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華捷報》與孫中山媒體形象的建構（1896—1925）

【摘要】《北華捷報》密切關注孫中山，通過報道和評論建構了孫中山形象。不過，受限于殖民立場、中國政治的具體環境等，《北華捷報》在不同時期給孫中山以不同的形象建構。大體上，《北華捷報》肯定了孫中山的高尚人格、愛國熱忱等優良品質，同時也否定了孫中山的護法活動、聯俄主張等。《北華捷報》評價孫中山時帶有強烈的殖民立場，一旦孫中山的言行危及英國利益時，《北華捷報》就尖銳地批評孫中山。

【關鍵詞】孫中山；《北華捷報》；孫中山形象

《北華捷報》（North China Herald）創辦于1850年，1864年其刊行的《航務商業日報》更名為《字林西報》，此后《北華捷報》成為《字林西報》的星期副刊。［1］該報因與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有密切關系而被視為“英國官報”，是英國在華僑民的重要喉舌。在刊行期間《北華捷報》曾密切關注孫中山，共刊發了4000余條與孫中山相關的報道、評論等，由此塑造和傳播了在華英文媒體中的孫中山形象。目前尚未有研究者系統梳理《北華捷報》與孫中山媒體形象建構的過程①，鑒于此，本文將梳理1896年至1925年《北華捷報》有關孫中山的報道和評論，呈現孫中山形象在《北華捷報》中的建構歷程，進而透視在華英文媒體對孫中山和中國革命的態度。

一

1896年《北華捷報》首次刊發與孫中山相關的報道。是年，孫中山在英國被清政府駐英國外交人員逮捕，引起中英外交糾紛，《北華捷報》于12月4日刊發了孫中山被捕的消息。［2］在報道中，《北華捷報》使用了“孫中山”“孫博士”“中國醫生”來稱呼孫中山，未就孫中山領導的起義作褒貶評斷，報道立場尚顯中立。此后，與孫中山相關的報道斷續出現在《北華捷報》上。不過，晚清時期因孫中山多在國外，且其領導的革命活動一直處于秘密狀態，因此，《北華捷報》有關孫中山的報道較少，報道數量大約100余條，且主要集中于1905年之后。

日俄戰爭前后，中國留日學生思想激化，不少留日學生接受了孫中山的革命主張，最終促成同盟會的成立，其后革命聲勢逐漸波及國內，《北華捷報》有關孫中山的報道逐漸增多。同盟會成立后，《北華捷報》曾指出秘密社會一直在中國和海外華人社會蓬勃發展，孫中山是中國革命活動的領導者［3］，其中的秘密組織即孫中山領導的同盟會。與此同時，《北華捷報》披露了《民報》的宗旨、發刊地址、售賣價格等，指出該報為反朝廷刊物。［4］可見，《北華捷報》已明確意識到同盟會的存在。

同盟會成立后在國內組織萍瀏醴起義、鎮南關起義等，且多以失敗告終，但革命力量的影響力逐漸擴大，受此影響，《北華捷報》有關孫中山的報道在1907年和1908年達到一個小高潮，孫中山的詳細信息逐漸清晰地呈現在《北華捷報》上。如1906年《北華捷報》在有關孫中山的報道中使用了“孫文”一詞，且冠以博士頭銜。［5］又如1908年《北華捷報》在一則報道中披露了孫中山的革命生涯，“眾所周知，他是被中國駐英國大使館綁架的，但由于新聞界和人民的抗議，他被下令釋放。與此同時，他于1896年被驅逐出香港……”［6］。此則報道大體勾勒出孫中山的革命經歷，但其所呈現的是一個逃亡者的形象。

尤為明顯的是《北華捷報》在相關報道中評價了孫中山，在多數報道中使用了“反君主主義者”（Anti-monarchists）來定義孫中山。如1907年《北華捷報》刊登了起義消息，“有一伙反君主主義者正在瀏陽制造麻煩……據說他得到了反君主主義者的最高領袖孫中山博士，又名孫文，在武器和金錢上的慷慨援助”［7］。又如1908年《北華捷報》刊發了一則來自北京的消息，“中央政府收到來自南方的情報，稱反君主主義者的公認領袖孫中山，又名孫文，現在在暹羅”［8］。

