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學是歷史中國之學,也是當代中國之學。從明末清初到21世紀的今天,中國學經歷了從傳統漢學到現代中國學再到世界中國學的歷史演進。隨著中國綜合國力和全球影響力的不斷提升,中國學正逐步成為“時代顯學”。在過去的歲月中,中國學的研究雖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但也面臨著一系列發展的困境,比如中國話語權的缺失、中西文化認知的偏差以及理論創新的乏力。這些問題促使中國學者開始思考如何塑造真正具備自主性、獨創性和國際影響力的中國學知識體系。在此背景下,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就中國學的研究重點和發展路徑發表重要論述,為中國學在新時代的重構指明了方向。
關鍵詞:新時代中國學;習近平思想;中國特色文化體系;國際話語權
中圖分類號:D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2234(2025)07 — 0014 — 06
中華文明,作為世界上唯一未曾中斷、綿延至今的古老文明,其深厚的歷史底蘊和文化傳承在全球文化版圖中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五千多年來,中華文明經歷了多個朝代的更替和社會變革,展現出了強大的生命力和創新能力。隨著中國國際地位的提升,關于中國的研究逐漸成為全球學術界的重點。在向世界中國學大會·上海論壇所致的賀信中,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國學是歷史中國之學,也是當代中國之學”,只有“溯歷史的源頭才能理解現實的世界,循文化的根基才能辨識當今的中國”。[1]在新時代的背景下,如何通過中國學的研究視角,深入挖掘中華文明的歷史源流,并將其與當代中國的發展實踐相結合,已成為構建中國特色文化體系的關鍵問題。
一、中國學的歷史演進與時代困境
從明末清初到21世紀的今天,中國學經歷了一個從傳統漢學到現代中國學,再到世界中國學的演進過程。這一過程是漫長而復雜的,映射了中華文明在不同歷史階段的演變與革新。然而,隨著全球化進程的加速和國際格局的深刻變化,中國學在取得學科成就的同時,也面臨著新的時代困境。這種困境不僅反映在學術資源和話語權的分布上,也體現在如何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學術體系上。探討中國學的歷史演進與當前的時代困境,對于推動中國學的創新發展、構建文化自信,以及深化中外學術交流,都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一)中國學的起源與發展脈絡
中國學起源與發展的歷程貫穿了從古代到現代、從封閉到開放、從區域性研究到全球化研究的不同階段。隨著時間的推移,學者們通過不斷地探索與反思,逐步深化了對中國歷史、文化和社會的理解。中國學的演進路徑,可以分為三個主要時期:傳統漢學的形成與發展,現代中國學的興起與轉型,以及世界中國學的崛起與全球化擴展。
中國學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早期西方對中國的認知。在古希臘和羅馬時期的西方著作中,就有對中國的提及,但系統性的研究始于歐洲的地理大發現和傳教士的到來。13世紀《馬可·波羅游記》的問世,使中國首次進入了歐洲人的視野,這本書對元朝時期的中國進行了詳細的描述,極大地激發了西方對中國的興趣。這種興趣延續至16世紀,隨著歐洲傳教士如羅明堅、利瑪竇、馬若瑟、錢德明等進入中國,西方對中國的認知逐漸從表面轉向深層。利瑪竇的《中國札記》被認為是早期西方漢學的奠基之作。在書中,利瑪竇通過記述自己的親身經歷,將中國的政治、文化、經濟等多個方面系統介紹給歐洲,為后來的漢學研究奠定了基礎。18世紀歐洲“中國熱”的出現進一步推動了西方對中國的研究。歐洲各國,尤其是法國,掀起了一股對中國文化和物質文明的追捧熱潮。商人、傳教士們帶回的關于中國的文獻、藝術品和思想引發了歐洲學術界的廣泛討論。這一時期,伏爾泰、盧梭、狄德羅、孟德斯鳩等啟蒙思想家也開始將中國作為研究對象,討論中國的政治制度、社會結構和文化特質。法國漢學家杜赫德(Jean Baptiste Du Halde)主編的《中華帝國全志》則成為當時歐洲了解中國的百科全書。這一時期的漢學研究雖然帶有一定的西方中心主義偏見和浪漫主義幻想,但它開啟了西方學術界對中國的廣泛關注。
