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次寫冬（組詩）

在六月

在水勢里我總愛撫摸著羽毛

尋著點滴聲里蓬勃的青色

短暫的時間掙扎出許多脈絡

由深青走進干綠的重點身后

去追憶，過去屬于浪花的消息

它的聲音常常入笛，遼闊

如今已轉入許多濕地懷中

通常我喜歡閱讀那些哀愁的

令人動容的夏日，輝煌的橋

睡滿激蕩霧氣的雨神和女兒

六月里，溫度動蕩過約定

朋友們擊穿季節和許多田野

證實了湖水和河流的祖先

在清澈中豎著河中的漁船

駛入燈火和汽笛的午夜里

河上時常傳出令人震悚的聲音

傳出去很遠，熄滅我的房間

翌日，我起身擦去窗外的山影

想起我的過去，開始明亮

后半生幽暗著重生

當你老了

麥子紛紛倒伏在等我的風里

我在村莊中遺留部分沉痛的乳名

遠方，遙遠到無力和她去講

村子對她是新的，遠方都會是舊夢

很多次我假期回到家鄉，聽見房屋

聽見餐具和溫紅的灶臺告訴她：你老了

你有一個具體的名字，背負多年

變成最后祭奠的人間符號

你老了，老去太多，柴薪慘慘地笑著

等你。臘月的荒原就讓人寒冷

我們踩著黃土，踩著泥濘的冬天

村莊什么時候已經變了許多？居然

讓我無法數清記憶里的炊煙

我是在和故人做童年的游戲，捉迷藏

學會在生活中隱藏自己，卻找不到原來

親切和藹的你？

殘破的院中掛著一樹海棠，每次回來

我就灑掃庭除，物是人非啊

它們已經肅穆地陪伴你一輩子，現在

轉頭看向年輕、驚悸的我，我像小獸

在圍墻內奔逃四去，你老了

這已經不是等待的過程，夜晚的燈火原本昏暗

如今它卻衰老得再也看不見

第二日

第二日，他逃出河北，從一座山

逃向另一座貧瘠的山*，山中睡著樹葉

樹木從神手里死亡，譬如橡木柜子

仍晾在太陽里，刷起漆色，沉默

第二日，他不愛，又愛著人的痛

火車上擠滿著西南，東北無霧

我已經仔細了解過他的故事

嘗試用時間打磨著青年的棱角

第二日，孩子是一粒小鎖，把你

關在了城市里，你看著海洋休息

升不起輕微的浪，就想起

哪一年，山坡上日暖，睡著羊群

你潛伏，激發它們一次，突然間

歲月復辟，冬雷震震，大樹一躍而起

*李元勝《還山》

鏡 中

此刻，夜中放松的月亮

還在照耀，寒冷、孤獨的聲線

跨過幾條街道去想你，想起你

還年輕著，在聊著許多興趣

聊起生活和愛，還有許多經驗

——關于經營自己的環境

你是一個很有天分的孩子

躲著現實世界，憑借梅

一支苦澀的芬芳，切開大雪

想起此刻無比焦慮，樹葉

偷偷喘息，過濾著深綠色的噪聲

深夜已經如同潮水般漫上來了

快掩上門，躲避長時間對所有人的砍伐

冰冷的手也就跟上來

輕輕帶走你松垮的梯子*

昨天，許多背影疊著腳步走到錯誤

明天下午，就去爬山吧

未化的雪還暫居在枝葉上

鏡中，孤獨的鶴

心緒在古典里沉寂并回音

*張棗《鏡中》

第十三次寫冬

如果驅逐縣城，先驅逐我

煮豆的小鍋還沸騰，燃著大好青春

那些裹著汗水的歲月，大片鋪開

從歷史的一頁中走來

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

房間中靈巧的貓一起

陷入生活的陷阱，在小小天地生活

過得滋味逐漸愚鈍，跌落

忘記生日，忘記友情，之后忘記大把

愛好和時間，中年后身體如旅館

住著四季不同的疾病

如果趕回故鄉，然而別的生機

大片蕭瑟，率先垂落一根代表“過去”的魚鉤

先折磨過我，再留戀我

未來的隧道還在遲到，然后在夜晚突然殺至

防不勝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