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鍋爺爺

米婭最喜歡的地方，是祖父母的家。

外婆的家，在煙雨蒙蒙的江南，一個環(huán)著水、繞著花的小城。老屋外的圍墻上蓋著青灰色的瓦片，墻根處總有一只小貓。沿著被圍墻夾住的小路走到盡頭，一座石頭橋從水面上斜斜地跨過，橋的一頭是流水一樣清澈又安寧的小城生活，另一頭則是米婭記憶里裹著糯米香氣的童年。

爺爺?shù)募遥瑒t是另一番樣貌。意大利南部臨海，擁有整個歐洲最美的風景和最古老的歷史，市中心有大塊石板拼接成的廣場，幾根高大的立柱頂著地中海最明艷的陽光，柱頭上雕塑的縫隙間，那些塵埃怕是已經(jīng)有上百年了。

小時候，米婭常常在中國住幾個月，在意大利住幾個月，飛機穿過歐亞大陸的航程長達十幾個小時，而小小的米婭就躺在半斜的飛機座椅上，夢里有時是香甜的雞頭米，有時是濃郁的奶酪香。

外婆過世后，米婭的生活里便沒有了江南的顏色，青磚碧瓦和小橋流水都成了童年記憶。在那以后，米婭最珍愛的，就是爺爺?shù)你~器店。

爺爺十幾歲的時候就做了銅器店的學徒，四十幾歲才成家，數(shù)十年的匠人生涯，給了他一雙靈巧又粗糙的大手，一家備受歡迎的店鋪，以及無數(shù)的健康問題。米婭出生的時候，爺爺已經(jīng)快七十歲了，他的銅器店是附近城鎮(zhèn)里最有名氣的，雖然做手工銅器賺不到值得炫耀的財富，但憑手藝得來的尊重是爺爺最珍視的。

爺爺?shù)淖鞣婚_在城墻邊，數(shù)百年前搭砌城墻的巨大石塊，如今表面風化得圓潤平整，縫隙里攀著綠色的苔蘚和藤蔓。緊挨著這舊城墻，就是作坊的小院，以及兩棟老式的矮屋。靠里的一間，是作坊的工作室，打磨工具、塑形臺板、原料和配件都被精心放置在特定的位置，質(zhì)樸的銅料在這里被制作成一件件有用的銅器。靠外的一間矮屋，則是出售銅器的店鋪，面對大街的一側(cè)開了店門，櫥窗里展示著銅杯、茶壺和特殊造型的器皿，門廊邊的架子上掛著不同大小和厚度的銅鍋，一眼看去，與其說是商品，不如說是一排整齊有序的展覽品。

在米婭的某段記憶里，小小的自己在這作坊的角角落落里玩耍，像一場獨特的探險游戲，在神秘的通道中穿梭，發(fā)現(xiàn)堆積在物料下的寶物…

米婭很愛待在銅器店，有時候看看書，有時候幫忙看店或者收拾工具。而爺爺好像總是在工作，敲打著、壓卷著、打磨著，爺爺?shù)拇笫掷锟偸怯凶霾煌甑幕睢?/p>

銅器店一般在下午四點關(guān)門，而爺爺也會在那之后靠在沙發(fā)上喝一杯咖啡，聽聽老歌劇，直到五點多再出來，到街道上和人聊天。爺爺人緣很好，大家都喜歡和他聊天，如果正好有人邀請他一起喝杯餐前酒，那晚飯可得等到八點以后啦。

六月的一天，是米婭的生日，爸爸和媽媽送給米婭一臺小型攝像機作為十四歲的生日禮物。上一年，米婭跟媽媽回中國時，再次走過外婆舊居外的老街老巷，用手機拍攝了一部關(guān)于江南的短片，在學校藝術(shù)展上獲得了優(yōu)異獎。

這之后，米婭對拍攝的興趣逐漸濃厚起來，海邊擊打巖石的海浪、街道兩旁的甜品店和咖啡館、騎著自行車穿過鄉(xiāng)間的孩童南部海濱生活的種種都成了她拍攝的內(nèi)容。

天氣很快熱了起來，人們開始走向海濱，沙灘上的遮陽傘一朵朵地開了出來。米婭也開始在放學后帶著毯子來海濱，她通常不租店里的遮陽傘和躺椅，而是自己找一片舒適的軟沙，把毯子鋪在沙子上，把自己放在陽光下。