19世紀初,漢學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在歐洲逐漸形成。1814年,法蘭西學院設立了第一個漢學教席,標志著漢學正式成為一門獨立的學術領域。[2]法國、德國、英國等國家的學者紛紛開始系統地研究中國文化和歷史,翻譯中國經典文獻。法國漢學家雷慕沙通過翻譯和編寫漢語語法書,極大地推動了西方對漢語和中國文學的理解。此外,其他漢學家如儒蓮、衛禮賢等通過對中國經典的系統翻譯,將中國的儒家、道家思想等帶入了歐洲知識界。傳統漢學在這一時期主要集中于對中國古代的語言、歷史和哲學的探討,研究方法以文獻考據為主。
20世紀初,隨著西方社會科學的發展以及中國封建社會的瓦解,漢學開始向現代中國學轉型。這一時期中國學的研究走出了厚古薄今的研究壁壘,不再僅僅關注古代中國的文化遺產,而是開始關注中國社會所面臨的現實問題。第二次世界大戰后,隨著伯希和等一代大師的離世,中國學研究的中心逐漸由歐洲轉向美國。費正清作為這一時期中國學的代表人物,他強調在探討中國問題時要將傳統的漢學研究方法與其他社會科學的研究方法相結合,促使中國學成為一門融合各門學科知識的學問。[3]
進入21世紀,隨著中國國際地位的迅速提升,世界范圍內對中國的研究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中國的快速崛起引發了全球對其政治、經濟、文化以及國際關系的廣泛關注,世界中國學正是在這一背景下應運而生。世界中國學與傳統漢學和現代中國學最大的不同在于其全球化的視野。傳統漢學更多關注中國古代的文化和歷史,現代中國學則注重中國近現代的社會變遷,而世界中國學不僅關注中國國內的問題,還從全球化的視角研究中國與世界的互動,分析中國在全球化進程中的角色與影響。習近平總書記在多次講話中指出,中國學不僅要研究中國的過去,還要關注當代中國的發展和未來的走向。[4]這一思想為世界中國學的發展提供了重要的理論支持。
(二)中國學面臨的時代困境
隨著世界中國學的崛起,新的挑戰和時代困境也相繼出現。首先,中國學的發展面臨著中國話語權缺失的問題。盡管中國在全球范圍內的經濟和政治地位日益提升,但在學術界,尤其是在西方學者所主導的國際學術話語體系中,中國學者仍處于相對被動的地位。正如陳垣先生所言:“現在中外學者談論漢學,不是說巴黎如何,就是說日本如何,沒有提到中國的,我們應當把漢學中心奪回中國,奪回北京”。[5]印度華裔中國學家譚中(Tan Chung)在第六屆世界中國學論壇上也提出了類似的質疑:為什么海外研究中國時不參考中文書?為何解釋中國的問題話語權掌握在西方手中?《世界中國學概論》將這種現象稱為“譚中之問”,深刻揭示了海外中國研究中“中國缺席”的長期性與普遍性。[6]這種話語權的缺失,導致中國學者的研究成果和理論貢獻難以在國際學術界產生足夠的影響,不僅阻礙了中國學的學術發展,也限制了中國在全球文化和思想領域中的話語輸出與文化自信的構建。
其次,中國學在全球化進程中還面臨著文化理解的障礙。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西方文化優越的論調影響著學界研究的開展。西方的學者把中國視為一個與西方對立的“他者”,視為一個“邊緣性”的存在,即使是贊美東方,也只是贊美那個他們建構出來的東方文明,本質上還是以西方為中心去認識東方。正如賽義德(Edward W. Said)所說,“東方主義的所有一切都與東方無甚關系:東方主義之所以具有意義完全是取決于西方而不在于東方。”[7]二十世紀末,隨著中國和第三世界國家的崛起,“中國威脅論”“文明的沖突”等言論又甚囂塵上。美國國際政策研究機構蘭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的一位中國專家波拉克(Jonathan D.Pollack)曾這樣寫道:“對于其他國家來說,中國是一個存在著的巨大威脅”。蘭德公司另一位研究中國軍事問題的學者邁克爾·斯威恩(Michael. Suaine)也曾發表過類似的言論:“從基本的事實來看,中國不是一個滿足于權力現狀的國家,她對自己在該地區所扮演的角色基本上是不滿意的。”他強調,“中國希望盡可能地擁有第一流的軍事實力。這意味著他們迫切希望在外交場合提升自己的影響力,至少要達到一個大國的水平。”[8]從這些偏激的言論可以看出,東方與西方這兩個完全不同質的文明之間的交流與對話從來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其中充滿了驚奇、誤解、沖突、反省和再認識。時至今日,歷史遺留的偏見和誤解依然在影響著西方世界對中國的認知,甚至在某些時候加劇了對中國的誤解和對立情緒。如何幫助西方世界正確地看待中華文明是我們急需解決的問題。
