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

一

帳篷外整整齊齊地碼了很多牛糞，奶奶每次去轉經回來都要看看自家的牛糞和鄰居的牛糞，怕燃料不夠，又怕孩子們生凍瘡。這時，她總會捻動手中的佛珠，好像每一粒佛珠滑過指間都有一塊牛糞在燃燒。

雪總會很早光顧冬牧場，牧場上便有一些尖銳凌厲的寒氣鉆進帳篷。“達娃，去把那個風口堵一下。”奶奶嘟著嘴示意——帳篷的底部豁出一道小口子，而那一道小小的口子就會讓寒氣進入，帳篷里的溫度會驟然下降好幾個度。我用一件舊衣服將口子堵上，末了還將半袋胡豆壓在衣服上。回風爐上，奶奶用一大口鍋燉了牛骨湯，湯水咕嘟咕嘟地響個不停，她時不時從塑料桶里舀兩三瓢水加進鍋里，確保熬盡骨頭上的最后一顆油珠。我和弟弟妹妹裹著衣領顏色都變了的袍子，伸出手在回風爐邊取暖，羊皮帽子、羊皮袍子將我們嚴嚴實實地裹住，寒氣依然不可阻擋。

奶奶把手上最后的一塊面皮扔進鍋里，再把干酸菜捏碎往鍋里撒。她臉色陰沉，對蜷在火爐邊的父親說：“今天早上，寨子上又有一隊人去西藏朝圣了。”父親并不說話，只往火爐里添加了一塊牛糞，拉開爐門時，燒紅的爐門燙到了父親的手，我聽到鐵皮觸到父親皮膚時，發出了“滋”的一聲響。父親快速往手上吐口水，奶奶乜了父親一眼，沒有說話。

奶奶不會把也想去西藏朝圣的話說出口，因為寨子上的人都說：“不能空口說白話，說了如果不去，神靈會怪罪下來，增加你的苦難。”每當寨子上有人去朝圣，奶奶總會為他們縫制磕長頭用的皮裙、護膝和燒饃饃，還把他們送出寨子，然后盯著他們遠行的方向出神，一個人站很久。

后來，奶奶去世了。她一生都沒有去過西藏，她的箱底有一條縫制得很結實的牛皮護膝。我覺得從奶奶離去的那個瞬間，我和我便分開了，身體在川西高原生活，靈魂在青藏高原流浪。

奶奶去世后，父親賣掉了所有的牛羊，帶著我們從牧區搬到了農區，他買了田地、樹木和房屋，我們像漢人一樣生活。弟弟妹妹們和我都在鄉鎮附近上了學。有好看的老師教我們唱歌——“我們美麗的家鄉，就是日喀則呀，哎索哎索瑪尼那，就是日喀則呀”。老師的臉很白，手也很白。她的雙手一觸動風琴，好聽的旋律就會像水聲一樣流淌出來，我也曾偷偷地去觸摸那些琴鍵，可當我的手觸到琴鍵，它卻像啞巴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響。后來才知道彈風琴是一項手腳并用的活兒，光靠手是不行的。

那個夏日的午后，我記住了日喀則在西藏。

從一個高原飛到另一個高原，我用了半生的時間去準備。當我的雙腳實實在在地踏上了西藏這片土地，我的眼眶濕潤了。我抱著背包，里面裝著奶奶的牛皮護膝，我和奶奶仿佛又在同一個時空里了，牛皮護膝上奶奶的體溫似乎還在，并且正與我心息相通。

汽車從貢嘎機場向拉薩飛馳，我的眼睛一直盯著窗外，任由一座座裸露著的山梁從我眼前飛速消失，我的高原和西藏的高原在眼前交替，一絲絲復雜的情緒也緩緩地從心底升起。

記憶如水，在現實的車輪上滾動。而我，終是抵達了！

二

拉薩的夜晚比內地遲兩個小時左右，晚上七點的內地早已是一片燈火璀璨，但在這里，太陽依然眷戀著雪域高原，舍不得離開，晚餐后，太陽才緩緩西沉，漸漸隱沒在天邊。

從酒店出發經羅布林卡就到了被當地人稱為“快樂河”的拉薩河畔——拉薩河發源于念青唐古拉山脈中段北側的羅布如拉，流經拉薩市，在曲水縣匯入雅魯藏布江。

在夕陽的余暉里，拉薩河緩緩流淌，河面上碎金閃爍。我和幾個新認識的文友并肩走在林蔭路上，腳步輕盈而愜意，暖暖的風拂動街道兩旁的柳樹，千萬條下垂的絲絳讓拉薩的夜變輕柔。像所有的初識一樣，我們的交流溫暖又有分寸，如拉薩河里汩汩涌動的波光，有水的柔軟，還有光的溫度。