與此同時，《北華捷報》認為孫中山領導的革命沒有未來。同盟會成立后，《北華捷報》曾指出東京地區中國留日學生開展的革命活動將阻礙中國的變革，甚至使中國陷入更為無序的局面，強調秘密社會雖然在海外華人社會蓬勃發展，但孫中山的影響力和孫中山的追隨者微不足道，革命精神在中國還沒有開始深入群眾。［9］可見《北華捷報》對孫中山等人領導的革命持負面看法，認為孫中山等人領導的革命沒有前途，《北華捷報》由相關報道和評論所建構的孫中山形象是一個沒有前途的反君主主義者。

需要強調的是，即使晚清時期《北華捷報》已關注到孫中山，但相關內容多屬于消息報道層面，數量亦不多，《北華捷報》自始至終未刊發孫中山的詳細情況和主要思想。至于《北華捷報》將孫中山視為沒有前途的反君主主義者的原因主要有兩個方面，其一是孫中山領導的革命活動多存在于南方，規模較小，且多以失敗告終，未對中國政治產生顯著影響，因此《北華捷報》未將其視為有潛力的一股力量。其二是就對革命和改良的態度而言，《北華捷報》多贊成改良而非革命，《北華捷報》雖敏銳地感知到中國革命風潮的涌起，也意識到中國需要改變，只不過它更傾向于改良方式而非革命方式，認為有政府總比無政府好，希望在局勢出現重大變化前，中國上層社會和下層社會相互容忍、共同努力、共同愛國，使中國逐漸走在世界前列。［10］因此孫中山的革命活動顯然得不到《北華捷報》的支持和贊賞。

二

辛亥革命爆發后，《北華捷報》第一時間刊發了相關報道，且意識到辛亥革命將對中國產生巨大影響。孫中山因與革命緊密相關而受到《北華捷報》的密切關注，為搜集孫中山的詳細信息，《北華捷報》專門指派記者前往英國采訪同孫中山相知甚深的康德黎博士。［11］孫中山返國途中，《北華捷報》借助英國的全球新聞網絡對孫中山進行跟蹤報道。孫中山歸國后，《北華捷報》更是密集報道孫中山的行蹤，甚至多次派記者對孫中山進行專訪，以致有關孫中山的報道數量在1912年和1913年達370余條。經《北華捷報》的報道，孫中山的個人細節資料和孫中山的革命經歷得以為世人所知悉。

與披露孫中山個人詳細信息和各種活動相比，《北華捷報》對孫中山的態度發生了較為明顯的變化。同晚清時期該報漠視孫中山、視孫中山為沒有前途的反君主主義者相比，辛亥革命后《北華捷報》在報道和評價孫中山時很少帶有負面詞匯，相反它肯定了孫中山，多視其為“著名的革命領導者”“無私的革命領袖”［12］，孫中山的形象趨于正面化。如孫中山回國后，《北華捷報》在一則報道中指出在上海存在一種相當大的印象，即孫中山將成為革命黨的真正領袖，且從年齡上，孫中山比他同時代的唐紹儀或伍廷芳更有優勢。［13］

孫中山辭去臨時大總統后，《北華捷報》對孫中山的肯定性評價達到頂點。1912年，孫中山為維護辛亥革命成果，實現政權的和平轉移，于1912年3月辭去臨時大總統。針對孫中山的辭職舉動，《北華捷報》予以高度肯定，指出“世界將再一次給予孫中山博士所有榮譽，因為他樂于為國家利益犧牲自己和個人的尊嚴”，強調孫中山的辭職為他的同事和追隨者樹立了一個崇高榜樣。［14］在另一篇評論孫中山辭職演說的文章中，《北華捷報》雖認為最終評價孫中山的歷史地位為時尚早，但仍高度肯定孫中山，“閱讀他的告別演說，不可能不為他對崇高理想的明顯真誠的信念所感動。不僅如此，孫中山博士始終以絕對無私的行為而引人注目。他作出的承諾已經履行了，在目睹了共和國的就職典禮后他退休了，將在最能發揮其才能的領域為共和國效力”［15］。

1912年8月，孫中山接受袁世凱的邀請，進京會談，《北華捷報》密切關注孫中山北上，跟蹤報道了兩人的會談。針對兩人會談，《北華捷報》刊發了《孫中山與袁世凱》一文，該文選取了康德黎等人《孫中山與中國覺醒》一書中有關孫中山和袁世凱的內容，大體接受了康德黎等人的觀點。該文雖對孫中山是“非凡的人”“我所認識的最完美的人物”的觀點存在一定保留，但仍認可該書對孫中山的主要評價，如“他成功的秘訣是無私——只求國家的好，不求自己的晉升”；國家需要的時候，他可以挺身而出，如果自己的離開能夠使國家受益，他會隨時選擇離開；“他性情溫和、舉止禮貌、體貼他人、談吐風趣和舉止優雅，以一種難以形容的方式吸引著人們”；最后文章比較了孫中山和袁世凱，認為與袁世凱相比，孫中山更直率、坦誠、高尚和勇敢。［16］至此，《北華捷報》塑造了一個無私的革命者形象。

