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靖年間東南地區的倭患與抗倭斗爭

【摘要】明朝時期，東南沿海的倭亂不僅持續時間長，而且規模大。嘉靖年間隨著“寧波爭貢事件”和“雙嶼島之戰”的發生，倭寇勢力逐漸膨脹，并于嘉靖三十一年爆發倭亂。“嘉靖大倭寇”的發生給朝廷和百姓帶來了巨大的災難，明軍與倭寇展開了多次武裝沖突。為此朝廷在浙江設巡撫專理東南沿海倭患，多任巡撫殫精竭慮，采用多種方式加強海防建設，并取得了多場抗倭戰役的勝利，沉重打擊了倭寇勢力，有效維護了東南沿海地區的安全。

【關鍵詞】嘉靖；倭患；抗倭；海防

【中圖分類號】K248"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9-0081-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9.025

倭寇問題是明代的重要邊患，尤其是嘉靖年間倭寇對明廷的侵擾程度到達了頂峰。東南沿海地區特別是閩浙一帶的倭患最為嚴重，其對地方的侵擾以及朝廷為此做出的舉措一直都是學界關注的問題。許多抗倭將領為保衛國家和百姓做出了積極的貢獻。然而，抗倭戰爭并沒有完全解決倭寇問題，甚至在王直死后倭寇更加猖獗，不少有識之士認識到開放海禁才是根本，并為之做出積極嘗試。隨著“隆慶開關”的實行，倭患問題逐漸趨于平息。

一、嘉靖年間東南沿海的倭患概況

有明一代，倭寇的侵擾不曾斷絕，明初倭寇侵擾的范圍和規模較小，因明太祖朱元璋采取加強海防舉措以及明初政治較為清明，倭患并未進一步擴大，最為猖獗時期是嘉靖年間。嘉靖二年（1523）的“寧波爭貢”以來倭寇肆虐的現象愈發嚴重。《明史》記載大漢奸王直、徐海、陳東、麻葉等人“以內地不得逞，悉逸海島為主謀。倭聽指揮，誘之入寇”[1]8352。《籌海圖集》記載王直、葉宗滿等人造大船，與日本、暹羅等國互市，出售硝磺和絲綿。

嘉靖中后期，倭寇問題極為嚴重，特別是嘉靖三十一年（1552）到三十六年（1557），是整個明朝以來被倭寇侵略次數最多、受到危害最大的時期，學界稱之為“嘉靖大倭寇”，侵擾地區主要為東南沿海。據史料記載，東南沿海一年之中有幾十次的侵略記錄，而且人數規模龐大，高達幾萬人。“倭寇進犯的重點是浙江、南直隸和福建地區”[4]115，因為這些地區經濟發達、物資豐富且戰爭少，軍事基礎較為薄弱。“新倭來益眾，益肆毒。每自焚其舟，登岸劫掠。自杭州北新關西剽淳安，突徽州歙縣，至績溪、旌德，過涇縣，趨南陵，遂達蕪湖。燒南岸，奔太平府，犯江寧鎮，徑侵南京。”[1]8353僅史書中的記錄就有上百條，由此可見當時倭患的猖獗程度與人民遭受的苦難。

二、嘉靖中后期的海防建設

嘉靖二年（1523）“寧波爭貢事件”爆發，該事件是嘉靖朝倭亂的開端。嘉靖八年（1529），明世宗廢止寧波的市舶司太監，加強了對朝貢貿易的控制，此后更是進一步嚴格遣明船限制，并于嘉靖二十六年（1547）取消這一制度[6]89，中日之間的勘合貿易幾乎停滯。這一系列政策的調整，為倭寇的侵擾提供了可乘之機，東南沿海的倭亂愈發猖獗。嘉靖十八年（1539）金子老勾結倭寇，開始了新一輪的侵擾活動，嘉靖十九年（1540）李光頭和許棟召集倭寇在雙嶼島聚集，“出沒諸番，分蹤剽掠，海上從此多事矣。”[2]227面對嚴峻的倭患，朝廷采納了巡按浙江御史楊九澤的奏請，在浙江設巡撫“轄福建、浙江，兼制廣東潮州，專駐漳州，南可防御廣東，北可控制浙江，庶威令易行，事權歸一。”[7]7212嘉靖二十六年（1547）七月，朝廷任命朱紈為浙江巡撫，嘉靖朝的抗倭戰爭自此開始。