此時，暮色和燈光漸起，拉薩河穿上了自己的華麗衣衫，別上一朵潔白的蓮花搖曳生姿地前往雅魯藏布江。波光中，那朵盛開的蓮花隨水波起伏，一首歌如水波涌起：“來生愿做一朵蓮，或在佛前或在心田，一生風清云淡，不糾也不纏！”

仰望星子密布的天空，耳畔水聲輕響，忽然覺得自己活成了一生中最年輕的模樣。

八月的西藏，是旅游的高峰時節，去布宮得提前預約。同行者大部分去過，一同前往者寥寥。天空下著雨，布達拉宮前排隊參觀的隊伍傘抵著傘、人挨著人，雨水拍打在傘上，又匯成一條條小小的溪流摔碎在地上。雨霧中的布宮雄踞在紅山之上，像一位入定的高僧，遼闊、威嚴、慈悲。

從無字碑出發的人流里，許多人愛上了布宮前的花朵，花朵生在布宮腳下，仿佛多了一分禪意。我隨著人流緩緩移動，在這樣的雨天里，竟然還有一位磕頭的佛教徒，這顯然是一場千里迢迢的奔赴，他面容黢黑，臉上的褶子深得可以擠進一只蚊蟲。手，舉起時是手，匍匐在地時，便又是腳了。每三步一回的五體投地讓我倍感汗顏，因為腳疾，我連登上布宮都是極限挑戰。

朝代更迭中的建筑，能在動蕩中保存一千三百多年幾乎是奇跡。布達拉宮分為白宮和紅宮。整個建筑以絳紅、麻白和明黃為基調，錯落有致地盤踞在紅山上，每一個細節都彰顯了藏式建筑古老神秘的特色。在到布達拉宮以前，我一直以為這是松贊干布為迎娶文成公主修建的宮殿，抵達時才知道有史為證的布達拉宮修建時間早于迎娶文成公主的時間。有人說，布達拉宮的房子從沒有數清過，每回數都不一樣，這些規模龐大的建筑群不是一朝一夕的個人成果，而是集體智慧的結晶。

歷代達賴喇嘛的靈塔都有相應的安放之處，唯有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去向成謎。關于他留下的大量詩歌，也被部分研究者認為可能不是他所作，可如我一般的行者相信他一定會在山上山下每一朵雪花起舞的地方留下這樣的詩歌：“住在布達拉宮，我是持明倉央嘉措，住在山下拉薩，是浪子宕桑旺波。”

三

奶奶在天上大約也是能看到卓嘎的，看到她，奶奶就看到了我們共同的命運。

在山南，我認識了在小餐館忙碌的年輕姑娘次仁卓嘎，卓嘎的老家在高高的阿扎村，她有一頭彎曲的黑發，放牧時，卓嘎喜歡對著山下大聲唱歌。

十七歲時，卓嘎將牧羊的烏朵還給了父親。自己下山在浪卡子縣城找了一家餐館打工，老板是一對來自四川的夫婦。卓嘎實誠、手腳麻利、做事勤快，很快就獲得了老板夫婦的信任，他們把做菜技巧、經營方法傾囊相授。春節時，老板夫婦回家過年，直接把餐館的鑰匙交給卓嘎，讓她自己學會經營。一個春節下來，卓嘎為餐館掙了六千多塊錢，她把掙到的錢一分不少地交給老板，老板分給她兩千，她堅決不收，結果老板夫婦從成都給她買了好看的衣服、鞋子，還硬塞給她一千塊錢的紅包。“你為什么不收呢？”卓嘎甩動微卷的黑發，有著明顯高原紅的臉膛上一雙彎彎的笑眼，“我們就像一家人一樣啊。”

后來卓嘎的父親生了病，父親發病的時候，嘴唇發烏、口吐白沫，還時不時暈倒，卓嘎把父親帶到浪卡子醫院就診，父親被確診為嚴重的心臟病，已經不能在海拔五千多米的老家生活。也因此，卓嘎本不富裕的家直接致貧。

卓嘎剛從老家搬到嘎東新村來時很新鮮，政府給她們一家四口在嘎東新村分配了一座七十五平方米的獨立小屋，有臥室、廚房，客廳外還搭了一間小院子。院子門外的花臺上種了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各色小花。卓嘎對全新的環境充滿好奇，她每天起床都要沿著門外干凈寬敞的入戶路在村子里轉悠，村子里所有的房子都長成一個模樣，很有規則地排列著，八個縣的鄰居按人口多少分配房屋，家里人口多的，能分到一百多個平方的房子，房子更加寬敞明亮，這著實讓卓嘎羨慕，不過她對自家現有的房子也十分滿意，統共五間房，獨門獨院的，房子也很結實。有時遇見鄰居，彼此友好地打招呼，語言不相通，只好微笑示意，若是遇見語言相通的，就站在路上親熱地拉家常，說說自己從哪兒來、現在住在哪里，互相邀請到對方家里做客。

