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跟著母親去割草,母親教我把那些野草割掉,放在籃子里帶回家喂豬。那年我五歲,有初次勞動的新鮮感,但玩兒的成分居多,不一會兒,小手上就磨出了水泡,鉆心地痛。看我齜牙咧嘴的樣子,母親很心疼,她把水泡細心地挑了,還給我包扎好,囑咐我不要碰水。回家后,和小伙伴們玩耍,早就忘了手心里的痛,但是沒幾天,我驚奇地發現,水泡慢慢萎縮的地方,長出類似于老繭的東西。
對于手上的老繭,我是熟悉的。在家里,爺爺最喜歡抱著我,用滿是老繭的雙手摩擦我的臉,有一種酥酥麻麻又略疼的感覺。我驚奇于爺爺手的粗糙,經常把他的手翻開仔細觀察。我看到爺爺手上怒放著一朵朵繭花,那是成年累月辛勤勞動的結果,繭花與手心的顏色不同,有些白黃,凸出于手心的平坦,我湊著鼻子聞,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汗味兒和煙味兒。我不知道爺爺手上怎么會開出花朵,而我卻沒有,爺爺告訴我,等我長成一個大人,手上也會開花。說真的,我那時非常羨慕爺爺手上的繭花,甚至對未來充滿向往,希望自己早點長大,手上也能開出繭花,卻全然不知其背后需要付出的艱辛。
相比于爺爺粗糙的手,父親的手明顯柔軟很多,但是也有繭花,只是沒有爺爺的大。父親性格略沉悶,不喜歡逗我玩,看到他嚴厲的眼神,我總是莫名害怕,更不敢翻開父親的手掌,去欣賞他的繭花。對于父親手的記憶,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他要上街,我哼唧著想跟去,那天父親心情好,竟然同意了。街上人很多,父親緊緊攥著我的手,一刻也不敢放松,一步也不讓我離開。那次上街略無趣,倒是感覺父親的手出汗了,濕潤潤的,我突然想到,這汗水澆灌著繭花,一定會很快長大,大到像爺爺的繭花。
中學畢業以后,我走上打工之路。幾年時間,我干了很多工作,做過工地小工、軋鋼廠工人、服裝廠搬運工,也做過銷售,跑過業務,最后成了一名平面設計師。開始,我手上的繭花先是有了花骨朵兒,接著慢慢長大盛開。我多次仔細觀察自己的繭花,發覺與爺爺以及父親的繭花完全不同。爺爺一輩子干農活,手掌有些皸裂,繭花也殘破;父親的手心會出汗,繭花必定堅強而柔嫩;而我的繭花透出生命的活力,卻缺少一種生活的滄桑感。果不其然,在做了設計師之后,繭花慢慢淡化逐漸消失,讓我悵然若失。
前些時與一位老同學相見,握手談笑,他笑話我手掌細嫩,沒有老繭。我略顯尷尬,細細尋找,卻發覺,自己手上的繭花雖然消失了,卻在手掌邊緣,靠近手腕的地方重新長出,這是長年使用電腦鼠標所致。我向他展示我的繭花,帶著勞動過的自豪。
(編輯 斑比/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