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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西佗《阿格利可拉傳》中的中心與邊緣

2025-07-31 00:00:00王忠孝
外國問題研究 2025年2期
關鍵詞:塔西羅馬

《阿格利可拉傳》是羅馬歷史學家塔西佗以尤利烏斯·阿格利可拉(Gnaeus JuliusAgricola)為主人公創作的一部傳記,大約成書于傳主逝世5年后,即公元97至98年之間。塔西佗在開篇就點出了寫作此書的目的——希望在這個“美德遭損的年代”(infestavirtutibus tempora),效仿古之風范,將阿格利可拉這樣一位“杰出人物的事業和品德傳諸后世”(clarorum virorum facta moresque posteris tradere)。①鑒于阿格利可拉的身份不僅是羅馬元老、前執政官,還是作者的岳父,因此這部作品也有向逝去不久的親人表達紀念,寄托哀思的目的。②作為一部帶有“葬禮演說”(laudatio funebris)性質的人物傳記,作家對傳主一生的品格和事業作了濃墨重彩的刻畫和宣傳。①然而,若對書中不同章節所呈現出的主人公形象進行解讀,可發現作者的用意絕非只是教諭、歌頌和緬懷那么簡單,他還意欲通過此書傳達個人的政治理想。

關于此作,傳統的研究通常以剖析傳主的品德和事功這一“明線”為重點,進而引發出對“自由”(libertas)與“奴役”(servitudo)這個隱藏在文本中的“暗線”的深入討論。②利貝舒茨在1960年發表的一篇頗具影響力的論文中指出,不列顛和羅馬這兩個敘事單元是被“并置”在一起的,其核心主題是“奴役”與“自由”。③邁克金的文章突出了《阿格利可拉傳》存在大量的“對比”修辭(synkrisis),即將阿格利可拉同書中不同的人物和群體進行對照,來凸顯阿格利可拉的品性與美德。④在這之后,學者們對《阿格利可拉傳》中存在的大量對比作出了更富意義的挖掘。進人21世紀后,這方面最深入的研究首先來自凱瑟琳·克拉克于2001年在《羅馬研究雜志》上發表的一篇題為《一座島邦:再讀塔西佗〈阿格利可拉傳gt;》的論文。③作者從一個新穎的角度,對傳記中不列顛的島邦屬性進行了細致探討。克拉克指出,不列顛被塔西佗塑造成跟羅馬之間天海相隔,缺乏時空觀念,混沌未開的異域,充當了反襯位居世界中心的文明之都羅馬的一面鏡子。不列顛島嶼北端,以喀爾加庫斯為代表的喀利多尼亞人所展現的原始粗獷,生機勃發的獨立精神,被用來突出羅馬文明(humanitas Romana)影響下道德的墮落和自由的敗壞。對不列顛“烏托邦”形象的塑造,也是作家理想化的政治訴求的一種映射。①在幾乎所有一切都被羅馬人占領并受其奴役的局面下,這塊稀有的自由之地成了老派英雄阿格利可拉施展手腳的舞臺。

克拉克雖然從“邊緣”和“中心”這組對比出發,并由此切入,對《阿格利可拉傳》中“自由”和“奴役”的主題作了頗有新意的闡發,但由于她的關注點在于對不列顛的文學意象的詮釋,因此和后面的“羅馬敘事”之間的銜接并不緊密。拉文2011年發表于《古典學季刊》上的一篇文章試圖彌補這一缺憾。這篇論文緊密圍繞“征服者羅馬”和“被征服者不列顛”;“君主圖密善”和“羅馬皇權的臣服者”這兩個對照組展開,指出喀利多尼亞英雄喀爾加庫斯與敢于抗拒羅馬皇權的元老反對派之間,以及阿格利可拉同受到羅馬帝制奴役的省外部落之間的相似及呼應之處。②拉文充分意識到阿格利可拉這一人物形象的復雜性。他認為,作品中最光輝的人物不是阿格利可拉,而是處于世界之邊,高舉自由旗幟,抗擊羅馬侵略的不列顛蠻族。相比之下,回到羅馬后的阿格利可拉所展現出的靜默和順從姿態,使其光芒多少打了一些折扣。③這是這部以緬懷和歌頌傳主為目的的傳記隱隱發出的一股不諧之音。