朱紈上任后深刻認識到形勢嚴峻，為此他巡視海道，采納僉事項高和士民的意見，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首先，“革渡船，嚴保甲，搜捕奸民”[1]5404。在對當地深入研究后，他發現福建、浙江地區的豪強大族多與倭寇勾結互市，“假濟渡為名，造雙桅大船，運載違禁物，將吏不敢詰也。”[1]5404朱紈為打擊豪強勢力，切斷其與倭寇的聯系，嚴格控制并檢查渡船出海；同時完善保甲制度，加強人員管理，防止其與倭寇勾結。此等措施有效控制了當地豪強和百姓，走私貿易行為大大減少。其次，整頓軍隊。當時的閩、浙“海防久隳，戰船、哨船十存一二，漳、泉巡檢司弓兵，舊額二千五百余，僅存千人”[1]5404。無論是船只還是人員都不足，且現有的船只質量不高，士兵的作戰能力也有待加強，亟須進行改革。朱紈下令修復破損船只，估買雙桅大船，招募民船、添置新戰船，加強海上防御力量。最后，正確處理與日本貢使的關系。“寧波爭貢事件”后明廷嚴格要求日本使團來明需按定例，“如違定，行阻回”[7]1780。嘉靖二十六年（1547）六月，策彥周良使團時間和人數都不符十年一貢、人數不得過百的定例，面對策彥周良的進港乞求，朱紈深知其決定事關寧波地方安全，他將使團安置在寧波嘉賓館，對超出的人數賞賜并送回日本，有效防止其成員劫掠騷擾沿海地區。朱紈所做的一系列措施不僅為當地的社會穩定和經濟發展提供了有力保障，也為后世的抗倭斗爭積累了寶貴經驗。

嘉靖三十三年（1554）五月，兵部與一些大臣認為南京兵部尚書張經堪任總督，嘉靖皇帝任命張經“不妨原務兼都察院右副督御史，總督南直隸、浙江、山東、兩廣、福建等處軍務，一應兵食俱聽其便宜處分。臨陣之際不用命者，武官都指揮以下，文官五品以下許以軍法從事”[7]8548。張經主張“各處巡撫，嚴督所屬，預集兵舡，以守要害；追補納料軍士，以實行伍；清理積歲料銀，以造戰舡”[7]8540。張經日夜練兵，為充實軍隊人數、提高軍隊戰斗力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針對逃兵過多導致防御倭寇侵擾缺人的情況，將各衛所原報冊集男子選收入伍，在各處選拔驍勇善戰者為前鋒；對士兵賞罰分明，提高其作戰積極性。此外，張經另一項重要舉措便是征調狼兵、土兵。當時閩浙地區衛所軍隊戰斗力低下，難以抵御倭寇侵擾，曾擔任兩廣總督的張經決定征調戰斗力較強的土司軍隊以抗擊倭寇，其中起主要作用的是歸順、南丹、東蘭等地的狼兵和永順、保靖二州宣慰司的土兵。這些土兵有很強的作戰能力，“東蘭、那地之狼兵能以少擊眾，十出而九勝”[2]596。有了狼兵和土兵的加入，明軍戰斗力大大提升，最終在張經的嚴密部署下，于嘉靖三十四年（1555）取得了王江涇大捷。

戚繼光自嘉靖二十三年（1544）襲官登州衛指揮僉事起，參加多次抗倭斗爭，積累了豐富經驗。嘉靖三十五年（1556）擔任寧紹臺參將，在指揮當地衛所軍隊與倭寇作戰后，針對“衛所均不習戰”的弱點，他深刻認識到有一支精練部隊的重要性。在見識到金華義烏兵的剽悍之處后，戚繼光便奏請招募義烏兵，并于嘉靖三十八年（1559）親自到義烏招募了一支由農民和礦工組成的三千人的軍隊，這即是后來令倭寇聞風喪膽的“戚家軍”。戚繼光練兵主要體現為兩方面，一是對士兵的思想和紀律訓練，戚繼光重視對士兵練心，對其進行愛國愛民教育，強調軍隊就是要保障百姓，捍衛內地。他還賞罰分明，有功的就算是仇敵也要賞，該受到懲罰即使是至親也不可免除。二是營陣和武藝訓練，戚繼光根據江南的水路網和倭寇的作戰特點，研究了新型的作戰陣型——鴛鴦陣，其作戰特點是“二牌平列，狼筅各跟一牌，以防拿牌人后身。長槍每二支，各分管一牌、一筅。短兵防長槍進的老了，即便殺上。伍長執挨牌在前，余兵照鴛鴦陣緊隨牌后”[8]55。戚繼光帶領這支“戚家軍”取得了多次抗倭戰爭的勝利。