這天下午，海風吹得很強勁，陽光依然熱烈，周邊的沖浪者都興致勃勃地趕來逐浪，沙灘上比往常更加熱鬧。

米婭把毯子鋪在一塊大石頭附近，這樣可以享受到石頭投下的陰影。可是石頭的附近總是有人來來往往，小孩子更是喜歡爬到石頭上玩鬧，米婭嫌吵，只好拖著毯子往海岸的方向移動。靠近水邊的沙子更濕潤些，毯子鋪在上面不會被打濕，她還可以感受到濕沙的涼爽。

躺在毯子上，陽光很刺眼，米婭脫下穿在短袖外面的薄罩衫，蓋在頭上，舒服地放松自己，不知不覺睡著了。

當涼涼的海浪舔到腳丫的時候，米婭一下子醒了過來。在她睡著的時候，海潮慢慢地前進，此刻她的毯子已經(jīng)被海水打濕了大半。米婭趕緊坐起來整理東西，卻發(fā)現(xiàn)原本蓋在頭上的罩衫已經(jīng)滑落下來，正被回落的浪花往海里卷呢。

米婭正要去追，已經(jīng)有人向前緊趕幾步，一把抓住被沖走的罩衫。他手臂下夾著一塊紅色的沖浪板，肩膀上的皮膚曬得紅紅的，另一只手臂握著剛從水里撿起來的罩衫，輕輕遞給米婭。

“給，你選的地方離浪可真近，再過一會兒毯子也要被卷走了。”少年半開玩笑地沖米婭說。

我來的時候可沒這么近。不過，謝謝。\"

“你是銅鍋爺爺家的孩子吧？

“是，沒錯。”米婭回答著，她知道城里的孩子管爺爺叫“銅鍋爺爺”，但還是第一次有人當面這么叫。她也知道，黑色頭發(fā)和偏黃的皮膚讓自己很好辨認。

我是盧卡，我家就是在這里開海灘吧的。”少年指了指海岸邊鋪滿躺椅和遮陽傘的沙灘，沙灘和馬路的連接處，就是做沙灘生意的海灘吧。海灘吧經(jīng)營著包括酒吧、餐廳和躺椅租賃在內(nèi)的生意，夏天的時候還會增加水上運動項目，是整個海灘生意最好的店鋪。

少年盧卡一頭棕色短發(fā)，胳膊和腿都很瘦長，曬得略黑的皮膚使他呈現(xiàn)一種很健康的活潑感，加上手里長長的沖浪板，跟涌動著的海浪搭配成了一幅生動的畫面。

盧卡邀請米婭去餐廳喝果汁。在餐廳里，米婭看到不少學校里的同學，大家都自在地打招呼。米婭這才意識到大家放學后都愛來海灘，但自己通常都一個人躺在毯子上，從沒有想過來海灘吧玩。

這天以后，米婭也常來海灘吧，在餐廳或沙灘上跟大家一起玩樂。她學會了打沙灘排球，唱流行歌，用冰沙和水果打賭玩游戲，認識了很多朋友。

大家都知道她是銅鍋爺爺家的孩子，一張亞洲臉也并沒有讓她感到自己與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幾十年來，爺爺?shù)你~器參與了城里所有人家的生活，爺爺做的鍋子、茶壺和各種器具遍布各家各戶。

一整個夏天，米婭和朋友們在沙灘上度過了許多個下午，她的攝像機里，存滿了海灘落日、細沙貝殼、少女們透著薄荷清香的歡笑，以及少年們在水花里戲

耍的身影。

夏天結(jié)束的時候，也是新的學年開始的日子。

孩子們依然在學校里碰面，只是放學后漸漸少來海灘了。海灘吧關(guān)閉了一些旺季經(jīng)營的項目，兼職的救生員結(jié)束了今年的工作，每天需要收拾的躺椅和遮陽傘也漸漸變少了。