要而言之，辛亥革命后作為一個無私革命領袖的孫中山形象逐漸清晰地呈現在《北華捷報》之上。此后無論政局如何變化，《北華捷報》均高度肯定孫中山的高尚人格和奉獻精神。辛亥革命后，《北華捷報》的態度之所以出現較為明顯的轉向，一方面同英國外交政策有密切關系，辛亥革命后革命勢力勢如破竹，清政府的敗局已難挽回，與其支持一個頹敗無能、即將倒臺的清政府，不如順水推舟支持中國革命，以便同新政權順利達成新的協議，進而最大程度維護英國在華利益；另一方面，作為中國革命領袖，孫中山為最大程度地維護革命成果而辭去臨時大總統，彰顯了孫中山的高尚人格、無私奉獻，而這種高尚人格和無私奉獻能夠超越國家立場，最終贏得了《北華捷報》的贊揚，成為《北華捷報》肯定孫中山的一個重要因由。

三

二次革命失敗后，以孫中山為首的革命黨人被迫流亡海外。因缺乏與孫中山直接的信息源，此后《北華捷報》有關孫中山的報道明顯減少，且多是轉載其他國內外報刊有關孫中山的報道。1916年，孫中山回國后，《北華捷報》刊發孫中山的相關報道逐漸增多，不過在1921年前報道數量均不超過100條。

孫中山回國伊始相繼前往寧波、杭州、上海等地，且多次發表演講，《北華捷報》均進行了跟蹤報道，甚至刊發孫中山的演講全文。《北華捷報》在報道或評價孫中山時亦大體友好。如《北華捷報》在報道孫中山在杭州和寧波的演講時指出，“孫中山先生精神飽滿，一如既往地對他的信念充滿熱情”；“我們敢說，看到他在建設性而非破壞性的批評中運用他的巨大影響力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盡管人們可能不完全同意他的結論”；但《北華捷報》仍認為孫中山的步伐過快，沒有體味好中西間的差異，強調照搬西方經驗可能導致失敗。［17］

護法運動興起后，《北華捷報》密切關注孫中山的言行，刊發了較多有關孫中山的報道。不過《北華捷報》多指責孫中山，將孫中山的護法運動視為“鬧劇”“笑話”等，極盡揶揄之詞。如1917，《北華捷報》跟蹤報道了孫中山在社會各界的簇擁下就任軍政府大元帥的過程，嘲諷孫中山在儀仗隊伍的護衛下前往廣州就任軍政府大元帥就是一場純粹的鬧劇；認為無論孫中山內心多么擁護共和主義，但面對金錢和群眾擁護，他很容易成為“受害者”，在《北華捷報》看來，孫中山就任大元帥沒有實質意義，反而迎合了廣東軍閥陳炳焜的政治需求。［18］可以說，《北華捷報》對孫中山的護法運動抱有強烈的排斥態度。

不久因軍政府內部的糾葛，第一次護法運動夭折，孫中山被迫回上海著書立說，《北華捷報》有關孫中山的報道一度沉寂。直皖戰爭爆發后孫中山返回廣州，開始了第二次護法運動，組織政府，謀劃北伐，《北華捷報》再一次密切關注孫中山，1921年、1922年的報道數量均在100條以上。與尖銳嘲諷第一次護法運動不同，《北華捷報》對孫中山第二次護法運動的態度發生一定轉變，它在抨擊孫中山時也給了他一定的肯定，其基本態勢是否定他的具體政治行為，而肯定他的愛國動機；不過，整體上仍是批評多于贊賞。如《北華捷報》指出，“所有人都承認孫先生的動機是無可挑剔的，但許多人卻懷疑他的行為是否明智”；強調由于孫中山在北京地區仍擁有影響力，受此影響很難想象北京政府能夠取得成功，因此建議孫中山應被派往西方國家執行一項“光榮的使命”，認為或許在孫中山執行光榮使命期間，他和新的統治者可能學到相互容忍的秘訣，“只有這種秘訣才能使國家統一成為可能”［19］。