此外,中國學在發展中還面臨著理論創新的瓶頸。長久以來國內的中國學研究習慣于依賴西方的理論范式,缺乏基于中國歷史經驗和文化背景的獨立理論構建。一些研究者高度推崇海外中國學的研究方法和研究成果,不自覺地用西方的尺度去衡量和解釋中國的歷史和現實,在無形之中把中國當作了西方理論的學術“試驗場”。針對這種現象,鄭永年曾給予尖銳的批評,指出中國本土的中國研究存在一種錯誤認知,即“方法論方面比西方還西方,把西方的方法推向極端,沒有任何反思精神。”[9]如何立足中國本土的學問,在借鑒海外漢學研究理論的基礎上,從我們悠久的文化傳統中創造出新的理論,是當代國內中國學學者應該思考的問題。正如葛兆光先生所言:“我想問的是,有沒有人想過這樣一個道理,如果要研究世界普遍真理,為什么理論家們不好好學習漢語?或者說,為什么一個涵蓋了中國,亞洲和西方的頂級世界理論,中國人不可以發明?”[10]引進海外漢學成果的目的是推動我們自身學術和文化的變革與發展,而絕非讓我們喪失自主的學術立場和反思能力。
二、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中國學的重要論述
隨著中國學的發展進入高度階段,中國話語權缺失、文化理解偏差、理論創新乏力等挑戰日益凸顯。這些問題讓中國學者開始重新思考中國學在國際學術體系中的定位與發展方向。在此背景下,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就中國學的研究重點和發展路徑作出闡述,為中國學的未來發展指明了方向。
(一)建構中國自主的知識體系
2022年4月25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人民大學考察時指出,“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歸根結底是建構中國自主的知識體系”[11]。這一重要闡述明確了中國學的未來發展方向,提出了新時代背景下哲學社會科學的根本任務,即實現知識體系的主體性與自主性,推動中國學的理論創新。
中國學研究首要面對的問題便是主體性問題。“中國自主的知識體系”決定了這一體系是中國學者自主認知的產物,反映的是中國學者的主體性,強調的是中國特色、中國立場、中國表達。這就要求國內學者在進行中國學的史學探索時,必須立足于中國的理論、思想和經驗。[12]回顧歷史,漢學在過去幾個世紀常被視為西方研究中國的學問,是西方學術體系中“東方學”的一部分。西方學者在這一研究領域中長期占據著主導地位,他們的學術傳統塑造了中國學研究的范式。20世紀80年代以后,中國的學者開始更多地積極參與中國學的研究。但他們的研究往往圍繞著翻譯西方學者的論著展開,本質上還是遵循著西方學者設定的規范,未能跳出“以西格中”的框架。[13]時至今日,還是有一些國內的學者習慣于用西方的價值觀去評判中國問題。“讓中國學回到中國”已成為刻不容緩之事。
要確保中國學者在中國學研究中的主體地位和話語權,最為關鍵的就是實現學術研究的“獨創性”。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特別強調,學術研究不能失去科學的判斷力,必須堅持中國人的世界觀和方法論。他指出,要推出真正具有獨創性的研究成果,就必須在中國發展的實踐中去認識真理、檢驗真理、發展真理。[14]習近平的講話為中國學的發展指明了方向。獨創性不僅意味著中國學者要在研究內容和研究方法上有所創新,還意味著中國學者要擺脫對于西方理論框架的依賴。近年來,美國新清史的研究在國際學術界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濮德培(Peter Perdue)、羅友枝(Evelyn Rawski)、何羅娜(Laura Hostetler)等人在研究清代歷史時提出“滿洲殖民主義”的理論,試圖將清帝國塑造為一個與英、法、奧斯曼土耳其等同的殖民帝國。[15]羅友枝還進一步指出,清朝作為一個龐大的殖民帝國純屬滿洲人的創造,與中國以前的王朝截然不同,明清并非一體。[16]這些觀點在國內學術界引發了激烈的討論和批評。汪榮祖就此提出了質疑,認為“新清史的主要論點,欲顛覆并不存在的中國中心論,意圖切割滿漢減縮中國,但全不能成立,反而透露西方學術的霸權,甚至隱含質疑中國既有疆域之陰謀。”[17]國內學者如杜華、劉文鵬等提出應運用“國家構建理論”重新審視清朝的建立與發展過程,反對將清朝簡單類比為“殖民帝國”。[18]由此可見,國內學者在進行中國學的研究時不僅要努力提出自己的學術理論、學術觀點,還要在面對西方具有重大影響的研究時保持清醒客觀的態度,審慎分析其背后的話語動機。
