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覺醒》中的宴會對女性的禁錮

【摘要】凱特·肖邦作為著名的女性作家，在《覺醒》中展示了大量女性被男權社會禁錮的細節，通過多次宴會場景的隱喻性描寫，揭示了19世紀男權社會對女性價值的系統性壓制。本文通過分析《覺醒》中幾次宴會描寫，揭示了其背后對女性價值的限制。一方面，宴會促進了故事情節的發展，也幫助讀者了解人物個性；另一方面，宴會體現出了對女性社會身份的禁錮。宴會的本質在于服務男性權威，通過家庭勞動、社交表演與身份規約，逐步消解女性的主體意識，最終將她們禁錮于妻子與母親的角色框架內。埃德娜的覺醒與死亡，既是對這種禁錮的反抗，亦折射出女性追求自我解放的悲劇性困境。

【關鍵詞】《覺醒》；禁錮；宴會；自我意識

【中圖分類號】I712"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9-002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9.006

凱特·肖邦是19世紀美國女作家之一，她發表了許多有影響的作品。作為19世紀美國女性主義文學的先驅，凱特·肖邦的創作始終聚焦于女性生存境遇的書寫。她的早期作品大多屬于“鄉土文學”。后來，隨著婦女解放運動的發展，越來越多的作家開始用作品為女性發聲。大量女性主義作品的出現，也使19世紀的美國文學走向多元化。當然，凱特·肖邦并沒有停止創作，她大膽地打破了人們對她作品類型的認知，擺脫了傳統的束縛，不斷超越自我。她不斷地用文字塑造更多的女性形象，表達女性對自我認同、夢想、感情、婚姻等方面的追求[2]358。她創作的《覺醒》一經發表就在社會上引起了廣泛的討論。

《覺醒》講述了主人公埃德娜為了打破傳統女性桎梏與當時的道德觀念進行抗爭的故事。作為一個結婚六年多、育有兩個孩子的母親，埃德娜在單調的生活中找到了自己內心對精神世界和性欲的追求。因此，她采取了一系列與當時社會對女性的要求相悖的行為，想要跟隨自己的內心，擺脫社會對自己的種種束縛。雖然這部作品的中心主題是女性意識的覺醒，但最后埃德娜的死亡也表明女性還是生活在各種禁錮中，并沒有完全覺醒。小說通過主人公埃德娜的覺醒與死亡，揭示了維多利亞時代女性在婚姻、母職與社會期待中的雙重困境。

宴會是以某一喜慶事件為機緣的聚集性的群體性事件。在《覺醒》中，有很多關于宴會的描述。值得注意的是，肖邦巧妙地以“宴會”這一社交儀式為敘事支點，將男權社會的隱性壓迫具象化。從每個家庭每周定期舉行的聚餐，到埃德娜最后一次舉辦的生日聚會，表面和諧的氣氛下隱藏的都是男權社會對女性的限制與規范。本文以小說中的幾次宴會為切入點，分析在宴會前期準備到結束整個過程中，女性被宴會禁錮住的自我身份。

一、宴會的籌備：家庭勞動中的性別分工

《覺醒》中的大多數宴會都是每個家庭每周舉行一次的聚會。例如每周二龐德烈先生家舉辦的晚宴，周六勒布朗夫人舉辦的晚宴，拉蒂諾爾先生舉辦的音樂會，以及埃德娜在最后一次搬家前組織的派對等等。

晚宴通常是為了一些特殊的場合為很多人舉行的正式宴會。書中的宴會大多是為了社交，但究其根本目的，讀者也能感覺到對于這些中上層社會的人來說，舉辦宴會是為了更好地提升自己的地位。正如龐德烈先生所說：“我們要想往高處走，想要跟上趟兒，就必須跟上遵守社交禮儀。”[1]51宴會是接觸上流社會最簡單的方式，也是展示個人財富最明顯的方式。龐德烈先生的房子非常華麗，裝修也特別精致。他還會經常在家中踱步，檢查各處的陳設和細節，確保一切都是完美的。一方面，這可以體現他的謹慎和品味；另一方面，這也是向客人展示他的財富。他非常在意自己的家庭在別人口中的評價，這反映了當時的社會風氣。宴會便成為不可缺少的一個環節。

宴會的目的是提高男人的社會地位。然而，宴會的所有事務都是由女性完成的，甚至宴會上的社交任務也需要由女性來完成。以每周二在龐德烈先生家舉行的晚宴為例，“結婚六年來，龐德烈太太始終一絲不茍地履行這項義務”“龐德烈先生早上九點多出門，一般晚上六點半，七點才回家——晚餐七點半開始”。因此，宴會的布置，飯菜的準備，客人的接待，以及所有其他的任務都是女主人的責任。這已經成為當時社會很多家庭默認的規定。女人存在的價值只是為了家庭。當男人為她們提供舒適的生活時，她們應該扮演妻子和母親的社會形象[2]359，這種分工模式折射出19世紀中產階級家庭的權力結構：男性通過物質財富彰顯社會地位，女性則被異化為維系家庭體面的工具。彼時的婚姻制度將女性價值窄化為“家庭管理者”，其勞動成果僅用于鞏固丈夫的社交資本。埃德娜表面上順從這個形象，內心卻是反叛的。一次次宴會上的虛偽社交也是促進她逐漸覺醒的重要環節。