1922年6月陳炯明炮轟總統府和孫中山住地，孫中山遭遇護法以來的巨大挫折。《北華捷報》高度關注孫陳沖突，但其態度明顯貶孫而揚陳，認為孫中山和他的親信們被驅逐出廣州后，“廣州的空氣變得更健康了”［20］。在一篇名為《孫博士退場》的文章中，《北華捷報》一方面肯定了孫中山的動機和品格，指出“在遠東，很少有英國人不尊重孫博士動機的單純，或者懷疑他的個人榮譽和正直”；另一方面卻認為英國人很難說服自己相信孫中山思想是明智的、行動是有效的，強調“不管我們怎么說孫先生的愛國意圖，從他推倒滿清皇位的時候起，他就是一個惹是生非的人（原文為“stormy petrel”，原意為海燕，而在西方文化中該詞形容人時多為負面）”；繼而用孫中山反擊陳炯明等的系列行為，指出孫中山“事實上如果不是有意的，總是要使中國處于不必要的動亂狀態”［21］。《北華捷報》最后討論了孫中山多次失敗的根由，認為孫中山失敗的根由在于不能容忍不同的意見，強調這種性格，除非與天生的建設性天才結合在一起，否則在中國或其他任何地方都不會取得任何成就。［22］至此，《北華捷報》呈現了一個負面的孫中山形象。

值得注意的是，即使《北華捷報》在護法運動時期尖銳批評孫中山，但仍認為孫中山具有優良的品質，是建設中國不可或缺的力量，因為“他的個人魅力和使人追隨他的力量可能很有價值”［23］。

如上所述，護法運動后《北華捷報》對孫中山批評較多，多指責孫中山不僅未能將中國從混亂中拯救出來，反而使中國更為混亂，孫中山作為一個破壞者而非建設者的形象已經躍然紙上。《北華捷報》之所以持上述態度，一方面彼時英國等大國多視北京政府為合法政府，而否定孫中山主導的南方政權，《北華捷報》貫徹了英國的外交主張，因此其政治立場更為親近北京政府而將孫中山視為北京政府的對立面進行抨擊；另一方面《北華捷報》頑固地將彼時中國混亂的政局歸咎于孫中山，認為正是孫中山在南方開展的反北洋軍閥的活動加劇了政局的混亂。

四

陳炯明政變后孫中山的思想發生重大變化，“聯俄”主張逐漸成形，最終接受國共合作主張。《北華捷報》曾密切關注孫中山同蘇聯的接觸，但就《北華捷報》對孫中山的態度而言，以北京政變為分界線，政變前《北華捷報》對他批評較少，而政變后對他批評較多。

從1923年孫中山在上海會見蘇聯外交人員越飛到1924年國民黨一大召開，國共合作的籌劃到落實經歷了較長的過程，此時期《北華捷報》密切關注孫中山與蘇聯的接觸，刊發了數量可觀的相關報道。如《北華捷報》跟蹤報道了越飛同孫中山的多次會談，且全文刊發兩人的聯合宣言。再如孫中山回廣州后加快了國共合作的步伐，先后聘用蘇聯顧問、組建黃埔軍校等，《北華捷報》均給予密切關注。需要提及的是，此期間《北華捷報》在報道時均未公開批評孫中山。其原因主要有三：其一孫中山在重返廣州途中經過香港時曾發表了有利于英國的演講，一度博得《北華捷報》的好感；其二孫中山重返廣州后相繼發表裁兵宣言、宣布和平統一等主張，其言論和活動一度較為溫和；［24］其三《北華捷報》雖明確感知到孫中山與蘇聯的接觸，但對他們接觸的程度尚不明晰，因此未貿然批評孫中山。

曹錕賄選后南北政權間的矛盾激化，北洋派系內部也發生分化，馮玉祥于1924年10月發動北京政變，邀請“全國賢達急起直追，會商補救之方，共開更新之局”［25］。其后孫中山接受馮玉祥等人邀請，且在多種場合公開論述打倒帝國主義、廢除不平等條約等主張。北上前，孫中山在廣州發表長篇宣言，宣布廢除不平等條約、根除軍閥割據以及施行國民會議等，前往北京途中孫中山在接受中外記者采訪時又多次重申廢除不平等條約等問題。此后廢除不平等條約等主張逐漸在社會上流行，《北華捷報》因此得以知悉孫中山的革命主張和革命策略，相繼刊文集中抨擊孫中山及其主張。如1924年12月，《北華捷報》在一篇文章中將革命時期的孫中山視為“地球上的流浪者”，而將護法運動后的孫中山視為“中國最富有省份之一的統治者”，作為“地球上的流浪者”，孫中山尚能保持尊嚴，而作為“中國最富有省份之一的統治者”，孫中山是失敗的，強調如果孫中山希望恢復自己的名譽，他應該放棄執政的欲求，放棄與布爾什維克的關系。［26］