本文的論證建立在對《阿格利可拉傳》的文本細讀之上,以《阿格利可拉傳》中的不列顛敘事和羅馬敘事作為考察對象,順著過去半個多世紀學者的研究進路,對傳記中的主人公阿格利可拉的形象再作考察。④下文首先將討論不列顛在羅馬文學中的傳統意象,展示塔西佗在傳記中是如何借鑒吸收這一形象,作出革新,以服務其寫作目的的。其次聚焦從不列顛返回羅馬后的敘事單元,由此引出對阿格利可拉這一文學人物品性的探討。本文贊同此前學者的觀察,認為這兩部分敘事構成一組“中心——邊緣”鏡像,呈現了塔西佗對羅馬世界“自由和奴役”這一核心主題的思索。然而,和拉文的看法不同,本文認為,作為一部對岳父生前美德和功業進行緬懷的致敬之作,傳記所見阿格利可拉的形象是完全光輝正面的。如此積極的形象傳達,一方面是作家在為本人過往的政治立場辯護,同時,塔西佗也希望以阿格利可拉為典范,為讀者在自由和奴役之間限度上的取舍,提供一個參照標準。

一、不列顛敘事

從方位上說,不列顛處于羅馬控制的地中海世界之外。雖然早在公元前4世紀,就有來自希臘的地理學家皮西亞斯(PytheasofMassalia)游歷過該地并留下文字記錄,但直到尤利烏斯·凱撒之前,人們對不列顛地理和歷史情況的了解都十分匱乏。①又過了將近一個世紀,直到克勞狄烏斯統治時期(公元41—54年),不列顛才正式成為羅馬帝國的一個行省。②由于不列顛島偏僻的位置以及人們對其所知甚少,這就造成了它在古典文學中的一個典型意象:在羅馬人的知識地圖中,不列顛的地理和歷史概況是模糊不清的。③它常被描述為一塊處于浩瀚大洋中(Oceanus)的荒土,甚至被視作大洋之外的另一世界。④再加上一直以來,羅馬人都未能徹底占據該島,因此,帝國初期的詩人們常幻想著羅馬軍隊將這片極遠之地徹底征服。③不難理解,當克勞狄烏斯在該地區建立了永久性統治后,他的這一“偉業”便被當時乃至后世的作家大書特書。

據蘇埃托尼烏斯記載,凱旋的克勞狄烏斯將一頂海戰金冠裝在了帕拉丁皇宮的山墻之上,“作為跨越并征服大洋的象征物”。留存至今的一則能夠代表羅馬官方聲音的凱旋門銘文鼓吹克勞狄烏斯是“將大洋對岸的野蠻人納入羅馬治下的第一人”。③以上說法雖然和凱撒率兵征服不列顛的事實有抵悟,但我們需要將這種夸大其詞理解為帝國統治者必要的政治修辭。眾所周知,在古代希臘和羅馬人的地理認知中,人類世界的外圍環繞著無盡的海洋,③而只有突出不列顛和大洋的親密關系,甚至凸顯其孤懸大洋之外的地緣特征,才能夠襯托出征服者的首功和偉業。

《阿格利可拉傳》對不列顛所作的“民族志”論述集中在第10—12章,是一段典型的“插話”。總的來說,塔西佗繼承了上述不列顛傳統敘事對該地自然和民俗的描寫范式。①就其形狀而言,塔西佗說,長期以來,不列顛都是不為人知曉的。有些歷史學家將之視作長盾狀,或是雙刃戰斧狀,但究竟為何,莫衷一是。人們對這塊神秘的土地缺乏了解,甚至對它到底是不是一個島嶼這一基本情況都無法弄清。與此同時,不列顛的居民最初來自何方也是晦澀不明的。接著,塔西佗說,不列顛晝長夜短,天地混為一色。正如克拉克所分析,通過凸顯不列顛時空上的模糊性,塔西佗營造了一個和羅馬截然不同的異域世界(orbisalius)。②除此之外,和不列顛傳統敘事一樣,塔西佗極力凸顯其地處大洋腹地這一特殊的地理特征:

在這里,海洋所侵占地面之大,遠非他處所見者可比:在這個島上,四面八方都為海流所灌注;潮汐的漲落不僅及于沿岸一帶,而且還蜿蜒曲折侵入陸地深處,甚至有些海水流瀦在山嶺丘陵之間,好像以此為家似的。③

