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妙紅的詩 [組詩]

仙人掌

之前不在意的

今天突然注意到了它

我們交換過的仙人掌

好像一夜之間就干枯發黃了

我養過的植物都會死去

我養過的動物都不翼而飛

我愛過的人一直一直

在傷害我

吃菜包的人

周三早上

一個人吃著早飯

從我身邊急匆匆走過

一股氣味代替他留在空氣中

哦，是菜包，我想

他是一個吃菜包的人

蛇

遙想從前

我也是這張桌子的一員

我們坐在夜晚的露臺上

分食著一條

我叔叔從山上抓來的蛇

我不吃蛇但

大人們吃

我是個小孩兒

我不需要說話

現在的我

變成了一條蛇

碰到了桌腳

想溜走

但是親戚們的腿

把我圍困在黑暗的桌底

我聽到飯桌上

他們在議論我

中國地圖

木屋二樓

住著一個老奶奶

她是我們家的房東

我們住在一樓

跟她共享一個院子

我們經常在院子里

支起一張桌子

吃飯，喝茶

我一個人的時候

會在桌子上

寫作業，玩游戲

有時還會拼一張

老奶奶送我的

她死去的丈夫

留下的中國地圖

秋2

小區人工湖

已干涸

露出的河床是水泥地

灰色的

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秋葉

無水的湖邊

一只黑石火烈鳥

將修長的雙腿

插進泥土

一只黑石鸛鳥

展開雙翅

它就永遠展開了雙翅

秋5

昨天在地鐵站出口的樓梯

看到一個老奶奶停在中途

對已經上去的另一個老奶奶說

我不行了，要休息一下

今天在地下通道出口的樓梯

看到一個老爺爺佝僂著背

爬樓梯像行軍，每爬一級臺階

都會發出一聲哼，或者是一聲哈

死亡就是

奶奶直直躺在

昏暗房間里的床上

大人們像在準備晚飯一樣

各忙各的

我作為一個小孩兒

站在房間里

勇敢地面對了一切

小狗神

被拴在超市門口的

白色小狗

我只是把一只手懸在它的頭頂

它就對我熱烈地搖著尾巴

撲向我的腿

在一根狗繩的距離里

盡情向我釋放

難以阻擋的熱情

我在春天將至的日子里

感到憂郁

而它快活得

像恒常的神

又很久沒見了，朋友

我說我要去一下廁所

你要不要先走？

她說我等你

我出來了她說

要不要一起走到大屯路東

我說好啊

雖然那個地鐵站更遠

我們接著說話

一起慢慢走

這樣就很好

等等對方

繞遠路

做很久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