依族同胞們表達美好祝愿和祈求福壽安康的日子，同時表達了他們對祖先的祭奠和對神靈的敬畏，具有很強烈的民族文化特色。

無論是有著厚重歷史積淀的“石匠房”棧道，還是沿這條棧道順江而下流傳千古的歷史傳說和服飾文化，以及豐富多彩的民族、民俗文化，其深刻內涵和文化價值都隨著白鶴灘水電站的建設而日益顯現出其獨具魅力的文化價值。盡管一些有形的物質文化遺產已然被江水淹沒于湖水之下，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態傳承卻歷久彌新。隨著巧家大力發展湖濱旅游經濟，這些唯有在巧家地面才擁有的獨特文化資源，無疑將在巧家的鄉村振興和旅游業高質量健康發展中發揮著巨大的助推器和發酵劑作用，日漸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責任編輯 包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