卓嘎后來才知道，她的村莊叫嘎東團結新村，她的鄰居分別來自山南市的八個縣，她們所住的新房子是國家易地扶貧搬遷點建設項目。比起老家，新的村莊干凈整潔，連牛糞都沒有，卓嘎走在寬敞明亮的街道上，生怕鞋子上沾有臟東西弄臟了街道。

這樣的新鮮感僅維持了幾天，一家五口人坐在屋里無所事事的狀態很快讓卓嘎感到不適，新居雖然新，可村上的土地都流轉給公司了。卓嘎想去打工，卻又放不下老父親和孩子。卓嘎再走在新村的新路上時，像一只熱鍋上的螞蟻。

卓嘎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小姑娘已經上小學四年級了，兒子只有五歲。卓嘎決定把村里工地老板的工棚租下來做餐飲，當時她的身上只有丈夫做木匠活賺的一萬塊錢。丈夫在家里搭餐棚，卓嘎去參加縣人社局的技能培訓，兩個月后，卓嘎得到了一張營業執照，丈夫在村子旁邊的空地上搭起了兩間簡易餐飲店。

村子旁邊的小餐館很快就開張了，小餐館賣藏面、甜茶、炒面、酸蘿卜、藏雞蛋，也做蓋澆米飯和小炒，還有炸土豆……村子里的老人小孩很快聚集起來，有的老人大清早就過來了，吃一碗甜茶或者藏面，就在藏床上坐上半天，仿佛不是來吃面的，而是來看這些相熟或不相熟的鄰居來了。學生放學或放假時就來小餐館吃炸土豆，看起來一直都吃不厭的樣子。卓嘎忙得像一只陀螺，小餐館生意很快好起來，每天能賣到四百至兩千不等，一年下來，卓嘎刨去所有開支和一家人的用度，能凈存三萬塊錢。

卓嘎抽空還是會回到阿扎村，村里的老屋沒有拆，僅有的幾頭牛羊在鄰居家寄養，回家后的卓嘎心情格外好。老屋沒有人住，特別衰敗，卓嘎并不介意這些，羊皮襖當衣也當被，她往羊皮襖子里一縮就回到了小時候。她的烏朵上落滿了灰塵，家門口的草場上，卓嘎將烏朵甩得滴溜溜轉，一粒粒灰塵抖落在陽光里，牛羊卻不見了蹤影。

卓嘎的烏朵在空中甩著甩著就沒有勁了。

卓嘎回老家的次數越來越少。

父親的病情也大為好轉，他的心臟在高海拔所受的摧殘得到了明顯的緩解，能做一些基本的家務活了。卓嘎替年僅五十歲的父親在村子旁邊開了一間雜貨店，雜貨店里的小商品真的是琳瑯滿目，吃的用的擠滿了一間十多個平方的鋪面，雖雜卻不亂。雜貨店和小餐館百步之遙，生意不忙的時候，卓嘎就去父親的店里看看有沒有可以幫忙的事，順便灌一大壺熱騰騰的甜茶帶給父親，整個下午，父親的時光都是甜的，卓嘎忙不過來時，父親也去餐館搭把手。看著父親臉上漸漸恢復紅潤，卓嘎才感到家的意義。在人均收入一萬五千元的嘎東新村，卓嘎一家雖然還未實現“搬出來”到“富起來”的目標，但她分明已經看到了希望的光就在眼前，畢竟，她才只有三十歲。

在嘎東團結新村，蓬勃生長著卓嘎一樣的人群，他們來自不同縣城，卻在這里扎下第一代根。他們的祖籍是：浪卡子、措美、瓊結、曲松、貢嘎、桑日、隆子、加查和乃東區。奶奶，他們和我們一樣，一個家滋養著靈魂，一個家養活了身體。

四

日喀則的美是從一首歌里走出來的，它是那么遼闊，以至于很難用眼睛去丈量。綿延的群山是自然分割點，一座座裸露的山梁像漢子的臂膀，擁抱著柔美的青稞地和油菜花，還有那山前時不時涌出的一條河流。

原野上，民居艷麗，勞作的人群穿行其中，有清亮的歌聲縹緲其間：“腳印留在草上，戀人步行草坪；腳印留在草上，就用黃金袋子；若用一把剪刀，能將腳印裁下，把它裝上帶走。天堂般的深谷，走到它的盡頭，有個溫情仙子，正巧與他相遇，皚皚雪山之間，布下純潔之網，心想把你網住，網的恰好是你。”民歌是藏語唱的，作家尼瑪潘多做了翻譯。車行天地間的我們越發愉悅，山川河流都蒙上了愛的色彩。