三、著名的抗倭戰爭及影響

（一）雙嶼島之戰

雙嶼島是明朝東南沿海的走私貿易基地，是倭寇發展的溫床。正德年間就有中國的東南沿海居民前往走私貿易，至嘉靖年間更加猖獗，李光頭、金子老、許棟等人勾結倭寇，以雙嶼島為基地四處劫掠。朱紈整頓海防的措施取得一定成效后，便決心鏟除雙嶼島的倭寇勢力，他對雙嶼島的地勢和實際情況進行分析后，決定“合閩浙二省之兵，協力夾攻，待時而動”[9]4471。嘉靖二十七年（1548）二月初一，朱紈令盧鏜指揮福建水軍到浙江海門駐扎；二月二十六日朱紈抵達溫州進行軍事部署；三月初三，盧鏜率軍到達溫州候命并進行補給；三月二十六日，盧鏜根據朱紈的命令，部署軍隊，決定前往雙嶼島剿捕賊寇；四月六日，盧鏜與海道副使魏一恭、備倭指揮劉恩至等部署兵船，集港誘敵；四月七日，李光頭、許棟等人趁海面大霧彌漫準備逃跑，盧鏜等人率軍奮勇追擊，倭寇大敗，許六、陳四等被擒獲，姚大總等被殺。同時王守元等進入雙嶼島，焚毀戰艦，至此雙嶼島這一走私基地被摧毀。

雙嶼島之戰取得勝利，但也顯露了問題。作戰期間，福建的走私商人直接在明軍的面前向葡萄牙人出售物資，行徑十分惡劣，朱紈決定將其處死。但這些走私商人身份特殊，都是福建豪強的親屬，朱紈此行為損害了大地主大豪強的利益，于是福建、浙江的官員紛紛上書彈劾朱紈，使得做出正確決策、一心為國的朱紈被降職。朱紈感慨：“去中國瀕海盜猶易，去中國衣冠盜尤難”[1]5405，并在寫下俟命詞后自殺。朱紈維護了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驅逐了威脅明王朝的外國海盜，最后竟死于豪強的陷害，體現了明朝中期政治的腐敗，也使得一些官員因朱紈落得如此下場而不愿全力抗倭，致使“未幾，倭寇大作，毒東南者十余年”[1]5405。

（二）王江涇大捷

王江涇大捷是張經利用狼兵和土兵取得的一場大勝利，《明史》評價“及王江涇之戰，保靖犄之，永順角之，斬獲一千九百余級，倭為奪氣，蓋東南戰功第一”[1]7994。嘉靖三十三年（1554），張經擔任總督時，東南地區抗倭局勢已相當嚴峻，嘉靖三十二（1553）年五月，倭寇于浙江海鹽焚燒城樓與民居，后又在上海縣燒殺搶掠，知縣逃亡，指揮和縣丞戰死，倭寇縱火焚燒官廨和民屋。嘉靖三十三年（1554）四月，倭寇進攻嘉興，盧鏜率軍抵御戰敗，不久嘉興縣陷落；六月，都指揮僉事夏光御倭戰敗，中流矢而死；八月，山東兵追擊倭寇，大潰。由此得來，幾年來倭寇侵略頻繁，而明軍多次戰役接連失利，幾乎難以抵御倭寇的侵擾，百姓不堪其擾，閩浙地區局勢相當緊張。

嘉靖三十四年（1555）正月，倭寇入侵乍浦、海寧，人數高達上萬人，規模遠超以往。張經深感壓力，決定調集狼兵、土兵御倭。三月初，田州的土官婦瓦氏以及東蘭等州官舍的狼兵到達蘇州，張經部署“以瓦氏其配總兵俞大猷，屯金山衛，為搗巢西路；以東蘭、那地、南丹三州兵配游擊鄒繼芳，屯閩行為搗巢北路；以歸順兵及募至思恩兵、廣東東莞打手配參將湯克寬，屯乍浦為西路右哨”[7]8789-8790，由俞大猷、鄒繼芳、湯克寬三位優秀將領帶領三個方向的狼兵成掎角之勢，對倭寇形成三面包圍局勢，可有效打擊倭寇。嘉靖三十四年（1555）五月初一，拓林和新至的四千多倭寇突襲嘉興，張經派遣參將盧鏜率領狼兵和土兵，從水路和陸路兩路共同攻擊倭寇。在石塘灣，保靖宣慰使彭藎臣與倭寇遭遇并展開激戰，最終大敗倭寇。隨后，倭寇北逃至王江涇，此時俞大猷率永順宣慰使彭翼南的部隊出擊，再次擊敗倭寇。盧鏜率保靖兵、俞大猷率永順兵、湯克寬率水師三路夾擊，“諸軍共擒賊首功凡一千九百八十人有奇，溺水及走死者甚眾。余賊不及數百，奔歸拓林。”[7]8731王江涇大捷是明軍抗倭戰爭的重大轉折點，極大鼓舞了士氣，此次戰役不僅展示了明軍的協同作戰能力，也體現了多民族軍隊的密切合作。