而在另一篇評論文章《莫斯科的中國代理人》中，《北華捷報》不僅批評了孫中山，且明確指出孫中山已經是布爾什維克在中國的代理人。文章強調，雖然孫中山在他的同胞和其他人心中有著很高的地位，孫中山的真誠和擺脫官僚主義的惡習已經得到了充分承認，但孫中山的政治從來都是很不切實際的；文章進一步指出，正是由于孫中山失去了中國更好階層的支持，他才開始求助于布爾什維克；文章最后用一種鄙夷的口吻強調，“必須承認的是，孫中山博士仍然是中國暴徒和更卑鄙的政治圈子中的一個力量”［27］。至此，作為“莫斯科的中國代理人”的孫中山形象最終形成。

關注孫中山同蘇聯接觸是1923年后《北華捷報》有關孫中山報道的一個新趨向，《北華捷報》之所以高度重視孫中山同蘇聯的接觸是出于對孫中山“聯俄”的擔憂。十月革命后世界上就出現了以英美等國為首的資本主義陣營與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的對峙，受意識形態的影響，英美等國對蘇聯展開了全面圍堵，而英美等國均擔心中國會投入蘇聯的懷抱，以致損害英美等國的在華利益。陳炯明政變后，孫中山相繼同蘇聯在華外交代表越飛、馬林等頻繁接觸，且在其后改組國民黨，施行“聯俄”主張，英美等國顯然不能接受孫中山“聯俄”的事實，雖然孫中山在接受外國記者的采訪中多次解釋“聯俄”的相關問題，但由英美在華報刊的態度來看孫中山并未有效打消它們的顧慮，它們仍將孫中山視為蘇聯在中國的代理人，而這正是《北華捷報》猛烈批評孫中山的重要原因。此外，孫中山在廣州地區開展的收回廣東海關關余的系列活動也遭到了英國等列強的強烈反對，作為在華殖民者利益代表的《北華捷報》顯然要維護本國的殖民利益。

五

由上文可知，《北華捷報》肯定了孫中山的高尚人格、愛國熱忱等優良品質，批評了孫中山的護法運動、聯俄主張等，整體上批評多于肯定。作為在華英人的喉舌，《北華捷報》關心的是本國利益能否得到維護，一旦孫中山損害到英國利益，《北華捷報》即批判孫中山。而當孫中山或其團體在政局中占據明顯優勢時，《北華捷報》也會轉變立場，給孫中山以肯定評價，辛亥革命后即如此，顯示出《北華捷報》的實用主義取向。

需要強調的是，《北華捷報》批評孫中山當然不會讓孫中山的形象黯然失色，相反越發反襯出孫中山的偉大。對內推翻軍閥統治、對外打倒帝國主義是近代國人孜孜以求的奮斗目標，《北華捷報》批評孫中山恰恰是因為他是這一目標的堅定執行者，其批評越嚴厲則表明孫中山執行這一目標的決心越堅定。更何況辛亥革命后無論政局如何變化，《北華捷報》自始至終均肯定孫中山的高尚人格和奉獻精神。但《北華捷報》有關孫中山負面形象的建構無疑也給中國革命帶來諸多負面觀感，增加了中國革命的外在阻力。即使孫中山在接受外媒采訪中極力澄清自己革命的原因、手段和目標等，卻未能有效消解包括《北華捷報》在內的外國媒體的誤解甚至污蔑。

總之，研究并總結《北華捷報》與孫中山媒體形象的建構，不僅有助于豐富對孫中山的研究，也能為應對當下西方媒體的中國污名化敘事提供歷史借鑒。

［本文受2023年度“國家資助博士后研究人員計劃”資助，資助編號：GZC20232454；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第73批面上資助的階段性成果（項目名稱：全國抗戰時期中國的日本研究與抗日意見的闡揚，資助編號：2023M733228）；河南省高等學校智庫研究重大項目（2022ZKYJ01）的資助性成果］

