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石表現出對日常生活經驗在情感上的共振和超越,在時空的拓展中對歷史殘存與細節的回溯刻印,凝聚成一股強大的思考與反省之精神。《半床月光半床書》(組章)仍然以“小敘述”的口吻,勾勒出一個由少年至中年的詩人歷練之旅,在技巧之外更流露出由“簡—繁—簡”的赤誠少年之心。
“夜色”為統領這一組章的幕布,以“夜色”開始,以“月光”
結束,敘事的虛實得以自由展開。在遙遠的油印年代,詩人創辦文學社,油印校刊《窗外》,將青春的困惑和生活的明媚刻畫進生命,展翅高飛。在奮斗的青年時代,發際線、電話線、京廣線、信號天線等紛雜的線條建構了一個混沌、掙扎的心靈狀態。詩人曾這樣看待他的生活、職業與詩歌寫作的關系:“生活、職業與詩歌寫作,就像電線分為:火線、零線、地線,相互交錯,互為因果,又彼此干擾,經常跳閘。”《線》中寫道“我又變成一根敏感的電線。每一次的觸碰,提醒生活的真實與殘酷。”可以看見一個在生活、職業與詩歌寫作中忙碌穿梭的詩人。在中年時代,詩人已經能夠在詩歌與生活中間找到一個自己的定位,那就是“做那默默奉獻的剎車片,為這個世界帶來一絲平穩與安寧”。將自己比作“舌頭”,品味生活中的各種滋味,保持自己的舌頭直直地發出內心的聲音。用不同時期具有特殊含義的意象進行連接,呈現出一顆詩歌種子茁壯成長為參天大樹的微型史詩。
詩人通過描寫生活細節制造出娓娓道來的敘事感,又以日常經驗為生發點,開拓出廣闊的想象空間,充盈詩歌的世界。詩歌的世界、現實世界與詩人的心靈世界在“具體—抽象—具體”的跳躍思維中交織,使得日常生活經驗不是枯燥的媒介,而是熔鑄了詩人精神力的象征物,詩歌的世界也不是虛無縹緲的空中樓閣,而是詩人精心構造的心靈圖景。“線”除了是具體可感的各種線條,更是難以觸摸到的“思維”“回憶”“歲月”“審視”“心靈”“自由”,塑造詩人的不僅有柴米油鹽的物質生活,還有在閱讀和寫作中的思考體會。“線”的象征性,羅織了詩人不同面向的豐富性,展現了在時間與空間中歷經雕琢的靈魂。“舌”不僅是一種器官,更是詩人品嘗生活與人生滋味的觸角,是詩人保持冷靜的剎車片,也是詩人發聲的武器,是詩人的文字和思想。
“大道至簡,大音希聲”,在回溯過往時,詩人以白描式的手法進行刻畫,在深夜中以紛飛的思緒展開,思考如何度過一生時,敘述的緩緩鋪墊而后直抒胸臆地一擊實在打動人心,在詩意地敘述了心路歷程之后,詩人總是忍不住直言讀書與寫作在他生命中的重要占比。年少時代遇見的年輕的老師、林海音、卡夫卡、米蘭·昆德拉都是詩人在文學路上遇見的領路人,而年少時期充滿赤誠之心的文學光影“不是歷史、當下和未來”,在之后的日子里變成“追求自由的心”“心靈最后的防線”,變成“直直的舌頭”,變成了對讀書的堅守,將永遠照耀是詩人的文學道路。“讀好書,寫真實的自己”便是詩人一生的追求,在嘈雜世界中堅持自己的真實的聲音,打造自己的“半床月光半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