米婭最后一次去海灘的時候，毯子即使鋪在干燥的沙子上，也讓她覺得有些涼了。米婭準備離開的時候，盧卡正在收拾遮陽傘、打掃沙灘。

看到米婭，他拋過來一瓶汽水，說道：“天氣變涼快了，你下次別帶毯子，到餐廳來休息吧。

“你呢，沖浪板準備收起來了嗎？”米婭朝旁邊歪歪頭，盧卡的紅色沖浪板斜靠在救生員的瞭望塔旁。

“還早呢，我換上長袖沖浪服，還能再玩一個月。”盧卡調(diào)皮地笑笑。

那等我換上長褲和毛衣，也能在沙灘上坐到秋天。”米婭不服輸?shù)亻_玩笑。

但接下來的這個秋天，米婭并沒有回到沙灘來。因為爺爺生病了。

長期的手工作業(yè)讓爺爺?shù)氖种浮⒅獠亢皖i背都有不同程度的關(guān)節(jié)炎和骨刺，這些平日里默默積攢的小問題，逐漸在時間的作用下，變成了更嚴重的關(guān)節(jié)病，加上下肢的水腫，以及年紀增長帶來的高血壓和心臟問題，爺爺在一個早晨倒在了準備好羊角面包和咖啡的餐桌上。

雖然送到醫(yī)院后，醫(yī)生診斷沒有生命危險，好好照料的話可以恢復正常的生活，但對于一生習慣了不停工作的爺爺來說，醫(yī)院里的靜養(yǎng)無異于一場苦刑。

米婭每天早上都去醫(yī)院陪爺爺吃早餐，醫(yī)院的咖啡廳里有不少品種的點心，但爺爺都不滿意。哪一種點心能比得上自己家里烤出來的呢？

下午放學后，米婭會去醫(yī)院陪爺爺吃晚飯。但很快，爺爺在醫(yī)院里結(jié)識了能一起吃飯聊天的朋友，于是爺爺讓米婭放學后不用來醫(yī)院，而是回銅器店幫忙打理。

從前爺爺身體好的時候，店里的工作幾乎都是爺爺一個人完成，請來的阿姨每周只來四天，主要負責打掃、整理和簡單的售賣。爺爺病倒后，銅器店里沒有了工匠，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再有新的銅器上架。店面上的陳列品漸漸減少，很多用來展示的銅器也被人買走，店鋪更加冷清了。由于商品變少，客人們也都知道爺爺進了醫(yī)院，店里的客人越來越少，一周后，店員阿姨也不再來了。

米婭放學后，就去銅器店收拾店鋪，偶爾接待幾個客人。

爸爸和媽媽找到爺爺商量：“要不就趁著這次養(yǎng)病，把銅器店關(guān)了吧？您一日不停地工作了幾十年，做銅器又費體力，您也不是年輕小伙子了，總不能一直干下去。別的店鋪里，哪還有八十一歲的工匠？

爺爺火了：“醫(yī)生都說了，這又不是什么重病，休養(yǎng)好出院了還和以前一樣的。誰說我不能干，大不了少做些，你們出去問問，多少人家等著用我的銅器！

爸爸說：“現(xiàn)在還有誰非要用手工做的？超市里大品牌的器具多著呢，不銹鋼的、納米陶瓷的，就算是銅的，也有工廠在做的。\"

爺爺不屑地說：“那能和手工做的比嗎？細節(jié)、做工、造型，機器能做到我這樣嗎？\"

老爺子說什么也不同意關(guān)店，爸爸也沒辦法。反正爺爺人在醫(yī)院里，銅器店也是半關(guān)閉狀態(tài)，爸爸干脆不再和他爭執(zhí)。沒有工匠的店鋪，遲早也是要關(guān)的。

米婭從心底里不希望銅器店關(guān)門，但看著爺爺憔悴的樣子，想到此前他伏在工作臺上打磨細節(jié)時彎曲的脊背，敲打銅片時磨出的老繭，米婭也知道爺爺已經(jīng)無法再和從前一樣獨自經(jīng)營銅器店了。

爸爸在大學研究數(shù)學，從沒有把經(jīng)營銅器店看作自己的選擇。而米婭還在上學，距離高中畢業(yè)還有三四年的時間。爺爺也沒有帶過學徒，銅器店的將來因為沒有工匠，而越發(fā)黯淡。

這天放學后，米婭照常在銅器店里整理貨架，只是貨架上已經(jīng)沒剩多少東西可以整理了。她又來到后面的作坊，把已經(jīng)擺放很整齊的工具重新擦拭了一遍。

暖暖的光線照在爺爺?shù)墓ぷ髋_上，在這張布滿各種劃痕的桃木桌子上，曾做出多少精致的瀝水籃和平底鍋。黃銅制品易導熱，好清潔，且經(jīng)久耐用，是意大利人廚房里必備的廚具。古樸精致的銅器在廚房里不僅僅是工具，更是一種富含生活氣息的裝飾，是屬于家的標記。