盲目接受西方理論只會導致對中國歷史的片面解讀,未來,中國學者要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堅持以中國為中心的學術立場,聚焦中國現實問題,推動理論創新,構建真正具備自主性、獨創性和國際影響力的中國學知識體系。這不僅是中國學在新時代發展的迫切需求,更是推動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走向世界的必由之路。
(二)融通國內外的學術資源
構建“中國自主的知識體系”并不意味著全盤拒絕外來學術觀點和資源,而是在堅守中國學術主體性的基礎上,科學地借鑒和融通國內外的優秀學術成果。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哲學社會科學的現實形態,是古往今來各種知識、觀念、理論、方法等融通生成的結果。我們要善于融通古今中外各種資源。”[19]這表明,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既要立足于中國的實踐與傳統,也應廣泛吸收世界范圍內的優秀學術成果,在融合中發展,在借鑒中創新。
在過去的幾十年中,海外的中國學研究取得了顯著進展,擺脫了傳教士漢學階段那種“集體式的想象”和以西方視角為主的單一解讀模式。從實證知識的角度來看,海外學者對中國典籍的熟悉程度和研究深度,絲毫不遜色于中國本土的學者。通過嚴謹的文本分析和跨學科的方法,他們提出了許多具有深遠影響的理論框架,極大地豐富了中國學的研究視角與方法論。例如,法國漢學家馬伯樂(Henri Maspero)在研究先秦時,采用了涂爾干(émile Durkheim)社會學的研究方法,將社會學與歷史學相結合,對平民百姓的農業生產、祭祀儀式、社會組織進行了考察,從而開創了中國社會宗教學研究的先河。他的研究對中國學者的研究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楊堃先生受教于馬伯樂,成為中國社會學研究中最早采用宗教社會學方法的學者。
胡適早在1916年4月5日的日記中就曾提到:“西人之治漢學者,名Sinologists or Sinoloques,其用功甚苦,而成效殊微。然其人多不為吾國古代成見陋說所拘束,故其所著書往往有啟發吾人思想之處,不可一筆抹煞也。”[20]胡適已經認識到了中國學治學的方法,即立足于中國實際,有選擇地吸收各國哲學社會科學所取得的積極成果,避免盲目照搬外來理論。
習近平總書記在致世界中國學大會·上海論壇的賀信中,表達了對中國學未來發展的殷切期望:“希望各國專家學者當融通中外文明的使者,秉持兼容并蓄、開放包容,不斷推進世界中國學研究,推動文明交流互鑒,為繁榮世界文明百花園注入思想和文化力量。”[21]中國學的繁榮與進步,需要各國學者在研究中秉持開放包容的態度,以平等的姿態進行思想交流與對話。學問無東西,知識無國界,世界所有國家哲學社會科學取得的積極成果都可以為中國學的研究提供有益滋養。
三、習近平理論指導下新時代中國學的發展路徑
當今世界正經歷著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面對國內外各種學術思潮、觀點的激蕩碰撞,中國學的發展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22]習近平總書記在談論中國學的發展路徑時指出:“溯歷史的源頭才能理解現實的世界,循文化的根基才能辨識當今的中國,有文明的互鑒才能實現共同的進步。”[23]要推動中國學的持續發展,一是要培養中國自己的中國學學者,二是要在海外搭建中國學的交流平臺。
(一)培養本土的中國學學者
要打破世界中國學研究中“中國缺席”的現象,讓其他國家的學者聽到中國的聲音,就必須培養一批具有全球視野和深厚中國學術功底的本土學者。首先,國內高校需要進一步擴展中國學相關專業的招生規模和課程設置。目前,盡管一些高校已經開設了中國學方向的碩士和博士項目,但總體規模仍較小,培養體系也有待完善。例如,北京外國語大學的國際中國文化研究院(前身為中國海外漢學研究中心)已經設立了中外文化交流、中國學研究、中外文學關系研究等多個研究生項目,專注于培養具有國際交流能力的中國學人才。然而,相對于全球對中國問題的關注度,這類培養項目的招生規模和影響力還遠遠不足。