隨著阿格利可拉在島內的軍事征服不斷向外拓展,到第6個年頭結束時(83年冬),羅馬軍隊抵達了不列顛島北境喀里多尼亞(Caledonia,在本傳記中泛指今蘇格蘭北部地區)的腹地。這里位于羅馬軍隊所能到達到的地理空間的極北端,遠超出不列顛行省轄區。羅馬入侵激起了當地部族的激烈反抗。借反抗軍首領喀爾加庫斯之口,塔西佗進一步突出了喀里多尼亞的孤僻和偏遠。喀爾加庫斯在演說中不斷強調,他的族人們世代以大海為家,和羅馬世界相隔遙遠,甚至看不到羅馬人的海岸線。波濤、巖壁和無邊際的大洋長期以來守護著這里的安全。羅馬人的到來,威脅著他們世代居住的家園。④

對不列顛孤島,尤其是喀里多尼亞“他者”形象的強調,目的是更醒目地襯托傳主阿格利可拉的功績。③作為不列顛總督和遠征軍統帥,阿格利可拉帶兵深人羅馬祖先們從未涉足過的遙遠異域,并在公元84年秋的格勞庇烏斯山一役(BattleofMonsGraupius)中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不難理解,被征服地區越是偏僻荒涼,越是神秘未知,就越能體現征服者的不世之功。再者,塔西佗強調,阿格利可拉派艦隊沿著不列顛海岸線繞航一周,有史以來第一次搞清了不列顛是一個島嶼的事實。①通過發動對外戰爭,在廣袤羅馬世界的邊緣征服蠻夷,開疆拓土,同時派出艦隊和專業人員,從事地理勘測活動,這是堪比亞歷山大、西庇阿、尤利烏斯·凱撒和奧古斯都等人的豐功偉業。②

但是,塔西佗并不滿足于通過傳統的帝國主義敘事來呈現阿格利可拉的武功和美德。在第21章,他講述了阿格利可拉在接管不列顛行省之初(公元79年)開展的“羅馬教化”運動。塔西佗說,在阿格利可拉擔任不列顛總督后不久,他便著手糾正了前任總督們一貫的玩忽職守和暴政。他采取懷柔政策,為當地修建神廟、廣場和住宅等,同時獎掖勤勉者,懲罰懶散和游手好閑之徒。尤其是:

他讓酋長的兒子們接受自由通達的教育(liberalibusartibus)。相較于高盧人的勤奮,他更喜歡不列顛人的天資聰敏(ingeniaBritannorumstudiisGallorumanteferre)。結果便是,不久前他們還拒絕使用拉丁語,現在卻渴望學習羅馬人的滔滔辭令了。同樣,我們的民族服飾在這些人中間也流行起來,穿托迦袍成了風氣。③

這段表述暗含的一組對比是,作者從自身所處的羅馬中心主義視角出發,將文明程度較高的羅馬和基本處于原始狀態下的不列顛族群之間進行比較。由于阿格利可拉到來后廣施文教,當地人逐漸告別了粗野無知的狀態,他們以羅馬為師,向著“文明”的方向進化。塔西佗的這段敘述,是為了呈現阿格利可拉的文教之功。從一名羅馬元老精英的價值觀出發,這樣的做法自然是具有正當性的。④但是,接下來的兩句評論,塔西佗的態度變得令人玩味——隨著文明程度的提高,人們又因物質和文化的富足變得墮落:

逐漸地(paulatimque),他們被一些如廊廳、浴池和風雅的宴會這類墮落之物所吸引。這都屬于“奴役”的一部分(pars servitutis),但在懵懂無知的人那里卻被稱作“文明”(apud imperitos humanitas vocabatur )。①

最后一句包含的“奴役”(servitus)一詞,和前引文中第一句中的“自由”(libera),一前一后,形成強烈的反差和諷刺效果。在這個典型的塔西佗風格的表述中,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對不列顛人來講,他們實際上處在一種包裹在“文明”外衣之下,卻受羅馬物質和精神腐蝕而被其“奴役”的進程之中(parsservitutis)。換句話說,阿格利可拉表面上給予了他們自由,但這群人卻正在以擁抱“文明”為代價而走向奴役之路。然而,可悲又諷刺的是,被塔西佗視作“天資聰穎的不列顛人”(ingenia Britannorum)對他們自由喪失(libertas amissa)的狀況渾然不覺。相反,他們將這個受教育的過程稱作“文明”(humanitas)。③