（三）臺州大捷

臺州大捷是戚繼光保衛臺州的戰爭總稱，包括九場戰役，九戰九捷，在抗倭戰爭中有重要地位，著名的有花街之戰、上峰嶺之戰、新河之戰、長沙之戰。嘉靖三十九年（1560），戚繼光在胡宗憲的推薦下擔任臺金嚴參將，他到任后整飭海防、打造戰船、提高衛所軍隊戰斗力、訓練戚家軍，使臺州海防力量有所加強。嘉靖四十年（1561）四月，倭寇侵擾浙江“象山、奉化、寧海、瑞安、樂清諸縣，中山、大嵩、霩忂、桃渚、新河、楚門、鍵跳、隘頑諸所”[2]450，賊船不下百艘，人數不下一萬二。后倭寇在奉化登岸劫掠，意圖吸引臺州兵力以乘虛侵犯。戚繼光及時進行軍事部署，派軍留守臺州和海門，并于二十二日率軍親往寧海。倭寇趁機進犯臺州：二十二日以五艘大船進犯桃渚，是日又以三艘船進入新河，二十五日以七艘船進入健跳圻頭。對此，胡宗憲指示賊寇雖分路侵犯，但不可中其計以分兵應對，應當聯合力量先討伐緊要處，然后漸次剿除，戚繼光結合實際情況決定由他剿寧海的倭寇，唐堯臣守衛新河，事實證明，胡宗憲和戚繼光的判斷是正確的。

四月二十四日，倭寇劫掠新河，戚繼光的夫人王氏采用“空城計”，令城中士兵、老人、婦女穿軍裝在城墻上吶喊，倭寇以為城中戒備森嚴，不敢入城。二十六日，戚繼光派出的援軍到達，在鮑主簿家附近與倭寇激戰，倭寇大敗，明軍取得了臺州戰役中的第一場勝利。新河之役后，入侵桃渚的倭寇轉向精進寺，戚繼光分析得出其真實意圖是臺州府城，二十六日夜，戚繼光率軍到桐巖嶺，二十七日又到臺州府城。此時士兵已奔走七十里且尚未吃飯，而倭寇已流竄至花街，戚繼光仍決定先剿除倭寇，“以丁邦彥為前鋒，陳大成為右哨，陳濠、胡大受為中哨，趙記、孫廷賢為左右翼，各置監督”[2]455。士兵朱玨沖鋒在前，連殺幾名倭寇，眾將士緊隨其后，丁邦彥與陳大成左右夾擊，倭寇大亂而逃，明軍共斬首百人，倭寇淹死者不計其數，解救了五千多名百姓，此乃花街之役，該戰役體現了戚繼光和戚家軍的抗倭決心和極高的隊伍素質，正如戚繼光訓練時要求的，士兵始終將抗擊倭寇放在首位。臺州之役持續一個多月，取得多場戰役的勝利，明軍共斬首一千多倭寇，基本平息了浙江倭患，在抗倭戰爭中具有重要地位。

東南沿海抗倭戰爭的勝利沉重打擊了倭寇，維護了沿海地區的海防安全，極大地消除了倭寇威脅，保障了東南沿海地區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促進東南沿海經濟的恢復和發展，在中國海防史上具有深遠的影響和重大的歷史意義。明代抗倭戰爭還是一場民族自衛戰爭，它激發了中國人民的愛國熱情和民族精神。在這場戰爭中，戚繼光、朱紈等優秀將領的英勇事跡和愛國精神成為后世傳頌的典范。

四、結語

有明一代，倭寇的侵擾不曾斷絕，明初倭寇侵擾的范圍和規模較小，在嘉靖年間卻最為猖獗，特別是嘉靖三十一年（1552）以來，倭寇在東南沿海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給明朝帶來了極大的影響。對此朝廷做出了一系列加強海防的措施，朱紈、王忬、張經任浙江巡撫期間重視海防建設，建造戰船、訓練士兵、更新武器裝備，海防安全大大加強。嘉靖皇帝堅持武力抗倭并重用胡宗憲、戚繼光等抗倭將領。軍民同仇敵愾，官兵在優秀將領的帶領下全力奮戰，廣大人民也多次給予軍隊幫助。在朝廷和軍民的共同努力下，取得了雙嶼島之戰、王江涇之戰、臺州之戰等多場戰役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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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凡予，女，漢族，山東煙臺人，聊城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明清史。