除了擴大招生規模,還應設置多樣化的課程,特別要注重跨學科的整合。中國學本質上是一門多學科結合的學問,因此,在設計中國學的課程時,不僅要涵蓋傳統的中國歷史和文化,還需要結合現代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的內容,幫助學生以更全面的視角分析當代中國的社會變化和全球影響。北京大學燕京學堂的中國學碩士研究生項目就是一個成功的范例,該項目立足于當代中國的社會實踐,著眼于古今中西文明的格局,設立了包括轉型中的中國、中華文明的發展、新時期的中國外交與全球治理、世界經濟中的中國等多門跨專業課程,培養學生們用多學科的理論和方法去進行中國學研究的能力。
此外,語言能力的提升也是不可忽視的一環。要讓中國學者的聲音被全球學界聽到,不僅需要學術內容的深度和廣度,還需要學者具備優秀的外語表達能力,能夠用英文及其他主要國際語言順暢地與國際同行交流,并發表高水平的外文論文。近年來,越來越多的中國學者開始在國際期刊上發表論文,但總體數量較為有限。為此,國內高校應加大對學生外語能力的培養,鼓勵學生在國內外參與英語、法語、俄語等語言的學術寫作訓練,幫助他們克服語言障礙,以便更好地傳播中國學的研究成果。
最后,國家政策的支持也至關重要。政府和教育部門應為中國學的研究提供更加穩定的資金支持,設立專門的研究基金和獎學金項目,鼓勵年輕學者投入到中國學的研究中來。同時,國家可以通過政策引導,推動更多的出版機構和期刊主動承擔起傳播中國學成果的責任,積極向國際主流媒體推介中國學者的研究成果。這樣,隨著一代代兼具全球視野和中國學術根基的學者成長起來,中國學的研究將完成“自塑”的過程,“中國缺席”的現象將會被打破。
(二)搭建海外中國學的交流平臺
中國學的繁榮發展不僅需要在國內培養具備全球視野的本土學者,還必須在海外建立起系統性、持續性和有影響力的學術交流機制,以確保不同民族國家的學者能夠平等地進行對話,共同探討中國研究中的關鍵議題。
搭建海外中國學的交流平臺,首先應組織更多的中國學國際性學術論壇和年會,并大力推動這些會議和論壇的常態化。世界范圍內已經有一些以中國研究為主題的重要國際會議,例如美國的亞洲研究學會年會(Association for Asian Studies, AAS),歐洲的歐洲漢學學會年會(European Association of Chinese Studies, EACS),這些會議吸引了大量來自世界各地的中國學研究學者參加。但相對而言,中國學者的研究成果在這些平臺上仍然存在“缺位”的現象。為了解決這一問題,中國學者不僅需要積極參與這些會議,還應倡導并主辦更多以中國為中心的中國學國際學術會議。比如,可以定期在中國或其他國家舉辦國際性的“中國學論壇”,邀請世界各地的學者參會,共同討論中國學研究中的新問題、新方法,以及如何推動中國學在全球范圍內的更廣泛的傳播。
智庫建設也是推動中國學全球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作為知識生產和政策研究的重要機構,智庫能夠將中國學的研究成果轉化為實際的政策建議,直接影響國際社會對中國的認識。目前,國際上許多著名智庫如美國布魯金斯學會(Brookings Institution)、英國查塔姆研究所(Chatham House)等都對中國問題給予了高度關注。布魯金斯學會還專門設立了約翰·桑頓中國中心(John L. Thornton China Center)研究中國的貿易與投資政策、中國與周邊國家的關系、中國的地方治理等問題。然而,在這些國際頂尖智庫平臺上,我們很難聽到中國學者的聲音。這就導致國際社會對中國的認識更多依賴于外部學者的解讀,而缺少中國本土的觀點。為改變這一問題,國內智庫需要積極加強與國際智庫的合作,建立系統化的學術交流與研究合作機制。通過定期聯合舉辦國際研討會、發布合作研究報告、推動跨國項目合作等形式,中國智庫可以逐步融入全球智庫的政策討論體系,推動中國學者在國際智庫平臺上發表更多有影響力的政策建議。