米婭突然想到，自己還沒有認真地給銅器店拍過視頻呢。于是她跑回家，拿來攝像機，開始用鏡頭記錄自己眼里的銅器店。

制作銅器的工具和配件，老舊的圖樣和經(jīng)過修改的手稿，掛在架子上的一排鍋底，還有屋外的灌木和背景里的老城墻…米婭拍攝著自己眼里屬于銅器店的一點一滴，這些遠景與近景、意象與特寫，以及米婭無法訴說的感情，在儲存卡里被一一記錄，讓她覺得有了安全感。

之后的幾天，米婭把拍攝的銅器店視頻片段，剪輯成一個短片，在短片里，銅器店像一位耐心又沉穩(wěn)的老人，好像爺爺在娓娓講述著屬于傳統(tǒng)和記憶的故事。

米婭把短片上傳到了自己的社交平臺，不僅為了紀念，她也希望能有更多人了解銅器店，爺爺和爺爺?shù)你~鍋值得被大家看到。

沒多久，米婭的意大利文社交平臺上收到了很多留言，人們不僅僅給爺爺?shù)你~鍋店送上大量的贊美，還有人分享出自己的家庭故事，有本地的客人們展示出爺爺制作的銅器照片，更多的人留言祝福爺爺早日康復。

令米婭沒想到的是，自己的中文社交平臺上也收到了很多信息。視頻內(nèi)容受到了遠在東方的人們的喜愛，許多人留言詢問米婭能不能購買爺爺?shù)你~器。

米婭把社交平臺上的反饋帶到醫(yī)院和家人們分享，爺爺開心得紅了眼睛，驕傲地問爸爸：“看看，這才是手工藝的魅力，還要不要催著我關(guān)店了？‘

爸爸雖然也為爺爺開心，但更擔憂他的健康：“是是是，您的銅器天下第一！可是您畢竟年紀大了呀，就算不生病，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做那么多銅器了。

媽媽出主意：“要不您請工人吧，有人幫著干活您也少辛苦些。

爺爺搖搖頭：“隨便請人怎么行，這也不是說干就能干的活，能做得出銅器的手藝可是要經(jīng)過千錘百煉的。

爸爸說：“那您帶個學徒吧您自己以前不也是這么學會手藝的嗎？

爺爺不那么反對了，只是嘟嚏著：“現(xiàn)在學徒哪有這么好找，年輕人都看不上手工業(yè)，你自己從前不也不愿意學嘛。‘

媽媽說：“可以試試嘛，反正您還在休養(yǎng)，也不急著回去工作。

爺爺沒再回答，眼睛盯著米婭的平板電腦，那些熱忱的留言，讓他眼里閃著光。

銅鍋爺爺要招學徒的消息在城里傳開了。有人認為這是個好事，能讓傳統(tǒng)的手工技藝傳承下去；也有人覺得爺爺年紀大了，已經(jīng)沒辦法再帶出好徒弟；更多的人則對如今還會有年輕人愿意做學徒表示懷疑。

這里雖然是南部較大的城市，但在整個意大利依然算落后的地方，年輕人大多選擇到北部讀大學，就連高中都盡可能不在本地讀。能出去讀書的年輕人，更是沒有幾個會選擇回到本地來工作。更何況這種傳統(tǒng)技藝，不僅辛苦，還賺不到大錢，更賺不到名氣和地位。

爸爸和媽媽工作之余，也奔走著給爺爺尋找合適的學徒，卻一直沒有收獲。有店里的老客人帶來鄉(xiāng)下親戚家的小孩，來給爺爺幫忙，但最終也沒有人留下。

冬天的時候，爺爺出院了，在家里沒多待一天，就回到了銅器店。雖然每天比原來少干幾個小時，不過銅器店的生意就像爺爺?shù)纳眢w一樣，在緩慢地恢復著。

放冬假前的一個周末，米婭在銅器店看到了她的朋友盧卡。盧卡的父母一起來到銅器店，和爺爺商量讓盧卡來做學徒。

我們本來就打算讓盧卡以后繼承海灘吧，雖然不是多好的產(chǎn)業(yè)，但也是穩(wěn)定的工作，不用離開家鄉(xiāng)。海灘那邊夏天比較忙，一年里還有大半時間是空閑的，正好可以學學手藝。”盧卡的爸爸年輕的時候身材健碩，雖然現(xiàn)在大腹便便，但他說起話來依舊中氣十足。