注 釋：

①目前利用英文報刊研究孫中山相關問題的文獻主要有：莫世祥.孫中山香港之行：近代香港英文報刊中的孫中山史料研究［J］.歷史研究，1997（3）：19-32；鄧麗蘭.孫中山和《遠東時報》及其兩位主編［J］.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9（1）：36-39；趙立彬.《北華捷報》眼中的臨時大總統［J］.近代中國，2015（24）：185-198；楊帆，江沛.《紐約時報視野中的孫中山（1896-1925）［J］.南京社會科學，2016（7）：148-156；陳海懿.他者眼中的“中山”：外報媒體輿論與孫中山逝世研究［J］.新聞界，2017（3）：8-14；莊新.辛亥革命期間英文報刊涉華報道中的孫中山形象［J］.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22（12）：（103-114）。其中，楊帆和江沛梳理了《紐約時報》對孫中山形象的刻畫與演變，較具代表性。

參考文獻：

［1］胡道靜.上海的日報［M］.上海：上海市通志館，1935：68-76.

［2］Our Own Correspondent：LONDON，The North-China Herald，December4，1896；REVIEWS：THE FRENON MAIL PAPERS，The North-China Herald，December4，1896.

［3］UNDERCURRENTS IN CHINA，The North-China Herald，December 1，1905.

［4］AN ANTI-DYNASTIC CHINESE MAGAZINE，The North-China Herald，January19，1906.

［5］A CORRESPONDENT：The Activity of Dr.Sun Wen，The North-China Herald，November9，1906.

［6］Our Own Correspondent：HONGKONG，The North-China Herald，March27，1908.

［7］NOTES ON NATIVE AFFAIRS，The North-China Herald，June21，1907.

［8］NOTES ON NATIVE AFFAIRS，The North-China Herald，December19，1908.

［9］UNDERCURRENTS IN CHINA，The North-China Herald，December 1，1905.

［10］REVOLUTIONS AND REFORMS，The North-China Herald，February16，1906.

［11］Dr.SUN YAT-SEN，The North-China Herald，November25，1911.

［12］DR.SUN AND THE LEADERSHIP，The North-China Herald，December30，1911.

［13］DR. SUN AND THE LEADERSHIP，The North-China Herald，Dec 30，1911.

［14］THE OUTLOOK IN CHINA，The North-China Herald，March 12，1912.

［15］DR.SUN YAT-SEN'S RESIGNATION，The North-China Herald，April 6，1912.

［16］SUN YAT-SEN AND YUAN SHIH-KAI：THE OUTLOOK FOR A COALITION，The North-China Herald，August 24，1912.

［17］DR.SUN ON SELF-GOVERNMENTS，The North-China Herald，September2，1916.

［18］“GENERALISSIMO” SUN，The North-China Herald，September22，1917.

［19］WHAT HOPES OF A NEW ERA，The North-China Herald，June10，1922.

［20］THE OLIVE BRANCH FROM CANTON，The North-China Herald，July8，1922.

［21］EXIT DR SUN，The North-China Herald，August12，1922.

［22］EXIT DR SUN，The North-China Herald，August12，1922.

［23］EXIT DR SUN，The North-China Herald，August12，1922.

［24］中山通電提倡裁兵［N］.盛京時報，1923-03-13（7）.

［25］馮玉祥等之通電［N］.益世報（天津版），1924-10-24（3）.

［26］THE LATEST TREND IN CHINA，The North-China Herald， December6，1924.

［27］MOSCOW’S AGENT IN CHINA，The North-China Herald，December13，1924.

作者簡介：石威，歷史學博士，鄭州大學歷史學院講師（鄭州 450001）。

編校：董方曉

封面人物·張洪忠

張洪忠，北京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北京師范大學新媒體傳播研究中心主任。研究方向是智能傳播、傳播效果測量、傳媒公信力等，尤其關注社交機器人、大模型等人工智能技術在信息傳播領域的應用與社會影響，并帶領團隊開發大模型驅動多模態文本分析系統（XBL507）、參與微軟小冰“白盒寫作輔助工具”開發等工作。承擔了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重點項目，科技部重點研發計劃子項，自然科學基金項目等多項課題，以及部委多項委托項目。發表國際SCI、SSCI等英文論文近20篇，CSSCI等中文學術刊物論文150余篇，出版《智能傳播學》《轉型期的中國傳媒公信力》《大眾傳媒公信力理論研究》《中國傳媒公信力調查》《資本影響下的中國傳媒業》等專著，從2014年開始和團隊連續發布中國城市、大學、央企海外網絡傳播力年度報告，出版《2018—2024/中國海外網絡傳播力報告》7本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