出版平臺的建設同樣在中國學全球化的進程中扮演著關鍵的角色。目前,國內已有如《中國社會科學》《國際漢學》等在中國學研究領域頗具影響力的學術期刊,但這些期刊的國際化程度還有所不足。為解決這一問題,國內學術機構應加強與國際學術出版平臺的合作,推動中國學術成果的國際化出版。例如,可以與劍橋大學出版社、牛津大學出版社等知名學術出版社機構合作,推出中國學研究的雙語叢書,通過雙語出版的形式,擴大中國學研究在國際學術界的影響力。此外,國內的學術期刊還應加快其國際化進程,設立專門的國際版,通過吸引國際學者投稿,提升其在全球學術界的認知度和權威性。同時,利用電子出版平臺和在線數據庫,如JSTOR、Project MUSE等,可以有效擴大中國學研究成果的全球傳播范圍,打破地域限制,使更多的國際學者能夠接觸到中國學的研究成果。
新媒體的興起為中國學的全球傳播提供了新的可能性。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學術交流的方式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傳統學術會議、刊物雖然仍然是學術傳播的主要形式,但新媒體平臺在打破學術傳播地域限制、促進跨文化對話方面具有獨特優勢。通過建立面向全球的中國學新媒體平臺,國內學術界可以利用視頻、播客、社交媒體等形式,面向全球受眾展示中國學的最新研究成果。例如,可以在YouTube、Spotify等平臺上開設中國學專欄,邀請知名學者進行討論和訪談,分享他們的學術觀點和治學經驗。通過這種方式,中國學的研究成果將不再限定學術界內部,而能夠更廣泛地傳播到公眾領域,從而提升中國學的社會影響力。此外,新媒體平臺還可以通過在線研討會、虛擬會議等形式,促進不同地區學者的跨國互動與合作。
總的來看,搭建海外中國學的交流平臺是一項系統性工程,涉及學術會議、研究中心、智庫、出版平臺、新媒體等多方面的努力。只有通過多渠道、多層次的合作與交流,才能真正推動中國學走向全球,實現中國學研究的可持續發展。在這個過程中,中外學者需要共同努力,打破學術壁壘,促進思想碰撞,讓中國學成為世界了解中國、解讀中國的重要橋梁。
四、結語
中國學的發展是一個“自塑”與“他塑”相結合的過程。“自塑”是指中國學者立足于中國自身的歷史文化傳統和現實需求,自主地構建的中國學知識體系;“他塑”則代表了海外學術界通過漢學研究逐漸形成的對中國歷史、文化和社會的認知。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中國學的發展需要“自塑”和“他塑”的相互作用。如何在“自塑”與“他塑”之間找到平衡,是新時代中國學發展面臨的重大課題。
首先,自塑是中國學發展的根本。中國學作為一門研究中華文明和當代中國的學科,必須深深扎根于中國的文化土壤,反映中國的歷史經驗和社會現實。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座談會上所強調的,中國學的研究不能簡單依賴西方理論框架,而應從中國自身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出發,“實現精神上的獨立自主”。[24]這意味著中國學者必須在繼承傳統文化精髓的同時,結合當代中國的社會變遷,提出具有原創性、思想性和引領性的學術命題、學術觀點和理論方法。
同時,“他塑”在中國學發展中的作用也是不可忽視的。從早期的傳教士漢學到今天的世界中國學,西方學者通過跨學科的研究方法和多元的學術視角為中國學的研究注入了新鮮的理論元素。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西方學者在研究中國歷史時往往會受到自身價值立場與意識形態的影響,用西方的理論來解釋中國的歷史與現象,忽視了中國歷史的獨特性和復雜性。這就要求中國學者在面對這些研究成果時保持審慎和批判的態度。
從長期來看,中國學“自塑”與“他塑”的結合,不應該是一種單向的文化輸出,而應是在互相了解基礎上的平等對話。中國學者既要在國際學術舞臺上發出更強的中國聲音,維護本國在中國學學術體系中的主體地位,同時也要以開放的心態,與國際學術界展開交流與合作。通過學術訪問、聯合研究、出版合作等多種方式,中國學將更加深入地融入全球學術體系,中國文化也將真正走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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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秋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