爺爺認識盧卡，對小伙子印象不錯，但還是明確表示：“銅器手藝不是一兩個月能學成的，如果沒有耐心堅持，那也是浪費時間。

盧卡的媽媽個子高挑，做事精干也很友善，她拍拍盧卡的后背，對爺爺說：“那是肯定，這也是孩子自己選擇的，他原本也不打算去大城市，踏踏實實地生活就是好的選擇。‘

爺爺轉(zhuǎn)過頭問盧卡：“真的愿意做工匠？

盧卡說：“憑手藝做出的東西，能一直用下去。我愿意學，誠心誠意。”盧卡比米婭大兩歲，明年就要高中畢業(yè)了，正是選擇未來道路的時候。

因為盧卡一家人認真的態(tài)度，爺爺同意盧卡圣誕節(jié)之后來店里做學徒。在高中畢業(yè)之前，盧卡可以在課余時間來銅器店一邊幫忙，一邊學習基礎(chǔ)的手藝，這樣等高中畢業(yè)后，他就可以專心在銅器店工作、學習銅器制作了。

這天，盧卡父母離開店鋪后，盧卡留下來和米婭說話。

米婭問：“你真的愿意做銅器而不出去念大學嗎？”在米婭看來，這座城市雖然美好，但自己今后還是想出去看看別的地方，和她同齡的孩子們也大多抱著這樣的想法。

盧卡反問她：“你不喜歡留在海邊嗎？城市的話，可以去旅游呀。說起銅器，你應該比我更有感情吧？“

“大海是不錯，但以后都留在這里的話，總覺得有些…

可惜嗎？不會。我夏天可以照看海灘吧的生意，還能隨時去沖浪。淡季的時候做銅器，更是多一份保障，現(xiàn)在做傳統(tǒng)工藝的人越來越少了，說不定以后，手工銅器會像藝術(shù)品一樣受歡迎呢。”

“我其實挺高興你能來幫忙，爺爺有了幫手，我們也不用太擔心他。\"

“你也會一直幫忙的，對吧？我看了你的短片，現(xiàn)在網(wǎng)上評價可好了，聽說在中國也有很多人喜歡。\"

嗯，還有很多人留言想買爺爺?shù)囊獯罄~鍋呢。

“那太好了，以后我可以向爺爺學很多技巧，做很多銅器，將來說不定還能賣到中國去呢。

盧卡曬黑的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這個海灘少年有著最質(zhì)樸簡單的想法，對未來滿是期待和信心。米婭也笑了，也許未來，比想象中的充滿更多可能性。

銅器店在兩年后關(guān)門了。八十三歲的爺爺生了一場大病，在家里過世了。

店里唯一的學徒盧卡跟著爺爺工作了兩年，已經(jīng)學會了很多制作銅器的手藝，也學習了如何經(jīng)營店鋪，但是爺爺過世時他還未出師，經(jīng)驗也不夠，還算不得一個合格的匠人。

爺爺去世前，為盧卡找了一位住在羅馬的老師傅，讓盧卡去那邊的店里繼續(xù)學習技藝。

這兩年，米婭拍了很多關(guān)于爺爺制作銅器的短片，還在老客人的幫助下，拍了不少銅器和人們?nèi)粘Ｉ畹钠巍Ｋ郎蕚溆眠@些素材制作一部關(guān)于爺爺?shù)募o錄片，把銅鍋爺爺?shù)墓适抡f給更多人聽。在那故事里，不僅有銅器手工藝長長的歷史，有爺爺?shù)囊簧€有屬于年輕匠人的未來。

葬禮那天，城里很多人都來了，人們都很尊敬和喜愛這個做了一輩子銅器的老爺爺。教堂的鐘聲在穿著黑色禮服的人群上方響起，一群鴿子穿過肅穆的鐘聲，飛走了。

葬禮過后，盧卡就要啟程去往羅馬了，想留在故鄉(xiāng)的少年，卻因為要傳承技藝，必須先離開家鄉(xiāng)了。走的時候他對米婭說：“等我學好手藝，一定會做一個合格的匠人，回來重開銅器店。到那時候，我們再一起去海邊。

發(fā)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