如果我們留意其他地方,在前面的章節中,作家就已將羅馬文明入侵影響下漸失自由的不列顛人和被羅馬統治的其他民族作了一番比較。在第11章,塔西佗將不列顛人和高盧人這兩個族群作了對比。他說,在很多地方,兩者存在相似之處。高盧人最先被羅馬人征服,因此他們受羅馬人奴役的情況更嚴重,而不列顛則好一些:

不過不列顛更加粗獷勇猛(plustamenferociae),他們沒有由于長期的和平而萎靡不振(nondum longapax emollierit)。我們知道高盧人也曾是精武好戰的(inbellisfloruisse),但后來,安享太平讓他們變得意志消沉(mox segnitiacum otio intravit)。孔武和自由之風也就喪失了(amissavirtutepartierac libertate)。這同樣發生在那些早先被征服了的不列顛人中間,但其余的人(ceteri)仍保留著高盧人曾經的英雄氣概。③

最后一句所謂“其余的人”(ceteri),包括了下文將要登場,由喀爾加庫斯率領反抗羅馬的不列顛邊地蠻族。④公元80年后,當阿格利可拉將軍事行動向北擴展到喀里多尼亞的地界,羅馬軍團遇到了頑強的抵抗。尤其是地處極北,由喀爾加庫斯所率領的這個和羅馬幾乎沒有過任何接觸的部落,對外來者的反擊尤其強烈。③塔西佗為喀爾加庫斯安插了一段十分精彩的戰前演說(第29—32章)。在這個長篇演說中,出現最多的詞便是“奴役”(servitus/servitudo),先后達8次之多(servitus 出現6次,servius 出現2次)。①喀爾加庫斯列舉了早已投降的高盧人、日耳曼人以及部分不列顛人,認為他們都是羅馬帝國主義下的犧牲品,在后者的奴役下從事著各種苦工。和這些部族相比,喀里多尼亞是被汪洋大海保護的一片凈土,是免于世界強盜(ruptores orbis)羅馬人染指,殘存的最后一塊自由之地。他們沒有見識過羅馬文明,也就不知道奴役為何物。但可悲的是,羅馬人已經帶著武器打過來了。因此,在演說的最后,喀爾加庫斯向同胞們大聲疾呼,要求所有人一起為保護珍貴的自由,不受羅馬奴役而奮起抵抗。

不難發現,在《阿格利可拉傳》中,塔西佗為我們描繪了這樣一幅圖景:從羅馬中心視角出發,地理位置距羅馬越遠,受到羅馬所施加的文化影響力就越小,也就越荒蠻。②但是,反過來,正是由于邊緣地區受羅馬影響更少,這里的人們在精神和行動上就表現得更加無畏而獨立。③這使文本具有一種內在矛盾:一方面,塔西佗無疑對反抗羅馬奴役的不列顛人,對其因渴望自由而表現出的抗爭精神持褒揚態度。④然而,另一方面,試圖以武力征服不列顛島,將其納人帝國奴役一環的人,又是塔西佗所歌頌的對象,羅馬帝國主義的代言人,本傳的傳主阿格利可拉。③事實上,作者對羅馬帝國暴露出的罪惡所暗含的譴責,以及對阿格利可拉武德及軍事成就的歌頌,兩者之間并不總是一致的。

若將對比止步于此,則忽略了本書的復雜性。作者并不僅僅滿足于通過文字來達到歌頌和紀念岳父這一個目的。這部書通過對不列顛以及阿格利可拉形象的塑造,傳達了塔西佗對羅馬帝國主義和羅馬君主制的思考。甚至很難講,這兩個主旨究竟哪個在塔西佗筆下所占分量更重。下文將對阿格利可拉的品格作出剖析。我們看到,羅馬君主統治下,帝國元老所展現出的奴役和順從,和自由被剝離后的高盧及部分不列顛人誓死抗爭的精神,構成一組對照,而阿格利可拉作為一個完美標尺,促發了作家對羅馬帝國主義性質及君主制下處世之道的思考。

二、阿格利可拉的品性

第 38 章展現的是在格勞庇烏斯山一役后,①羅馬將士接受蠻族投降的畫面。戰后的一片蕭條和沉寂(38章上)同阿格利可拉本人,及其軍隊威風凜凜的舉動(38章下)形成鮮明對比:

阿格利可拉率領軍隊進入博瑞斯圖斯人的領地。在那里,他接受了人質的投降,并命令麾下一名海軍將官沿不列顛北岸巡航。為達此目的,他配備了兵力,但各地早已聞風喪膽。阿格利可拉本人以極緩的步伐行軍,目的是威震那些剛被征服的部落。最終,他將步兵和騎兵帶入冬營安置。與此同時,那支艦隊乘著適宜的氣候完成了周航的偉業,回到了特魯庫倫港。②

然而,話鋒一轉,就在這個時候,不列顛軍團統帥收到了皇帝圖密善發來的命令。阿格利可拉被要求轉交不列顛軍事統帥權,返回羅馬,待稍事休整后,再調任他地(39—40章)。③這樣,敘事場景就從帝國邊疆一下子拉回到了帝國中心——羅馬城。接下去,塔西佗對阿格利可拉進城的描寫和上文中呈現出的威風八面的形象再次形成鮮明對比:

為了避免招搖,返回羅馬時,他謝絕了大批民眾趕來向他致敬,也避開了朋友們的迎接。他選擇在夜里進城(noctuinurbem)。遵照指示,他同樣是趁夜色進入皇宮的(noctuinPalatium)。圖密善敷衍地給了他一個吻,以示致意,兩人沒說一句話。之后他就被混入(inmixtus est)一群溜須拍馬之徒中去了.④

在共和國時代,像阿格利可拉一樣獲得如此軍功的統帥,在返回羅馬城時,通常被授予舉辦盛大的凱旋式的至高殊榮。阿格利可拉非但沒得到凱旋式的禮遇,反而以異常低調的姿態入城。正如塞勒所說,從文學手法上說,這是“對凱旋式頗具侮辱性的倒置”。③盡管這一看法有些夸張,⑥但不難看出,阿格利可拉謹慎行事的原因,主要是為了避免使自己光芒四射的軍功和聲望,給碌碌無為的皇帝以及無能的同僚帶來難堪。此后,他先是對公眾輿論請他再次出山,前往邊疆解決軍事危機的呼聲置之不理,隨后放棄赴帝國兩個重要行省之一——阿非利加或亞細亞行省擔任總督的機會,過起了靜默無為(quieset inertia)的生活,直到公元93年逝世。盡管謙虛和低調是主人公貫穿傳記始終的重要品德,但自38章之后的敘事,阿格利可拉溫順沉默的形象和他在不列顛體現出的開拓進取形成對比。這種反差應該如何詮釋?

在塔西佗的著述中,通過觀察作家對阿格利可拉性格的塑造,可以看出晚年的阿格利可拉展現出的“謙遜”(modestia)和“無為”(inertia),并非他功成名就后的性格轉變,也不是其與生俱來的品性。①在本傳早先的章節中,塔西佗就已經告訴讀者,青年時代的阿格利可拉曾一度沉迷于哲學而不能自拔。這一時期的他年輕氣盛、意氣風發,對榮耀如饑似渴。②然而,接下去的一句評語,作者這樣寫道:

理智和歲月(ratioetaetas)沖淡了激情,并讓他從智慧中學到了人生最難一課秉持中庸之道(exsapientiamodum)。

在大多數時間里,阿格利可拉的理性和謹慎壓過激情和沖動,但又沒有淪落到消沉的境地,這就是受塔西佗稱贊的“中庸之道”,這種帶有智慧的處事平衡術,是其人生經過多次歷練而逐漸掌握的。阿格利可拉在第一次前往不列顛行省任職時,曾服務于總督蘇埃托尼烏斯·鮑里努斯(C.Suetonius Paulinus)的麾下。很快,他通過成功鎮壓土著部落的騷動而引起了上司對其才干的注意,這激發了年輕的阿格利可拉建功立業的欲望。不過隨后,情況開始朝另一方向發展:

在這樣一個眾人嫉賢如仇的年代里,擁有如此的野心是不受歡迎的。在這樣的年代里,美譽和惡名同樣危險(nec minus periculum ex magna fama quam ex mala)。③