因此，宴會的整個環節都折射出了當時社會中的性別分工。男性主導的社會中，女性應該承擔所有的家庭事務，包括但不限于家務活、子女教育等傳統的家庭勞動。在《覺醒》中，甚至女性還被賦予了社交任務。她們還需要負責維護丈夫的人際關系。女性長久被限制在這種以子女、丈夫、家庭為中心的環境中，完全失去了發展自我、追求自我的機會。同時，男性所承擔的家庭任務僅僅是提供物質支持。他們只需要以自己在外面工作的理由就可以逃避一切家庭內部的勞動。而且，由于男性提供的是家庭賴以生存的物質支持，他們便擁有了絕對的話語權。男性會以高位者的身份審視女性的全部行為。在他們的視角下，女性理應為他們以及家庭奉獻自己的所有。這種固化的家庭分工一方面強化了男性的主導地位，另一方面也削弱了女性的自我身份。由于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反抗這樣的關系，大部分的女性都適應著這種不平衡的男女關系。

在男權社會存在的許多年里，女性不被允許擁有自我身份。故事發生的19世紀90年代，婚姻被視為女人最理想也最應該的生活模式。溫順、居家、已婚的女性形象受到社會的高度推崇，女性的社會功能只能是做妻子和母親[4]104。這不僅是對女性社會價值的剝奪，而且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女性的全面發展。宴會所代表的家庭身份不知不覺地吞噬著一個女人的自我意識。

二、宴會的內容：表演性社交和性別凝視

宴會中的表演性互動進一步強化了性別權力的不對等。

首先，從宴會的基礎設施來看，各種甜點、飲料等等都非常講究。仆人需要非常重視。禮儀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客人都是地位很高的男人和他們的妻子，本質上這些表面的招待都是為了取悅這些家庭中的男主人們。讓男士感到愉悅是這場宴會的任務。

其次，晚宴上會有很多表演，有些是事先準備好的，也有很多是臨時表演的，比如音樂、舞蹈和朗誦。以第九章中勒布朗夫人家的宴會為例，宴會上的表演者大多是女性。前兩位表演者是法瑞爾家的雙胞胎，兩個14歲的女孩。他們在前奏中表演了路易斯·赫羅爾德的浪漫主義歌劇《贊帕》和弗郎茲·馮蘇·佩的輕歌劇《詩人與農民》中的二重唱。這兩首歌都很歡快，也很適合娛樂。這反映了孩子們的天真無邪、不諳世事。但孩子們表演的目的是娛樂宴會上的人，這也代表了當時時代對女性的要求：運用藝術來娛樂人們。價值觀還不健全的兩個女孩一直在自覺地遵循周圍環境給她們的要求。他們的自我意識也在慢慢消失[3]42。接著是一對兄妹的詩朗誦，然后是一個小女孩在拉蒂諾爾太太的伴奏下跳了一段舞。通過表演者的身份，可以發現他們是青少年和女性。成年男人是不會在晚宴上表演的。他們只和女人跳舞。而且男人跳舞不是為了娛樂別人，而是為了娛樂自己。女人作為舞伴，需要和不同的男人跳舞。種種跡象表明，這次聚會完全是一場取悅男人的盛宴。

由于社會偏見和她們的性價值，女性已經成為取悅男性的工具。男人已經習慣了這種關系。所以當有反面人物出現時，他們認為這是不道德的，就像賴茲小姐一樣。很多人說她是社會規范的反叛者，但她僅僅只是保持了自己獨立的個性。她從不為取悅別人而表演。她對觀眾的掌聲和贊揚不屑一顧。她不依賴任何人生存。她只是她自己。她沒有違反任何法律、法規或社會規范。僅僅因為沒有達到男人對女人的期望，她就變成了別人所說的“怪物”。可見，宴會空間中的女性身體與才華均被納入男權凝視的規訓體系，任何試圖掙脫表演義務的行為皆會招致社會排斥。埃德娜后來的覺醒也反映了她拒絕取悅男人。女人在成為妻子和母親之前，應該先做好自己。人人生而平等，沒有人來到這個世界上是為了取悅或服務其他人。