曼妙的霧，有時像絲帶一樣繞在半山腰，有時獨獨從大隊伍中跑出一團，落在油菜花上，又或者白茫茫的一片罩住整座山體。輕盈時似少女含羞，拈薄紗蒙面；濃烈時，連續霸占多座山頭，一幅舍我其誰的勢頭，可無論如何厚此薄彼卻總都恰如其分。山腳下、公路邊，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正在怒放，像是鋪了一地金子，空氣里彌漫著甜絲絲的芳香。油菜花中間間隔了水草地，牛和羊變成了食花動物，吃飽喝足后便橫躺草地上，與山上下來的野生動物和睦共處。在日喀則，一雙眼睛是不夠用的，車子上的隊友彼此成全，總在每一個驚艷處相互提醒，手機裝不下的美好全留在了心里。八月的日喀則，以綿延數百公里的美成全了我們想象中的仙境。若不是時不時遇見大型收割機在遼闊的田地里穿行，還真以為是到了傳說中的世外桃源。不過，也許當下的場景更符合人們對當代世外桃源的愿景。

其實地處尼泊爾、不丹、印度三國接壤的日喀則又哪里僅是一個“美”字能夠形容的，它的美又何止田園牧歌，詩情畫意。日喀則的美還美在江孜，江孜是日喀則重要的組成部分，由于是商旅往來的交通要道，又地沃物豐，所以成為西藏一大重鎮，作為一座英雄城的存在，江孜無論在歷史還是政治地位都舉足輕重。

歷史上英帝國主義曾三次侵略西藏，每次反侵略戰爭，藏族軍民都進行了英勇抵抗。尤其是江孜保衛戰，尤為慘烈！十九世紀初，蓄謀已久的英國侵略者入侵西藏，在占領了西藏多地之后，對江孜發起侵略戰，意圖通過占領江孜攻下拉薩，實現殖民西藏，江孜軍民和白居寺僧侶們在宗山上筑起炮臺，用土炮、土槍、刀劍、梭標、弓箭和侵略者的步槍、機槍、大炮等展開了殊死搏斗，堅守近百天。在這一百天里，藏族軍民將信念灌注在簡陋的武器上，拿性命與裝備精良的侵略者戰斗，盡管江孜最終失守，但他們用生命立起了一座西藏人民抗擊英國侵略者輝煌而悲壯的民族豐碑。

現存的江孜古堡是經過恢復重建的，聳立在高高的宗山之上，像是縮小版的布達拉宮。作為堡壘的古堡失守時，剩余士兵不甘被俘受辱，跳下懸崖殉國。盡管當年的陰霾已被今天的麗日驅散，但那些隱蔽在嶄新建筑里的老城墻，像風燭殘年的群像，呈現出各不相同的殘缺，炮孔和槍眼密布在斷墻上，仿佛一只只受傷的眼睛，提醒我們往回看，晴空朗日瞬間變得風起云涌。

電影《紅河谷》根據江孜抗英取材，頭人的女兒丹珠引爆炸彈與敵同歸于盡時，在陣地前唱的藏歌又在耳畔回響：“高高的雪山頂上次仁拉索，一朵格桑花開次仁拉索，含情脈脈綻放次仁拉索，頂風抗寒次仁拉索……”

天藍得不帶一絲云花花，人杵在抗英紀念碑前，忽然就聞到了風里的血腥味，明明沒有聲響，千軍萬馬卻從心上踏過。

再走，抵達珠峰大本營時斜風夾著細雨，將手中的雨傘吹得東倒西歪。我沒有打傘，任涼涼的雨絲在臉上流淌。雨霧里的珠峰，隱隱能看見雪峰。這座“千山為之俯首，萬水為之引吭”的世界第一高峰從沒停下續寫故事的能力。

它不止讓山水俯首，也令無數英雄折腰。

世界各地的登山愛好者以登上珠峰為榮，其中許多人以生命作為代價。“珠峰冰美人”弗蘭西斯夫婦是最令我嘆息的一對，兩個人因登山結緣結婚，四十歲時挑戰無氧登峰作為生日禮物送給自己，沒想到登峰成功后卻在返程時雙雙命喪珠峰，他們離世時孩子年僅十歲。另一位叫夏伯渝的老人二十六歲首回登峰就被凍壞雙腿截肢，可是四十多年來初心不改，堅持逐夢，六十九歲高齡時以假肢登頂成功。

朗費羅曾說過：“生命是真實的，生命是誠摯的，墳墓并不是它的終結點。”對于他們而言，或許心中的信念就是他們生命中熱愛且誠摯的抵達。

我輕輕地從背包里將奶奶手工縫制的牛皮護膝拿出并擱在被雨水清洗得干干凈凈的瑪尼石堆上，讓它在珠峰腳下櫛風沐雨。

雨停了，遠處的雪峰若隱若現，碎石上，仍有人長跪。

責任編輯：張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