阿格利可拉學會了根據時局的變化來調整自我。在尼祿治下,無論是在擔任平民保民官和大法官時,還是后來賦閑在家期間,阿格利可拉將建功立業的雄心隱藏起來,過起了碌碌無為的生活。在暴政時代,這種“無為”和“惰逸”被塔西佗視作一種“智慧”(sub Nerotemporum,quibus inertia pro sapientia fuit)①。然而,維斯帕薌在邊疆起兵,意在奪取帝位的消息一傳來,獲得功名的強烈欲望又被激發出來,阿格利可拉立即動身投奔到其陣營中(ac statimin partes transgressus est)。②在新政權下,當他再次前往不列顛任職時,阿格利可拉在為人處世方面變得愈加成熟。正如塔西佗所說,他既能被委以重任,又不貪功自傲:

他約束自己的精力,遏制自己的熱情,以免鋒芒外露。他現在已經習慣于服從(peritusobsequii),且知道如何行事才能在致用(utilia)和體面(honestus)之間達成平衡……這樣,在品德上恪守盡責(inobsequendo),在言語上謹慎保留,這既給他帶來了嘉譽,又使其免遭忌恨。③

短短一段話中,obsequentia(意為“順服”“服從”)就出現了兩次。④阿格利可拉能夠仕途一帆風順,并在經營不列顛多年,獲得極高的軍事殊榮后,全身而退,免遭圖密善的嫉妒或被小人饞言所害,得享壽終,其順從的品性起到很大的作用。終其一生,阿格利可拉最為成功之處,正在于他能夠在奮發有為和順從無為之間,合理地保持平衡。進而,在第42章中,塔西佗通過將傳主和其他人物的比較,給出了如下重要評語:

阿格利可拉不以執拗而又徒勞的自由之姿(contumaciaiactationelibertatis)為自己博取功名或招來不幸。有些人專門以和權威抗爭為榮事,但他們應該清楚,即使在暴君當道之下,也有偉大的人物出現;如果順從謙遜的美德(obsequiumqueacmodestiam)和奮發有為、積極向上的精神(industriaacvigor)結合在一起的話,也能獲得贊譽,但許多人卻以一種無利于國家 (in1umrei publicae),魯莽而勢利的自我犧牲(ambitiosa morte)沽名釣譽而已。③

這段話是整部傳記的“文眼”,它向讀者透露了塔西佗心中阿格利可拉一生如此成功的最重要原因。那就是,積極進取的實干精神和順從謙遜的品德完美結合,在其所處的特殊時代,得到了回報。誠如第44章的補告中塔西佗所發出的感慨那樣:“仕宦而至執政官,從軍榮獲凱旋勛章,夫復何求?”(et consulari ac triumphalibus ornamentis praedito quid aliud adstruerefortuna poterat?)③從這個角度看,阿格利可拉的人生無疑是成功的,他的一生所為和展現出的美德及智慧,是世人效仿的典范。這也正是塔西佗寫作此書的一個重要目的,即通過記錄阿格利可拉的事功,歌頌其品性,以教諭世人。行文至此,我們可以將第一部分的不列顛敘事和第二部分對阿格利可拉品性的呈現結合在一起,作一整體觀察,以便從一個獨特視角,對藏在文本內的另一層寫作意旨加以揭露。

三、自由與奴役、執拗與順服

將兩個部分銜接在一起的關鍵詞是自由和奴役。①在序言部分的第2章中,塔西佗生動描述了一幕阿格利可拉生前所處時代的黑暗畫面。首先是自由派知識分子阿如雷努斯(RusticusArulenus)和塞內齊奧(Herennius Senecio)因言獲罪。②這兩位元老不僅身首異處,就連他們的著作也被當眾付之一炬:人民之聲、元老院的自由和人類的良知都被這把大火燒得干干凈凈。書籍被焚毀、哲學家被放逐,文明遭到摒棄,而這一切惡果讓美德無法呈現。在這種黑暗的時局之下,作家痛惜道:“我們已經充分體現了柔順屈服,如果說前人見證過極度的自由,那么我們則處在絕對的奴役之下...”(dedimus profecto grande patientiae documentum; et sicut vetusaetas vidit quid ultimum in libertate esset,ita nos quid in servitute,..)③然而,圖密善的死是上述一切的轉機。緊接下去的一章,畫面突然一亮:“到了今天,我們的元氣開始恢復了。”(Nuncdemum redit animus)④這意味著圖密善死后,新時代的來臨,自由得以緩慢復蘇:“涅爾瓦將元首制(principatum)和自由(libertatem)這兩個此前并不相容的事物結合起來。”③涅爾瓦短暫執政之后,權力傳到其繼子圖拉真手中,而圖拉真又在“日益增進著時代的幸福”(augeatquecotidiefelicitatem temporum)。③這種光明和十五年間的黑暗形成了鮮明對比。鑒于這部著作成書于涅爾瓦及圖拉真執政初期,因此不難理解,為何在這一章末尾,塔西佗強調本傳記是為了讓人“追憶早先那種受奴役的狀況,并證實我們目前的幸福”(memoriamprioris servitutis actestimonium praesentium bonorum composuisse)’ 而作的。③