同時，性別凝視也被深刻體現在了這樣的表演性社交中。表演者在這場宴會中處于被審視的位置。觀賞者則是在不停地用自己的審美標準對表演者進行評價和審視。男性在宴會中永遠不會讓自己處于被凝視的位置，他們總是評價別人的一方。表演者（通常為女性）被迫進入全景敞視式的凝視牢籠，她們的發型妝容、肢體語言乃至微表情都成為被解碼的符號系統。勞拉·穆爾維提出的“男性凝視”理論在此語境下獲得新的演繹維度。男性通過主動建構審美評判體系，將自身置于視覺權力的安全區。他們在宴會中嫻熟運用“點評權”，將女性的身體表現轉化為可量化的指標系統（如身材比例、妝容精致度），這種符號暴力實質是父權制的微觀實踐。而女性則陷入波伏娃筆下的“他者”困境，不得不持續進行自我規訓。

三、宴會的隱喻：規訓機制和覺醒困境

《覺醒》中對幾次宴會的描寫基本上都是在情節轉折的地方。例如，第九章中勒布朗夫人家的派對發生在拉蒂諾爾夫人告訴羅伯特不要和埃德娜調情之后，這是埃德娜和羅伯特關系的轉折點。第十七章在龐德烈家舉行的派對是埃德娜六年來第一次拒絕參加宴會，這代表了她對男權社會壓迫的反抗。第三十章埃德娜自己舉辦的派對，也是她的生日，是她對丈夫的財產、控制和“保護”以及以前的自己的告別。從那以后，她只是她自己。每一次宴會都在不同程度上促進了埃德娜的覺醒。德烈家宴會的缺席標志其初步反抗，而生日派對則成為她與舊身份決裂的宣言。然而，肖邦并未賦予這一覺醒以浪漫化結局：埃德娜最終走向大海，暗示在男權制度的結構性壓迫下，個體的反抗注定以悲劇收場。

西方社會，尤其是上層階級，熱衷于舉辦宴會。他們對座位順序、餐桌禮儀、出席人數都有嚴格的規定。由于晚宴本質上是一種聚會活動，它也反映了西方人對社交的渴望和關注。同時，每一場宴會的主題和中心人物都是不同的。它體現了宴會的聚焦功能。這也有助于讀者更深入地了解每個人物的真實心理狀態。宴會的華麗表象下，隱藏著西方社會對性別秩序的頑固維護——座位次序、禮儀規范乃至賓客構成，均服務于男性主導的社交網絡。

宴會的另一個內涵是對女性的壓迫。西方社會長期以男性為主導，所以宴會基本上是為了滿足男性追求名利的要求。《覺醒》中的大多數宴會都是為了這個目的，除了埃德娜為自己安排的那場宴會。她只邀請了幾位自己喜歡的客人。她親自安排了這次宴會。那天還是她的生日。一切似乎都很舒適，埃德娜本應該有一個快樂和舒適的生日。然而，她的心理狀態告訴讀者，她仍然感到非常壓抑。“但盡管置身晚宴的賓客當中，她卻再次體會到那熟悉的倦怠、那時常困擾她的絕望，它像魔咒一樣糾纏著她，不知來由，也不受意志支配。”[1]89埃德娜一向對宴會深惡痛絕。所以即使派對上的一切都是自己喜歡的，也一樣不可能開心。宴會本身就是禁錮女性的一種方式。女人需要穿華麗的衣服，化完美的妝，扮演別人的妻子或母親。宴會的另一個名字是女性表演秀。生活在種種限制之下的女性只有擺脫了這種形式主義下的壓迫，才有機會活出自己的模樣。

《覺醒》中的宴會絕非單純的社交場景，而是男權社會規訓女性的微型劇場。從籌備階段的勞動剝削來看，女性被迫隱匿在廚房與帷幕之后，承擔著食物烹制、場地布置等隱形勞動，這些被自然化的“家政義務”實則是父權制對女性身體與時間的雙重征用。到表演環節的性別凝視，男性賓客通過品評女性妝容、鑒賞才藝展示，將活生生的個體物化為可供觀賞的“移動裝飾品”，這種審美暴力迫使女性持續進行自我規訓。再到隱喻層面的制度性壓迫，宴會始終作為禁錮女性主體性的裝置而存在。埃德娜的死亡并非覺醒的失敗，而是以極端方式揭示了性別解放的復雜性與長期性。肖邦通過這一敘事策略，既批判了維多利亞時代的性別霸權，也為后世女性主義文學提供了深刻的范式參照。

雖然宴會并不是《覺醒》這部作品重點描寫的事件，但對晚餐的每一次描述都反映了社會對女性的規范，女性在當時的地位也顯而易見。凱特·肖邦用了大量華麗的辭藻來描述晚宴的細節。這背后隱藏的是男權社會對女性的期待。宴會代表的女性的家庭價值被一步步拆解，伴隨最后一次生日宴會的結束被進一步撕裂。女人應該重新長出翅膀，追求無限可能的生活。埃德娜最后走向大海的決絕，也代表了女性追求自由的決心。埃德娜的死亡一定不是結局，這是無數女性開始勇敢做自己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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