由此看來,作為一部歌頌岳父德行并使其傳諸后世的傳記,和借傳記來鞭撻暴君統治下自由的淪喪和公民淪為奴役的慘狀并不沖突。學者們已指出,塔西佗試圖呈現出兩種類別的奴役及自由的喪失:不列顛人在羅馬帝國壓迫下的奴役,以及像阿格利可拉這樣的名將賢士,在君主制下遭受的“奴役”。這兩組奴役形成了一組相互對照的鏡像,貫穿全書始終。③這個觀察很有見地。如本文第一部分所述,在地理位置上,不列顛島被汪洋大海包圍,處于羅馬世界的邊緣;在文化上,它是幾乎未受“文明”施加影響的“蠻荒之域”。但是,即便是在距離帝國中心如此偏僻的地區,“文明”程度也是深淺不一的。在塔西佗看來,羅馬通過武力不斷向外征服,對作為被征服者的“他者”而言,這展現的正是一個文明程度漸開,自由程度卻不斷衰退的過程。高盧人距羅馬最近,很早就浸染了羅馬文化(塔西佗和阿格利可拉本人都出身自高盧),因此這里的人們,其精神也早早地腐化了。其次是被殖民數十年的東南不列顛人。新任羅馬總督阿格利可拉到任后,在當地推行“羅馬化”,給這里帶來“文明”的同時,也加速了他們被奴役的進程。唯有位于不列顛極北,以海洋為腹地的喀里多尼亞人,當下還保存著珍貴的自由。究其原因,在于這里和羅馬是天海相隔的不同世界。正如喀爾加庫斯在演講中所說,本地人的雙眼從未因蒙受羅馬統治而遭污穢(oculosquoqueacontactudominationisinviolatoshabebamus)①。然而,阿格利可拉率兵人侵打破了這一現狀。他們即將面對的,是淪為羅馬奴役鏈條中的一員這樣的悲慘命運。由是,塔西佗借喀爾加庫斯之口,對強權者羅馬全世界范圍內的掠奪和壓迫作了擲地有聲的鞭撻。②

簡言之,塔西佗對包裹在“文明(humanitas)”外衣之下的羅馬帝國主義擴張和掠奪,以及這一過程所導致的后果——對他者的奴役(servitus)和對他者自由(libertas)的剝奪,是持批判態度的。然而,這背后卻隱藏的一個很大的諷刺,作者歌頌的對象,阿格利可拉正是通過羅馬帝國主義這一壓迫性的機器,將奴役帶到世界邊緣,以剝奪他人自由來呈現自我的美德。③可是,一旦回到文明的中心地帶,阿格利可拉也同樣無法避免個人自由喪失的結局。返回羅馬城之后,他無法再像在邊疆那樣大展手腳。他繼續獲得榮耀的空間也就不復存在了。在帝國中央,皇帝的權力和眼線無孔不人,為了免遭皇帝嫉妒,免受他人饞言陷害,阿格利可拉識時務地將他在不列顛征戰多年所積累的軍功榮譽隱藏起來。同時,他推卸掉一切讓自己再操舊務、東山再起的機會,過著靜默低調的生活直至辭世。阿格利可拉體現出的這種忍受(patientia)順從(obsequium)和無為(inertia)似乎成了羅馬人壓在不列顛人身上的奴役的另一個縮影。

余論

塔西佗已經點明,他的寫作意圖之一是“追憶早先那種受奴役的狀況”,可見,“自由”和“奴役”作為主線的確貫穿了“不列顛敘事”和“羅馬敘事”的始終。如上所述,在這部文學作品中,位于天涯海角的喀里多尼亞人,作為不列顛的一個代表,被描述為處在汪洋大海之中,從未受到羅馬文明影響的凈土,是僅剩的自由之地。正因如此,當羅馬兵臨城下之時,塔西佗對他們渴望自由的吶喊聲,給予了相當程度的同情和贊美。然而,喀里多尼亞被阿格利可拉率領的羅馬軍隊打敗這一結局,注定了他們像其他民族一樣,無可避免地將遭受到羅馬帝國的奴役。這正是整部傳記呈現出的一個悲劇。與其對應的是,縱然阿格利可拉在世界的邊緣所獲得的軍事榮耀多么輝煌,甚至可以比肩共和國時代那些開疆拓土的偉大將領,然而一旦回到羅馬這個文明中心,正如雄鷹被剪去雙翅,他無法充分展示榮譽和自由地施展才華,其政治生涯已告結束。阿格利可拉晚年解甲歸田,過起了靜默無為的生活,這意味著在某種程度上,就像被他所征服的喀里多尼亞人一樣,征服者也無法逃脫被更強大的征服者所奴役的命運。

但是,不同于喀里多尼亞人,阿格利可拉并沒有孤注一擲地為爭取自由而抗爭到最后。喀里多尼亞人的形象所對應的是第42章中位居世界中央以“執拗而又徒勞的自由之姿”對抗皇權的個別角色。和著不到羅馬最遠的海岸線的喀利多尼亞人相對應,他們是身處羅馬帝國中心地帶,滿懷激憤、不顧后果地對抗皇權的異見元老(如傳記開頭部分提到的阿如雷努斯和塞內奇奧等“殉道者”)。和那些主動跪倒在強權之下,靠告密而發達的奴顏婢膝者相比,①塔西佗對前者玉石俱焚的做法,持有較大的同情和尊敬。然而,他并不認同這些人做事的方式。他們的氣概和結局固然使人動情,但這樣的舉動“無利于國家”,只是“魯莽而勢利的自我犧牲”。②喀里多尼亞人以卵擊石、一味抗爭的后果,給自身帶來了毀滅,這一結局,一如羅馬城內,以不屈之姿反抗暴政,最終慘遭屠戮的斯多葛派元老。在傳記中,真正受到褒揚的,是阿格利可拉這種將積極的實干精神和低調順從的品性結合在一起,在惡君當道下,依然可以做到獨善其身的智者。塔西佗在他的多部著作中,對那些生活在君主制下,在阿諛逢迎和寧死不屈之間,堅持走中間道路的有識人士表達出最大的認同。③

拉文認為,阿格利可拉自從不列顛回歸后,在政治生活上表現出的無為、靜默和順從,“在某種程度上使他與那些一味屈服于羅馬統治的外省人站在了一邊”,這讓他和那些以死捍衛理想的光輝四射的自由派區分開來。①在他看來,這是塔西佗對阿格利可拉的品德表面的頌揚背后,隱晦地傳達出的一個不諧之音。本文認為,塔西佗對阿格利可拉形象的塑造和傳遞完全是積極正面的。向讀者展示,即便像阿格利可拉這樣享有如此崇高德性的元老亦無法逃脫遭受奴役和壓迫的政治現實,和暗示阿格利可拉不得不以奴態自保,是兩種不同性質的解讀。作為一部帶有緬懷性質的傳記,在大德稀缺的年代,將主人公一生的美德和事功記錄下來以流傳于世,是塔西佗寫作該傳記的直接動機,盡管這個動機,和作者希望重拾記憶,向后人揭露阿格利可拉所處的黑暗時代下萬馬齊暗,自由遭到摧殘,世人普遍遭受奴役的目的并不沖突。正由于阿格利可拉在暴君治下所秉持的美德,他的“中庸之道”才使其避免其從“光榮的懸崖”(inipsamgloriampraeceps)②中墜落,性命和聲譽得以保全。最終,如塔西佗所說,阿格利可拉壽終正寢,但至死受人尊敬。在作者看來,這是最好的結局。

因此,就傳主本人所傳遞的形象而言,我們不需要做過度詮釋。塔西佗在序言中已經聲明,這部傳記是“為我的岳父阿格利可拉增添尊崇而創作的”(hicinterimliberhonoriAgricolae socerimei destinatus,..)③。塔西佗和阿格利可拉生活在同一時代,作為職業生涯受到弗拉維王朝三位皇帝提拔,同時也是圖密善暴政時代的幸存者,在政治立場上,他和岳父阿格利可拉屬于同一陣營。塔西佗對阿格利可拉品格的頌揚,也是為其自身的經歷和遭遇所能提供的最強辯護(apologia)。④

(責任編輯:李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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